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寧不敢聽，怕吵醒了身旁睡著的男人，只好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起床，拿著手機進了衛(wèi)生間，輕輕關上門。
    “不會吧！你是不是對趙林朗思念成疾啊！他都去世六年了，你想什么呢！”
    方若寧坐在馬桶上，聽了好友的話，又壓低聲回復：“沒有，是真得！那個人長得特別像林朗！當時我在洗手間，軒軒在外面等著我，我出來后，他們上前來，說是不小心撞到了軒軒，跟我道歉，那個男人的老婆是外國人，在洗手間我還跟那個女人遇上過！”
    說到這里，方若寧突然又想起一個細節(jié)，“對了！在洗手間里，那個女的出來，我進去，她腿腳有問題，走路比較慢，我就等在一邊，她當時看到我，表情明顯愣了一下！不過我想著軒軒還等在外面，沒多想，跟她笑了笑就進了格子間。”
    大概是嫌發(fā)語音麻煩，馮雪靜干脆打了電話過來，方若寧立刻小聲接通：“喂……”
    “你還說你不是對趙林朗思念成疾，什么人家的老婆看到你還愣了下，你是不是入戲太深啊？”
    “不是……真得很像，甚至我覺得，他們跟我道歉時，那個男人看到我的一瞬間，也愣了下，只不過……”
    “你看到他時，是不是嚇得魂都沒了？你還能注意到人家的表情？”
    好吧，馮雪靜這句話懟的，她無話可說了。
    因為，當時轉過身的一剎那，看到正跟她說話的人，那一瞬間她真以為是林朗回來了，頓時如遭雷擊，腦子里一片空白，好一會兒都沒緩過神來。
    見她不說話了，馮雪靜就知道猜對了，又調侃：“你沒拉著人家喊林朗吧？”
    “沒……沒有……我當時，完全震驚得呆住了。”
    “我就知道！”
    “可是，他們真得好像，而且那個女的看著我的眼神，真得有點不一樣。”
    “這有什么，就算真得很像，也沒什么奇怪的啊！這世上也不是沒有長得像的人，還有大媽長得跟黃渤很像呢，還有小孩長得跟馬云很像呢。”
    “我知道……”方若寧被閨蜜接連潑冷水，這會兒已經(jīng)完全冷靜下來了，“我后來想了想，也只能是這樣了，幸虧我知道林朗沒有雙胞胎兄弟，不然，我真會以為那是林朗的雙胞胎弟弟。”
    “好啦，你都結婚了，霍凌霄對你那么好，你還想這些做什么，這事你沒跟霍凌霄說吧？”
    “沒有，還沒來得及。”
    “別說了，雖然趙林朗早就不在了，可是你跟人家說這個，他心里多少還會有些想法。”
    “嗯，反正只是一場偶遇，以后也不會遇上了，說與不說都沒有什么意義。”
    “那你別多想了，趕緊睡會兒吧，等你這兩天忙完，我們再約。”
    “好。”
    掛斷電話，方若寧坐在馬桶上，還怔怔地若有所思。
    趙林朗已經(jīng)去世六年多了，而趙叔叔跟趙阿姨也早在兒子去世后就搬離了海城，大概是不想留在這個地方觸景生情。霍凌淵移植了林朗的心臟，好端端地活著，度過了五年生存期，也算是一個醫(yī)學奇跡了。林朗離開了她，卻又以另一種形式，還活在這個世上。
    已經(jīng)許久不曾憶起的往事，因為這個小插曲而把許多畫面重新帶到她眼前。
    如果林朗沒有去世，那他們現(xiàn)在是不是也已經(jīng)結婚了，孩子是不是也跟軒軒這么大了？那她的生活會是另一番景象。
    “若寧！”浴室門突然被敲響，霍凌霄的聲音低沉傳來。
    方若寧嚇了一跳，連忙回神，起身去開門，“你醒了？”
    “你在洗手間做什么？還不困？”男人蹙眉看著她，眼神微微打量，看到她手里捏著的電話。
    方若寧想著閨蜜剛才的叮囑，加上自己也覺得這件事沒有提及的必要，當即一笑，解釋道：“我跟小靜聊天，怕吵到你，就躲衛(wèi)生間來了。怎么，還是吵醒你了啊？”
    “沒，我睡不著了。”
    “操心爺爺?shù)氖拢俊?br/>     “嗯。”男人攏著眉，語調淡淡，應了句。
    見他抬抬手，示意要進洗手間，方若寧連忙讓開身。
