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名動天下
一雙惡狠狠、陰森森的眼睛,便在不及一尺處俯視著,武才揚吃了一驚,駭?shù)眉泵﹂]上眼睛。</br>
“劈啪”兩聲,兩記耳光已經(jīng)在臉上,**辣地疼。一個聲音咬牙切齒地問:“小和尚,你老實說,你究竟是誰?!”正是“萬事不用問”諸葛清。</br>
武才揚暗暗調(diào)息真氣,不禁暗叫道:“苦亦!”心知自己已受內(nèi)傷,一身的真氣,僅剩三成,沒有十天半月的,休想復(fù)原。他睜開眼睛,但見諸葛清面色灰敗,唇邊猶現(xiàn)血跡,盤膝坐在他身邊,一身的青衫,也破爛不堪,右臂上扎著繃帶,吊在頸中,顯然也是受傷頗重。他向四周掃了一眼,知道身在曠野,時已午夜。</br>
武才揚道:“你……你是誰?”面上一片茫然之色。</br>
諸葛清怒極,雙目似欲噴出火來,“噼里啪啦”又給了武才揚四下耳光,氣笑兩聲,叫道:“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向我呼救?!——小賊禿,老子用了一年的時間,才取得了程萬斗的信任,卻讓你幾個眼色、一句救命,就差點要了老子的命!”</br>
武才揚撞天屈叫道:“冤枉!我根本不認(rèn)識你!你說的話我一點也不懂!”心中冷笑道:“這才真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誤打誤撞不但壞了你的事,還報了仇。嘿!你不是自稱‘萬事不用問’嗎?不是壞了小爺?shù)男写檀笥媶幔炕钤摚 ?lt;/br>
諸葛清又氣又怒,“好小子,算你狠!你早就看出了我的身份,要報一言之仇!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武才揚眨了眨眼睛,仿佛一點也不明白道:“你在說什么?”諸葛清怒極,道:“小子,在我面前還敢裝傻?!嘿嘿,老子一世聰明,今日竟然折在了你的手里,好厲害呀好厲害!你就給我耗著吧,老子若不把你的來歷查個水落石出,就枉稱‘智諸葛’了!”</br>
武才揚一怔,道:“你是‘智諸葛’?——丐幫的八袋長老?”</br>
諸葛清凜然一驚,目中忽然泛出森森殺機(jī),面上的怒色登時消散,換為冷靜之態(tài),左掌潛運功力,罩于武才揚額頭之上,這才緩緩說道:“小輩!你究竟是誰?!我‘智諸葛’之名,雖是名震江湖,卻絕無一人知曉我乃丐幫中人。”</br>
武才揚悔恨交加,心想本幫的八袋長老苦心隱藏,自然是有絕密計劃,卻不料竟被自己壞了大計,歉然道:“我……我真不知道,不然,不然……”諸葛清疑念頓生,收回手掌,驚訝道:“你竟是丐幫子弟?——尊師是哪位長老?”果然不愧是“智諸葛”,只憑武才揚的言辭神色,便已判定武才揚是丐幫子弟。</br>
武才揚大感為難,他授業(yè)恩師,乃是五袋長老錢三,之后又拜老哥哥七袋長老杜惡為師,但被選入“蓬蒿人”計劃后,師傅人數(shù)已經(jīng)多達(dá)十余名,并且按照規(guī)矩,不再是任何人的徒弟。他不知諸葛清是否“蓬蒿人”中的老師之一,但既然對方一年來都在想方設(shè)法地接近程萬斗,可想而知,并非“新長老”人員。</br>
諸葛清頷首道:“那好,你是誰?”知道武才揚沒有馬上答出,必有原因。武才揚道:“我叫武才揚。”心想自己名聲低微,自是無人知曉,說出了名姓,也無關(guān)緊要。何況對方是丐幫中的八袋長老,是自家人。</br>
