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真相
在“幽靈”瞳孔散開。走向地犾的時候,耳中聽到了最后一句話: “因為我就是‘原始’”。
“你們死到那里去了,怎么現(xiàn)在才來?” 正所謂急驚風(fēng)撞著慢郎中, 一向淡定、從容的袁梅又氣又急,慢一點她就被羞辱了,換了誰都會生氣。
致遠無言,故意把眼光挪開,這種時候最好避重就輕、問東答西、答非所問,或者干脆裝傻充愣,什么也不要說。
他不說,自有人說。
“我們這不是及時來了嗎?哈哈哈。要是我們真姍姍來遲,慢一點點的話,嘿嘿嘿你就死定了!”小姑朗朗大笑,笑聲中有幾分得意:“你還不感謝我挺身而出?”
袁梅氣得踹了一腳,從床上跳下來,她一刻鐘都不想再與“幽靈”呆在一個床上。顧夫人也下了床,徑直走到“稀缺”尸身前,慢慢察看。
“稀缺”已成了一灘爛泥,有什么好看的?
“致遠,你的刀法和劍法一樣很好啊。”顧夫人似笑非笑,越看臉色越不自然。
“夫人過獎。比起夫人的‘傾情一抱’還差得遠啊,在下自愧不如。”致遠若有所思、神色凝重。
小姑看著致遠,一臉的佩服,順手給了致遠一拳:“好啊,真有你的,讓我也一直擔(dān)心,早知道你武功這么好,我也不用提心吊膽、喝酒裝醉了!”
“可惜,‘針’沒有來,沒有上當(dāng)。”致遠嘆了一口氣:“‘針’比我們想象的更謹慎狡猾、小心翼翼。”
“嗯,你說的不錯,‘針’看來不是蠅營狗茍、追名逐利之輩。”袁梅慢慢平靜下來:“‘針’很沉得住氣。”
“不過,也不是沒有一點收獲。”致遠說:“我們至少知道‘針’已經(jīng)在關(guān)注、追蹤我們的行蹤,他派遣來的這兩個人,更多的作用是在試探我們的虛實。如果真是這樣,過早暴露我們的實力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憂心如焚:“敵暗我明,等到‘針’真正出手的時候,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對付的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難道我們還害怕了不成?”小姑大聲叫嚷。
“這不是害怕,是知已知彼、百戰(zhàn)不殆,謀定而后動。”致遠說:“大家知道綿里藏針這個成語吧?不少字”
眾人一起點頭。
致遠說:“笑里刀剮皮割肉,綿里針剔髓挑筋,‘針’柔中有剛,極可能外貌和善,內(nèi)心刻毒陰險。”
――顧夫人是不是這樣的人?
※※※
致遠盯著顧夫人說:“夫人,你沒有說實話。”
顧夫人從“幽靈”尸身前慢慢站了起來。袁梅拉住致遠。責(zé)怪道:“你為什么這么說?”
致遠解開袁梅帶來的包袱,取出那張貓刺繡,放在大家面前,不緊不慢地說:“因為這張刺繡。”
“嗯,請說。”
致遠加重語氣說:“你認識它的主人。”
顧夫人這次沒有否認:“你怎么看出來的?”
“我不是看出來的,而是感受到的。”致遠解釋:“雖然我不懂刺繡,但也能感受到這張貓的精密與美輪美奐、無與倫比。能繡出如此精致完美刺繡的人,一定從小經(jīng)過了嚴格而長期的言傳身教,并具有極高的天賦和創(chuàng)新能力。以夫人在刺繡界的地位,不可能不有所耳聞。”
顧夫人點點頭。
“有的人鋒芒畢露,‘針’卻是笑里刀,綿里藏針。”致遠說:“可是,無論他怎么隱藏都一定與刺繡界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只要找到刺繡人,就找到了推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針’的面目就會出現(xiàn)了。”,
“前提是從這張刺繡入手,從這張刺繡上找到一根不小心突出表象的刺,一經(jīng)挑起即牽扯出環(huán)環(huán)相扣、盤根錯節(jié)的天羅地網(wǎng),掀開表象底下暗藏的真相。”
“夫人,我說的對嗎?”。
※※※
顧夫人抬起頭,望著窗外沉沉的黑夜,臉色一瞬數(shù)變。良久無語。
“如果你為難,夫人,你可以不說。”袁梅體諒地說。
顧夫人搖搖頭,接過致遠手里的刺繡,用手輕輕地撫摸,摸得很慢很用心,就似在撫摸自己的兒子,然后緩緩說:“我確實知道它的主人,因為他就是我徒弟。”
“啊?”小姑叫了出來:“我怎么也不知道?”
