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chapter09
南笳在走進(jìn)胡同口的瞬間卸下笑容。</br> 三教九流混居的地方,免不了碰到幾個素質(zhì)低的,有個魁梧醉漢在墻根那兒撒尿,扭頭對著南笳吹了聲口哨。</br> 南笳心里直犯惡心,但不想惹麻煩,加快了步伐。</br> 進(jìn)屋之后,南笳脫了外套扔在床上,翻抽屜找煙。找到之后吸了一口,她才總算覺得沒那么煩躁。</br> 抽屜里有本雜志,她拿出來攤在桌面上,一只手撐著桌沿,低頭去看。</br> 那是本人物類雜志,三年前的某一期,做了個杰出青年企業(yè)家的專題,封面人物是邵從安。</br> 他穿一身奢侈品牌的西裝,后靠的姿勢坐在一張椅子上,面前桌子上擺著國際象棋的棋盤。他手里捏著一枚棋子,作運(yùn)籌帷幄狀。</br> 不知道誰想的pose,老套得叫人發(fā)噱。</br> 南笳面無表情地捏著煙,在已然千瘡百孔的封面上,燙下一個新鮮的洞。</br> -</br> 洗過澡,南笳坐在床沿上吹頭發(fā),解老師來了個電話,告知她他已經(jīng)回來了。</br> 南笳隨便抓了一身衣服套上,揣上手機(jī)和鑰匙去書店找人。</br> 解文山在后堂里收拾東西,茶桌上堆著些紀(jì)念品似的小玩意兒。</br> 南笳想看,解文山一反常態(tài)地阻攔了一下,笑說:“這些不能給你,我給你帶了別的。”</br> 解文山自行李箱里拿出了兩包煙,遞給南笳,“你不是想家嗎?給你帶的你們那兒的地方煙。——可不代表我贊成你抽煙啊,一個女孩子……”</br> “打住,再往后說就是性別刻板印象了。”南笳幾分驚喜地接過,“敢情您去的就是南城?您那位老朋友是南城人?您早說呢,我讓我爸招待您。”</br> 解文山笑說:“我就想單獨(dú)跟人聚一聚,不想再叨擾別人。”</br> “說起來,您好像每年這時候都會去參加您這位朋友的生日,但您過生日他從來沒來過。”</br> 沉默了一會兒,解文山才出聲道:“她已經(jīng)去世了。”</br> 南笳愣住,“那,那怎么聚……”</br> “去我們生前待過的地方逛了逛。”</br> 南笳從沒見過這樣惆悵的解文山,前后一串聯(lián),她陡然醒悟,“你這位朋友,是女的?”</br> 或許終身未婚也是因?yàn)樗?lt;/br> 解文山?jīng)]否認(rèn),但不欲多聊,只悶著頭繼續(xù)整理東西。</br> 過了會兒,換別的話題,問她這幾天看店怎么樣。</br> “您的店您還不知道,一整天能有兩個人上門就不錯了。”</br> “沒耽誤你正事兒吧?”</br> “沒有。我下部戲還在接洽,暫時不會進(jìn)組——哦,正好,跟您說個事兒。我可能要搬家了。”</br> 解文山看她一眼,“不住這兒了?”</br> “我經(jīng)紀(jì)人讓我搬,說現(xiàn)在雖然還不至于,但往后肯定免不了什么狗仔和私生粉。您也知道,胡同里不是封閉式管理,到時候我受打擾,鄰居也受打擾。”</br> 解文山笑說,“還真要不習(xí)慣了。”</br> “你放心,我讓我助理幫我找個離這兒近的小區(qū),保證開個車十幾分鐘就能到。肯定還會常來。”</br> “這都不重要,你事業(yè)要緊。得虧你遇到個愿意提攜你的伯樂。”</br> 跟周濂月勾搭上的事,南笳沒對解文山說過一個字,她只說遇到個經(jīng)紀(jì)公司,愿意簽她。