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元1211年七月，蒙古成吉思汗稱尊五年，金衛(wèi)紹王大安三年。經(jīng)過近漫長的邊境拉鋸戰(zhàn)，金王朝終于無法忍受蒙古的掠邊戰(zhàn)術(shù)，緊急調(diào)集四十五萬重兵取道宣德出長城尋找蒙古軍主力，謀求決戰(zhàn)。成吉思汗等待已久的野戰(zhàn)消滅敵人的機會終于來臨了。十萬蒙古軍被集合了起來。雙方都傾盡自己的全力，賭上彼此的國運。長城內(nèi)外密布的戰(zhàn)云昭示著一場規(guī)模空前的大會戰(zhàn)即將展開。雙方激戰(zhàn)的焦點便是位于今天的張家口以北不足百里之遙的野狐嶺。</br></br>做為農(nóng)耕與游牧民族的分界線和四百毫米雨量等降線的野狐嶺，最高處海拔一千六百多米，險峻巍峨，易守難攻，為兵家必爭之地，有“極沖”之譽。元代詩人周伯琦作《野狐嶺》一詩形容其“高嶺出云表，白晝生虛寒。冰霜四時凜，星斗咫尺攀。其陰控朔部，其陽接燕關(guān)。澗谷深叵測，梯蹬紆百盤。坳垤草披拂，崎嶇石山贊山元。輪蹄紛雜踏，我馬習(xí)以安。恍然九天上，熙熙俯人寰……”唯一可以供人通行的道路從一道狹長的山谷中穿過，兩側(cè)地勢險峻，林高草茂，時有野獸出沒，行人過此如入虎狼之巢穴，因此被稱為“狼窩溝”，又因此山口面向北方草原，四季烈風(fēng)呼嘯，民間俗稱“黑風(fēng)口”。此時，在經(jīng)歷了百年平靜后，它迎來了蒙古與金國兩軍的先頭部隊。</br></br>※※※※※※※※※</br></br>“發(fā)現(xiàn)敵軍！”</br></br>金軍斥候的聲音被猛烈的北風(fēng)所掃蕩，變得語焉不詳。</br></br>“蒙古軍來得很快啊。”</br></br>金之先鋒將領(lǐng)定薛心中暗自吃驚。他立刻命令部下的三萬人馬在谷口結(jié)陣，同時加派斥候去打探對方的具體兵力。</br></br>不久，斥候回報說，根據(jù)旗幟數(shù)量判斷，最多不超過三千人。定薛大喜，立刻下令發(fā)起攻擊，打算憑借優(yōu)勢兵力一舉制壓對手，搶先通過險關(guān)。當(dāng)下，一萬名金軍鼓噪而前，搶入山口之中。他們迎著對面吹來的勁風(fēng)，一口氣向前沖了三十余丈。舉目遙望，彌天風(fēng)沙之中隱隱顯現(xiàn)出谷口的輪廓，士兵們不由得發(fā)出了興奮的歡呼。</br></br>然而，這歡呼聲還沒落地，蒙古軍射出的第一排箭簇已經(jīng)破風(fēng)而至，帶著尖銳的死亡呼嘯落入人從之中，立刻有許多人應(yīng)聲落馬。</br></br>經(jīng)此打擊后，金軍的隊伍中發(fā)生了一陣小小的騷亂。但是，這只是暫時的。通古斯武士的悍勇使得他們立刻恢復(fù)了平靜。畢竟己方是三萬之眾，背后又有四十萬大軍做為后盾，些許傷亡并不能打消他們的前進決心。沖在前面的部隊立刻端起盾牌，形成一道臨時的墻壁。這樣的防御措施立見成效，第二波箭雨的殺傷力因此減弱了不少。</br></br>金軍的弓箭手依托盾牌墻，開始發(fā)箭還擊。但是他們立刻發(fā)現(xiàn)，在這強猛地逆風(fēng)情況下，射出的箭簇飛不了幾丈遠便紛紛落地。非但對谷口的蒙古軍無法造成殺傷，反而引來了對方的一片嘲笑聲。</br></br>“阿勒壇人的手臂被女人和烈酒泡軟啦！這種程度，就是一只兔子也射不中呢！”</br></br>“沖啊，殺過去，把這些韃子殺光！”</br></br>被嘲笑所激怒的金軍們發(fā)聲喊，一擁齊上，又突進了數(shù)丈。忽然，沖在前面的金軍發(fā)出一連串的慘叫，紛紛倒地。