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按江南溪的計劃,她本該在兩個小時前就躺在床上與夏芷言一同睡覺。
但是因為浴室沒水這出事,她硬是等到現在才把光臨房間的幾位請走。
唐晚凝戀戀不舍:“你們這出水真好,明天我再來啊。”
江南溪笑笑,心里想的卻是,可千萬別來了。
她怕唐晚凝再來,她忍不住,能一腳把人給踹了。
吵鬧的人一走,房間陡然安靜下來。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剛剛這屋子里六個女人,倆演員,戲更是吵鬧不已。打打撲克牌都能鬧得快要把屋頂掀翻。節(jié)目組后悔答應江南溪關攝像頭的事情,但也只能后悔。
現在沒了那些吵鬧的聲音,空氣都變得乖巧了,不浮躁,不亂動,只是靜靜地悠蕩在這,連綿地把屋子里兩個人的呼吸連結在一起。
江南溪先開口:“姐姐去洗澡吧?應該還有熱水。我把房間收拾下。”
屋子里亂糟糟的一片,撲克牌飛得到處都是,從節(jié)目組那薅來的啤酒瓶歪七扭八地躺著。
江南溪看不下去。
夏芷言應了一聲,拎著自己的洗漱包往浴室去。
房間里又響起了水聲。
江南溪把撲克一張一張收好,且按順序的那種。啤酒罐被她打包裝在垃圾袋里拎了出去,放在房門口。
門一開,夏夜的燥熱就鉆了進來。
屋子里的空調開得不低,二十四度,夏芷言畏寒,這是江南溪最常開的溫度。現在,她卻覺得應該再低一點。
只有這樣,冰涼的風才能把從臉頰蔓延開的熱給散掉。
有多久沒跟夏芷言一起睡覺了?
江南溪一邊整理著有些亂的行李箱,一邊想著這個問題。
她小的時候也不常跟夏芷言睡覺。
剛剛被夏芷言領回家的時候,江南溪不好意思,總是一個人待著。后來有次她生病了,夏芷言丟下戲回來,照顧她。其實夏芷言根本不會照顧人,她能做的就是陪在江南溪的身邊,擔心她,見她不舒服的哼唧就會關切地問話。
那些溫柔的話語對江南溪來說最好的良藥。
江南溪很少撒嬌,也覺得要當個大孩子,乖孩子,不能總纏著姐姐。
但夏芷言自那次以后,總是和她一同睡覺,就算睡著了,手都會下意識放在她的背上,輕輕拍著,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為之前那場生病而擔心。
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好些年,直到江南溪上高中。
她進了住宿學校,跟夏芷言一年到頭見不了幾面。過年的時候江南溪放假,夏芷言得忙前忙后跑晚會。就算見面,江南溪也不好意思再跟夏芷言睡一張床。
夏芷言為這事還笑話過她,說她長大了,不粘人了。
其實江南溪從來都沒粘過人。
她怕太粘人的小孩又會被丟下。
但她不會否認夏芷言說的任何話。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金科玉律,那就是夏芷言說的話。
但江南溪沒想到,她今天能因為一場綜藝和夏芷言睡在一起。
她把行李箱靠著墻邊收好,半坐在地毯上,伸手摸著床鋪的邊緣。這被套有些細碎的花邊,摸起來是鏤空的,面料蹭得江南溪指尖發(fā)癢。
屋子里突然鉆出來一股水汽,江南溪驀然抬頭,浴室的門半開。
煙霧寥寥。
女人的手臂伸了出來,很白,小臂上有顆紅色的小痣,線條很流暢,一看就是有在鍛煉。她的手也很好看,分明纖細,遠遠地能隱隱看到一點藍紫色相間的青筋,太瘦了就會這樣。因為拍戲和工作的緣故,夏芷言涂了指甲,沒有多余的亮片,只是最單純的淡粉。
這種顏色接近指甲本身的顏色。
江南溪那一瞬在想,這么漂亮的一雙手,如果抓著床單,用力的那種,是不是也很漂亮。
粉色會變紅的那種漂亮。
“南南?”夏芷言詢問,“看到我的護膚品了嗎?”