那經(jīng)紀(jì)公司背景比較硬,能跟邵家抗衡。</br> 她純粹是能瞞一天是一天的心態(tài),瞞不下去了就再說吧。</br> 解文山這時候開口,“周濂月……”</br> 南笳本在晃神,嚇一跳,“您說什么?”</br> “我那個學(xué)生,還記得嗎?”</br> “哦,記得。”</br> “你看店這兩天,他來過嗎?”</br> “……下午他來過,我說您去外地了,他就走了。您要不給他打個電話?興許他找您有什么事。”</br> 解文山笑著搖搖頭,“還是不了。你不知道,他性格很古怪。他雖然有我的電話,但從來沒打過,什么時候過來也是冷不丁的。”</br> “您跟我說過。”</br> “我怕打擾他。”</br> “您好像有點(diǎn)……怕他?”</br> 解文山?jīng)]作聲。</br> 南笳又問:“你們一開始怎么認(rèn)識的?”</br> 她其實(shí)沒指望解文山會回答,關(guān)于周濂月,他一向很是諱莫如深。</br> 但解文山竟然說了:“就有一天,他直接上門來拜訪,說想跟我學(xué)書法。”</br> “你就收了?”</br> “收了啊,我反正是閑得無聊。他悟性很高,學(xué)得也快,基本的東西我大半年就全教給他了,后來他就會送習(xí)作過來,讓我點(diǎn)評。”</br> 南笳得知解文山是書法家協(xié)會副會長那會兒也嚷著要跟他學(xué),但基礎(chǔ)的筆劃都還沒學(xué)完就放棄了。</br> “那他字寫得如何?”</br> “那就是他的作品。”解文山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br> 南笳看過去,那是掛在茶室后方墻上的一副字,寫的是“先輩匣中三尺水,曾入?yún)翘稊佚堊印薄?lt;/br> 南笳啞然失笑,“掛這兒好幾年了吧?我一直以為那是您的作品。”</br> 她走近去看,才發(fā)現(xiàn)落款真是“濂月”,印了朱紅色的指甲蓋大小的一枚章,鐵線文的“周濂月”三個字。</br> 銀鉤鐵畫的十四個字,她以前當(dāng)是解文山寫的,司空見慣了,不覺得有什么。</br> 知道是周濂月寫的,再看就有種異樣感。</br> 這字磅礴不羈,又帶幾分戾氣,與她認(rèn)識的周濂月,可差得不是一星半點(diǎn)。</br> 南笳承認(rèn)自己在套話,“解老師,不都說字如其人嗎?那您覺得周濂月是個什么樣的人?”</br> “我只覺得他很苦悶。”</br> “可這字看著挺豪放?”</br> “你認(rèn)真瞧,每一筆都要飛出來,跟要沖破藩籬一樣,不是內(nèi)心苦悶是什么。”</br> 南笳聳聳肩,“他這種有錢人都內(nèi)心苦悶,我們要不要活。”</br> “也不是這么說的,”解文山看向南笳,“富貴苦,貧窮苦;得志苦,失意苦。眾生皆苦,各有各的苦法。”</br> 南笳不再作聲。</br> 雖然說是眾生皆苦,可誰又不想要富貴,不想要得志。</br> -</br> 車在前方路口掉頭,司機(jī)問周濂月去哪兒。</br> 周濂月沉思片刻,“回家吧。”</br> 對周濂月而言,所謂“家”就是周浠住的地方。</br> 周浠住在西山附近,房子是周母生前留下的,周濂月不喜歡那兒,基本不常住,只每周過去探望妹妹兩次。</br> 司機(jī)把車泊在別墅的停車坪,周濂月下車前往別墅里看一眼,燈火通明。</br> 他進(jìn)了屋,客廳里電視開著,卻沒有人,剛準(zhǔn)備叫人,書房里傳出聲音:“哥?”