    洗手間的門關上，霍凌霄眸底又浮現(xiàn)出疑慮，他相信妻子的話，剛才是在跟馮雪靜聊天，可他同時又有點懷疑，想知道她們的聊天內容。
    開門那一剎那，她臉上明顯還殘留著絲絲落寞與沉痛，好似有什么不好的回憶。
    等他從洗手間出來，見床上側躺著的身影像是睡著了，原本已經(jīng)到了嘴邊的話他又打消了念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有自己的小秘密，她不愿意說，那他也應該適度給予尊重，也有可能，只是自己想多了。
    跟梅姨交待了句，他又出門去了醫(yī)院。
    一連幾天，霍凌霄都是早出晚歸，兩人連好好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方若寧整天無所事事，便琢磨著重新出去工作，于是又把兒子送回了幼兒園。
    霍凌霄一家三口又悄然現(xiàn)身的消息不脛而走，幾天內又有媒體記者跟隨，不過時隔兩個多月，當初的新聞熱度早已經(jīng)被取代了，網(wǎng)上爆出的報道沒有掀起太大波浪，幾天后又被新的熱點覆蓋。
    日子似乎安靜下來，直到，方秉國的一通突然來電。
    回國后，方若寧想過要不要找個時間去看看方秉國，可一想著過去了就不可避免地會跟徐美慧見面，少不了又是一番唇槍舌戰(zhàn)，冷嘲熱諷，她便覺得抵觸，于是一直拖著。
    卻沒想，方秉國主動打電話過來了。
    遲疑了好一會兒，她才接通，淡淡應了聲：“喂。”
    方秉國不理會她淡漠的態(tài)度，也不計較她不肯開口喊聲爸，反正這么多年了，她都沒喊過，他也習慣了。
    “若寧，你們是不是回國了？”
    “嗯。”
    “那你知不知道，林朗也回國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驚得方若寧差點手機都掉了，眼眸驟然抬起，她像是沒聽清一樣又問道：“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趙林朗那小子回來了！”方秉國似乎還憤憤不平的樣子，“我昨天回老房子那邊，剛下車，旁邊一輛車正有人進去，起初也沒在意，可我走了兩步突然覺得那人眼熟，就趕緊回頭看了眼，等我想起他是誰時，人家已經(jīng)坐上車走了！黑色的邁巴赫，有專門的司機給他開車門，嘿！這小子能耐了啊！看樣子是發(fā)大財了！我之前問你們?yōu)槭裁捶质郑悴豢险f，是不是因為那小子攀權富貴甩了你？他這要不是娶了有錢人家的女兒，能短短幾年時間就這么發(fā)達么？”
    方若寧整個聽蒙了，如果不是她信奉無神論，她真是要以為是見鬼了！
    見這邊久久不說話，方秉國又道：“既然你不知道這事，那就當我沒說過好了，反正你現(xiàn)在過得也不差，就算霍凌霄不是霍氏總裁了，你們這日子也還是無憂無慮，你就別多想了。”
    方若寧回過神來，直接道了句：“你肯定看錯人了，我沒跟林朗在一起不是因為他甩了我，而是因為他六年前意外去世了。”
    “什么？！”這次，換成方秉國大吃一驚！
    “你說什么？你說趙家那小子，死了？”
    方若寧臉色沉寂下來，淡淡地道：“嗯……六年前，他先回國，回國后半年左右，車禍意外去世了。我當時也回來過，那時候他的葬禮都已經(jīng)結束了。”
    當年她已經(jīng)跟家里決裂了，所以回來后也沒回家過，整個人沉浸在失去林朗的巨大悲痛中。
    后來，她又獨自出國了，繼續(xù)研究生學業(yè)。直到一年后林朗的忌日，她再度回國，說服馮雪靜幫助自己設計了那晚的“偷種”計劃，等確定懷孕之后，她就走了，這一走又是五年，直到軒軒快四歲時，他們回國。
    方秉國被這個消息震驚的，久久不敢相信，“怎么會這樣……好端端的，一個人都走了六年多了？可那個人真得挺像那小子的……”
    方若寧聽著他嘀嘀咕咕的話，問了句：“你回老房子做什么？老房子還沒賣掉？”
    “賣了干什么？那一塊早晚得拆，以后等著拆遷發(fā)財啊！我要是賣了錢，不又得被徐美慧搜刮走？”
