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老太爺夫婦隨著領(lǐng)路仆役往靈堂而去,五老夫人邊走邊拿帕子拭淚，滿臉痛徹心扉以及憤憤不平。五老太爺雖沒如妻子一般淚流滿面，卻也是滿臉哀戚。
    原本夫妻二人滿心打著腹稿反復(fù)思考屆時該如何應(yīng)對，但見一路走來熟悉又陌生景致,不知不覺心神就岔了出去。
    五老太爺也是打小這里長大,后來兄長去世，侄子承爵,嫂子林宋氏做主分了家,任五老太爺夫妻如何撒潑打滾胡攪蠻纏都沒用，只能滿心不甘搬了出去。
    不過哪怕不住國公府里頭,他也是衛(wèi)國公嫡親叔叔,加之那時候林家余威還,五老太爺搬出來之后，日子也過紅紅火火。
    后來衛(wèi)國公府里頭變了天，虞氏上位，老太太母子幾人被妾室欺壓，嫡不嫡，庶不庶。他作為嫡親長輩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宗族那邊人微言輕也不能拿族長如何。老國公投桃報李，五老太爺這日子就過得順心如意了。
    可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林晉海他靠著軍功咸魚翻身了。作為老國公這一系苦日子也降臨。終他帶著家眷灰溜溜離了京城，十幾年來再也沒有踏足過京城一步。
    是以，五老太爺十余年后故地重游，見這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仿佛都向他訴說著衛(wèi)國公府富貴上一層樓了。林家這棵大也越發(fā)枝繁葉茂。可是這余蔭他們丁點兒都占不到，他么這一房是被林晉海‘流放’出去，直隸又離京城不遠，那點底細知道人不少，nǎ里能過好。
    五老太爺想起這些年過日子，心中大恨，但是思及林家炙手可熱，還有一位嫡長公主坐鎮(zhèn)，又不免心中打鼓，手心冒汗。
    可是他們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走了，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只求那一點點僥幸。
    五老夫人到底沒丈夫思慮遠，她見府里繁華景象，心里不平都一股腦兒冒了出來，他們好歹也算是嫡系，過卻比大多數(shù)旁枝還要差。子孫二十余人就擠一個三進院子里，嫁娶都是困難，只能尋那白身人家。每每想起來，五老夫人都替子孫心疼，他們可是正經(jīng)林家嫡出血脈，卻被這樣作踐。如今前來生事雖是形勢所迫，但是五老夫人心底不可自抑帶著報復(fù)感。
    心思各異夫妻二人進了滿眼縞素靈堂，先入目便是端坐太師椅上重華長公主。這么多年過去了，兩人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但是歲月似乎特別厚愛這位長公主，她身上幾乎沒有留下刻痕，不過氣勢凜然尊貴甚當年，一股不怒自威氣度撲面而來。
    重華目光清冷看著進門二人，一樣不發(fā)，就連神情都沒有惱色，似乎不知他們?yōu)楹味鴣硪话恪?br/>     越是這樣，夫妻二人越是心里沒底，五老夫人當下腿就一軟，腳尖便門檻上一絆，身子一歪一屁股墩坐了地上。
    瞧得旁人都替她捏把汗，這把年紀若是摔著了，可不妙！
    不過事實證明五老夫人身子骨健朗出乎所有人意料，沒有半點磕著摔壞模樣，只是坐那也不起身，順勢就拍著大腿哭嚎了起來，“成瑞啊，我和你叔叔兩個都還好好著，你這個沒病沒災(zāi)怎么就早早去了！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你縱有不是，他們怎么能敢記恨你。若沒你，哪有他們今日，現(xiàn)今嫌棄你阻了他們官路，竟然如此狠心，一群天殺就不怕天打雷劈嗎？天做人看啊。我和你叔叔雖然人微言輕，賤命兩條，但是也不能讓你這么不明不白去了，否則怎么對得起死去大哥和林家列祖列宗。”
    這一番唱作俱佳，委實讓堂上眾人大開眼界，能到這里來哪一個不是出身大家，都是要面子不過，說話行事都喜歡拐彎抹角，奉行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不這樣似乎不足以顯出他們能耐來，nǎ里見過這種直白潑婦腔。