</br> 下一秒,腳步聲“咚咚咚”地自書房傳出來。</br> 周濂月朝著腳步聲走過去,“慢點(diǎn),別絆著。”</br> “你不是說今天不過來了嗎?”周浠走了出來,一臉的喜出望外。</br> “事兒結(jié)束了,順便過來看看。”</br> 周浠穿一身居家服,已經(jīng)洗過澡了,頭發(fā)半干。留一頭長發(fā),快及腰那么長,黑而柔順,像洗發(fā)水廣告里的模特。</br> 周濂月曾問她要不要剪短些,這么長打理起來未免太費(fèi)時間。</br> 周浠說,反正她的時間過得很慢,最適合做一些瑣碎而無意義的事。</br> 周浠左眼失明,小時候因?yàn)楦腥菊袅俗笱垩矍颍恢迸宕髁x眼;右眼視力極弱,如果以0到10的數(shù)字表明視力的程度,右眼應(yīng)該只有“1”,只能感知到光的存在,幾乎無法辨別物體輪廓。</br> 周浠自書房出來的腳步十分自如,只在快要靠近周濂月時,才伸手探了探,扶了一下客廳沙發(fā)的皮質(zhì)靠背。</br> 她腦袋習(xí)慣性地要稍往左偏,因?yàn)橐粤膭儆跓o的右眼視力來確定光影的強(qiáng)弱,譬如眼前的這一團(tuán)相對于四周顏色較深,她因此確定這就是周濂月站立的地方。氣味也可以作為輔助。</br> 伸手,她觸碰到了周濂月的手臂,有種安定感,“哥,你吃過晚飯了嗎?”</br> “嗯。”</br> “那要吃點(diǎn)夜宵么?甄姐準(zhǔn)備拿雞頭米熬粥。”</br> 周濂月抬腕看表,“也沒到吃夜宵的時間。”</br> “那你坐一下,”周浠笑著去拉周濂月的手臂,“陪我說會兒話就到時間了。”</br> 周濂月被她牽著走到沙發(fā)那兒坐下,茶幾上有扣起來的相框,他無意識拿起來,又在一瞬間反應(yīng)過來那是什么。</br> 周母年輕的照片,穿一條白色純棉的連衣裙,頭發(fā)半扎半披,頭上戴了一根波點(diǎn)的發(fā)箍,是那個年代所謂“校園女神”的模樣。</br> 今天是周母的生辰。</br> 每一年的生辰和忌辰,周浠都會把照片拿出來擦拭。</br> 她也看不見,不知道這么做有什么意義。</br> 周濂月盯著看了看,仍舊把相框扣回去。</br> 他問周浠,“你昨天不是去聽了音樂會,怎么樣?”</br> “挺,挺好的……”</br> 周浠幾乎不會撒謊,一撒謊必然結(jié)結(jié)巴巴。</br> “遇到什么事了。”</br> “……認(rèn)識了一個人。”周浠聲若蚊蚋。</br> “什么人?”</br> “音樂學(xué)院的一個研究生,恰好坐我旁邊。當(dāng)時我的包被遲到進(jìn)場的人撞掉了,他幫我撿起來。后來休息的時候,就……聊了兩句。他約我下次再一起去聽愛樂樂團(tuán)的演奏。”</br> “知道他名字嗎?”</br> “哥,你又要查人家戶口?”</br> 周浠左眼的義眼是專門訂制的,她失明之前最喜歡的動畫是《千與千尋》,喜歡那里面的角色小白龍,因此就叫人做了一對白龍那樣的眼睛。</br> 即便知道看不見,但被這樣一雙沒有雜質(zhì)的墨綠色眼睛盯住的時候,周濂月仍會覺得不自在,一種微妙的負(fù)罪感。</br> 身負(fù)萬貫家產(chǎn),卻雙目失明,不諳世事,對一些人而言,簡直是絕佳獵物。</br> 周濂月以保護(hù)的名義多次干涉過周浠的交友,他知道這事兒不對,但所謂長兄如父,他很難避免陷入封建大家長的窠臼。</br> “查清楚對你沒有壞處。”