</br></br>“是鐵蒺藜！滿地都是！”</br></br>反應(yīng)過來的人開始大聲叫喊著，提醒后面的人不要前進，并開始后退。可是一萬軍隊被狹長的山谷擠壓成一條線，根本轉(zhuǎn)動不靈，而后面的隊伍還在源源不斷地沖入。大家都想在開戰(zhàn)之初就能斬幾個敵軍，畢竟首功的榮耀對于任何軍人來說都是一種不可抗拒的誘惑。</br></br>于是，騷亂發(fā)生了。后退者與前進者相互著擁擠著、推搡著，發(fā)出驚詫的疑問與大聲的斥罵以及兵器盔甲之間的金屬撞擊聲。在這種紛亂的環(huán)境下，許多人根本搞不清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一時間人心惶惶，陣腳大亂。而對面谷口的蒙古軍毫不留情得繼續(xù)射擊愈發(fā)加速了這種恐慌的擴散。前面的士兵如同發(fā)瘋般全力向后退去，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身后的退路被別人截斷后，便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被罵者自覺無辜，當(dāng)即反唇相譏，火氣越來越大。</br></br>忽然，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忍不住死亡恐懼的壓迫，一刀砍倒了對面的人，立刻便幾支長矛同時刺入了他的身體，身體被搠翻在地。這個突發(fā)事件立刻如同一塊砸入水面的石頭，激起的波紋立刻波及四方。更多的人或為奪路逃生，或為防身自保，開始揮動手中的武器，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人的身上招呼了過去。立刻，又有許多人倒下，更多的鮮血迸濺而出。</br></br>在鮮血與恐慌的雙重壓力下，更多的人喪失了理智，開始盲目得砍殺起自己的同志來。全方位的械斗開始了！</br></br>一個人倒下去，后面立刻有人補上位置，繼續(xù)完成其殺戮遺志。他們已經(jīng)忘記了真正的目標(biāo)是蒙古軍，只知道自己若不斬殺別人，別人就會奪走自己的性命。軍紀(jì)威嚴(yán)、袍澤之情、作戰(zhàn)目的等等這些人為約束統(tǒng)統(tǒng)被拋諸腦后，留下的只是獸性的發(fā)作與無限釋放！</br></br>“好啊，上天也站在我們一方啦！這強猛的烈風(fēng)使得敵人自相殘殺起來啦！”</br></br>蒙古軍先鋒速不臺觀察到這種情況，不禁大喜。他當(dāng)即傳令：</br></br>“繼續(xù)放箭，不要停！但也不要過于密集，一次射倒幾個就可以。其他人對天射箭，攻擊敵人的后續(xù)部隊！”</br></br>“喏！”蒙古軍答應(yīng)著，按照他的吩咐改變射擊方式。立刻，大片的箭雨憑借風(fēng)勢的助力，以超出常識的射程光臨了后續(xù)部隊的頭頂。</br></br>※※※※※※※※※</br></br>“該死！怎么這么亂？前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誰能告訴我？”</br></br>定薛終于發(fā)現(xiàn)情況不妙。他焦慮地大叫著，卻沒有誰能給予他正確答案。戰(zhàn)況突變之下，卻沒有確鑿的情報可以提供，這使得本來已經(jīng)缺乏決斷能力的定薛無法下達任何實質(zhì)性的命令。而他每耽誤的一分一秒，都造成了大批金軍的死亡。</br></br>※※※※※※※※※</br></br>“搶占兩邊山頂?shù)牟筷犜趺礃恿耍俊彼俨慌_問道。