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結(jié)伙盟約
下了“問旗亭”高地,那幾名女子已在道左的林間相侯。先前那兩個以長繩對敵的女子,正指揮另三個女子以細(xì)細(xì)的紅線將幾株樹圍起。此處外圍視野清晰,幾株樹木中間地段平整,樹木本身粗壯結(jié)實且有不少枝條密密垂下,乃是天然的駐營地。那蒙面少女在場中來回走動,遇到什么石塊之類,便踢了出去,遇到虛軟泥土,也踩上幾下,無法踩實則到場外找棵樹,挖些泥土回來。兩個美艷女子則在不遠(yuǎn)處一個天然凹陷的地帶扎下不少枝條且簡易搭了個頂。顯然這些人不但要將其看作暫時的“地盤”,更連晚間休息和內(nèi)急的事情都考慮到了。</br>
兩人大步而下,言三姑迎出來,三人相會于林間道上。言三姑也不寒暄,面無表情道:“您兩位尚無伙伴。咱們結(jié)伙有沒意見?”修小羅和柳一摟都搖了搖頭。修小羅客套道:“承蒙相召,不勝榮幸。”言三姑道:“那好。咱們九個皆是女伴。”指指道西樹林:“你們可在此處安歇。”修小羅道:三姑道:“咱們先熟識一下,便于稱呼。賤妾人稱‘雪中蓮’,本在漢陽有個不起眼的家業(yè),江湖上稱做‘漢陽藥鋪’,對毒物蠱術(shù)稍有涉獵,未料便此遭禍。賤妾獨(dú)身在外,回歸時已滿家五十四口盡為灰燼。這才踏身江湖,千里追蹤。與那陰陽二魔有刻骨仇恨。”</br>
那陰陽二魔自從重孫女慘死后,便在江湖上大開殺戒,舉凡略有名氣的淫賊,習(xí)毒或以醫(yī)藥成名者,均是屠殺對象。言三姑說到自己對毒物蠱術(shù)略有涉獵,怕是自謙而已。想她既然滿門被滅尚敢千里追蹤,說不得在毒術(shù)或蠱術(shù)上大有所侍。修小羅和柳一摟相顧一眼,同時憶起對方出手時的快捷身法和漫罵時的言語惡毒,更覺對方剎是難惹。</br>
那言三姑又道:“蒙面的來自青城派,其父青城派掌門,被陰陽二魔一行殺害于酆都,青城派已飛鴿傳書于江湖,但目前其余六大門派尚無回音。”目光中微有嘲弄之意地掃了眼修小羅和柳一摟的滿臉胡須,接道:“她叫云夢,年方十七,在江湖上有‘傾城一笑’佳號,被譽(yù)為七大派聯(lián)盟五美之一,也是當(dāng)今武林中最負(fù)盛名的絕代佳人之一。業(yè)已命青城派傳書于七大派武林俊杰,誰人能為父報仇,便以身相許,為妻為妾,聽?wèi){決斷。有意者大可一試。”說罷又大有深意地看了兩人一眼。</br>
兩人此刻俱是尋常人裝束,厚厚的棉衣棉褲既看不出身材,面上的濃須和月來也未清理過的骯臟也使兩人毫無魅力,在任何人眼里,都毫無武林風(fēng)采可言。言三姑說了這些,用意無非是暗示兩人早點死心。不過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兩人若非聽到言三姑介紹,哪能知曉這蒙面少女竟是個武林一美?修小羅稍向那蒙面少女處瞥了一下,便回到言三姑面上,微笑道:“鄙人兄弟自知身份低劣,不敢有此癡心妄想。”</br>
言三姑面色稍緩,哼了一聲,才又冷然接道:“五個賣解的出身于鳳陽,自組了鳳陽戲班,云英待嫁。還有兩個粉客,這就受邀前往乾洲參與天下紅粉盛事。”所謂粉客,便是妓女,有賣身與賣藝兩種區(qū)別,但區(qū)別與界限十分模糊,除了她們自稱外,便只有入幕者方知是否真實。是以只要一說粉客,便無人將其作為清白女子看待。柳一摟詫異而望,失望神色便不免帶出。修小羅看在眼里,心中直憂。暗想柳一摟成家心愿愈發(fā)明顯,日后定要在這方面留個心了。</br>