</br> “能一直學(xué)音樂的,怎么會是一般家庭?不是人人都要貪圖我的錢財。”</br> 周濂月不想讓妹妹不高興,便說:“好。你自己判斷。”</br> 周浠笑了笑,“我還不了解你,轉(zhuǎn)頭就會叫甄姐監(jiān)視我。”</br> 周濂月沉默。</br> 周浠站起身,像沒被影響到一樣,輕快地說:“我在聽廣播劇,你要跟我一起聽嗎?”</br> “我對那種男人和男人一起談戀愛的……”</br> “這次是《三體》!”</br> 周濂月被周浠牽著,走進(jìn)書房。</br> 周浠喚醒藍(lán)牙音響,讓其繼續(xù)播放。</br> 周濂月找了張沙發(fā)椅上坐下,很累,想抽支煙放松。但周浠討厭煙味。</br> 他沒有說話,也不動彈,只是靜靜坐著。</br> -</br> 助理小覃幫南笳在附近三公里遠(yuǎn)的地方尋到一處中檔小區(qū),關(guān)姐看過了,覺得合適,就定下來。</br> 南笳搬完家,整理東西,全部落停了,請人來玩。</br> 基本是劇院的朋友,加上葉冼,陳田田則叫上了她的未婚夫。</br> 南笳打過招呼,跟人聊過一圈,沒看見葉冼的身影,最后在陽臺那里發(fā)現(xiàn)了他。</br> 開放式陽臺,業(yè)主在角落放了個很舒服的室外沙發(fā)椅,葉冼坐在那上面打瞌睡。</br> 他穿著一件飛行員夾克,也不知是否御寒,北城的秋天,夜里風(fēng)大。</br> 南笳看了一會兒,還是叫醒他,“葉冼,你在這里睡會感冒。”</br> 葉冼睜眼,目光落在她臉上,緩緩聚焦,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這幾天睡眠不足。”</br> 南笳走過去,關(guān)上移門,室內(nèi)的嘈雜聲一下被隔絕。</br> “你要坐么?”葉冼要起身。</br> “不用不用,你坐著。”南笳將手里拿著的聽裝嘉士伯?dāng)R在沙發(fā)對面的小桌上,自己背靠欄桿。</br> 她偏頭打量葉冼,如他所言,臉色確實(shí)有點(diǎn)睡眠不足的蒼白憔悴,“葉老師最近在忙什么?”</br> “你之前在劇組拍戲,就沒打擾你,沒跟你說。我在給一個獨(dú)立電影做配樂。”</br> 南笳露出感興趣的神色,“背景音樂嗎?”</br> “不止背景樂,還有宣傳曲和主題曲。跟導(dǎo)演聊了聊,電影的主題我很喜歡,到時候成片應(yīng)該會送去國外參展。”</br> “那,你父親那邊……”南笳盯住他。</br> “上個月手術(shù)成功了——你在拍戲,所以沒告訴你。我回去陪了他半個多月。醫(yī)生說看五年存活率,不復(fù)發(fā)就還好。”</br> 南笳由衷道:“太好了。”</br> 葉冼笑意溫和,“讓你們也跟著操心。”</br> “我哪里有操什么心。都沒幫上你什么忙。”南笳下意識將自己撇得一干二凈。</br> “如果不是因?yàn)樯岵坏媚銈冞@些朋友,我可能真就已經(jīng)回去了。”</br> 南笳笑了一聲,“那是我的榮幸。”她拿起易拉罐喝一口,“那應(yīng)該……不會再想要離開北城了吧?”</br> “總得先把接的活做完。回去也跟我爸聊過,他不希望我回去。小地方更沒機(jī)會,回去只能去小學(xué)當(dāng)音樂老師了。”</br> 南笳笑說:“可我怎么覺得還不賴,有假期又清閑。”</br> 葉冼也笑:“我也是這么跟我爸說的。”