“這不怪你,我是秘密收他為徒的。”顧夫人嘆了一口氣:“因為他是個男人。”
小姑吐吐舌頭:“男人不去闖東部大陸,學(xué)刺繡做什么?”
“是啊。”顧夫人說:“干我們這行,都是女流之輩。男人一般是不屑做的。”她眼睛泛著自豪的光:“可是,他不一樣,不僅有著極高的天賦,更重要的是,對刺繡有著瘋一樣的著迷,如果說,天下還有誰能繡出這張刺繡,非他莫屬。”
致遠問:“他叫什么名字?”
“叫瀚。”
“瀚?”
“是的,就是廣大的意思。”
“他住在什么地方?”
“三華山。”
“我能榮幸認識他嗎?”。
“嗯,我可以帶你們?nèi)ァ!鳖櫡蛉苏f:“你們見到他,一定會不枉此生、不虛此行,一定會感激得要死,說不定你們還會成為朋友。”
她眼里象有根針:“他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
其實, 致遠神眼請教的時候,還問了一個自相矛盾、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既然‘針’是一把不祥的劍,凡是看到它的人都會死,那么,‘針’的主人見到它。豈不一樣要死?照這種推理,豈不是沒有人是‘針’?”
神眼沒有直接回答,卻反問:“你養(yǎng)過藏獒嗎?”。
“沒有,但我聽說過這種狗。”
“藏獒是人類已知的最兇猛的狗,是世界上惟一敢與野獸搏斗的犬,一旦攻擊,就是不死不休,而且喜歡吞吃被它殺死的獵物,包括人!”神眼說:“但是,藏獒也有一個特點,就是對主人特別忠誠,不是主人給的食物,寧愿餓死也不會吃。”
“‘針’也是一樣,具有藏獒的靈性,它會找到自己的主人,并終身為它的主人服務(wù)。”
致遠不敢相信:“它難道會走?自己用腳去尋找主人?”
“它當(dāng)然沒有腳,但它會利用人類的好奇、貪婪、爭奪,從一個接一個人的手上傳下去,最終傳到它的主人手里為止。”神眼說:“那些見到它死去的人,不過是中途的一處驛站而已,只有到了終點,它才會停下來。”
致遠倒吸了一口涼氣,從頭涼到腳。這究竟是把什么樣的劍?
※※※
當(dāng)時在場的。還有林嘯風(fēng), 致遠和神眼一問一答的時候,他一直在旁邊靜靜地聽,一直沒有發(fā)表任何意見。直到神眼柱著拐杖“篤篤篤”地漸漸遠去,他才說:“致遠,你好象不太相信。”
“我信。”致遠堅定地說:“我相信神眼先生說的話。”
“哦。”林嘯風(fēng)說:“我還不了解你?你別口是心非,雞同鴨講。”
“神眼先生所‘看’到的,所描述評論的確實沒有錯,可是你別忘記了,他畢竟是一個瞎子。”致遠說:“我沒有損害神眼先生形象的意思,我只是說一個事實。”,
“神眼先生是相劍的權(quán)威啊。經(jīng)驗之豐富,天下無人出其二。我對神眼先生非常崇敬。”林嘯風(fēng)神情嚴肅:“他說的非常有道理,今天聽其一席話,受益非淺。”
“嗯,我也是。”致遠也是一臉崇敬。良久,方說:“你知道瞎子摸象嗎?”。
林嘯風(fēng)對答如流:“‘瞎子摸象’典出《大般涅磐經(jīng)》卷三二。說的是一群瞎子想知道大象是什么模樣,他們圍著象摸。摸到鼻子的說大象像一根管子,摸到耳朵的說像一把扇子,摸到牙的說像一根蘿卜,摸到象身的說像一堵墻,摸到腿的說像一根柱子,摸到尾巴的說像一條繩子。謂人若如井底之蛙,以管窺天,即與瞎子摸象無異。”