言三姑冷冷望向柳一摟,突道:“這位大哥。生命原本虛幻,既然結(jié)伙為伴,便須通力合作。賤妾不才,這身子除了那死鬼丈夫外,倒也沒人碰過。若是有緣,那陰陽二魔又到來得晚,賤妾晚間便來侍奉枕席如何?”竟將柳一摟視做了尋花問柳之輩。</br>
柳一摟愕然一呆,那張嘴巴便登時能塞得下一枚雞蛋來,駭然擺手。言三姑冷冷望著柳一摟的神情舉止,淡然道:“不過兩位只能在道西林間相侯,但敢妄入界限者,一樣殺無赫!好了,你們的身份來歷。”修小羅道:“不敢。務(wù)農(nóng)而已,家在……”想起先前幾個賣了脂粉的農(nóng)夫所說過的地名,隨口便道:“汝陽杜康。梅家酒行從事保鏢的。”一拉柳一摟。</br>
柳一摟還是首次遇到江湖女子自薦枕席之事,雖是明知對方隨口而談、毫無誠意,仍窘得手足無措,急忙趁勢躲到修小羅身后,連身軀也不禁矮了一分。</br>
言三姑皺皺眉頭,似是思索什么,突然問道:“可知清泉農(nóng)林?”</br>
那清泉農(nóng)林,分明便是售賣給他們五娘脂粉的六名農(nóng)夫的首領(lǐng)名字。清泉二字,乃是指的六名農(nóng)夫所居住的村子名稱,幾眼清泉,是造杜康酒的上佳水源,久而久之,那村子最初的名字便已不可考證。梅家酒行,則是當(dāng)?shù)刎溬u杜康酒的商行。那杜康酒自被絕代梟雄曹操贊后,千百年來一向是名酒之一。梅家酒行于宋盛起,到得今日,業(yè)已享譽(yù)全國,甚切流傳到了海外,但在武林中卻名聲不大。</br>
修小羅愕然一呆,不知這言三姑何以也知道一個尋常農(nóng)夫的名字。迅即想到對方原是經(jīng)營藥鋪,想來商行自有商行的門路,那六個農(nóng)夫既然敢出外冒險,也有一定能耐。口中已不禁說道:“他已回去了,昨日我們還在一起。”</br>
言三姑面色頓時釋然,說道:“哦。怪不得……”沖兩人一抱拳,浮現(xiàn)笑容道:“原來是自家兄弟。好了。你們隨便去玩玩兒吧,記得隨時回來接應(yīng)。”突然看了手足無措、躲在修小羅身后不敢露面的柳一摟一眼,撲哧一笑,戲道:“喲!大兄弟!你今年幾歲了?”</br>
這次卻是不答話也不行,柳一摟頓時慌神道:“我……我……”</br>
“我”了幾下,也沒能“我”出個結(jié)果。言三姑笑道:“原以為該和你們叫大哥,現(xiàn)在看來,大兄弟怕是還沒成家吧?十八歲有沒有?”柳一摟愕然呆住,看情形簡直有條地縫也會當(dāng)下鉆了進(jìn)去。言三姑又道:“……都小三十的人了,還這么害臊!”揮了揮手,轉(zhuǎn)身而去。</br>
古時男子皆長發(fā)留須,倘不加修飾,又生活困苦,十八歲看起來和大富人家保養(yǎng)得好的四十歲也無甚區(qū)別,能斷定年齡的,于江湖人而言,通常并非注重外表,而是看其舉止言行。只幾句話言三姑便測出了柳一摟的年齡,顯然閱歷不凡。修小羅心中一動。柳一摟連遭戲弄搶白,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不由大是郁悶,眼見言三姑裊裊婷婷地轉(zhuǎn)身離去,走得遠(yuǎn)了,不禁嘟囔道:“大哥大哥——我有那么老嗎?”后一句卻是怒沖沖地問修小羅。</br>
忽然間已到林東的言三姑轉(zhuǎn)過頭來,笑道:“大哥老點沒什么,只要小兄弟年富力強(qiáng)就行。小兄弟啊,你倒說說看,你是很老呢還是很小?……不如這就扒了褲子讓姐姐檢驗檢驗?”前兩句柳一摟尚且莫名,修小羅早不容分說,拉著柳一摟羅逃命般又回到問旗亭上,這才松了口氣,停了一停。柳一摟納悶道:“怎么啦?”陡然聽見那言三姑最后一句,頓時窘得面如紅布。</br>
