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重門疊戶
再觀察片刻,情難絕一怔道:“木兒,你看這是否像個‘古’字,臥室乃是‘古’字的起始?大殿是個‘口’字?”她雖知道武才揚真正名字,畢竟年來一直木兒木兒的叫著,早成習慣,難以改口。</br>
武才揚沉思道:“是這字。但又不完全是。你看大廳,由臥室方向向大殿而來,會發(fā)現(xiàn)右側極長,左側極短。我們自左側那里的窗戶可出去——但右側那里,是否并無窗戶?由谷地看石堡,卻會發(fā)覺僅僅是個大致方形的石堡,根本想像不到,在這石堡之內(nèi),竟還有漫長的通道及巨大的大殿。便連這大廳,從外而看,也想像不到竟有那么長。是以,這建筑若將其視做一把簡單的鑰匙圖案,反倒更像一些。”</br>
“鑰匙?”情難絕一奇。</br>
武才揚腦海迅速劃過幼年時師傅錢三傳授的土木機關學,一一印證,也無所得。突然最初服用溫玉大補毒性發(fā)作的難受感涌來,無數(shù)的土木機關學知識盡入腦中,心中微微一動,“重門疊戶?”一個只能在錢三腦海里的傳說,躍然而出。說道:“正是一柄巨大的鑰匙。走,大家先到通道那里看看。”起身而行。</br>
那“重門疊戶”構型,一向是土木機關學中代代將其作為神化或笑談看待的構型。傳說此構型乃是發(fā)源于秦漢時期的山西。其創(chuàng)始者原系一名淫徒,知道有土木機關學后,就一心鉆研各類機關精要,最初用意,僅僅是能在精修土木機關學后,就暢通無阻地通行于各大豪門院落,于神不知鬼不覺間進行采花行徑。</br>
豈知正如那種“任何學識到達高層,都有脈絡可通”的說法般,這淫徒采花萬千,哪日不采上一個,都會暴躁不安,足跡遍天下,采得的“花兒”也各不盡同,到得山西一帶,卻募然發(fā)覺這里有種不知種族淵源的女子,身體構造皆是重門疊戶型的,實乃淫樂至品。便一心尋找此類女子淫樂。</br>
彼時武林淵源,仍以自上古時期傳下的“精、氣、神”三門為劃分方式,“黃帝”和“彭祖”皆被奉為“精門”開派創(chuàng)始,男女禮防也遠無后來儒教興盛后的嚴謹。這等合和雙修的“精門”練功法,也并非“淫褻”代稱。只是無論哪個時代,只需有了智慧便有羞愧,有了男女之別,就有個人尊嚴。這等強行或**的方式,無論如何也不會獲得普遍贊揚,無形中便有許多人要搜索出這一禍害。</br>
他行經(jīng)的地域,堪稱已是遍及天下各處,見識過的民族風俗及宗教信仰,也達無所不知的境界。某日尋到一名“重門疊戶”形的絕色女子,進入**歡愉的最高點時,募然發(fā)覺精力全失,這才知曉那女子乃是專為除害而習練精門要決者。</br>
那女子以色破色,將他無形修煉出的精門功能全數(shù)破壞后,他便成了廢人。同時那女子也無法承受這等并非出于精門,完全乃是“實戰(zhàn)”得出的經(jīng)驗能力,也成廢人。兩人卻在歡樂和痛苦的巔峰,同時醒悟到世間最早,也一直綿延于各個民族原始地帶的生殖膜拜根由何在;并頓悟人世繁衍、萬物傳續(xù)的本詣和許多觸類旁通的學識。</br>
在茍延殘喘等待死亡前的幾日里,都以極大毅力,強迫自己書寫遺書,留下了關于陰陽合和認識的相關知識。其中一種,被后人悟解后,就成為傳說里極其深奧的“重門疊戶”機關建筑學。</br>
該機關建筑方式,據(jù)說最大特殊點,乃是應用于大自然演化出的一些神奇地段。尤其一些深不見底土質(zhì)松軟的天坑地縫,在任何方式都無法下去時,只有這等“重門疊戶”的機關建筑法,可一點點進展到下層空間,最終到達天坑地縫或死火山洞穴底部。傳說也有人利用此法,研究出一種讓死火山爆發(fā)或化解死火山突然爆發(fā)的方式。</br>