“嗯,正是這樣。神眼先生所‘看’到的,如瞎子摸象,只是‘針’的一部分。比如,‘針’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究竟有沒有這個人,有沒有這把劍,目前都沒有人確切知道。”致遠說:“盲目導(dǎo)致盲摸,但跟在瞎子后面的瞎子叫盲從。我們目前對‘針’的認識和經(jīng)驗只是階段性的成果,遠遠沒有完成對其完整的認識。所以,我們要知道‘針’的真相,就要親自去摸老虎的屁股,親自去摸大象的全身。”
林嘯風(fēng)承認有點道理。
“不過,瞎子也有瞎子的優(yōu)點。人們總是先揚起灰塵,然后又抱怨看不見。瞎子則可以不在乎這些灰塵,直接‘看’到事物的深處。”
“神眼先生給我們打開了一扇窗口,他雖然看不見,卻提高了我們的眼界。”致遠說:“眼界決定境界,思路決定出路,他給我們至少找到了一條認識‘針’從未有過的思路。”
他說:“同樣,瞎子摸象也并不完全是一件壞事,也有它的好處。”
林嘯風(fēng)說:“請講。”
“瞎子摸象的人多了,可以正本清源,化零為整。”致遠目光沉靜地說:“不管‘針’隱藏得多么深。不管是什么真面目,我們遲早會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并找到它!”
“不要耽心我們的認識是否正確,是否片面,是否有偏見,只要是我們所親眼看到的,是真實的經(jīng)歷和感受,那就對得起后人,對得起自己。因為我們都是瞎子摸象。”
“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的任務(wù)正是瞎子摸象,摸著石頭過河。”
瀚住的山,叫三華山。
第二天一早,顧夫人就帶著致遠、袁梅上路了。
小姑用舟將他們送上岸,眾人在岸邊依依不舍,揮手道別。致遠沒有再用獨輪推車,因為他們是上山,要拾階而上,走很遠的山路。
沿途“風(fēng)雨梨花寒食過,幾家墳上子孫來?”,陸續(xù)遇到了一些上墳掃墓祭祀的人。
――原來已是清明。
清明是緬懷的日子,是思念的雨季。淋淋的細雨,淡淡的微風(fēng),是大地的嘆息,蒼天的眼淚,是生命的又一次輪回。時光幾度荏苒,宿草幾度榮枯,回憶化為一陣嗚咽低吟和墳上的幾柱香火,隨風(fēng)而逝。
致遠每次過清明,心里總是酸酸的刺痛,因為他親人去世的早,連上墳的地方也找不到。讓他如何不傷痛?生前不能盡孝,故后不能祭祀,無法報得三春暉的心情,莫過于此。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自古以來清明就是斷魂的沉殤,也是尋人的日子――不管你尋找的是活人,還是死人。,
生與死的距離僅僅是一處墳塋。
※※※
袁梅戴著一頂草帽,跟在顧夫人后面。
山勢很陡,石階很窄,僅能容一人攀援。蒼鷹盤旋,鳥音婉轉(zhuǎn),猿聲陣陣,云霧繚繞。崇山峻嶺,山巒重疊,一山更比一山高,仿佛直入云霄。
袁梅依然是純麻長裙,一副農(nóng)婦打扮,娉婷風(fēng)姿和“柳夭桃艷”的嬌態(tài),令人心儀神往,為之傾倒。美麗決非罪過,而是一道魅力無比的靚麗風(fēng)景,美化著我們的生活并將世界裝點得姹紫嫣紅、絢爛繽紛。
她的背景讓人賞心愜意、想入非非,如果換成純,致遠該怎么辦?會不會沖上去,就在這群山之中,和她瘋狂的做*?