修小羅搖了搖頭,越發(fā)覺得柳一摟實在是質(zhì)樸的可愛。笑道:“一摟,你現(xiàn)在越來越有魅力了呢。”柳一摟道:“什么意思?”修小羅一拉柳一摟,示意他往回看。柳一摟回頭向林間的諸女看去,只見那言三姑已到了“營地”,和那五名賣解女子站于一起說些什么。六女一見柳一摟回頭,突地爆發(fā)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連那兩個美艷的粉客,也都滿面羞紅,卻又嘴唇彎彎,含著笑意,向募然回首的柳一摟,眨了眨左眼,瞟了瞟右眼。</br>
乖乖!這還了得?!柳一摟大駭之下,狠狠拉過修小羅,向西逃命去也。</br>
奔出十余丈遠(yuǎn),面前陡然跳出一人,伸開雙臂一攔,叫道:“此山是我開!”兩人愕然停下,卻竟是昨日還曾見過的那個黑鴉林強(qiáng)盜頭子。</br>
那強(qiáng)盜頭子哈哈大笑,不由分說地?fù)ё扇耍昂伲 钡亟辛艘宦暎瑢扇藫У秒x開地面。兩人在他摟抱來時便知他是性格使然,毫無惡意,便任其而為。那強(qiáng)盜頭子將兩人摟著轉(zhuǎn)了個圈,放了下來,而后往兩人中間一插,搭肩勾背地攬過修小羅和柳一摟,口中說道:“方才叫你們來你們不來,現(xiàn)在怎么逃了過來?幾個娘兒們,和她們結(jié)了伙鬧不好也是個死。走走走兄弟,看看咱們的實力!”將兩人帶出幾丈,到了距離由黑鴉林而來的西路南邊不遠(yuǎn)處的一個略低些的空地處。</br>
此處有個新樹坑,想來那涼亭的建造,便有這樹坑之力。不過除了樹坑外,連一根碎枝雜干也沒留下。樹坑不遠(yuǎn)處乃是空地,從空地到路并無一樹,向林范圍倒是已經(jīng)砍下了些枝條做出簡單的柵欄,想來便是這些人的安扎地點。</br>
“那巴圖的屬下,也真夠物盡其用,毫不浪費(fèi)的。”修小羅邊看邊想:“……強(qiáng)盜便是強(qiáng)盜,連停留的地點都是距路最近,方便直接撲出。”方想至此處,忽然下意識地一怔,醒覺未必便非得經(jīng)過道路才能到達(dá)“問旗亭”高地,說不得陰陽二魔出現(xiàn)時,反而會從樹林而來,這道路卻是最安全的所在。</br>
三人到了近前,但見除了另三個昨日見過的強(qiáng)盜頭子、橫刀鏢局潼關(guān)分局的那名武師及叫做危三崖的行商這幾個熟人外,其他的八個,均是衣衫襤褸,滿臉橫肉,各個目光兇殘,一望即知不是劫匪便是逃亡的囚犯。這群人的中心處,已經(jīng)放了一只攤開的包裹。那強(qiáng)盜頭子拉著兩人到了人群,向兩人道:“來來,咱們兄弟都非外人。我就權(quán)充知事,大家伙兒該嘮的嘮,該吃的吃。”</br>
那包裹內(nèi)卻盡是雞腿豬尾兔子頭之類的熟食,此外還有兩壺酒。也不知那壺中的酒是什么美酒,亦或乃是心理作用,兩人一瞥到那酒壺,頓時便有撲天卷地俱是淡淡酒香的錯覺。包裹旁有兩個此前未曾看到的孩子。一個孩子愁眉苦臉眼淚汪汪地坐著,用手護(hù)著那包裹,臉上青腫的像是剛被誰揍了一拳,另一個孩子嘴唇已經(jīng)滲出了血,一臉仇恨地瞪大了眼睛,握緊了小拳頭,大有誰人敢動包裹內(nèi)吃的,便會和誰拼了的架勢。</br>
修小羅不禁皺皺眉頭。暗恃這兩個孩子往大里說也不過是才十歲,陷身于一幫強(qiáng)盜劫匪之間,竟還能毫不畏懼,膽子倒也夠大的。不過這些強(qiáng)盜劫匪連些孩子也欺侮,可也就未免有點太不像話了。</br>
