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
沉悶如鐘的關(guān)門聲敲在了秦云的心上,她并沒有走近桌子。
“小爸,你要對付陳伯伯?為什么?”
即使沒有聽清聽全,單從幾個斷續(xù)的詞上她也能猜出大概,小爸要對付陳賢陳伯伯,而且聽起來好像會很嚴重。
秦城抬了抬眼,“過來。”
秦云依然佇立在門后,“陳伯伯沒有做錯什么?你為什么要讓他生不如死?”
在她的認知里,就算是窮兇極惡的壞人也自然有法律的制裁。生不如死,那是要有多大的仇恨?
單純?nèi)缢⒉恢溃@一切的背后秦城都只為了她而已。
唐繼來回看他們幾眼,心想,原來是小丫頭無意聽到了秦城要對付陳賢的話。
這事情的原委他是知道的,這種情況下由他來解釋似乎并不合適,因此,他只坐在一邊保持緘默。
秦城已沉下了臉,“過來。”。
暗沉的音量讓她手中的托盤哐當(dāng)一聲,上好的骨瓷杯碎了一地,還有剛泡好的咖啡,濺到了她身上,深褐色液體順著褲子滴了下去。
秦云被燙得退了一步,抵在門背上,淚光盈盈的低垂著頭。
“小丫頭?”秦城的狠唐繼一直都知道,可對小丫頭如此還是頭一回。
秦城沒有起身,也沒有走過去,更沒有如常般撫摸她的長發(fā)安慰她,“過來。”
秦云身體微微一顫,仍是垂著臉,猶豫了半晌才顫顫巍巍的邁出小步子一點點挪近。
唐繼實在看不過去了,“你沒看見小丫頭在怕你么?你能不能不要板著臉了,有什么話說清楚不就好了?”。
秦城連個眼神都欠奉,“你出去。”
唐繼不理他,轉(zhuǎn)而走到秦云身旁輕輕的說,“小丫頭,你小爸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不要錯怪了他。”
然后拍了拍她的肩頭,離開了書房。
秦城拉起她的手,感覺到她手心冰涼,是真的在害怕自己。
秦城放緩了聲音,“云云…”
他用食指抵在下顎抬起她的小臉,見她早已是淚眼模糊的可憐樣子,心也不覺柔軟下來。
“說話。”
秦云咽了咽哽意,猶豫了又猶豫才說,“小爸,可不可以放過陳伯伯?可不可以不要讓他生不如死?”可滾燙的淚水依舊沿著兩邊滑落,止不住的滴在了他食指上。
“雖然他威脅過我,雖然他現(xiàn)在不再對我好了。可是爸爸還在的時候,陳伯伯對我還是很好的。他會哄我開心,他會買生日禮物給我,他還會在爸爸忙的沒時間陪我的時候帶我去游樂園。你看,這樣是不是說明,陳伯伯不是特別壞的壞人?”
秦云一邊說一邊流眼淚,秦城擁著她,把她的腦袋埋在自己胸前,安慰似的撫摸著她的長發(fā),汲取著她的發(fā)香。
秦云揚起臉,被淚水浸濕的雙瞳依舊清澈見底,“小爸?”
秦城看著她的一雙淚眼,沉默不語。
她太小,在她的世界里,是非黑白應(yīng)該分明,善與惡會有鮮明的界限,而善永遠是占據(jù)最多的那個。
可是當(dāng)初,他就是被那一雙干凈如云的眼眸所吸引,才要把她強硬的留在自己身邊。
秦城的薄唇慢慢擦過她的眼簾,緩緩的印上了她的額際,“好。”
秦云閉上雙眸,被他擁在懷中,終于止住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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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以后,秦城以合理的價格全數(shù)收購了陳賢手里的股票,放他歸鄉(xiāng)養(yǎng)老,條件只有一個,要他永遠在C市消失,不再出現(xiàn)。
至此,夏氏股份幾乎全部落入秦云的名下,在她成年以前,全權(quán)由“秦氏”打理。
早上,秦云從車內(nèi)下來后,與齊叔道完別,便背好書包走進了校門。
跟前幾天一樣,她在校門口踟躕了一會兒后,在即將要打鈴上課前,終于再一次挫敗的步入教室。
下午有一節(jié)體育課,老師把課上要教的知識教完以后,就讓他們自由活動。
秦云抬了抬手腕,見時間尚早,便決定去湖邊呆一會兒。
秋天快要來了,天氣也開始變涼了,她緊了緊衣領(lǐng),雙手縮在口袋里,穿過操場準(zhǔn)備離開。
在經(jīng)過籃球場的時候,好巧不巧,一顆失控的籃球從空中就那么直直的飛向正在行走中的秦云,那一刻,連空氣中都帶著“呼呼”的急促聲。
她怔怔的面對那顆籃球,躲閃不及之下,受傷是必然的。
“陳鈞,你砸到人了,快去看看!”一男生首先發(fā)現(xiàn)。
“糟了!”