那會是怎樣的一種率性而為的**滋味。
※※※
行到半途,僅能容一人的狹窄山路中,竟然有一僧一道在下圍棋。
僧手捻佛珠,慈眉善目,大有凌云之氣,道身背桃木劍,離塵脫俗、飄然欲仙。棋盤放在路中,幾乎占據(jù)了整個路面,僧執(zhí)黑子,盤膝打坐,道執(zhí)白子,一腳臨空,兩人均半懸于峭壁,如入云霧卻紋絲不動,心無雜念,專心弈棋,仿佛已經(jīng)入世,時光已經(jīng)凝固。
唯有鳥語花香、微風(fēng)拂面,蒼鷹在空中自由盤旋,飛得近的時候,仿佛就在頭頂,難道它們也在觀棋?
致遠一行實在不忍打擾,可是不從棋盤上跨過,又不能通過,若大刺刺地從棋盤上跨過去卻又太不禮貌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袁梅示意大家停下來,先等等再說。
僧與道一劫一斷,正殺得是天昏地暗,難解難分。
看了一會,僧落了一子,袁梅在一旁說:“高僧的這一劫下得好。”
致遠對于圍棋只懂粗略,不由討教:“為什么?”
袁梅說:“博弈之道,貴乎嚴謹。高者占腹,下者占邊,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法。高僧的這一劫就是要逼對方開劫,被開劫的次數(shù)越多,其劫才越少,就越不利。”
“嗯,是這樣。”致遠似懂非懂。
說話間,道士斷了一子,袁梅點頭稱贊:“這一子斷得好。”
致遠問:“為什么斷得好?”
袁梅解釋說:“圍棋諺云‘棋逢斷處生’!在高手對弈,‘?dāng)唷菄绤柖擅畹氖址ā9糁校當(dāng)唷菫榱烁舳鴼炛辉诜朗刂校當(dāng)唷梢越鑴膨v挪;對殺中,‘?dāng)唷蔷o氣妙手,斷很重要,道土的這一斷就巧妙地解開了這一劫。”
僧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袁梅一眼,又下了一子,袁梅大聲叫好。
致遠看了半天,不知所以然,忙問:“高僧好象被吃了幾子,怎么會是妙手呢?這一子好在何處?”
袁梅說:“這你就不懂了,下棋關(guān)健要爭主動,寧輸數(shù)子,不失一先,與其戀子以求生,不若棄之而取勢;與其無事而獨行,不若固之而自補。高僧雖然被吃了幾子,卻仍然占了先機。”
這次道士忍不住看了袁梅一眼,想了很久,方才落子,落的卻是另一個方向。袁梅看了看,拍手叫好:“妙!妙!妙!”
致遠更看不懂,喃喃的道:“沒有斷,好在何處?”
袁梅耐心地解釋說:“高手對弈也不能‘見斷就斷’。圍棋的妙就妙在這里,有斷不斷、引而不發(fā),這在圍棋里是試應(yīng)手,開劫以換取劫才的利益。”
――“行棋的大忌就是隨對方落子,對方越是想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開劫,我們就越不能隨之而動,我們應(yīng)手的地方,很可能是對方最不希望我們落子的地方。而這個劫什么時候開,開到什么程度,主動權(quán)是掌握在我們手里的。”,
――“道士這一子妙就妙在從對方手里拿回了主動權(quán)。”
※※※
一僧一道停了下來,詫異地看著袁梅,眼中均有些驚訝和贊許。
僧白眉聳動,笑著說:“小姑娘好眼力!”
袁梅謙虛地襝衽一禮,說:“高僧與大師面前班門弄斧,見笑,見笑。”
“小姑娘不必自謙,你也是個棋中高手啊!”道士手撫白須,大笑道:“不知姑娘要到哪里去?”
袁梅說:“我們?nèi)フ乙晃唤绣南壬!?br/>
“瀚先生?”一僧一道對視一眼,神秘一笑。
“嗯。”袁梅說:“不知二位前輩知道瀚先生嗎?”。
“知道,當(dāng)然知道。”僧說:“說起來他還是我們的徒弟。”
“哦。”袁梅看了顧夫人一眼,好象在說,瀚怎么到處都有師父。
顧夫人微笑不語。
道士說:“瀚先生與我們名為師徒,實為良友,只是他一向志存高遠,發(fā)誓要學(xué)會世上所能學(xué)到的一切知識,方才拜我們?yōu)閹煛!?br/>
袁梅問:“瀚先生跟你們學(xué)的什么呢?”