    又因為內(nèi)容勁爆，足夠吊人胃口，不少人忍不住與同伴默默對視，一切不言中。
    林延思等五老夫人把話說完了，才越眾而出，踱步到五老夫人面前居高臨下看著她，“我聽著太叔婆意思是我們們府上害了祖父？太叔公也這樣認為？”又將視線轉(zhuǎn)到旁邊五老太爺身上。
    五老太爺夫妻對視一眼，見林家子弟都是臉色難看，卻沒有暴跳如雷，又瞧林延思心平氣和模樣，摸不準林家人想法，心跳。五老太爺不敢說話，垂首不語。
    五老夫人掩面避開林延思視線，心里嘀咕，這誰家孩子，小小年紀氣勢就這么逼人。翻出往日聽來情況，瞧著年紀和他敢率先發(fā)難，便猜他是長房嫡次子。立時又哭起來，“誰不知道我侄兒與嫡出那幾個恩怨，侄媳婦前腳剛走，我侄兒后腳就跟上去了，這也太巧了！我這幾日夜夜夢到成瑞滿身怨氣看著我，要是好好，成瑞怎么會托夢給我，他是死不瞑目啊。我今兒要是不把事情弄清楚了，我良心難安！死了都沒臉去見成瑞。”又一推五老太爺，“就是我家老爺都夢到過成瑞訴冤，天下哪有這么巧事情，這是成瑞顯靈呢！”
    林延思冷笑一聲，“無憑無據(jù)就憑你們胡亂猜測和不知道真假夢就給我們們扣上十惡不赦罪名，太叔公和太叔婆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本朝唯有御史不以言論罪，其余無論任何人，若是造謠生事，構(gòu)陷他人，都要依法處置。而我母親為當朝嫡長公主，污蔑皇親，又該當何罪！”冷聲命令道，“來人，給我綁起來，送到大理寺去。”
    眾人見林延思這模樣，便知他不是嚇唬人。素來都聽聞林延思是個乖張，任他是誰，犯到他手上，抓你沒商量，誰面子都不賣，管你背后有誰。也是因為這點，皇帝甚為重用這個外甥，一些棘手事情都派林延思出面
    想不到今日自家祖父靈堂上就要動長輩，污蔑皇親，這個罪落實了，眾人瞧兩位老人年紀，怕是得橫著出來。
    五老夫人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又被氣得厲害，色厲內(nèi)荏道，“我是你太叔婆，你居然敢抓我，你圣賢書都讀nǎ里去了。”又大哭起來，“列祖列宗你們睜開眼看看啊，曾孫輩小子居然要把老頭子和老太婆扔到大牢去，這可如何了得，規(guī)矩禮法何，天理何啊！怪不得成瑞你就這么急急去了，這些人都是膽大包天，目無尊長!”
    林延思不以為杵，只淡淡道，“國法大于家法，太叔婆沒必要和我這里扯有沒，我林延思從來都只認大歷律法。除非拿出證據(jù)來證明您二老不是這里信口雌黃，血口噴人，否則就要請兩位去大牢走一趟。”一揮手，幾個壯碩婆子沖五老太爺夫婦而來。
    “證據(jù)就成瑞尸體上，只要開棺驗尸，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一直沉默不語五老太爺語出驚人。
    開棺驗尸，那可是件茲事體大事情，不管老國公死因究竟為何，這尸體若真驗了，林家面子就被重重落了。
    但是老國公之死已經(jīng)被鬧大，若是不給個能讓人信服說法，林家這名聲少不得蒙上一層陰影。
    不少人暗嘆，這背后之人可真是毒啊，這是逼著林家不得不開棺。
    誰也不會認為，這是五老爺夫婦個人行為，除非活膩歪了，兩個無權(quán)無勢老人才會和衛(wèi)國公府硬碰硬。便是二人真對老國公之死心存疑慮，也不會如此，二人可不是多高風(fēng)亮節(jié)人物。
    怕是被拿捏住了。
    重華長公主瞥了五老太爺夫妻二人一眼，果然目這里。看了眼林延思，且看兒子如何應(yīng)付，她再出面也不遲。
    林延思似乎是不敢置信，瞧著五老太爺目光帶了驚奇之色，揚聲反問，“開棺？單為了您一句話就要打擾祖父安息，這將祖父置于何地，林家又顏面何存！”
    五老太爺心中有了幾分底氣，不敢開棺那就是心中有鬼，否則干嘛不開棺以正視聽好洗清嫌疑。比起開棺丟面子，被傳弒殺長輩，哪個影響惡劣，是個人都知道。
    五老夫人想法和丈夫同步了一回，心中稱愿不行，當下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起來，“若非心虛，怎么會不愿意開棺證明清白，分明是做賊心虛，老天爺，有人仗著身份就想為所欲為，這世間還有公道嗎！”