</br> 笑聲落下后,南笳又去打量葉冼,她不敢在他臉上停留得太久,目光落下一霎就略過去,他有一雙十分清澈的眼睛,活在自己精神世界里沒有雜亂欲望的人才會這樣。</br> “葉老師,你記不記得我們剛認(rèn)識的時候,互相自我介紹……”</br> 葉冼笑說:“記得。你說,你叫南笳,胡笳十八拍的笳(jia),不是茄子的茄。”</br> 南笳:“你說,你叫葉冼,冼星海的冼(xian),不是洗衣粉的洗。”</br> 兩人都大笑起來。</br> 南笳說:“你沒拿酒嗎?”</br> “有啊。”葉冼從小桌的下層拿出一瓶打開的1644。</br> “那碰個杯吧,祝葉老師——前程似錦!”</br> “那也祝你,星途坦蕩。”</br> 易拉罐與玻璃瓶相碰,發(fā)出的聲音不同頻。</br> 酒液微涼,發(fā)苦。</br> 可有時候一段感情太無望,尤能無悔投入的時候,反而不會覺得苦,會變成一個極有樂趣的,自己與自己玩的游戲。</br> 南笳在心里想,她已盡力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不會后悔。</br> -</br> 那天周濂月在辦公室,聽?wèi)?zhàn)略部的負(fù)責(zé)人匯報是否參與某游戲公司B輪投資,一個電話打了進(jìn)來。</br> 他私人號碼知道的人不多,現(xiàn)在大家有事基本會先在微信上招呼一聲,直接打電話的人更不多。</br> 有預(yù)感是誰打來的,拿起一看,果真。</br> 匯報人頓了一下,看向周濂月。</br> 周濂月說:“你繼續(xù)說。”順手滑動接聽。</br> 南笳問:“有空么?”</br> “做什么?”</br> “請你吃飯。”</br> “什么時候?”</br> “都可以,看你的時間。”</br> “那就今晚吧。”</br> 南笳頓了一下,“一定得今晚?”</br> “怎么,不方便?”</br> “我昨天早上洗的頭,你讓我現(xiàn)在是洗還是不洗?”</br> “……”周濂月承認(rèn)自己有時候不全能預(yù)料到話題的走向。</br> 她又說:“好吧,就今晚吧。五點(diǎn)半,你來接我。”</br> 這語氣儼然是安排起了他。</br> 周濂月輕笑一聲,“可以。”</br> -</br> 雨是出門時開始下的。</br> 北城的秋雨都是冷雨,尚不到五點(diǎn),已然天色暗沉。</br> 車窗外世界是一片荒涼的灰。</br> 車到胡同口,周濂月抬眼一看,樹下已然站了個在踱步的人。</br> 司機(jī)打雙閃燈,南笳聞聲轉(zhuǎn)頭看,下一瞬朝著這邊跑了過來。</br> 右側(cè)車門打開,她進(jìn)來時身上帶著澀然的寒氣。</br> 她穿著一套山本耀司風(fēng)格的深灰色西裝,內(nèi)搭是短款的白T,露出分明的鎖骨與細(xì)瘦的腰。</br> “怎么不打傘?”</br> “家里只有長柄傘了,麻煩。”她凍得微微發(fā)抖,手臂都抱在胸前。</br> 周濂月看她一眼,吩咐司機(jī)調(diào)高氣溫。</br> 然后脫了身上的黑色風(fēng)衣,往她身上一罩。</br> 南笳兩手伸進(jìn)袖管里,將風(fēng)衣蓋在身上。</br> 硬質(zhì)的料子,里襯有薄薄的溫度。</br> 車子啟動,溫度升高,南笳緩和一些,忽說:“能不能我來開車。”</br> 周濂月看她。</br> 她說:“我想就我們兩個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