僧笑說:“就是下棋。”
“圍棋?”
“是的。”
“以瀚先生目前的棋藝,學(xué)到了你們多少?”袁梅說。
道士滿臉自豪:“他目前的成就,遠在我們之上。”
袁梅說:“你們教了多久?”
“三天。”
“啊,僅有三天?”袁梅不敢相信。
“嗯,是的,三天,我們只教了他三天棋,他就出師了。”僧望著天空,看了看若有若無的太陽,說:“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來,瀚先生聰明過人,天資英武,實是百年難得的人材,我們與他比起來,就象螢火之蟲與日月爭輝。”
致遠問:“瀚先生的實力好何?”
“我們教他下棋,他教了我們?nèi)行g(shù)法。”道士說:“他僅用三招,就打敗了我們的聯(lián)手攻擊。”
眾人無不駭然。
※※※
袁梅看到僧手中的佛珠平常而又發(fā)黃發(fā)亮,顯然已用了很久,不由感到奇怪,說:“正所謂高僧配寶珠,高僧手里只是一串普通的檀木珠,為何卻一直不離不棄?”
僧笑了,說:“讓我給你講個小故事吧。”
“一個小波浪對大*浪說:‘我好痛苦呀,別的浪那么大,而我這么小,別的浪境遇那么好,而我又這么差”
“大*浪說:‘因為你沒有看清你的本來面目,所以才會有痛苦。’”
“小波浪說:‘難道我不是波浪么?那我是什么呢?’”
“大*浪說:‘波浪只是你的瞬間現(xiàn)象,其實,你和我一樣,是水!’”
袁梅聽后,笑了:“我明白了,我之所以沒有悟通,是沒看清佛珠的本質(zhì),于是就產(chǎn)生比較,其實佛珠和我們一樣,都只是自然萬物的一部分。”
“對嗎?”。
僧微笑。
※※※
致遠好奇地問道士:“應(yīng)該如何努力于道的修習(xí)呢?”
道士說:“很簡單,肚子餓了就吃飯,疲倦了就睡覺!”
“這么簡單?這樣就能成道?”致遠不信:“一般人不就是這樣么?他們?yōu)槭裁礇]有成道?”
道士搖搖頭說:“一般人并不是這樣的,一般人吃的時候在想一千個欲望,睡的時候在解一萬個結(jié)!多少人每一個早晨不是在擺脫數(shù)不清的昨日的束縛中醒來?應(yīng)把一切使心靈臣服的危險拋開,用本性去生活,因為‘平常心’就是道!”,
※※※
顧夫人上前行了一禮:“我已經(jīng)幾年沒有見過瀚先生了,請問他還在三華山原來住的地方嗎?”。
“瀚先生一向行蹤飄浮不定。”僧雙手合十:“我們下山的時候,聽說他要外出采茶。”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三華山群山如壘,直入云霄,何處覓仙蹤?
致遠說:“請問二位先生,我們要怎樣才能找到瀚先生呢?”
僧說:“山上的花開得很美,美得如錦繡一般;看似靜止的溪水,實際上在不停的流動著。花兒容易凋落,但仍不斷地奔放綻開;澗水雖然流動,溪面卻永遠不變”
“生命的意義在于生的過程,移行才是永遠不變的真理!”他微笑著接著說:“你們目前不也正是在尋找瀚先生的過程中嗎?”。
僧指著道士說:“在前生,我是燭芯,他是燭,我點燃了自己融化著他,在融化所產(chǎn)生的火焰中繼續(xù)地燃燒!”