由于皆是傳說,又有那種通過陰陽交合而悟到的機關學精要之淫穢說辭,錢三當然不肯相信該說法是真。因此該機關構型究竟是否存在,有無用途,便在腦海中從未占據(jù)過主流位置。</br>
他是如此念頭心理,武才揚那偶然得到的機關學學識,當然也只能至此為止。</br>
但正如傳說里儒教乃是最詭詐的學派般,建筑學“勾心斗角”布局方式既能成為儒教經(jīng)典之作,而被民間宅院建筑綿延流傳;這等陰陽合和派據(jù)說可“聚集人氣、子孫昌盛”的“重門疊戶”建筑法,此后也在深宅大院中以“幾進庭院”的形式,在平原地帶或依山勢而建的豪門宅院里流傳下來。后來又成到處可見、極為普通的宅院建筑法。是以那傳說中深奧無比的機關學“重門疊戶”構型,雖難為人知,建筑、園林講求的穿廊過院、幾進幾出、通透隔離等等與“重門疊戶”相關的建筑學要決,以及構型最初名稱,錢三卻是曾對武才揚簡要介紹過。</br>
若換了以前仍在丐幫的單純無知,或是并未與那一個個女子發(fā)生過**關系,不知何為男女**,武才揚便是陡然想到這源自錢三腦海中的傳說,也絕對不會在意。此刻卻心里一動,隱隱想起:以陰陽合和的說法來探索許多機關學,未必就解釋不通。</br>
譬如鎖孔與鑰匙,乃是陰陽合和的基礎構型。自己親歷的“重門疊戶”身體構型,固是沒有;但腦海中獲得的不知從何而來的種種淫穢知識,卻當下能明了那“重門疊戶”究竟指得何涵義。思恃許多的機關設置,原也是一重重的門戶,必須采取不同的進入方式,須得一步不錯,未到終點不知是否已經(jīng)打開。和那歡樂之中,似乎永無至盡只想探索到底卻似永也無個終點的交合行徑,又有何不同?</br>
無形當中,對這里的機關破除,已有基礎印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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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漫長的通道,武才揚聽著一同停下的腳步聲,說道:“點燃所有火把。不要移動那些咸菜壇子——那些咸菜從哪一個壇子取出的,還將那個壇子恢復原位。”火把紛紛點燃,狹長的通道,頓時一片明亮。</br>
武才揚退到鐵門處停下,向漫長的通道而望。但見那些火把下的壇子,各個都緊緊貼墻,明明有些凹進有些凸出,但又給人以這通道乃是直線的感覺。思索一下,便知這通道本非完全直線,有了許多或凹或凸的微小空間,。這些壇子貼墻而放,恰好能符合那些或凹或凸的微小環(huán)境,使這通道形成直線感觀。顯然這些壇子,乃是刻意隱藏于通道讓出的微小間隙當中,同時再無聲提醒觀者,它的奇特須要重視。</br>
武才揚閉上眼睛,腦海中迅速閃爍幼年時師傅錢三在機關土木學上的點點教誨,將地形特點,與腦海中所知土木機關構型一一印證,再將自己想像中的“重門疊戶”構型進行印證,說道:“大家數(shù)數(shù)有多少咸菜壇子。”情難絕道:“不用數(shù)了。有四十八個。”拉住武才揚的手傳音道:“木兒,你看這地方,是否和酆都鬼城十八層地獄的‘無’字煩亂構型甚為相像?與那排教圣地入口處的‘有’字門戶也極其相似?”</br>
武才揚愕然一下,腦中錯亂地閃爍出一些場景畫面。那些畫面,都飛速閃爍,像是極快飛行飛掠中由高空墜落般的視線。墜落之后,便是飛快奔走于迷宮亦似的地域,一條條人影慘叫死去或化為烈火或化做冰尸或血光四濺;而后眼前霍然開朗。再度回憶組合,卻是只有一個大大的深入地下的“無”字型。竟不知是如何從地底出來。</br>