那強(qiáng)盜頭子呵呵笑著,指了指另三個強(qiáng)盜頭子,介紹道:“昨天沒和你們介紹,今天也不遲。這是我的結(jié)拜兄弟,咱們四個號稱翻江倒海四條龍,以前專作水上生意,前幾年在潼關(guān)翻了船,被拿進(jìn)了牢里,多虧強(qiáng)老看到咱們是義賊,把咱們抽冷子放了。這不,才五年的功夫,就在黑鴉林里拉起了一支三百號人的隊子。連黑風(fēng)寨也在去年派了人,專程收編。”一指那橫刀鏢局潼關(guān)分局的武師,道:“大家伙看清楚了,這是強(qiáng)老的得意門生,從衙門里唯一帶出的徒弟。強(qiáng)老這身功夫是廢了,可他老人家的徒弟那是絕不含糊,少林的智無覺知道不?那是少林在西北的掌門人,親自指點過武功呢!——對了,你叫什么?”</br>
那武師淡淡道:“在下并無綽號,姓強(qiáng)名自生,自幼便為義父收留。”他口中的義父,自然乃是強(qiáng)漠彭了。冷眼掃了掃修小羅和柳一摟,這才又淡淡道:“閣下兩人原來也是武林高手,失敬,失敬。”口中毫無尊敬之意,顯然是不齒于昨日兩人還冒充毫無武功,寄身于鏢隊的行徑。</br>
那行商目光緊盯修小羅和柳一摟,似欲找出兩人真實身份。強(qiáng)盜頭子道:“好了,咱們得快點熟悉一下。”向眾人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圍成***。眾人都圍坐下來。強(qiáng)盜頭子瞪了那兩個被圍在中間依舊護(hù)著包裹的孩子,瞪眼道:“兩個小兔崽子!再哭老子剁了你們!你們是哪家的孩子!——真是的,這家大人也恁是粗心,讓兩個孩子亂跑。”這最后一句話,卻是在自言自語。</br>
修小羅皺眉道:“孩子膽小,別嚇了他們。”那強(qiáng)盜頭子伸出雙臂,一左一右地攬過修小羅和柳一摟,呵呵笑了笑道:“行行。”開門見山道:“陰陽二魔的手下,那也不是好惹的。那倆武林里的老神仙既然讓咱們結(jié)伙,就有道理。咱們現(xiàn)在是一、二、三……”數(shù)了數(shù)后,說道:“咱們這十六個,哦,倆孩子不做數(shù),這倆也真不知咋就能跑來的……”嘀咕一下,繼續(xù)說道:“咱們這十六個人,互相了解清楚,不然等會兒陰陽二魔的人來了,誰也別想活。就算能活,對付不了一個的話,咱們不死在這倆老神仙手下,也會被天下人嗤笑。”</br>
對面那八個衣衫襤褸的壯漢都露出輕蔑的神色。一人嗤笑一下,低聲道:“有命了還怕嗤笑?”旁邊一人立刻拍了那人一下。</br>
那強(qiáng)盜頭子瞪眼道:“我可先警告你們一句,誰也別亂想——誰要有本事逃走誰就試試,媽的老子剛來的時候就試過,只要跑出了第一問——看!就是那些小了些的樹形成的環(huán),這問旗亭一帶,聽說韃子軍占大宋時,和大宋在這里有過幾次交戰(zhàn),然后才形成了這些環(huán)。媽的,我這羅嗦的毛病就改不了。好了不羅嗦。問旗亭共有十七問,只要跑出了第一問,——就會瘋子一樣地啥都忘了,醒了時已經(jīng)回來了。操!老子最膩味韃子,不過為了陰陽二魔、為了這倆老神仙操他娘的迷心術(shù),也只能合作聽話一回。行了,這就開始介紹,誰也別藏私。”</br>
沖大家努了努嘴,當(dāng)先介紹道:“我叫潘大膽,匪號和三個兄弟是串在一起的。武功嘛,說高不高說低不低,主要是水上功夫,陸上功夫和三個兄弟有套合博的‘四象困龍陣’,近月習(xí)練了黑風(fēng)寨的特有合博技巧,主要負(fù)責(zé)圍困和攔截,不能作為主要出手人。”一指其他三名強(qiáng)盜頭子,指一個介紹一個,“這是江狂,這是刀小口,呵呵,為人的確是有點小扣,咱們現(xiàn)在一直叫他刀小扣,好好,不說不說……這是老四海中島,怎么樣,名字好記吧?沒一個有‘字’的。多簡單!”</br>