“別說了,快去看看。”好友搭上他的肩,一起小跑過去。
與球“親吻”的感覺太過糟糕,秦云疼得彎下身去,撫著額頭,試圖緩解一下暈乎乎的腦袋,眼前有一瞬間的模糊。
三五個高個子男生圍上來,陳鈞自知有錯,忐忑的上前詢問,“你有沒有事?要不要緊?”
秦云疼得極了,暫時沒有說話,只垂低了頭。
他好友建議,“要不趕緊去醫(yī)務(wù)室看看吧?”
她暈乎的腦袋里突然捉住了一絲什么,鼻翼間也全部是熟悉的薄荷氣味。
循著那薄薄的清冽氣息,秦云艱難的抬起臉,四目相對時,之前說話的男生卻驚呼了起來。
“怎么是你?”
秦云無奈的扯扯嘴角,表達著“對,沒錯,就是我”的眼神。
陳鈞不解,“路昱,你認識她?”
“嗯,我們認識。”然后他扶住她說,“我?guī)闳メt(yī)務(wù)室看看吧。”。
秦云擺擺手,緩過這一時,已沒有那樣疼了。
她從地上站起來,“不用了,我沒事。”
“可是你臉色不太好。”他有點擔(dān)心。
秦云回給他一個笑,“你要被球砸一下,估計臉色跟我一樣。”
路昱見她還能說笑,總算放下心來。
“對不起啊,這位同學(xué)。”陳鈞與她道歉。
這時,秦云才轉(zhuǎn)頭去看到底是誰砸的自己。
可是,一晃眼,她便直接倒了下去。
“喂!”陳鈞驚呼。
“秦云!”
路昱及時接住倒下的她,軟軟的身體透著鳶尾花香,毫無生氣的躺在自己懷里,臉色慘白,從鼻間滴下的血紅染上了自己的白色T恤,煞是醒目。
“陳鈞,幫我請個假,我送她去醫(yī)院。”路昱抱起她,直奔校外。
“好,你小心。”陳鈞應(yīng)著,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會沒事的。”另一男生安慰他。
陳鈞看著校門口的方向,沒有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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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接到電話的時候,正與唐繼在談一個收購案,電話是從秘書處轉(zhuǎn)來的,接完電話,秦城已經(jīng)變了臉色。
“怎么了?”唐繼正色道。
“她受傷了。”秦城推開座椅,走出辦公室。
“小丫頭?”唐繼跟上去。
市立醫(yī)院離公司不遠,何況還是時速百碼的車速,不消一刻,他們就到了醫(yī)院的住院部。
病房內(nèi)只路昱在,他默默地坐在床邊,床上的女孩還沒醒來,垂著眼簾,呼吸輕淺,額上包了一圈白紗布,本就瘦小的臉頰,此刻看上去更楚楚可憐。
秦城推門而入,就看見她靜靜的躺在病床上,旁邊是路昱在陪著。
“秦.先生。”路昱在他進來的那一刻驀地站起來,氣場懸殊太大,他看起來仿佛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嗯。”秦城冷淡的神色分明是生人莫近的態(tài)度。
他徑直走近床邊,俯身查看了秦云的情況。
她臉色蒼白,被包扎的額頭還看不出什么異樣。
這時,唐繼從外面進來,“醫(yī)生說沒什么問題,只要小丫頭醒來再檢查一下就沒事兒了。”
秦城這才回身看向路昱,那一抹殷紅引起了他的注意,漠然的眸光瞬間透射出了凌厲。
路昱被他看的心里一震,這個男人,只是一個眼神,就有讓人有折服的能力。
“我們打球的時候不小心就砸到了她,沒想到會…”他的解釋被男人打斷。
“出去。”很顯然的逐客令,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路昱站在男人的身后,望見他握住女孩的手,并沒有其他動作。
路昱只好沉默的退出病房,坐在外面的長椅上。
他此刻好希望等到女孩醒來時,能夠?qū)λf聲對不起。
可是他忘了,造成現(xiàn)在這樣的并不是他,而他總習(xí)慣把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尤其對象是她的時候。
房內(nèi),秦城對身后的人說:“讓霄把事情查清楚,今晚之前,我要結(jié)果。”
“你會不會太大驚小怪了?”唐繼不解,不就是被球意外砸到腦袋么,有必要動用凌霄特意去查?