“你叫武才揚?”諸葛清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錢三的徒弟,敬上‘四龍玉炔’的那個二袋子弟?”武才揚驚訝道:“我……你知道我?”忽然間心中大奇,“他為什么又現(xiàn)殺機(jī)?懷疑我的身份?”便在同時,“他心通”自行發(fā)動,聽到諸葛清心里想道:“他是武才揚?武才揚不是早已死了?經(jīng)黑風(fēng)寨確認(rèn)的,還會有假?”不禁大是驚訝,暗道:“怎么我竟然早已死了?這是怎么一回事?”</br>
“武才揚?”只聽諸葛清喃喃念道:“武、才、揚……”忽然望定了武才揚,說道:“好,便當(dāng)你是武才揚。這世上誰人的名字都敢冒充,惟獨這個名字,一經(jīng)出現(xiàn),必然風(fēng)云四起,你既是敢自稱叫做‘武才揚’,我也就不得不信了。”</br>
武才揚奇道:“怎么我的名字……很出名嗎?”</br>
諸葛清冷冷道:“武才揚出世,丐幫滅亡。若論你這名字,當(dāng)世怕也唯有那十三名隱世高人,敢和你相提并論了。”</br>
武才揚大驚失色道:“你!你說什么!本幫……滅亡了?”忽然之間,一幕幕圖象迅速迭現(xiàn)腦海:</br>
——“化子堂”總堂“較技升袋”大會上,一片混亂,一個個丐幫子弟慘叫著倒下。血光漫天,潮水般的江湖中人,一撥撥涌來,鮮血染紅了十里方圓的“祭神臺”。</br>
——近萬名丐幫子弟,無一存活。</br>
——日出日落,月明月晦,大雨大雪……一個個丐幫堂口的凄慘景象,一具具丐幫子弟的尸骸。</br>
——一片秘林,一個沉痛的聲音:“丐幫,自此解散。本幫所有幸存子弟,皆不得再自稱是丐幫中人。各自謀生去罷……去罷……”一片啜泣悲嚎……百十名形貌各異的丐幫子弟散沒于黑暗之中……</br>
慘狀在腦海,諸葛清沉痛的聲音在耳畔:</br>
“本幫‘化子堂’化子大會,武才揚獻(xiàn)出‘四龍玉炔’的消息不脛而走,江湖聞風(fēng)而動,人人爭先恐后,七日七夜間,‘化子堂’下八千三百名子弟,本幫百十名七袋以上長老,包括老幫主在內(nèi),無一幸存。”</br>
“此后接連三月,本幫五十余處分壇,陸續(xù)被挑,丐幫成為人所共逐的獵物,誰都想得到傳聞中的‘四龍玉炔’,卻誰都不知其下落。”</br>
“三個月前,本幫左右代幫主‘一生一夢里’孟少俠孟庸才兩位長老,解散本幫,幫眾自謀生路。”</br>
“江湖之中,業(yè)已是‘黑風(fēng)寨’的天下。赫赫威名的十三位隱世高人之‘天罡大師’、‘神眼法師’、‘金光老道’,居然成為‘黑風(fēng)寨’摩下,被尊稱為‘一仙二佛’!南丐一系,老幫主師兄‘破落先生’,重整旗號,卻也只能在兩廣一帶,稍有建樹。七大派聯(lián)盟,被迫與黑風(fēng)寨訂下城下之盟,與黑風(fēng)寨結(jié)為盟友,遵黑風(fēng)寨為首。”</br>
“看你連我的身份也知道,是丐幫子弟,那是確鑿無疑;但本幫子弟,早已恨武才揚達(dá)極限,江湖中人,更是誰都想得到武才揚,迫問出‘四龍玉炔’的下落。你卻自稱是武才揚,若非白癡瘋子,便是真正的武才揚。”</br>
他盯著武才揚,目光是針亦似的銳利、冰亦似的森冷。</br>
