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上，方若寧呆滯地一動不動。
    馮雪靜看她這副表情，便知他們剛才的談話又不和諧。
    方昀軒見狀，快步跑上去，“媽媽，你怎么了？”
    方若寧回過神來，連忙把桌上霍凌霄留著的那份文件裝了起來，“媽媽沒事，我們吃飯吧，小靜，今天我請客，你點餐吧。”
    馮雪靜看著她匆忙藏起來的文件，只粗略掃了眼，沒看清，好像是什么產(chǎn)權(quán)轉(zhuǎn)移協(xié)議……
    小家伙太早熟，很多話題她們也不大當(dāng)著孩子的面商量，她只好坐下，叫了服務(wù)員拿菜單過來。
    方若寧扭頭看著兒子，拉著他的手問：“干媽帶你去哪里玩了？”
    “就在外面逛了逛，然后，看到霍叔叔出來，我們就回來了。”
    方若寧不動聲色地問：“他跟你說什么了？”
    小家伙搖頭，“沒有，他就說前幾天是出差了，以后……以后會經(jīng)常來看我。”
    擔(dān)心媽媽生氣，方昀軒說完這話便眼巴巴地瞪著大眼珠子，瞅著媽媽。
    方若寧捏了捏兒子的臉，笑了下。
    馮雪靜照顧三人口味點好了餐，吃完飯，兩人帶著孩子在商場溜達(dá)了圈，買了些東西，便驅(qū)車回家。
    到家已經(jīng)九點多，方若寧提醒兒子趕緊洗澡睡覺，小家伙便自己拿了睡衣鉆進(jìn)了洗手間。
    馮雪靜再次感慨：“你這培養(yǎng)的太好了！跟國內(nèi)的小孩……簡直就不是一個檔次。”
    方若寧道：“國外都是這樣。從一兩歲開始，就訓(xùn)練孩子生活自理能力，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是啊——為什么咱們國家的人總覺得帶孩子那么辛苦，那么累，為什么總是感慨國外一個女人能同時帶幾個孩子？這就是區(qū)別，我們事事包辦，人家從小就培養(yǎng)孩子自己動手，可不就輕松了。”
    方若寧調(diào)侃：“你好像很懂似得，怎么，想結(jié)婚生孩子了？”
    “切，我才不急，還想多玩幾年呢。”她只是見了堂姐家?guī)『ⅲ彩菭敔斈棠听R上陣，加上保姆，還成天雞飛狗跳。
    兩人閑聊著，方若寧又去廚房煮了水果茶，等茶煮好，衛(wèi)生間里的小正太已經(jīng)洗好出來了。
    方若寧過去幫他把頭發(fā)又擦了擦，拿了吹風(fēng)過來幾秒鐘快速吹干，叮囑小家伙喝了睡前牛奶，漱口，便一起進(jìn)了兒童房。
    幾個故事講完，也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了，方若寧親了親兒子，關(guān)了燈，起身輕輕地離開。
    陽臺的藤椅小桌上，馮雪靜已經(jīng)把水果茶倒好了。
    “這么快就睡了？”
    “沒，估計也快了，他作息很規(guī)律。”
    兩人都壓低聲說話，而后，馮雪靜瞥她一眼，喝著茶問道：“霍凌霄找你干什么？看你一晚上魂不守舍的。”
    這幾天，馮雪靜忙，兩人也沒怎么聯(lián)系，發(fā)生的那些事她還不知。
    方若寧憋了幾天，到今天霍凌霄又出現(xiàn)刺激了一下，現(xiàn)在也急需找個人傾訴一下，幫忙出出主意，只是心里太亂，她一時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水果茶涼了會兒，入口清甜爽利，她放下茶杯，淡淡地道：“他已經(jīng)知道軒軒的身世了……”
    “噗——”馮雪靜一口茶沒有吞下去，狼狽地全都噴了出來，目瞪口呆，大吃一驚，“什么？你說誰知道了？霍凌霄？”
    “嗯。”方若寧看著她，點頭。
    “不會吧？這怎么知道的？！當(dāng)年我們……”
    “具體怎么知道的，我也還不清楚，據(jù)他所說，他是看到軒軒的長相有所懷疑，就去調(diào)查了，可我自己琢磨了幾天，我估計他已經(jīng)想辦法做了親子鑒定，確定了這層關(guān)系，才回頭去調(diào)查，然后，再來跟我攤牌。”
    畢竟，這家伙幾次三番地偷偷接走軒軒，想弄到一根頭發(fā)什么的，易如反掌。他再多的懷疑，都不及一紙親子鑒定來得確鑿，他能那么直接地道出，而不是疑問，肯定就拿到證據(jù)了。
    馮雪靜連忙放下茶杯，擔(dān)心軒軒會被吵醒似得，不放心朝客廳看了眼，又壓低聲問：“到底怎么回事？他知道軒軒的身份了，然后呢？要跟你搶孩子嗎？吃飯那時我見你藏了一份文件起來，是他要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嗎？”