</br></br>“還沒有任何消息。”副將脫歡帖木兒答道。</br></br>“太慢了！”速不臺用鞭子把狠敲著馬鞍。</br></br>“一場敵眾我寡的遭遇戰(zhàn)能有現(xiàn)在效果，已經(jīng)不錯啦。他們出發(fā)也沒多久。”</br></br>脫歡帖木兒從旁勸解道。</br></br>“我是著急啊！”速不臺說道，“做為首戰(zhàn)，絕不能失敗！否則會影響大汗的全盤部屬！”</br></br>“那么就用號角再催促他們一下吧。”</br></br>聽速不臺如此一說，脫歡帖木兒深表認(rèn)同。</br></br>傳令兵立刻吹起號角，三聲急促的鳴聲向山頂送出。稍頃，山頂方向傳來了兩聲悠長的回音。速不臺聞聲大喜，興奮得叫道：“好！他們到了！”</br></br>一旁的脫歡帖木耳也高興得說道：“是啊，太好了！這下可以給阿勒壇汗的這些蠢兵來個三面夾擊了！”</br></br>“嗯，我看是火候了！吹號，命令他們立刻攻擊！我要讓阿勒壇人的尸體填滿這條山谷！”速不臺大叫道。</br></br>“只怕他們沒那么多人來填呢。”一旁的脫歡帖木耳大笑道。</br></br>他的俏皮話引得速不臺以及身邊的其他蒙古軍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就在他們的笑聲中，發(fā)布死亡命令的號角聲再度吹響了！</br></br>“轟隆——”無數(shù)的巨石與滾木大聲咆哮著從壁立如刀的危崖之上落入山谷。每一塊或者每一根落地，都有數(shù)十乃至上百的靈魂伴隨隨著痛苦的哀鳴與驚惶的呼叫聲依依不舍得告別肉體，飄流向未知的冥冥。</br></br>這來自天空的突如其來的打擊，幾乎完全摧毀了那些被殺戮欲望提升于臨界點的金軍的精神，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崩潰。所有人的頭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逃離這片無情的吞噬生命的山谷，一輩子也不要再踏入這里。而此時從山谷外本陣傳來的鳴金收兵聲，無疑是一種頗具諷刺意味的遲到福音。</br></br>※※※※※※※※※</br></br>“可惡！廢物！”望著眼前這些七零八落、神情呆滯的殘兵，定薛將軍怒沖沖得吼道，“對方三千，你們一萬，居然就跑回來這么幾百人！真是把我大金國的臉都丟凈了！”</br></br>然而，將軍的喝罵并未激發(fā)起全軍的戰(zhàn)意。除了他之外，所有金國軍隊都觸目驚心地看到了殘兵們掛在身上的五顏六色的液體。紅色的是血，白色的是腦漿，綠色的是膽汁，甚至還有黃色的人體排泄物——前所未有的恐懼令這些僥幸逃生者完全失禁了。可以說，現(xiàn)在的他們雖然尚保有人形的驅(qū)殼，靈魂卻已經(jīng)被山谷中的死亡恐怖完全壓榨殆盡，成為了一具具無知無覺的行尸走肉。</br></br>是怎樣的打擊令他們變成這樣的呢？兩軍陣前，失去性命并非最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敵方居然連靈魂都可以吞吃？那樣的敵人還是人類嗎？不是人類，豈非就是惡魔？誰可以戰(zhàn)勝惡魔呢？</br></br>這一連串的疑問如同一記又一記重錘，落在金國士兵們的心中，打擊著他們的意志，使得原本就不甚高昂的士氣愈發(fā)一落千丈。雖然定薛在此后又連續(xù)組織了兩次進攻，但是攻擊部隊僅僅向山口里虛張聲勢得沖擊了幾步，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見就紛紛后撤。