    這時候，人群中也有了小小騷動。其實眾人也開始心癢癢，想看看棺木中究竟如何，事情到了這般地步，不少人將自己代入，若是遇上這種事又會如何，大多人想我會開棺，雖然憋屈了點。
    不過若是有貓膩，這棺自然是萬萬不能開了，流言蜚語中總比實打?qū)嵶C據(jù)好不是，一些人心照不宣對視。
    林家人占了這么多好缺，若說沒人嫉恨那是不可能。自然少不了面和心不合，不介意落井下石之輩。
    場中林延思話鋒一轉(zhuǎn)，突然道，“那若是開棺之后，一切正常，您二老又當如何，該不會就想不了了之，當這回事沒發(fā)生過？”后一句帶了嘲意。
    說來對老國公驟然離世，林延思不是沒有懷疑，他錦衣衛(wèi)里，各種各種人倫慘劇都見過。倒沒往重華身上想，她母親好歹得顧著父親心情。他猜是老太太，他祖母從來都是極端性子，這種脾性人做事也往往出人意料。
    之前他便探過重華口風(fēng)，向來不刻意瞞著他什么重華卻是顧左右而言他。
    今天重華又是一副作壁上觀，擺出一切交給他架勢，林延思心念一轉(zhuǎn)，哭笑不得，他娘這是考驗他呢。
    既如此，林延思是一百二十個放心。何況若無萬全之策，重華絕不會讓五老太爺出現(xiàn)靈堂上。
    聽這話便知林家愿意退步開棺，五老太爺卻沒如愿歡喜，反而懸心起來，是不是有后招，那人說是不是真，下意識摸了摸肚子，便是假又能怎么辦？五老太爺悲從中來，“我們們作為長輩，只是想將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你何必這樣咄咄逼人。”
    “荒謬！”重華長公主一拍扶手，一雙鳳目凌厲直視五老太爺，冷聲道，“荒謬，合著你們大鬧靈堂，堂堂前任衛(wèi)國公，本宮公公，死了都要被人驚擾。你們就想憑著長輩二字撇得干干凈凈，再大搖大擺離開。林家豈不成了笑話，當真以為本宮是個面團不成。開棺，可以！但是這棺不能白開了，待證明你們都是血口噴人之后，本宮要治你們大不敬之罪，以儆效尤，否則日后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本宮頭上撒野。”這番話卻是不好由林延思出面說……
    五老夫人下意識追問，“那要是證明我們們說都是真話，你們又該怎么辦？”
    重華長公主瞥一眼五老夫人，“你想將本宮如何？”
    五老夫人心里打了個突，忙低下頭。
    迎著重華迫人目光，五老太爺心里已經(jīng)有了退縮之意。只是他身后沒有退路只有萬丈懸崖，咬了咬牙道，“我們們夫婦二人任憑公主發(fā)落。”安慰自己，重華這樣步步緊逼，未嘗不是一場唱空城計。
    重華視線逡巡靈堂內(nèi)周圍目光閃爍人，一些人看戲心思她豈會不知道，一字一頓道，“開棺！”
    得到命令，左右侍從靠近棺材。
    聽著棺蓋移動聲音，明明是青天白日，眾人卻覺得背后發(fā)涼，忍不住張望左右。
    瞧著棺木那邊動靜，一顆心幾乎從喉嚨口跳出來。
    棺材內(nèi)，到底是什么情況？
    以重華為人，敢真開棺，起碼她看來，沒有不足為外人知曉事情。
    但是五老太爺背后之人若沒點倚仗敢這么鬧嗎？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對方重華沒察覺情況下動了手腳。
    后事如何端看誰棋高一籌。眾人忍不住伸直了脖子。
    躺棺材內(nèi)老國公已經(jīng)出現(xiàn)人們視野之內(nèi)，隨著棺蓋完全打開，面容滄桑老國公出現(xiàn)眾人視線之中。
    重華視線劃過棺木中老國公完好無損脖頸，嘴角勾起一個微不可見弧度。今天過后
    作者有話要說：重華視線劃過棺木中老國公完好無損脖頸，嘴角勾起一個微不可見弧度。今天過后，老國公對衛(wèi)國公府名聲再無半點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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