這潘大膽倒的確是個非常爽快的人,讓人不覺間便對其大生好感。他說罷之后,強(qiáng)漠彭的義子強(qiáng)自生淡淡道:“在下強(qiáng)自生,少林武功,另有些小門路不值一提。不過若是遇到了一些五行遁術(shù)的,倒能睜大了眼睛。武功水準(zhǔn)在少林那是怎么也算不上一號人物的。”</br>
那行商說道:“小的危三崖,亨貞商行的布商。只是自幼習(xí)了些強(qiáng)身的內(nèi)功,從未與人交手過,也不知如何與人比較。”說罷苦著臉望向潘大膽道:“要不小的就在這里照料這兩個孩子吧。打打殺殺的,小的實在怕得慌。”潘大膽怔了怔問道:“那你擅長什么?”危三崖道:“小的也不知道擅長什么。哦……小的最擅長就是分辨布匹的質(zhì)地。”潘大膽斥道:“那陰陽二魔殺你的時候,還要問問你他們穿的是什么布料?說對就不殺你了?去!”危三崖苦著臉道:“小的抱好了頭不看還不行?”潘大膽被這話嗆的直翻眼,揮揮手道:“你當(dāng)他們和咱家一樣是義賊?!別羅嗦了,到時候趴著別動!”再沒興趣搭理他。</br>
那八個滿臉橫肉、衣衫襤褸的人,相互望了一眼。其中一個露出猙獰的笑容,冷森森地說道:“敢情咱們還是同家呢。兄弟八人可沒什么背景名號,都是十幾歲時做了大案,關(guān)進(jìn)牢里又十幾年,僥幸活了下來,才逃出不久,這就想去南方找紅巾,嘗一嘗撲黃塵的滋味。”潘大膽登時來了興致,高興說道:“哈!原來有同好!咱們總寨主正張榜待賢,大舉義旗。咱們本是打算再招些人馬,這就去投。既然八位兄弟有意,就先加入黑鴉林如何?——兄弟如何稱呼?”</br>
那人冷森森笑了笑,露出一口野獸般白牙,“不敢,兄弟八個,稱呼是不敢隨意說的,說了咱們說不得當(dāng)下就會反目。加入黑鴉林的事情,兄弟們現(xiàn)在也都沒興趣。若是躲過了半載三年的,兄弟們的案子消了,能見天日的時候,自然會去拜投。眼前的事情先說眼前。你們幾個主困。咱們八個主攻。八個攻一個,只要你們能困得住,咱們大家應(yīng)該是都能留得下性命的。”</br>
江湖上原本便不可隨意打聽他人隱秘。尤其一些犯了大案的,不知情時還好,一旦知情了,為活命大多就會選擇滅口,是以這人說得雖不客氣,卻也十分坦誠。潘大膽點點頭道:“好!那就這樣說定了!”轉(zhuǎn)首望向修小羅和柳一摟,笑道:“兄弟們,該你們了。看你們不像走投無路的,總不能什么也不說吧?”</br>
修小羅微笑道:“那是自然。不過咱們的確有點難處。再要說叫張小二,趙老三的,顯然你們不信,咱們自己也覺得歉疚。”那張小二、趙老三原是他們昨日與行商們攀談時隨意杜撰的名字。這群人里既有個中州人士危三崖,說不得向言三姑所說的那清泉農(nóng)林口中提到過的杜康梅家酒行的保鏢身份,便會當(dāng)下被揭穿。向眾人抱拳一圈,這才又道:“其實咱們兄弟前來,是另有目的的。”</br>
潘大膽一怔,失聲道:“你們竟和那幾個娘們兒結(jié)伙了?!”</br>
他看來為人粗魯,反應(yīng)倒是甚快,居然一下子就知道了修小羅的未盡之意。修小羅緩視眾人,但見眾人里強(qiáng)自生更是目含不齒,分明以為他們借故與那幾個女子搭訕,不懷好意。潘大膽的三個兄弟各個都有羨慕之色,那幾名不知名的匪徒毫不動容,也看不出是何心思,危三崖倒是立即露出同情而又擔(dān)心的表情。當(dāng)下說道:“正是。咱們此來,便是尋個伙伴,倘若局勢危急,好有個照應(yīng)。”</br>