江南溪剛剛整理的時候就在桌上發(fā)現了,她嗯了一聲,拿起來,走過去,朝著夏芷言遞出。
“謝啦。”夏芷言接過。
她的指尖還有點濕濕潤潤的,有點水。
明明是熱水澡,但現在懸停在夏芷言指尖的水珠卻是涼的。
涼到讓江南溪渾身一顫。
夏芷言卻誤會了:“你著涼了嗎?”
江南溪搖頭:“沒。”
“姐姐你快洗,別感冒了。”
夏芷言:“好。”
夏芷言望著熱水器的水箱,下意識說:“我看熱水沒剩多少了,南南,要不要一起?”
江南溪:“......不用。”
她有些頭疼地說:“姐姐,你洗完了幫我拿盆子接盆熱水就行。”
夏芷言逗她:“害羞了?你小時候我什么沒看過?”
江南溪在變態(tài)和變羞之間選擇了后者。
“姐姐,你快洗吧。”她說著幫夏芷言把浴室的門給合上。
夏芷言怔了下,又笑,把拿著的護膚品放在架子上。
浴室里的暖燈開著,燈很熱,也很亮。
夏芷言忍不住想,剛剛江南溪會是什么表情?
應該也挺有意思。
等她洗完澡后,江南溪進去瞅了眼,水箱還有些水,夠她簡單沖沖。
她本來打算等一會再進去,但夏芷言裹著浴袍站在外面吹頭發(fā),江南溪又覺得待不住。
進了浴室,整個狹小的空間里都是夏芷言留下的味道。
明明洗護用品的香味已經充斥了所有空氣分子,但江南溪就是能夠覺察出這其中屬于夏芷言的那一粒。
她上輩子可能屬狗。
江南溪懷著微妙的心情洗完澡,出來后,夏芷言的頭發(fā)還沒吹好。
她吹到一半就累了。
江南溪走過去,接過她手里的吹風,站在她的身后,沉默地替她吹著。
夏芷言揚起臉沖她笑:“謝謝南南。”
江南溪只說:“沒事。”
她的手在夏芷言的黑發(fā)里穿過,發(fā)絲很軟,偶爾會碰到夏芷言的頭發(fā),她怕自己的動作太重,下手總是很輕很輕。
但因為太輕,反而被觸碰到的時候會有酥酥麻麻,就好似一片羽毛,無意之間輕輕撩撥而過。
夏芷言在低頭看手機,吹風機的風一下一下從她的頭頂順來。
時間溜走得很安靜。
在江南溪把夏芷言的頭發(fā)吹干,準備站著給自己吹的時候,夏芷言突然問她:“南南,你知道炒cp是什么意思嗎?”
江南溪動作一頓:“嗯,姐姐,我知道的。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她這話說得有點急。
夏芷言:“也沒什么,微博上有人在聊。”
“聊什么?”
夏芷言:“你和阮秋池。”
“我和她沒什么。”江南溪解釋,“之前我不知道要一起上節(jié)目。”
夏芷言嗯了一聲。
她腦子里還想著剛剛刷微博看到的圖,應該是p的,但p的人技術很好,把江南溪和阮秋池的單獨拍攝照片p在了一起,還是接吻的姿勢。
配文就更別提了。
夏芷言那一刻才明白,現在年輕人玩得真花。
她本來打開手機是想看看今天直播后她黏著江南溪那段會不會有粉絲在意,結果一搜綜藝的名字莫名其妙跳出來的就是“一池秋水”四個字。
夏芷言好奇,那點好奇因為唐晚凝的話變得更濃,故而點進了超話。
不點還好。
一點嚇一跳。
cp超話里各種扒細節(jié)堪稱福爾摩斯的圖就算了,就連亂七八糟的視頻和文字都有。
夏芷言猶豫了下,問:“南南,你知道他們都這么嗑cp嗎?”
