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會
“母親,母親,快看那邊,好熱鬧?。 闭f到底岳泓峰還是個孩子,一見到熱鬧景象便興奮的不得了,不停地從這頭跑到那邊,還時不時的回頭揮舞著手臂招呼宋知聲等人走快一點。
廟會上人很多,魚龍混雜,張媽媽和春香緊緊跟在岳泓峰的身后,眼神一刻也不敢從他身上移開,沒跟多久就已經(jīng)是累得滿頭大汗,張媽媽年紀大了,更是氣喘吁吁跟的艱難。
宋知聲眼看張媽媽跑不動了,開口把她喚到了身邊,“這么長時間呆在將軍府,估計是把他憋壞了……隨他去吧,有春香和侍衛(wèi)跟著不會有事的?!?br /> “是。”張媽媽拈著袖角擦了擦臉上快要流到下巴的熱汗,聽到宋知聲說有侍衛(wèi)跟著也就放心了,便跟在宋知聲與唐幼清二人身后,陪她們緩步走著。
宋唐二人沿著大集會一路走走停停,邊走邊看,遇到有趣兒的演出或物什也會相互交流兩句,倒也算得上一派閑適。
正巧走到跳獅子舞的表演前,只見一人扮成獅子,在脖子上掛著一串鈴鐺,搖鈴陣舞,十分雄壯,另一人左袒扮武士,手持繡球,逗弄獅子,二人你來我往,氣氛很是歡快。
宋知聲看得高興,不禁鼓起掌來,她轉頭看向唐幼清正要跟她說上幾句話,卻驀然看到她的眼中閃爍著新奇的光,話到嘴邊改了主意,她想了想,問道:“第一次看?”
“嗯?!碧朴浊逄ы戳怂谎?,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
宋知聲正要再說什么,冷不丁不知被什么東西撞在了后背上,緊跟著還有什么軟乎乎的東西要往她腰間摸,心中一驚,想自己剛剛跟唐幼清談話太過入神,竟沒有任何防備,若是平時哪能讓人碰到她,她倒要看看是哪個登徒浪子這么大的膽子,敢騷擾她。
打定主意,出手快如閃電,一反手緊攥住腰間那只手,正要先折了那只不老實的手,給手主人一個教訓,摸到了那手后卻有些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這手很是眼熟。
為了證明自己的推測,宋知聲猛一轉身,果然看到岳泓峰正站在她身后可憐兮兮的看著她,像只大型犬一樣,右手腕還被她握在手里,一時也不敢動。
緊繃的弦一瞬間放松下來,她感到一陣無語,又忍不住心頭火起,卻突然想到適才在馬車上時唐幼清哄孩子的情景,覺得自己為人母應該給孩子耐心和寬容,于是壓著怒火,帶著自認為和藹可親的笑容關切的問道:“怎么了,峰兒?”
岳泓峰從沒見過宋知聲這副模樣,只覺得宋知聲此時看上去陰惻惻的,頓時嚇得動也不敢動。
宋知聲看他僵在那里,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她一時沒了主意,只得看向唐幼清。
唐幼清憋著笑,頂著宋知聲期望的目光,走近岳泓峰,“二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說?”
步履盈盈,身姿娉婷,語調輕柔,情意綿綿。
岳泓峰一時看傻了眼,連自己回來是干什么的都給忘了。
看他這樣,宋知聲頓感一個頭兩個大,心想色胚什么的,還子承父業(yè)不成。
還好這時春香追了上來,“夫人,二公子是想吃糖葫蘆了?!?br /> 原來是這樣,宋知聲了然。
這小子口味隨她,嗜甜如命,她怕岳泓峰吃壞了牙齒,因此限制他吃甜食,如今看到廟會上有冰糖葫蘆,想要買必得先回來得了她的許可才行。
她又看了眼岳泓峰發(fā)呆的傻樣,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拍醒了過來,示意他跟上,“走吧,我?guī)闳ベI?!?br /> 唐幼清跟在母子二人身后安靜地走著,想著剛才看表演時和宋知聲的簡單談話,一時出神。手中卻突然被人塞了個什么長條的東西,定睛一看,竟是串冰糖葫蘆,只聽到宋知聲說:“我買多了,你吃吧?!?br /> 她趕忙看向宋知聲,卻只來得及看到一個匆忙轉過去的背影,宋知聲和岳泓峰二人人手一串糖葫蘆,吃的正開心。
唐幼清低頭看著手中的冰糖葫蘆,鮮艷的小紅果上裹了一層晶瑩剔透的糖,看上去誘人極了,不覺莞爾,小心翼翼的遞到嘴里嘗了一口,好甜,真的是甜到了心坎兒里。
就跟那個嘴硬心軟的人一樣甜。
“仙女姐姐,糖葫蘆是不是很好吃!”岳泓峰吃到了垂涎已久的糖葫蘆,牽著春香的手,蹦蹦跳跳個不停,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嗯,很好吃?!碧朴浊宀煊X到一道視線不時落到她身上,她知道是宋知聲在看她,臉色漸漸轉向緋紅,一雙含情眼眨了眨,遲遲不敢抬眸看。
宋知聲本來還因為剛剛的行為而有些不自在,沒想到竟然有人比她還要不好意思,看到唐幼清這般模樣,不禁發(fā)出爽朗的笑聲。
聽到宋知聲揶揄的笑,唐幼清白皙的后脖頸也逐漸漫上了一層粉色,宋知聲見了笑得更開懷了。