    方若寧愁眉不展，搖搖頭，“那份文件……”三言兩語說不清，她煩躁地雙手捂了捂臉，“前幾天，就是我們上次吃飯，我回來時他就在家門口等著，他強(qiáng)行進(jìn)屋，我們鬧得很僵，他問我要什么，要多少錢，開個數(shù)，我氣得不行，就故意說要他名下所有資產(chǎn)——”
    馮雪靜驚得嘴巴張大，“不會……他真把所有資產(chǎn)送來了？”
    “嗯……”
    “我的天！”一手捂住嘴巴，馮雪靜驚得好一會兒都不知該說什么，“若寧，他對你，應(yīng)該是真心的吧？我沒見過哪個有權(quán)有勢的男人玩弄感情時，敢把自己所有的身價搬出來做賭注，萬一你真得簽字了，他就一無所有了啊！”
    這才是方若寧頭疼的地方。
    她也覺得，這個男人是認(rèn)真的，才叫她驚恐的不知所措。
    “小靜，還有一件事，得麻煩你幫忙打聽一下。”
    “什么事？”
    “我之前一直覺得，就算霍凌霄知道了軒軒的身份，也不敢張揚(yáng)，更不敢明目張膽地把孩子帶回霍家——畢竟，還得考慮霍凌淵的家庭。可是，今晚霍凌霄跟我說，霍二少早就離婚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確實沒什么好顧慮的，他要是真跟我搶孩子，雖然我是律師，可我覺得……我也不一定斗得過他。你幫我打聽下，這事是不是真的，我怕那混蛋為達(dá)目的撒謊忽悠我。”
    馮雪靜聽完，看她一眼，“我估計，這事八成是真得。”
    “啊？”
    “我聽說，霍凌淵的老婆出身行伍，軍校研究生畢業(yè)，前途無量，兩人怎么在一起的我不知道，突然就傳來婚訊了，審查通過后兩人就結(jié)婚了，但婚后兩人好像都沒怎么在一起過，外界就又猜測，說是離了，不過，霍家從來沒有回應(yīng)，前陣子，霍子謙三歲生日，那個女的還專門抽空回來了，看著一家人很和睦，又覺得流言是假……”
    方若寧點點頭，明白了，“霍凌霄說，是為了孩子考慮，離了卻沒公布。”
    “那就很有可能了。反正那女的常年在駐地，要么出外執(zhí)行任務(wù)，一年回來不了幾次，回來了兩人做做樣子很容易就瞞過去了。”
    方若寧呆了，“這怎么辦？霍凌霄真要跟我搶孩子，我只能跟他法庭上見了。”
    “若寧，你為什么那么抗議他呢？他要是對你真心實意，你就接受啊！”
    “接受？我跟他還沒什么呢，網(wǎng)上就傳成那樣了，那個倪亦可就找上門來，我要是跟他真有什么，以后還有好日子過嗎？再說了，就算軒軒的存在不會對霍凌淵造成什么影響，可是我生了弟弟的孩子，卻跟哥哥在一起，這萬一被人挖出來，我就是水性楊花的代表了。”
    馮雪靜也嘆息，想著現(xiàn)在輿論風(fēng)波的影響力，她也覺得可怕。
    “最主要的是，霍凌霄那種人，霸道強(qiáng)勢，不尊重女性，又自戀得可怕，實在不是我的菜。”
    兩人唉聲嘆氣，一時都不知怎么辦才好。馮雪靜坐到十點多，一壺水果茶喝完，便起身回去了。
    *
    霍凌霄出差回來，又促成了幾個項目。
    一早，方若寧接到鐘部長的電話，讓她今天過去雙子樓。
    雖然不想面對霍凌霄，可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暴露，躲躲藏藏都不是辦法，她反而敢于坦率面對了。
    幸運(yùn)的是，整整半天過去，沒遇到那個混蛋，她心里暗喜。
    離開霍氏時，手機(jī)響起，她看著來電顯示的號碼，心里稍稍疑惑。
    這個褚峻中，還真把請她吃飯當(dāng)回事了？
    “喂，褚律師。”
    “方律師，在忙嗎？”電話另一邊，褚峻中客氣紳士地問，“會不會打擾你？”
    方若寧連忙笑著回：“沒，我正忙完工作，準(zhǔn)備回律所。”
    “哦，沒打擾你工作就好。”褚峻中也直接，頓了頓便問，“晚上有空嗎？我們見面聊聊，實在沒想到我回國后會遇到曾經(jīng)的同行。”
    人家風(fēng)度翩翩地邀約，方若寧自然不好推辭，“今晚可以，不過先說好，我請客。其實在海城，我算是東道主。”
    褚峻中吃驚，“你是海城人？”
    “對。”
    “那可真是緣分！我奶奶是海城人，嫁給我爺爺后，不久就移民走了，這么多年，我奶奶一直念叨著想要回家鄉(xiāng)看看，我是為了圓她的夙愿，才回國發(fā)展的。”
    “是嗎？”方若寧也覺得驚奇，“那老人家回來，肯定很開心吧？”
    那端沉默了下，才聽聲音傳來：“她老人家，在半年前去世了，沒能回來看一眼，我回來，代她看看這座美麗的城市。”
    方若寧又是吃驚，他們這一行，多少人被利益熏染，滿身銅臭，早就忘了初衷與本真，難得一個在法律界名聲這么響亮的大律師，竟還有這份孝道和柔軟虔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