</br></br>這種情況令定薛大怒，他遷怒于第一次攻擊的幸存者，命令將他們?nèi)烤偷財厥祝噲D以這種極端手段來振奮士氣，可惜收效甚微。奉命發(fā)動攻擊的士兵們依舊視山谷為禁地，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無奈之下，定薛命令組織督戰(zhàn)隊，斬殺那些退卻的士兵。可是士兵們寧可死于督戰(zhàn)隊的刀下，也不肯向前與蒙古魔鬼作戰(zhàn)，一些膽大者被逼急了，居然與督戰(zhàn)隊發(fā)生了沖突。</br></br>定薛見狀，愈發(fā)怒不可遏。他揮舞著軍刀大叫：“后退者死！后退者——”</br></br>言猶未盡，忽聽背后金風(fēng)襲來，一驚之下連忙閃避，雖然躲開了后心要害，肩頭卻中了一箭。</br></br>“兵變！”</br></br>他的頭腦中閃過了危險的信號。肩頭的疼痛倏忽間使他的頭腦冷靜了下來。再打下去，只怕非但無法奪去黑風(fēng)谷，自己的性命也會被士兵的憤怒所淹沒了。終于，他在疼痛中做出了一生中最為明智的決定：退兵。</br></br>做為整個野狐嶺大戰(zhàn)序幕的黑風(fēng)谷前哨戰(zhàn)以蒙古軍完勝，金軍慘敗而告終。是役，金軍損失了近萬人，而蒙古軍所付出的代價只是區(qū)區(qū)兩人死亡。死亡原因是登山途中不幸墜崖身亡。這樣的結(jié)局即使是成吉思汗本人也沒有料到，捷報傳來的時候，他在驚愕數(shù)秒后說了一句話：</br></br>“速不臺難道是神人嗎？”</br></br>※※※※※※※※※</br></br>順利通過黑風(fēng)谷的蒙古大軍在一處名叫獾兒嘴的小丘前布下了陣勢。狂烈的風(fēng)勢一旦出離山谷，就被一場彌天大霧所取代。山南與山北幾乎是兩個世界，空氣被濃霧所凝滯，幾乎難以流動。</br></br>在他們對面百余丈遠的另一高坡上，是三十萬倉猝列陣的金國大軍，漫山遍野，殺氣騰騰。坡頂處，飄揚的帥旗下，是主將完顏九斤的本陣。</br></br>昨天彌漫于野狐嶺上的大霧依舊未散，不過勢頭已經(jīng)減弱了不少。成吉思汗透過薄薄的霧氣眺望金軍，饒是他久經(jīng)戰(zhàn)陣，也為這三十萬大軍的浩大聲勢而暗自心驚。沉默良久，他輕輕嘆息了一聲道：</br></br>“怪不得父親和察剌合總是說阿勒壇人的厲害，今日一見，泱泱大國的名頭果然不是吹出來的。只怕我們?nèi)晒诺陌傩斩季墼谶@里，也沒有這么多的人啊。”</br></br>“大汗！不必擔(dān)心！金國雖然兵馬眾多，但是經(jīng)過昨日一戰(zhàn)，他們的戰(zhàn)斗力也不過如此而已！給我一支將令，我會象在黑風(fēng)口那樣再次狠狠得教訓(xùn)他們一頓！”</br></br>黑風(fēng)口的英雄速不臺神情激動地說道。</br></br>“不可輕敵！”軍師月忽難輕輕搖頭說道，“敵軍雖然初戰(zhàn)受挫，但其主力未損！我們與他們之間依舊是三比一的劣勢，不設(shè)法出奇兵將無以制勝！”</br></br>“是啊，敵眾我寡，必須拼死一戰(zhàn)了！”忽必來道。</br></br>“大汗千萬不可動搖，我們來到這里就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除了拼死向前，再無他途！”木華黎冷峻的聲音在霧中響起。</br></br>“不錯！如今的形勢如同兩個巨人角斗，勝利屬于更有勇氣的一方！”者勒蔑道。</br></br>“對！橫下一條心！打敗完顏九斤！”博兒術(shù)激昂得聲音亦隨之響起。</br></br>“好！