接著腦海中再緩慢出現(xiàn)一些奇特場面:無數(shù)可怕的聲音倏然逼近,烈火剎那涌現(xiàn),面前陡然有了一個巨大的由無數(shù)死尸、骨頭架子、蛇蟲毒物構成的門戶,那門戶分明便是一個“有”字。</br>
隱隱覺得,當前的這地方,自己似乎也曾到過,卻無論怎么細想,也難想出。</br>
過往的經(jīng)歷,都模糊不清宛若前生夢境。武才揚根本記不得那到達酆都鬼城十八重地獄以及湘西排教圣地的情景,只隱隱知曉,方才那些畫面,便是當日情形的再現(xiàn)。</br>
他迷離一下,恍惚說道:“盤古開天地、刑天舞干戚;共工撞不周、斷鰲立四極;五色補蒼天、幽冥即地獄……”說話聲中,身軀卻已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br>
就仿佛冥冥中似有遙遠天宇間的祭祀鼓音伴奏般,隨著身軀極度夸張的顫動,他的聲音,也開始顫抖如瘋癲囈語。</br>
接著念叨變做吟唱。吟唱聲里,第一步夸張的屈膝跨步舞蹈姿態(tài)出現(xiàn),停頓一剎,長長的頭發(fā)募然前后甩動(古時男子也留長發(fā))出一片黑幕,腳步螃蟹般地左右跳著,以極其夸張地舞蹈姿態(tài),在漫長的通道中伸展雙臂,艱難如過沼澤般左跳右跳。卻是速度又其快無比地沿“之”字形而竄。</br>
剎那竄到通道彼端連接大廳的門戶處,突然轉折。再踏動無聲節(jié)奏,左一腳右一腳點在那些火把下的“咸菜壇子”上。</br>
他的“舞蹈”姿態(tài),與那夸張甩動長發(fā)的動作,能令人當下聯(lián)想到蠻荒部落的篝火之舞或進行巫術表演時的特殊祭祀之舞。尤其他速度奇快,偏又每一動作都清晰無比。通道內(nèi)諸女無不瞪大眼睛,隨著他的飛快竄過,注視他舞蹈的姿態(tài),有些已不由自主開始暗中模仿。</br>
情難絕、雨雪三女,早習慣于武才揚的“癲狂”舉止,見了這幕情形,只以為武才揚又發(fā)什么瘋癲,自己玩耍。均不免有種錯覺,以為又回到昔日轉戰(zhàn)天下的廝殺場面,心想在這地方也跑不到哪里去,木兒瘋便瘋吧,瘋過了睡醒,自會重新恢復過來,并不驚訝,也未阻止。</br>
忽然武才揚速度更快,字字清晰的吟唱聲,卻難聽無比地傳入眾人耳中。眾女無不捂住耳朵不敢再聽。情難絕三女也皺起眉頭。她們與武才揚共行一年,倒也曾聽過武才揚有時突然心血來潮的歌聲,大多歌聲都是些乞討用的蓮花落,不過在他口中傳出,卻不亞于世間任何難聽的噪音。此刻聽武才揚的吟唱,覺得這幾句似詩非詩似曲非曲的歌聲,本也應當動聽悅耳才是,怎知依舊是讓他一唱,就難聽到無以承受的地步。皺眉中也都想捂捂耳朵不聽。</br>
漫長甬道中的火把,隨著武才揚的舞蹈與吟唱搖弋起來,光線也頓時顯得蒙朧晃動猶如夢幻。他的舞蹈倏然一變,竟似迷霧中不真切的鬼魂般,身體也忽然“裂開”忽然扭曲忽然飄散。狹長的通道中,立時蘊滿一種鬼氣森森的恐怖氣氛。便如他此刻的身體,已進駐到另一世界,成為鬼魂。</br>
鼓聲突然真切出現(xiàn)于每一人的心靈深處。</br>
大地顫動。</br>
巨大的震顫,募然便使地面晃了一晃。所有人都腳步不穩(wěn),晃動一下,跌倒的滿地都是。</br>
“開!”武才揚呔然大喝,鬼魅般跳到半空,一拳擊在身前一處看不見的虛空門戶處。“當!”那宛然如表演的行徑,卻真切無比地傳出回音,寺院鐘聲久久回蕩于午夜般,震撼每一人的心靈深處。漫長的通道,也在這回音當中陡然綻裂。</br>
泥土、碎石,紛紛如雨。眾女一片尖叫。均覺身體懸空而起,接著根本無法控制地便墜了下去。“轟”的一聲,感覺火把亮光似是爆炸般陡然亮了之后,眼前便一片漆黑。</br>