他心知秦城遇上小丫頭的事情就不能以常規(guī)來判斷,能傷害小丫頭的人,秦城一個都不會放過,從陳賢那件事兒來看,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唐繼嘆了口氣,走上前說,“小丫頭不會有事兒的,醫(yī)生不也說沒事兒了?你不要太擔(dān)心。”
好半晌,秦城又說,“公司的事由你全權(quán)處理。”
唐繼看了看他,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唐繼見男孩還在,不由訝異,“還在呢?”
男孩趕忙起身,有些尷尬,“我…”
唐繼挑眉瞧他,“是你送她來的?”
“是。”
“是你砸到她的?”
“…是我朋友。”
“哦…”唐繼故意拉長的語調(diào)顯得莫測高深,鳳眼微翹,上下打量起眼前的男孩,相貌倒是生的帥氣。
“不該你的就不要多想,有些人不是你要的起的。”
半晌,路昱還保持著站立的動作,而走廊盡處早已沒有那俊美男人的身影,可耳邊的警告連綿不絕,時刻提醒著他。
他是什么意思?
是讓他不要癡心妄想么?
他又怎么會一眼就看穿自己的心思?
唐繼閱歷無數(shù),對他來說,小孩子的把戲不用費心就能知曉,路昱在他的面前,根本沒有隱藏心思的能力。
唐繼能把話講出來,就說明對他還是仁慈的,不愿傷及無辜,希望他能夠趁早放棄心里不該存的念頭,不然到頭來,受傷的就是路昱自己。
畢竟,“秦先生”的名響不是白叫的,他的狠厲有目共睹,與他搶人,無疑是自尋死路。
秦城一直在病房內(nèi)守著秦云,不離寸步,凌霄到的時候,她還沒有醒來。
故此,秦城并沒有到房外去,而是直接讓凌霄進來報告。
“據(jù)調(diào)查,砸到小姐的是一個叫陳鈞的男孩,當(dāng)時他正在跟幾個朋友打球,由于發(fā)球過猛,失手誤傷了經(jīng)過操場的小姐,整個事情經(jīng)過屬于意外發(fā)生。”
“那血跡呢?”
“小姐暈倒的時候鼻子有流血的跡象,不過很快就止住了。可是在進一步調(diào)查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陳鈞的另一個身份,他是陳賢的親侄子。”凌霄靜靜的等待著佇立窗口的男人的下一個指令。
傍晚的霞光灑在男人身上,而暖光里硬是加了些許冷冽,直逼進凌霄眼內(nèi),那是男人的怒氣。
秦城背手臨窗,面上沒有表情。
“小爸…”床上的人兒悠悠轉(zhuǎn)醒,下意識的喊著他,視線還沒有清晰,仍有些模糊。
男人立馬走到床邊,握住那晃動的小手,只離了片刻,她的手指已變涼,秦城蹙緊眉。
“小爸,我怎么看不清你?”
秦城呼吸一滯。
“小爸,你能不能離我近些?”柔軟的聲音戳在秦城眼底的最深處,那里一片陰寒。
“我要他消失。”這是對凌霄下的命令。
“是。”凌霄應(yīng)諾,提步出去的他被另一個聲音止了腳步。
“霄叔叔你要去做什么?”秦云緊緊的抓著秦城的手掌,“小爸,你要誰消失?”
“你只管把病養(yǎng)好,其他的不要想。”秦城撫著她的發(fā)說。
秦云用另一只手抓住頭上的那只大掌,“小爸,我知道你說的是什么。小爸,他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對付他們,是我沒注意才會被球砸到的。小爸,我真的沒事兒,你瞧,我看得清了,真的看得清了。”
她無法,只能盡量為他們開脫,如果小爸要對付他們,一定會很糟糕,而且路昱根本就是無辜的。
秦城凝著她此刻努力撲眨的睫毛,一雙純凈的眼瞳閃爍著遲疑的微光,像蒙了一層薄紗。秦城并不拆穿她,看了凌霄一眼。
凌霄躬身退離,輕輕合上了門。
“小爸?”秦云扯扯他的衣袖。
“你答應(yīng)了對不對?”
秦城反手攏起她的指尖,“嗯。”
一會兒后,秦云又說,“小爸,我想回家,我不要呆在這兒,好不好?”醫(yī)院有她不愿想起的往事。
“好,我?guī)慊丶摇!?br /> 秦城用外套罩住她,打橫抱起。
秦云勾住他的脖子,閉目靠在他的懷里,有些累的樣子。
其實,她是怕得,只是她倔強的不說,她怕說了,小爸會更擔(dān)心。
軟糯的身體倚著秦城寬厚的臂膀企圖找到些慰藉,也許回了家,她的眼睛會好一些,看得清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