蒼狼白鹿的子孫，只有向前，沒有后退！今天，不是我們橫尸此地等待后人再來報仇，便是越過敵人的尸體挺進中都，讓千秋萬代傳誦勝利的威名！”</br></br>成吉思汗奮然拔出腰間的寶刀，向著虛空疾劈而出，眼前的薄霧似乎感受到銳不可當(dāng)?shù)牡朵h勁疾，倏然間向兩邊散去，顯露出山下漫山遍野的兩軍士兵……</br></br>※※※※※※※※※</br></br>“元帥大人，請容下官稟報。”監(jiān)軍完顏萬奴催馬來到帥旗之下，向完顏九斤說道。</br></br>年過四旬的完顏九斤生得甚是高大，淡金的面皮配著一副黑漆漆的連鬢絡(luò)腮胡須，頗具大將威儀。反觀他面前的完顏萬奴，三十來歲年紀(jì)，白凈面皮上生著些許小麻子，眉目相當(dāng)清秀，頷下一部微黑短髭須，疏理得相當(dāng)齊整。即使他現(xiàn)在滿身戎裝，也全無一絲軍人氣質(zhì)。</br></br>——居然派這么一個白面書生來做監(jiān)軍！九斤自從接到朝廷任命狀以來便對這個人事安排甚為不滿。偏偏這個家伙又很不安分，動不動就跑來對自己獻他的那些破計，實在是可惡可厭。他若不是朝廷冊封的欽命監(jiān)軍使，自己早就傳令將他堵上嘴巴，捆在馬背上送回中都了。</br></br>“監(jiān)軍大人請講。”完顏九斤強壓心中的不耐煩，臉上裝出一副洗耳恭聽之狀。無論再怎么討厭此人，他畢竟是當(dāng)今皇帝的親信，自己雖然貴為一軍統(tǒng)帥，卻也得罪不起。</br></br>“元帥大人請看。”完顏萬奴遙指前方的獾兒嘴道，“蒙古軍大營就在那個方向。末將愿請一支將令，率輕騎疾襲敵營，生擒鐵木真，來他個擒賊先擒王！”</br></br>——就憑這副德行也要做單騎闖敵營的關(guān)云長嗎？也不找根稱來量量自己幾斤幾兩！</br></br>九斤膩味地乜視著萬奴，心中好生不屑，不過口頭還要應(yīng)付幾句：</br></br>“將軍的報國之心，本帥甚是欽佩。不過既然是敵軍大營，防御必然嚴(yán)密，將軍若是偏師犯險，一旦為敵所困，等于自陷絕地，難以保全啊。當(dāng)此兩軍交戰(zhàn)之際，若先折了威風(fēng)，豈非自墮士氣呢？何況此次的作戰(zhàn)方略是聚眾而戰(zhàn)，正面交鋒，將軍此計有違皇上的旨意啊。”</br></br>說到這里，九斤的瞥了身旁的先鋒定薛一眼，腦海中不由得浮現(xiàn)出日前兵敗黑風(fēng)口的惱人戰(zhàn)事，心中被萬奴激起的怒氣無處宣泄，便化為寒冷的目光，盯視著定薛的臉。定薛感受到元帥的惱怒，唬得連忙低下頭去。</br></br>“既然如此，是末將孟浪了。”完顏萬奴雖然碰了個軟釘子，熱情卻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繼續(xù)進言道，“既然朝廷方略已定，大軍又已云集，元帥大人此時正該獎率三軍，鼓勇向前，一舉攻克敵陣啊。”</br></br>九斤大是不耐，冷哼了一聲道：“本帥去那邊巡視一番，少陪了。”</br></br>說罷，雙腳踹鐙，催動胯下戰(zhàn)馬向右翼陣營馳去，將一臉尷尬的完顏萬奴甩在原地。副元帥完顏胡沙見狀，連忙出面打圓場道：</br></br>“監(jiān)軍大人有所不知，韃子的騎射本領(lǐng)甚是犀利，且行動飄忽，委實難測。我軍卻是馬步混雜，不利轉(zhuǎn)動，若曠野爭鋒，難免為敵詭計所乘。今韃子遠來為客，我軍據(jù)地為主，正好以逸待勞，嚴(yán)整列陣，使敵以客犯主，自投死路。”</br></br>“哦？若是韃子突擊本陣，何以制之？”