道士微笑道:“那今生就是我點悟了你,我渡化著你。”
僧點頭說:“所以,佛道雖然不同,我和他卻結(jié)緣于禪,相識于棋,相交于心。”
最后,他說:“你和我們相識便是緣,有緣你自然就會和瀚先生相遇的,這就要看你的造化和誠心了。”
只要有緣,一切均有可能。
一切隨緣。
一僧一道又開始落子,兩人一來一往,漸入佳境。
兩人用的棋子叫“云子”,是滇地所產(chǎn),為弈中精品。后人有一句詩:“半山云霧落云子”就是說的當(dāng)時對弈的境況。
進入中盤之后,棋局大變,圍棋決勝往往在中盤,二人“落子乃有仙氣,此中無復(fù)塵機,是殆天授之能,迥非凡手可及”。從棋局來看,可謂出神入化,登峰造極;關(guān)鍵之處殺法精謹,驚心動魄,意境高遠、淋漓盡致,直看得袁梅不住叫好。
眼看時光一點點流逝,日漸近午,戰(zhàn)局仍呈膠著狀態(tài),兩人落子越來越慢,思考的時間越來越久,致遠大為心急,何時才休棋?他們要找的是瀚先生,不是來觀棋的啊!
他和顧夫人不住的向袁梅使眼色,提醒袁梅正事要緊,袁梅卻眼睛一直盯著棋盤,根本沒有在意他們的暗示。
下到后來,一僧一道均捻子不語,臉色凝重,一杖小小的云子在手里仿佛重有千鈞,遲遲無法落下。
致遠忍不住悄聲問袁梅:“他們怎么不弈了?”
袁梅搖搖頭:“不是他們不弈,是沒法再弈下去了。”
“為什么?”
“因為他們下出了三個劫。”袁梅說:“棋盤上出現(xiàn)三個劫的局面,當(dāng)一方在其中一處提出劫時,另兩處便成為對手的劫材,而三劫都關(guān)系到整盤棋勢,誰也沒法粘劫中斷劫爭。”
“那怎么辦?”
袁梅咬著嘴唇說:“棋局只得以無勝負告終。”
果然,一僧一道幾乎同時投子認和,只是,兩人絲毫沒有如釋重負的樣子,反而顯得憂心忡忡,仿佛看到了一件不祥的事。
※※※
“聽說東瀛曾經(jīng)有人下過三劫之局。”袁梅說:“想不到今日也出現(xiàn)了同樣的結(jié)局。”
僧道一起微微點頭:“嗯,早有所聞。”
“據(jù)說東瀛戰(zhàn)國時期,名將織田信長在與另一位諸侯毛利輝元的戰(zhàn)爭中行軍至本能寺,為調(diào)劑心情請到當(dāng)時東瀛圍棋第一國手日海和當(dāng)時另一位棋道高手鹿鹽利玄前來對局,弈至中盤時,就下出了同今日一樣的三劫之局。”袁梅說:“當(dāng)時,那盤棋詭異的終局竟似暗示著緊隨其后重大變故的發(fā)生。”,
――“就在三劫之局的當(dāng)天夜里,織田家重臣明智光秀起兵叛亂,全無防備的信長無力與抗,知道大勢已去,只好關(guān)在房間里自殺,享年49歲。在結(jié)束生命前,他把最心愛的茶器放在身邊,放火將之燒毀,連同他的身體發(fā)膚在火焰中化為灰燼。”
――“織田信長的一生,正如同他最喜歡的歌謠:‘人生五十年,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又似幻;一度得生者,豈有不滅者乎?’就這樣結(jié)束了他一代英雄的生涯。”
――“這便是日本戰(zhàn)國時代著名的本能寺之變。‘三劫局乃不祥之兆’的說法,也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命運之輪無情地不停轉(zhuǎn)動著,在戰(zhàn)亂的時代沒有人能夠預(yù)知自己明天的榮辱和生死。明智光秀雖然打倒了織田信長,但緊跟著便在和信長遺臣羽柴秀吉的對決中敗北,又過了數(shù)年,羽柴秀吉最終得到了天下,成為太閣,改姓豐臣。東瀛戰(zhàn)國時代的紛爭也終于進入了尾聲。”
――“所以,三劫之局預(yù)示的本能寺之變,史家稱為東瀛戰(zhàn)國時期一個重大轉(zhuǎn)折點,那么今天的這一局棋又預(yù)示著什么呢?”
※※※
“世事如局,棋如人生,人生無常,難也預(yù)料。”僧嘆了口氣:“流水不爭先,棋中的天道、事理,又豈是一時半晌能參透的?”