    方若寧聽了冷笑，暗忖夫妻過成這副模樣也是可悲。
    不過，方秉國這話倒是提醒了她，方若寧想起什么突然問道：“那你知道，趙家在那個小區(qū)的房子賣掉沒？”
    “這我哪里知道？我跟他們家沒來往，不然我也不可能不知道趙家那小子都死了六年了。”方秉國一幅淡漠的口吻回復。
    林朗死了，這是事實。可方秉國卻說在老房子那里見到了跟趙林朗長得很像的人，方若寧心里一陣陣寒涼，渾身止不住冒出一陣陣雞皮疙瘩。
    “既然回來了，那你什么時候也回家來看看，我知道，我以前對不起你，現(xiàn)在我也想明白了，都是我的錯，你要是肯原諒我，就還是偶爾回來下這個家，畢竟，我也是軒軒的外公。”見女兒這邊沉默不語，方秉國知道她跟自己沒什么話說，留下這話就準備掛斷了。
    “等等！”方若寧突然回神，叫住他，“你看到那個人時，他身邊有沒有一個外國女人？”
    “外國女人？”方秉國被問懵了，“什么意思啊？”
    “你就說看沒看見！”
    “沒……沒看見什么外國女人啊！怎么了？”
    “沒什么了……”方若寧恍恍惚惚，掛了電話。
    木愣愣地在沙發(fā)坐下，方若寧身上的寒栗還在一陣一陣泛起，事情難道會那么湊巧？她在機場見到了一個長得像林朗的人，過了一個星期，方秉國就在老房子那邊也看到一個長得像林朗的人。
    她不相信鬼神，可如果方秉國沒有撒謊的話，那這件事到底怎么解釋？
    突然，方若寧坐不住了，也想去老房子那里看看。
    可是，她一個人去，又有點莫名的恐懼。
    想了想，她趕緊拿起手機，給馮雪靜打電話，“小靜，你現(xiàn)在有空嗎？”
    “怎么了？”馮雪靜聽她口氣很緊張，關心問道。
    “如果有時間的話，陪我去個地方，我等會兒去接你。”
    “好，好吧……可是，你總得說說發(fā)生了什么事吧？”
    “等見面再說！”
    掛了電話，方若寧連換身衣服都來不及，立刻拽了包包出門。
    馮雪靜一上車，便看著她不解地問：“怎么回事啊？你要我陪你去什么地方？”
    方若寧一邊驅車趕往老房子，一邊把剛才方秉國給她打電話的事娓娓道來。
    馮雪靜聽完，頓時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驚恐地看著她：“你別嚇我！這比鬼片還恐怖！你確定你沒有幻聽？”
    方若寧真是無語了，把手機扔給她，“你自己看，方秉國半個小時前給我打的電話。”
    馮雪靜看了看通訊錄，的確，有方秉國的來電。
    “可是，這怎么可能呢？難道你現(xiàn)在懷疑趙林朗沒死？可是，他的葬禮我去了啊！”當時，方若寧還沒來得及回國，趙林朗跟她也算是朋友，她去參加了趙林朗的葬禮。
    “趙林朗的父母哭得傷心欲絕，那怎么可能是假的呢？而且，誰沒事詛咒自己去死啊？”
    方若寧面色緊繃，腦子里很亂，心跳也很慌，“我不知道，可我現(xiàn)在真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林朗……或許真的還活著——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煩，而不得不用詐死來蒙騙所有人，甚至包括趙叔叔趙阿姨。”
    馮雪靜哭笑不得，“這……這也太像小說了吧！”
    方若寧沒說話，只是腳踩油門又加快了速度。
    六年時間，海城市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老城區(qū)那一塊，許多小區(qū)都已經(jīng)被拆除了，又重新起了高樓大廈，房價番了幾番。
    老小區(qū)里道路狹窄，方若寧放慢車速，慢慢進了小區(qū)，左拐右拐，到了趙家那棟樓下。
    她跟趙林朗同住一個小區(qū)，兩棟樓是前后排的位置，小時候，她每每受了委屈，就跑去趙家，有時候甚至夜里都不回家。
    下了車，方若寧看著記憶中的老房子，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