唐幼清只好佯裝看不到,她俯下身子對著滿臉疑惑的岳泓峰說:“二公子莫要喊我姐姐啦?!?br /> “為什么呀?”岳泓峰更加不解,接連追問。
這個問題唐幼清實在是不便回答,幸而這時宋知聲在一旁接了話:“按年齡來說,你應該喚她一聲唐姨母。”
“哦。”岳泓峰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他總感覺母親和唐姨母之間的氛圍怪怪的,不過他畢竟是小孩子,不一會兒就被別的新奇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正午的陽光破開淡薄云層,一束束金線照在世間的萬物生靈上,云海泛波,紅塵滾浪,猶如佛像前來來往往的蕓蕓眾生。
宋知聲將點燃的三支香插在香爐中間,恭敬后退,然后虔誠的跪在佛像前,默念祈福。
為家中年邁的老母,為在外征戰(zhàn)的兄長,為自小遠行的長子,為親朋,為舊故,為君,為民,為山河大地,為海晏河清。
她的心里,被這些裝的滿滿當當。
待祈福完,宋知聲走出大殿門,人群中竟一眼看到唐幼清在寫祈福簽,她踱步過去,不知不覺放輕了腳步,待走到唐幼清身邊也沒有被她發(fā)現(xiàn),于是她便正大光明的看唐幼清在竹簽上認認真真寫下“歲歲年年,唯愿君安”八個字。
唯愿君安?岳茂行不是說她是個孤女,這世間還有什么值得她惦念的人?唐幼清啊唐幼清,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我到底,能不能信你?
唐幼清一心專注書寫,并沒有發(fā)現(xiàn)宋知聲已經(jīng)回來了,更沒有看到她一臉復雜的表情。
待到墨跡干涸,她想要把竹簽掛到青檀樹上時,一回身才看到宋知聲正默不作聲地站在她身后不遠處,一時受驚差點把竹簽都扔出去。
看她臉色有些發(fā)白,也不知是累得還是被嚇得,宋知聲莫名有些過意不去,便說道:“今日逛的久估計你也累了,我安排了幾間廂房,你先去歇歇吧?!?br /> “我們今日不下山嗎?”唐幼清看到宋知聲后不自覺得攥緊了手中竹簽,連手心出了薄薄一層汗都沒有察覺到,她只看著宋知聲,疑惑的詢問。
宋知聲看竹簽上的墨跡因她手中細汗有些洇染,有心出言提醒,但看她緊繃的樣子好像是有所防備,于是避開了這個話題,“我要在這里祈福三日,下山不急于一時?!?br /> “你......你何時也信奉起神佛來了?”聽到她的話,唐幼清似乎想到了什么,腳不由得邁前幾步。
“我自是不信的,可若是能護我所愛之人,心誠一些總是沒錯的。”
心愛之人嗎......不知是誰那么幸運,可以被你牽掛呢?
宋知聲屏退侍衛(wèi)隨從等人,剛一走進廂房,就察覺到有另一道氣息的存在。感受到右后方來風,她向左一個跨步躲過偷襲,側過身立馬抓住那人手臂,反手就是用力一擰,隨即就聽到了宋伊的慘叫聲,“痛痛痛啊,主子是我,是我啊,我是宋伊?!?br /> 一掌推開宋伊,宋知聲瀟灑的拍了拍手,說道:“早就知道是你,跟你練練功夫罷了?!?br /> 宋伊疼得直飆眼淚,她不停地揉著差點被卸掉的手臂,抱怨道:“主子你要練功夫去跟我大哥練,別跟我練啊,老將軍都說你是練武奇才,哪是我這種半吊子能比的?!?br /> “少貧嘴?!彼沃暡辉倏此_的滑稽模樣,繞過她徑直坐到書案前,自顧自開始研墨,“見到你哥了?怎么突然上山來了?”
“見是見到了,但大哥把東西和信給我后說要南下,連杯茶都沒喝,馬不停蹄的就走了。我怕主子著急,這不就來給主子送信了嘛?!彼我琳f的句句誠懇,宋知聲卻一眼看破了她的心思,想必是獨自一人呆在候府中百無聊賴,這才尋了個由頭出來罷了。
放下手中墨錠,宋知聲眼皮都沒抬,輕哼一聲,“把東西和信給我?!?br /> 宋伊趕忙應了聲,麻利的把東西和信拿出來遞到宋知聲手里。
大致翻看了一下宋離搜尋的東西,多是文書和字畫,宋知聲才把信拆開,隨著一行行看過去,眉頭越皺越緊,待看到最后,已經(jīng)是雙眉緊蹙。
唐幼清果然不簡單。
想到這宋知聲就感到一陣焦躁,她也說不清為什么,一想到唐幼清可能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她,她就心煩意亂。
突然,檐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隱隱還夾雜著低低的啜泣。
門忽地被推開了,宋知聲二人還沒來得及擺出防御姿勢,就看到春香和張媽媽跑了進來,春香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還時不時的抽泣幾聲。
看著張媽媽通紅的雙眼和春香驚懼的表情,宋知聲心里咯噔一聲,直覺告訴她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發(fā)生了。
只聽張媽媽顫著聲說道:“夫人,二公子他,他走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