江南溪以為她指的是粉絲拉娘這事,便說:“嗯,都是開玩笑的。”
她不是很在乎這些。
夏芷言盯著手機上一片字母同人文,心想,這玩笑開得有點大啊。
江南溪好奇,湊過來:“姐姐,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夏芷言把手機一收:“沒什么。”
“我?guī)湍愦蛋桑俊?br />
江南溪不會拒絕夏芷言。
夏芷言接過吹風機,沒兩下就把江南溪的頭發(fā)給吹干吹熱,她有些得意地說:“要是給自己吹頭發(fā)有這么方便就好了。”
“沒事,以后我給姐姐吹。”
夏芷言笑笑:“好好好。”
江南溪知道她沒把這話當真。
但她是認真的。
吹完頭發(fā),江南溪收拾了會,關了大燈上床睡覺。床上有兩床被子。她知道夏芷言喜歡睡靠墻的位置,于是躺在了另外一邊。
夏芷言瞧著她上床后偷偷拿出來的小毯子,躺在床上笑話她:“你多大啦?十八還用這個?”
江南溪難得臉紅了。
她攥著小毯子不說話。
夏芷言逗她:“就這么喜歡這個毯子?”
江南溪嗯了一聲。
她躺下來,把小毯子抱在胸口,又在上面蓋了一床被子。
缺乏安全感或者形成慣性依賴的人都很容易有自己的安慰物,對江南溪來說,她的安慰物就是這小毯子。走到哪里都不會丟。
夏芷言望著這毛茸茸的小毯子,以前小的時候能蓋住江南溪,現在連江南溪的一半都遮不完。
她好奇地問:“現在還有味道嗎?”
江南溪半張臉藏在被子里,眼睛眨眨:“有的。”
夏芷言來勁了:“我聞聞。”
江南溪有些抗拒:“不了吧。”
夏芷言:“反正都是我的味道,我為什么不能聞?”
江南溪沒轍,把小毯子給夏芷言。
夏芷言捏著邊角聞了下。
她表情有點怪:“這是我的味道嗎?”
江南溪:“嗯。”
夏芷言:“你確定不是太久沒洗了?”
江南溪:“不洗。”
夏芷言:“我以為起碼是香的。”
“是香的。”江南溪抱著被子,緊緊摟在懷里,“很香的。”
可夏芷言覺得,那味道怎么都算不上香。主要是跟花香,果香,半毛錢關系也沒有。很淡很淡,有點點暗自發(fā)酵的感覺,不難聞,但絕對不是香水給人的感覺。
她本來想再說什么,可見到江南溪這樣寶貝這毯子,她又覺得可愛。
“南南,你這樣我都不知道你是喜歡這小毯子,還是喜歡我了。”夏芷言側著身看著江南溪,調侃著,“以前你也是,睡覺的時候有小毯子,都不會要姐姐抱。”
江南溪耳根一燙,多虧頭發(fā)擋著,不然全都露餡。她擔心這樣下去老底都會被揭穿。
“喜歡姐姐。”她說。
但是她不能奢求去擁抱夏芷言。
比起夏芷言,懷抱里的那一塊小小的毯子才是她能夠真正緊緊攥住的所有物。不管她怎么擁抱,怎么用力,就算揉進胸口,也無人質疑。但她不能這樣擁抱夏芷言。
這種擁抱,可以對戀人,但不能對姐姐。
夏芷言沒她這么多心理活動,她就是很高興聽到江南溪那句話。
她心滿意足地瞇眼,翻了個身,背對著江南溪:“好啦,睡吧。”
江南溪伸手把床燈關掉。
她睡不著。
過了會,她問:“姐姐,你睡了嗎?”