道士亦點頭:“天機難測啊。”
僧說:“修行的路只有三條:要么任意放縱不加節(jié)制,要么苦苦壓抑而不得超生,要么成為神。所以一定要走對路才行。”
道士沉思說:“下棋也一樣,就是在關(guān)健的時候,下出關(guān)健的妙手,打開關(guān)鍵的局面。我們要做的就是在關(guān)鍵時代,站在關(guān)鍵位置,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有意而為,有的放矢。”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似君,誰為不平事。”致遠朗聲笑著說:“高僧與大師說的有理,不過,我一向不在乎所謂預(yù)測。”
袁梅搖搖頭:“致遠,天地萬物,變幻無常,你也不要太輕敵了。”
“以斗爭求東部大陸則東部大陸存,以退讓求東部大陸則東部大陸亡。”致遠堅定地說:“我寧可為正義和尊嚴去面對死亡,也決不為茍且偷生去向列強屈膝,而躲藏回避。”
“嗯,說得好。”道土鼓掌說:“這樣吧,我送你們一幅對聯(lián)。”
他在棋盤輕輕一拍,所有黑色的“云子”就拋向空中,白子卻紋絲不動,牢牢地放在棋盤上,其用力之巧,聞所未聞,但見黑棋前前后后在空中排成了一幅對聯(lián):“請看世局如棋,天演竟?fàn)帲f國人情同劇里;好向湖亭舉酒,煙波浩緲,**劍影落樽前。”最后拋上天的黑子組成橫批:“笑看人生。”
僧見狀大笑,也輕輕地在棋盤上一拍,剩下的所有白子立刻激射而出,嵌入山壁萬仞之中,組成了“世事勝棋局”五個草書大字,行如流水,一氣呵成。
棋盤也化為灰燼。
一僧一道相偕長嘯,高呤“世事滄桑心事定,胸中海岳夢中飛”,一左一右從致遠一行身邊側(cè)身飛過,大笑著下山去了。
致遠聽得熱血沸騰,也忍不住長嘯相應(yīng)。嘯聲在山谷中回蕩,久久不絕。
※※※
白節(jié)三華山,一代名山,群山中的主峰。
三華山因山上主峰是三座山峰拔地而起,形似筆架,而得名“三華”,又名“筆架山”。三華山呈東西走向,北面是錯落有至的緩坡,森林繁茂,郁郁蔥蔥,是典型的巖區(qū)。南面是懸崖絕壁,高達數(shù)百米。與對面普照山相望。,
山上竟又是一番景象,山腳是層層梯田,眺望田園,春日草長鶯飛,夏季云霧繞山,秋天一片金黃,冬雪明鏡映天。
山上住著七里、團結(jié)、銀頂三個村,500余戶,2000多人,無人能說清楚他們在這里繁衍生息多少年了。在山中,村落有至,紅磚碧瓦,欣欣向榮,炊煙煙炊,環(huán)繞山間,直上青云,三村相連;懸泉瀑布,飛漱其間,有山必水,山水相連。
三華山最著名的就是“瀚源”茶。
“白節(jié)小店沽灑,三華新煙煮茶。”無獨有偶,最有名氣的西湖龍井茶,從古自今,最有名氣,味道最好,曾被皇帝御封的茶園,也就是三個村。一到夜里“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盞清茗酬知音”,“待到春風(fēng)二三月,石爐敲火試新茶”。
何等的田園詩畫!
※※※
上得山來,一覽眾山小,別有一樣風(fēng)情。
舉目四顧,淡淡的薄霧中,成片成片半人高的茶樹錯落有致,一行又一行,郁郁蔥蔥,讓人心曠神怡,樂而忘返。采茶的姑娘們正提著背簍,一邊唱著歡愉的茶歌,一邊采茶,一幅“幽人采摘日當(dāng)午,黃鳥流歌聲正長”的景象。
瀚住在一處前有池塘,后有竹林的農(nóng)舍中。
輕扣柴扉,出來一白青衣童子,顧夫人上前說:“青童,瀚在嗎?”。
青童說:“夫人,實在是不巧,瀚先生一早就出去采茶了,至今未歸。”
“先生什么時候回來?”
