第七章 釋疑
李玄都剛剛回到營地,還未進帳篷,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帳篷中多了一個人,不是他意料中的燕方或是張文鈍,而是那個名叫燕清的姑娘。李玄都稍微猶豫了一下,轉(zhuǎn)念之間已經(jīng)有了應(yīng)對說辭,然后撩簾進入帳篷之中。
燕清看到李玄都進來,臉色微寒,盯著李玄都質(zhì)問道:“不知三更半夜,秦公子離開營帳到哪里去了?”
李玄都笑道:“這話應(yīng)該我問燕姑……公子才是,你在我的帳篷做什么?!?br/>
白日里張文鈍又試探了李玄都一番,確信李玄都是秦家出身,然后告知了燕清。這讓燕清又動了心思,想要死馬當作活馬醫(yī),再去求一求李玄都,看看能不能通過他的門路在太平宗活動一下,也不是減免債務(wù),只是寬限些時日,萬一這趟生意不順利,她還有時間再想辦法。可沒想到一大早她來到這位秦公子的帳篷時,竟是空空如也,這讓她心生疑竇,生怕這位秦公子其實是草原馬賊的眼線,混入商隊之中充當奸細,畢竟江湖上這種里應(yīng)外合的把戲可是不少見的,許多固若金湯的莊子、山寨,都是被賊人混入其中而被攻破的。
燕清不欲與李玄都糾纏,直接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玄都笑了笑,道:“燕公子這是懷疑我的身份了,怎么,覺得我是馬賊的奸細?”
燕清抿了抿嘴唇,沒有言語,顯然是默認了李玄都的言語。
李玄都搖頭道:“燕公子還是年輕,如果你懷疑我是馬賊的奸細,就不應(yīng)該一個人等在這里,而是要多帶些人,最好是先行埋伏,確保能將我制住。若是力求保險,那就在我進門的一瞬間,趁我不備,群起偷襲,將我拿下,然后再慢慢問話。若是怕其中有什么誤會,因此得罪了秦家,那也應(yīng)讓張文鈍在此等我,慢慢套話試探,再讓其他人埋伏周圍,見機行事??裳喙泳鸵粋€人在這里等我,就算你猜對了我的身份,難道就不怕我挾持了你,讓商隊的人投鼠忌器,然后我便能趁此機會逃之夭夭?”
燕清臉色一白,只覺得后背發(fā)涼,再看李玄都臉上的笑容,就覺得有些猙獰可怕了。
李玄都擺了擺手:“燕公子不必害怕,你運氣不錯,我不是什么馬賊的奸細,也不會挾持于你?!?br/>
燕清這會兒倒是有了老江湖的謹慎多疑,死死盯住李玄都,道:“你說你不是馬賊的奸細,我憑什么信得過你?難保你不是故布疑陣,還是想留在商隊之中,里應(yīng)外合?!?br/>
李玄都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燕公子既然問了,那我也不妨與燕公子實說,只是此事關(guān)
乎我的隱私之事,還望燕公子不要對外人提起?!?br/>
燕清道:“這是自然?!?br/>
李玄都面上多了幾分厲色,又道:“燕公子不要不當一回事,要記在心里才好。須知道禍從口出,若是泄露出去,不僅我的前程成了水中之月、鏡中之花,只怕下半輩子還要沾染上許多棘手麻煩,到時候休怪秦某要與燕公子計較一番?!?br/>
燕清聽李玄都說得如此鄭重,已是信了三分,對于李玄都的懷疑已是淡了。
這便是李玄都的用意所在,見燕清疑慮稍減,繼續(xù)說道:“我之所以深夜離開,是因為我修煉了一門奇門功法,非要在每夜子時吸納月華,又要在臨水之地采集水精,時值冬日,水精化作寒氣,事半功倍。正所謂少陰入老陰,老陰生少陽,少陽化玉陽,玉陽歸玉陰,方成正道?!?br/>
燕清也是自小練武,身懷修為,聽到李玄都所說不似信口胡謅,心中又信了幾分,不過還是問道:“不知是什么功法?”