“但你若是武才揚,則這年余來,必然隱身于不為世人所知的隱秘之處,不明世事。否則,任你有一千條命,也不敢報出姓名來歷!”</br>
“你隱身于何處?你是否在習(xí)練‘四龍玉炔’上的武功?和你同行的那些人,又是何人?”</br>
忽又連連搖頭,“不對!若是你們果真習(xí)練了‘四龍玉炔’的武功,必然是自覺有成之后,才肯露面,否則……是了,原來是這樣的。”望向武才揚,說道:“我明白了。獻(xiàn)玉的同時,你和一批人已經(jīng)轉(zhuǎn)入了暗處,在你的帶領(lǐng)下,到了‘四龍玉炔’指明的地點,習(xí)練武功。而你,一年習(xí)練,武功依然低劣不堪,想來此前也未習(xí)練到真正的武功。——又錯了。不是你帶領(lǐng)。是有人領(lǐng)著你。否則,將你獨自拋在江湖上,又豈會安心?!”</br>
他逐點分析,武才揚卻越來越覺驚心動魄,起初的那種“江湖形勢變換如斯”的震驚感,與“本幫滅亡焉可不復(fù)仇”的仇恨,早已煙消云散,代之而起的,是一個越加驚心、越加不敢深想的意念。</br>
然而他不肯想下去,諸葛清卻已經(jīng)連連冷笑,說道:“錯了!小蠢材!他們利用了你,然后又拋棄了你!自此之后,你很快會被江湖中人追到,追問你年來的經(jīng)歷。而后,將會失去警惕之心,以為‘四龍玉炔’的武功也不過爾爾。一面囚禁著你,查找你隱身所在,一面加緊追查人員下落。嘿嘿,那人竟連我們這些漏網(wǎng)之魚也不肯放過,對本幫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誓要趕盡殺絕?!”</br>
他說話之間,一個個意念已不停地涌入了武才揚的腦海深處。那均是諸葛清心頭的隱秘,武才揚卻越來越心驚。原來代幫主“一生一夢里”孟庸才、孟少俠兩人,積聚了殘余的丐幫近百名長老,居然也制定了一個類似于“蓬蒿人”的計劃,將近百名長老,分為二十八組人手,分別潛入二十八個不同的勢力派別之內(nèi),由號稱“大曠野”的新壇口直接下達(dá)命令,協(xié)助各組人員,行使暗中反撲計劃。潛入“大青山”一派的,便是“萬事不用問”諸葛清和另外三人,彼此毫無關(guān)系,也不知道身份,各自行事,以諸葛清為首,有新壇口命令時,以獨特信息召集另三人,屆時四人均蒙面相會,宣布指令后,當(dāng)即各自分散。</br>
他心驚的是——居然有第二個“蓬蒿人”計劃!</br>
更心驚的是——無論諸葛清的說法中有多少的錯誤,對的一點無疑是:病丐等人,確實是為了把他擺脫,才有了此前的所作所為!</br>
一時之間,武才揚迷茫之極,只不住地想著:“為什么會是這樣?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果真如諸葛清說的,他們已經(jīng)參悟了‘四龍玉炔’內(nèi)的武功嗎?……不,不會的,‘四龍玉炔’只在那怪洞中有效果……,可是,可是,……怪洞的地址,我已經(jīng)告訴了老哥哥,……老哥哥,老哥哥,他不應(yīng)該害我的……可是……可是……”心中的迷茫,已經(jīng)達(dá)到了極限,他一遍遍地自問著,一遍遍地告戒自己不該想下去,可是那年余來的諸種疑惑卻越來越清晰,一個越來越不敢深思的答案也呼之欲出。但便在此時,諸葛清的面色忽然微變。</br>