</br></br>萬奴擺出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姿態(tài)，繼續(xù)追問道。</br></br>“監(jiān)軍大人請看。”胡沙指著布陣于山腳之下的金軍最前列說道，“我軍以步兵為前鋒，皆使數(shù)丈長矛和齊身大盾。其后布置弓箭手，騎兵則分列左右。一旦韃子騎兵敢來沖突，則長矛悉數(shù)豎起，立時便成一片猬刺之林，待彼自行沖上受死。彼若遲疑不敢進，則弓弩齊發(fā)，敵必大亂而潰。屆時我軍左右兩翼騎兵盡出，隨后掩殺，必然大獲全勝。”</br></br>“原來如此，多承指教了。”</br></br>萬奴點了點頭，雖然心中對這個一廂情愿的列陣方式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卻又一時找不到什么破綻，只得諾諾不言了。</br></br>※※※※※※※※※</br></br>此時，成吉思汗的中軍大帳中也是一片此起彼伏的討論之聲。</br></br>“敵人這個陣勢很高明啊，硬是來個老虎不出洞，讓咱們自己去沖，倒讓咱們有點無從下嘴了。”軍師月忽難面色凝重的說道。</br></br>“怕什么？他們不敢過來，咱們就沖過去！蒙古鐵騎，有進無退！”別勒古臺大叫道。</br></br>“話是這么說，但也不能做無謂的犧牲啊。”者勒蔑沉聲道。</br></br>“是啊，金軍那些長矛可不是蠟做的，咱們的馬還沒沖到對方跟前，那些長矛先就招呼過來啦。”博兒術(shù)也面露憂色。</br></br>“說來這個陣勢也不是完全無懈可擊，最大的弱點就是欠缺機動能力，純屬防御陣形，沒有攻擊力。”忽必來沉吟著說道。</br></br>“不過，這種戰(zhàn)法雖是怯懦，放到眼前的環(huán)境中，卻是最適合他們的。他們是主，我們是客，他們以逸待勞，我們卻耗不起啊。別忘了，宣德城還有十五萬后援部隊，一旦被他們抄到背后，來個前后夾擊，咱們就危險了！”速不臺說道。</br></br>“要破敵軍的防御陣形，卻也不難。”木華黎若有所思的說道，“敵人雖然以長矛列陣，但是我們也不必非要沖上去拼命。咱們的馬快，可以纏繞他們，同時用弓箭遠遠射擊，攪亂他們的陣形。他們無力反擊，只能被動挨打了，這樣主客之勢就調(diào)換過來啦。”</br></br>“對，他們雖然有大盾護身，但是護不住頭，咱們就對天射箭，讓箭雨落入他們的隊伍里去。”始終悶聲不想的赤老溫也開口了。</br></br>這時，始終沉默的成吉思汗點頭道：“木華黎的計策不錯。等他們陣形一亂，咱們就全力攻擊敵人的一支部隊，從一個地方撕開缺口，直取他們的中軍！我打算組織一支把阿禿兒隊，將最勇敢的戰(zhàn)士擺在最前列，爭取一舉突破！”</br></br>“諾！”眾將齊聲答道。</br></br>術(shù)赤挺身道：“父汗，請讓孩兒來率領(lǐng)這支把阿禿兒隊吧！”</br></br>“父汗，孩兒也愿去！”察合臺也站起來。</br></br>“窩闊臺愿隨兩位兄長同去！”</br></br>“脫雷也要去！”</br></br>成吉思汗看著眼前的四個如同初次出獵的蒼狼般精神抖擻的兒子，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br></br>“好！我勇敢的兒子們，今日一戰(zhàn)事關(guān)蒙古的興亡，你們這些幼狼也該經(jīng)歷風(fēng)雨了。去吧，在戰(zhàn)場上完成你們正式成為蒼狼的儀式吧，即使血灑戰(zhàn)場，也將無愧于蒼狼白鹿的子孫！”</br></br>“謝父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