李玄都淡淡一笑,伸出手掌輕輕一抹,只見手掌所過之處,憑空生出白色寒霜。
燕清見此情景,不由低低驚呼一聲:“這似乎不是秦家的功法?!?br/>
“燕公子所言不錯?!崩钚嫉坏溃骸斑@是玄女宗的‘少陰真經(jīng)’,乃是不傳之秘,我在機緣巧合之下,得了這門功法,卻是不能為旁人所知,否則便會惹來天大的麻煩。所以燕公子莫要對旁人說起才是?!?br/>
說罷,李玄都一步踏出,瞬間來到燕清身旁,食指在燕清的肩膀上點了一下。
燕清立時感覺一股寒氣進入自己體內(nèi),使她動彈不得,又驚又怒:“你要做什么?。俊?br/>
李玄都微笑道:“只是讓燕公子見識下我的手段,這門身法叫做‘**履霜’,這門指法叫做‘寒冰指’,燕公子可是信了?”
燕清此時已是信了九成,強壓怒氣:“我信了,快些給我解開?!?br/>
李玄都伸手又按在燕清的肩膀上,以“家傳”的“天問九式”心法運轉(zhuǎn)氣機,幫她化解體內(nèi)寒氣,說道:“這是補天宗的心法,若是有哪個馬賊能得補天宗和玄女宗的真?zhèn)鳎钟星丶业穆芬矸?,對于秦家?nèi)情了若指掌,卻甘愿來做一個線人,那可是江湖奇景了。燕公子只是損失一車貨物,就能見此情景,也是值了?!?br/>
燕清聽出李玄都話語中的譏諷之意,也再無疑問,感覺自己身體能重新活動之后,冷哼一聲,匆匆去了。
雖然燕清信了,但還是請來了張文鈍,將此事經(jīng)過對他說了。此時的燕清臉色微微發(fā)白,既有被寒氣入體
之后的緣故,也有心中惶恐不安的緣故,她輕聲問道:“張叔叔,這位秦公子真的沒有問題嗎?”
張文鈍略作沉吟之后,道:“信得過。秦家的許多內(nèi)情,不是外人可以知曉,編也不可能沒有半點紕漏,可見這位秦公子的確來自秦家。而且功法一事,也說得過去,要知道江湖上偷學旁人功法是大忌,若是尋常功法泄漏出去也就罷了,可‘少陰真經(jīng)’在玄女六經(jīng)之列,乃是玄女宗的根本,若是讓玄女宗知道了,怕是有性命之憂,所以那位秦公子才一再囑托小姐。小姐也切不可將此事宣揚出去,否則便是憑白多出一個生死仇家?!?br/>
燕清認真應(yīng)了,又道:“我聽說那位太平宗的新任宗主精通各家所長,怎么不見玄女宗去找他的麻煩?”
張文鈍笑道:“那位李宗主是老劍神的弟子,又與大天師交好,還有‘天刀’做岳父,誰敢去找他的麻煩?說不定還是玄女宗的蕭宗主主動傳授給他的,學了也就學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位秦公子是從哪里學到‘少陰真經(jīng)’的?難道是那位李宗主傳授的?可按照道理來說,李宗主自己學了也就罷了,不該隨意傳授給旁人的?!?br/>
燕清揣測道:“會不會哪個玄女宗弟子偷偷教他的?”
張文鈍點了點頭:“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不過能被傳授玄女六經(jīng)的玄女宗弟子,都不能嫁人生子,如果這位秦公子是從玄女宗弟子那里學到,這兩人又是什么關(guān)系?只怕沒有那么簡單……”
張文鈍沒把話說透,燕清已是明白了,對于李玄都的惡感又加一分:“始亂終棄。”
張文鈍哭笑不得:“倒也未必是小姐想的那樣,說不定兩人是情投意合,只是礙于玄女宗的門規(guī),不能結(jié)為夫妻,也是可憐人?!?br/>
燕清冷哼道:“明知道給不了人家名分,還要去撩撥人家,登徒子?!?br/>
張文鈍歷經(jīng)世事,知道小姐這是心中有了成見,他再說也是無用,輕嘆一聲:“那就是別人的事情,沒我們的干系。不過小姐,切莫對這位秦公子太過上心,免得日后傷心……”
燕清先是一怔,待到分清了“上心”和“傷心”之后,立時搖頭道:“張叔叔多慮了,我之所以對他上心,只是想要走一走他的門路,看看能不能與那位李宗主搭上關(guān)系,然后太平錢莊那邊便能輕松些?!?br/>
張文鈍笑了笑:“若是真能與那位李宗主搭上關(guān)系,休說是寬限些時日,便是抹去了這筆債務(wù),也不是不能?!?br/>
燕清神態(tài)平靜,搖頭道:“我燕清雖然不算什么大富大貴,但不要旁人的施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