“禁聲!咱們被包圍了!”諸葛清輕聲說著,向四周打量。話音方落,一里之外,忽然燃亮了束束火把,少說也有三十余束。緊跟著,七十余丈外,已有一圈火把燃亮。這些火把每一束均間隔甚遠(yuǎn),但一齊點燃,遠(yuǎn)遠(yuǎn)望去,便如一條火龍突然出現(xiàn)亦似。</br>
武才揚吃了一驚,脫口道:“他們是有備而來,包圍了咱們后才點燃了信號的!趁他們還遠(yuǎn),咱們快些突圍!”雖是與諸葛清并不熟悉,也知諸葛清極有可能會殺了他,但既然對方同是丐幫中人,無形中依然將諸葛清當(dāng)做了自家人。</br>
諸葛清苦笑一下,說道:“來不及了。這叫‘合龍’,由外至內(nèi),最外圍先亮,而后逐次入內(nèi),大抵分為三、五、七層,逢‘合龍’之勢組成后,任你武功通天,也休想不付出一點代價就逃了出去。”說話間,六十丈外,五十丈外,四十五丈外,四十一丈外,已經(jīng)逐步亮出火把,放眼望去,至少也有百余人。</br>
諸葛清面色沉重,輕聲道:“好厲害!竟然已經(jīng)出動了九層合龍之勢,居然將我視為一派掌門身份——莫非竟已知曉了我的身份?”三十丈、二十五丈、二十丈外,又亮出三層火把,諸葛清一怔,失聲道:“十三層?竟把你我看做了江湖絕頂高手?!怎會如此?”十七丈、十五丈、十二丈、九丈外,也已亮出火把。</br>
諸葛清一拉武才揚,兩人一同站起。“點子扎手,你我傷勢嚴(yán)重,惟有通力合作,方可智取。”夜色昏沉,這十三層火把閃爍在昏沉沉的遼闊原野上,便如漫天繁星,延向永無終寂的太空,相較于數(shù)日前的兩軍對壘,此番親歷其中,更覺驚心動魄之至。</br>
諸葛清低聲道:“一共二百三十四束火把,至少也有七大派別參與,二百六十人左右。”</br>
他一口就報出了對方火把數(shù)與人數(shù),眼力之佳,當(dāng)真令武才揚佩服萬分。心想這門觀敵術(shù),倒應(yīng)該學(xué)上一學(xué)。</br>
只聽得腳步聲沙沙而響,火把漸漸移近,火把明滅,那些人的顏面無一能夠瞧清,只是衣衫各異,也無統(tǒng)一標(biāo)志,只不知諸葛清是如何猜測出對方派別的。</br>
那些人無聲逼近,沉默不語,氣氛更為緊張。</br>
武才揚四顧而望,心中之懼意,也越來越甚,再看諸葛清,雖然面無表情,但目中之沉重,也顯出心中不安。</br>
合龍逼近到五丈開外,最內(nèi)圈的停了下來。其余人依然在向內(nèi)逼近。諸葛清打量四周形勢,轉(zhuǎn)向東面,朗聲道:</br>
“諸位,在下‘萬事不用問’諸葛清,此系小徒柴木兒,師承律宗天王廟無心禪師、法號非空。諸位有何見教?”</br>
一個尖嗓門的聲音響起,“既然是‘萬事不用問’,又何須過問?咱們各人的身份、來由,你豈非不問自知、一清二楚?”自東面人叢中排眾而出一名五旬老人。那人鼠目鼠須,賊眉鼠眼,五短身材,生像十分可憎,身著一件遍是大小口袋的奇異長袍,色彩斑斕,一望而知若非暗器高手,便是以毒成名者。他自身未持火把,左右各有一瘦長漢子舉著火把,火光映照下,其人面上的神情也顯得極其詭異。</br>
諸葛清微現(xiàn)凜然之色,面上的表情不變,微微一笑,說道:“原來是中條山的‘情圣’葉障。閣下不現(xiàn)身則已,一旦現(xiàn)身,其地不是有奇珍異寶,便是有罕見美女。在下和小徒,既非美女,亦非奇珍異寶,莫非閣下竟是身不由己不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