夏芷言:“沒呢。”
“那我可以抱著你睡覺嗎?”
黑夜之中,蟬鳴在響,從窗外把聲音透過來。因為是村莊的緣故,田野里還有蟾蜍和青蛙,各個叫得很起勁,活脫脫一場夏夜的音樂會。
這些嘈雜的聲音把夏芷言那突然錯位的心跳給掩下去。
江南溪的聲音很輕地傳來:“沒什么。”
她說:“我開玩笑的。”
夏芷言覺得自己大概是反應過度了。
她伸手,從另外一床被子底下把江南溪的手抓過來,放在自己的腰上。
“躲什么?”她說,“我沒說不行。”
這下輪到江南溪愣住了。
她和夏芷言中間隔著重疊的被子,她的手碰到夏芷言的腰卻不敢摟緊,搭在上面,仿佛有電。
夏芷言被她這副呆若木雞的樣子逗笑,床被一拉,鉆進江南溪的被子里,把她懷里的小毯子扯出來甩在枕頭上,然后鉆進江南溪的懷里。
“這樣可以嗎?”
江南溪:“......可以。”
她現在已經不知道話該怎么說了。
“嗯,那睡吧。”夏芷言把她摟緊,“真沒想到你能長得比我高。”
夏芷言在女星里算高的,但江南溪比她還高。
如今抱著,位置正好合適。
很舒服。
夏芷言又在江南溪的懷里蹭了蹭,挑了個最滿意的姿勢,安心地閉上眼。
她睡得著,江南溪卻不行。
她現在很害怕。
怕自己過快的心跳泄露了秘密,怕自己的呼吸太亂驚擾了夏芷言的睡意。她的心里有千萬種涌起的柔情和沖動,她想吻她,這個姿勢,正好能夠低頭吻上夏芷言的發(fā)旋。
但她不行。
她只能克制。
她愣了好久好久,回過神來,把手輕輕抬起,拍了拍夏芷言的背。
一下又一下。
過去夏芷言哄她睡覺便是這個動作。
第二天一早,夏芷言先醒。
她看了眼自己抱著小姑娘睡覺的樣子,沉默了,收回自己不聽使喚的手和腿,下床往浴室去。
人一走,江南溪就睜開眼。
輕啟薄唇,吐出一口濁氣。
一晚上沒睡。
選秀的時候拍綜藝也熬大夜,從下午錄制到凌晨,拍完了還得備采。但就算是這樣,江南溪也沒覺得哪次熬夜能比得過今天。
準確來說是昨天和今天的交界。
她一晚上沒睡。
主要是不信任睡覺后的自己。
抱著夏芷言,抱著自己喜歡的人,她真不知道潛意識能做些什么事。
怕夏芷言擔心,所以在察覺她有醒來的跡象后就假裝睡著了。
如今才緩緩睜開眼。
趁夏芷言走出浴室之前,江南溪揉了把自己的臉,強迫自己把那種疲倦給甩掉,然后眼疾手快從床頭的包里拿出眼藥水,滴了兩滴。
清爽冰涼的感覺一下泛開,江南溪這下覺得好多了。
夏芷言出來的時候,江南溪正在整理床鋪。
“醒啦?”
江南溪笑著:“嗯。”
她把床單上的褶皺捋好,進浴室洗漱。
夏芷言有些擔心地問:“昨晚睡得怎么樣?”
江南溪:“挺好。”
夏芷言松了口氣:“我還擔心我睡覺不老實,讓你沒睡好呢。你睡得好就行。”
“那今天晚上也這樣吧?”
江南溪擠乳液的手一頓。
夏芷言笑著:“好久沒抱著你睡覺了,我還挺懷念的。”
江南溪說不出拒絕的話,答應了下來,心里卻想,她得會不管怎么說都要買杯咖啡。
這綜藝拍完,她得大睡兩天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