無比靜寂當中,仿佛總有種春雨綿綿在窗外澆灑芭蕉般的奇異聲音響著,忽然“乒乓!”一個巨大聲響傳來,就仿佛有個什么巨大的東西砸了下來,接著便是砸壞不少壇子的聲音一片亂響。方從地上爬起,被無比寂靜環(huán)境震撼地大氣也不敢稍做喘息的眾女,頓時又發(fā)出一片尖叫。</br>
武才揚茫然一下,意識已從方才那通道墜到某地,而且自己砸碎了什么。但肯定這地方距離那上面的通道,并不很高,否則以眼下毫無內(nèi)力在身的情形,不摔死也得摔暈。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募然嗅到一股股熟悉至極的酒香。心中一喜,便欲蹲下來看看自己砸碎的是否酒壇。</br>
陡然眼前到處都是重重疊疊的骷髏頭形象閃爍出現(xiàn),身上所有毛發(fā)都剎那森立,兼切一陣陣無法控制的寒冷,哪還不知,死亡之危機便在眼前?當下大喝:“安靜!”</br>
眾女聲息全消。</br>
春雨綿綿的奇異聲音,就仿佛從遙遠的其他世界,點點接近。那些重重疊疊的骷髏頭形象,簡直已是占據(jù)天地所有空間一般。接著所有的骷髏頭形象,都募然破碎開來,武才揚氣血翻涌,撲地就噴出口腥臭的血。搖晃一下。</br>
時間像是剎那僵化。</br>
腥臭的血自口中噴出,由血珠化為血霧,卻似完全突破時間限制,在剎那便已完成。武才揚下意識地飛快竄動,聽聲辨別,竄動中每聽到一個呼吸聲或察覺到體溫的存在嗅到身體的香氣,便伸手抓上一下,將其帶在自己身邊,同時心中迅速數(shù)著數(shù)字,待四十八個數(shù)完,快捷繞動中,“撲!撲!”連連又噴幾口腥臭的血。那些血也剎那便成血霧,罩住了每個人。他這才有種心神不盡的放松感覺,腿一軟,摔倒于地。僵化的時間,也再度恢復為正常。</br>
星星點點的亮光,倏然出現(xiàn),就宛如畫中的東西突然變成了活物。在遙遠的黑暗中,那星星閃爍的亮光突然就從每一方向飛來,眨眼籠罩周圍,卻都立刻停在三丈外,一動不動。再剎那后,金黃色的亮光便已輝映周圍,光線已經(jīng)強盛到能清晰看出眾人神色表情的程度。但見眾人眼中都是由驚駭突然變成驚呆的表情,和眼眸里根本就無法形容的畏懼之感。大家也正情不自禁地無聲挪動著,都擠到正中。</br>
突然毒手無命臨終前命他和修小羅牢牢背會的陽魔信函,字字涌入腦海,尤其那句“若柴木兒亦亡,愚兄唯冒天下之不諱,拜請賢弟速速尋覓禁制心月狐所在,練取毒龍之蠱,而后想方設法,找到現(xiàn)下已失蹤跡的獨眼大神,以做最后努力。”更是清楚萬分。武才揚長吸口氣,極力抑制自己畏懼心情,低聲道:“都閉上眼睛,不要再看。保持身形,莫運內(nèi)力護身。”哪還不知,眼前金色東西,便是修小羅與柳一摟在少室沼澤死谷內(nèi)遇到的“金色王蚊”,同時也是毒手無命可將其煉化為“毒龍之蠱”的原料。</br>
也同時明了,現(xiàn)在大家的生命安危,就看這些金色王蚊是否懼怕自己方才連連噴出、腥臭到現(xiàn)在自己聞來也欲作嘔的血液了。</br>
金色的亮光僵持于四外片刻,突然光球爆炸一般,所有金色光澤,剎那擴散開來,就仿佛遇到什么畏懼的東西,接著從未存在過一般轉眼消失,周圍再度成為一片黑暗。</br>
武才揚松了口氣。他這飽含毒手無命毒功的毒血之毒,竟連金色王蚊也為之畏懼,不敢輕易冒犯,生怕遭受之后便會立即死亡,成為它們自身也不愿變成的另一生命。可見倘若毒手無命爺爺若活著,便果真能按陽魔爺爺信函里所說,通過這等金色王蚊,練就出什么毒龍之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