“這說不清楚,少則一日,多則三五日。”青童說:“先生說要去采瀚源茶的獨芽,這種獨芽一定要在清晨起霧的時候,在露水還沒有干之前采下來,算時辰如果今天回來早就該到了,現(xiàn)在沒有回來,今天可能就不會回來了。”
眾人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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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青童跳起來,指著遠處說:“先生回來了!”
眾人回頭,就看到遠處一男一女兩個茶農(nóng)模樣的人,各背著一簍的茶,正往這邊走。
眾人忙上前相迎。
第一眼看到瀚,其溫文爾雅的儒雅風(fēng)范、深厚的文化底蘊、散發(fā)著淡淡茶香的氣質(zhì),給致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讓致遠驚訝的是,瀚是一位精神矍鑠、樂觀開朗的中年人,在他的想法中,一個對刺繡癡迷的男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女性化的、不男不女的人。更不可思議的是,顧夫人對瀚異常尊敬,一來就行大禮,不象是對徒弟的樣子,瀚卻是淡淡的點點頭,倒似瀚是師,顧是徒一般。
見有訪客,瀚很高興,大笑著讓他們在院壩落座,并要青童沏茶。他的夫人叫源,是個相貌清秀的東瀛女人,在一旁靜靜微笑。
青童泡的茶,叫“瀚源”茶,是以瀚先生和源夫人兩人的名字共同命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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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時,在東瀛,“茶道大行,王公朝士無不飲者”,源是一個貴族女孩,受中國茶文化的影響,“以茶行道,以茶雅志”,一心想學(xué)習(xí)中國茶道和文化,偷偷隨商船遠來中原,在茫茫人海中,茶牽線搭橋,穿針引線,以茶為媒,以茶結(jié)緣,遇上了同樣喜歡茶的瀚,相識、相知、想愛,展開了一場浪漫的跨國之戀。
瀚先生屬龍,龍是一種文化的凝聚、積淀和圖騰。龍與水有關(guān),在廣大的浩瀚大江、大海中才能騰云駕霧,龍起必有云相伴隨,乘**而行走。,
作為龍的傳人,瀚意志堅強、行事果敢,潛心研究茶藝,在源的幫助下,經(jīng)過多年的努力,歷盡無數(shù)失敗與挫折,在山高林密,云霧多,茶樹得云霧之滋潤,無寒暑之侵襲的白節(jié)三華山,開發(fā)出了沖泡后杯中白云翻滾,清香襲人的一代名茶“瀚源茶”。
“九曲三華采獨芽,一溪活水煮瀚源”,該茶芽葉細嫩、勻齊,成茶條索緊細,色澤鮮綠,勻齊挺直,狀如松針,香氣清鮮,滋味甘醇 。瀚如山、源似水,一則陽、一則陰、一則剛、一則柔,天人合一,完美而和諧。
――“當(dāng)瀚遇上了源,則一切都有可能”。
農(nóng)歷三月初五,清明。
宜踏青、蹴鞠、植樹、蕩秋千、放風(fēng)箏。
三華山腳下,有兩個人正在上墳、祭祀。一個是殺氣騰騰、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中年漢子,背著一把殘缺不全、標志性的刀――赫然是暴風(fēng)城的三當(dāng)家殘刀。
他怎么會在這里?
另一人卻是暴風(fēng)城的死對頭,錢莊莊主鄒峰!
最怪的是,他們祭祀的是兩座還未完工的新墳――挖好了坑,只等下葬。墓碑卻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一塊墓碑上寫著:“致遠之墓”,另一塊墓碑上寫的是:“五口會會長瀚先生之墓”。
冥錢焚燒、煙霧繚繞。兩個屬于不同陣營的人,祭祀兩個還沒有死的人,這是不是一件實在很有趣、很滑稽的事?可是,如果你知道這背后透露出的可怕信息,還能笑得出來嗎?
幾個面無表情、負責(zé)安全的遠遠的人站立在他的四周,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一草一木。
鄒峰是一幅躊躇滿志、胸有成竹、不可一世的樣子――這種表情在鷹塔之上,致遠面前曾經(jīng)展示過。
難道時光的車輪又轉(zhuǎn)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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