潘大膽皺皺眉頭,那幾個滿臉橫肉的匪徒互相望了一眼,那匪徒首領(lǐng)道:“行。人少了你們抽空合過來。人多了的話,”看看危三崖、強(qiáng)自生以及那兩個孩子,忽然笑了一笑:“強(qiáng)鏢頭武功高強(qiáng),危先生神光內(nèi)斂,這兩個孩子狡計百出,您二位風(fēng)采耀人,再加上那些惹不得的女子。殺一人便是艱難,困一人或許還不在話下。你們只須上片刻,自然大伙都會騰出了手來。”</br>
潘大膽聽到最初幾句時,已經(jīng)連連擺手,聽到最后一句,怔了一怔,立刻同意道:“便是!倆孩子和危……危先生趴到地上不進(jìn)戰(zhàn)團(tuán),強(qiáng)兄弟只做照應(yīng)。您兩位也不遠(yuǎn)離。那幾個女子里言三姑的實力便是咱們四兄弟對上了也一時半刻拿不下來,那幾個賣解的也都不俗。自保應(yīng)是毫無問題。人少了你們合過來,能出手就出手,不能出手就別來添亂。人多了你們?nèi)ΡC『茫【瓦@么定了。你們?nèi)セ貜?fù)吧。”</br>
修小羅和柳一摟攜手而起,沖眾人躬躬手,說聲“告辭”,轉(zhuǎn)身而去。</br>
離開這幾人后,又隨意轉(zhuǎn)轉(zhuǎn)看看。但見片刻之間,眾豪客都紛紛在問旗亭下的林間駐扎起來,各自分散又各自離得都不是太遠(yuǎn),一些已經(jīng)解決了內(nèi)部問題的,便開始互相聯(lián)絡(luò)。兩人和人攀談之間,陸續(xù)知道幾個大的團(tuán)伙本是一起來的,實力最強(qiáng)者乃是二十個獵手裝束的人,自稱是世代狩獵為生,首領(lǐng)自報名姓叫做趙甲天,其余則為甲地、乙天、乙地……人人內(nèi)功精湛,刀弓弩盾俱全,倘若換了衣飾,立刻便成一隊軍卒,想來乃是某支撲黃塵者的秘密探子部隊。余者一隊以一和尚為首,一隊以一富家公子為首,其次便屬潘大膽這些人的實力最強(qiáng)。倘若仔細(xì)推算下來,說不得那以言三姑為首的九名女子,即使沒有他們,實力也要排在潘大膽團(tuán)伙之后。</br>
轉(zhuǎn)行中似乎到了哪里,都能聞到空氣中有種奇異的淡淡酒香,以鼻子嗅嗅,卻又根本找不到來自何處。修小羅和柳一摟幾次互望,也無發(fā)現(xiàn),見群豪似是毫無所覺,時間一長,也將此事忘卻。</br>
攀談之間,見潘大膽和那匪徒首領(lǐng)也把臂而行,與人交流,轉(zhuǎn)了一圈,又見言三姑正和一幫人說話,不禁相視一眼,知曉各個團(tuán)體都在相互承諾。想及那陰陽二魔不知何時會到,手下又有多少人,而眼前所見,竟無一名可與他們匹敵之人,心情都不禁沉重下來,隨意找了棵樹,在樹下半依半坐。</br>
歇息片刻,柳一摟忽然搖頭道:“生命原本虛幻。惡戰(zhàn)之后,又有幾人能活了下來?”修小羅也嘆口氣,頗有同感道:“便是。未想到咱們遇到的第一戰(zhàn),竟會是陰陽二魔一眾。一摟啊,早知今日,咱們便當(dāng)在少林時與那幾個掌門,好生切磋一番了。”</br>
兩人仰首望天,悠悠而嘆。這還是他們相識后真?zhèn)€遭遇的第一次生死之戰(zhàn),眼下雖毫無恐懼心理,但那分隱隱的憂慮,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滌滅。若然巴圖、心月狐以及巴圖的十五弟子,都將目標(biāo)放于殺死陰陽二魔及其四仆之上,陰陽二魔的手下,當(dāng)真是眼前這些人能對付的嗎?</br>
生命本是虛幻。可是當(dāng)真生命要面臨離去亦或保留時,又有幾人能鎮(zhèn)定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