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場) 繡球
正嚷嚷間,一個綠衣丫環(huán)進(jìn)來稟告:“太太,少爺,老爺說那邊就快開場了,請你們過去看戲。”
十一少爺立刻生龍活虎地蹦達(dá)起來:“今日請了班子來家?這么大的事也不告訴我,害我在這里蘑菇半天。小綠,知不知道請的是哪個班子?”
綠衣丫環(huán)躬身道:“聽老爺他們說,好像是芙蓉班吧。”
“那曹娥秀有沒有來?”說到這個人名的時候,十一少激動得聲音都有點(diǎn)變調(diào)了。
“這個,奴婢不知道耶。”小綠垂下眼,怯怯地答。
“算了,我自己去看。我的小娥兒噯,今日可把你盼到了!”肉麻的嗟嘆聲中,某人已經(jīng)跑得不見影兒了。
“我們也去吧。秀兒,去看戲了。”大太太率先站了起來。
于是秀兒跟她們一起來到關(guān)府后園。
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一片花海,父親他們就在這片花海中逡巡覓句,一有所得,立刻回到亭子間的石桌上寫下來。
花園正對著一處小小的戲臺,戲臺上已經(jīng)擺好了各種道具。看樣子,戲就要開場了。
剛坐下,耳朵里忽然聽到吵鬧聲。循聲一看,原來是十一少在跟他父親吵著要上臺跟曹娥秀搭戲。
這曹娥秀是芙蓉班的臺柱子,近兩年名氣很大,據(jù)說是個全才,舉凡生旦凈末丑樣樣來得。可以這么說,如果她跑得過來的話,她可以一個人唱完一整本戲。都說她的長相宜男宜女,扮成男人就迷倒一大堆太太小姐,扮成女人又迷倒一堆男人。總之是個顛倒眾生的家伙,也難怪十一少如此上心了。
讓秀兒差點(diǎn)掉落下巴的是,她的父親大人朱惟君,一個年過四十的男人,居然也顫聲道:“十一要跟曹娥秀搭戲?天那,真是太幸運(yùn)了。要是我能跟曹娥秀同臺唱上幾句,死亦何撼!”
秀兒見關(guān)家的太太們好笑地沖她打眼色,也只能尷尬地笑了笑。真是的,這樣的話都說得出口,也不怕女兒聽見了回去向娘告上一狀,到時候管叫他吃不了兜著走。娘發(fā)起嗔來可是驚天地泣鬼神的。
這邊爹還在憧憬著與曹娥秀同臺的美妙時光,那邊廂父子倆的爭執(zhí)已經(jīng)有了結(jié)論。最后由關(guān)老爺當(dāng)眾宣布:“各位,今天會有一個拋繡球的節(jié)目,大家要注意接哦。”
“拋繡球?今天誰要招親嗎?”有人立即發(fā)問。
“不是啦,是拋繡球選出跟曹娥秀同臺的幸運(yùn)兒。對吧,班頭?”說這話的正是朱惟君,他這會兒心里眼里只有曹娥秀,自然一下子就猜中了關(guān)老爺?shù)囊鈭D。
關(guān)老爺樂呵呵地答:“對對,大家都坐好了,等會繡球拋下來不準(zhǔn)亂搶,拋給誰就是誰的。”
“那是當(dāng)然,班頭放心,我們都是大大的良民。”大伙兒齊聲保證。
一陣鑼鼓聲響過,一個皇帝打扮的人出來念道:“寡人自從得了楊妃,真所謂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也。”
臺下一陣哄笑,那“皇帝”趁機(jī)問身邊的“宮娥”:“是哪里這等喧笑?”
“宮娥”也是個鬼靈精,當(dāng)即用手向下面的觀眾席一指:“是太真娘娘在長生殿乞巧排宴哩。”
“皇帝”聽了一臉欣喜,特意放慢腳步道:“眾宮娥,不要走得響,待寡人自去看。”
這時一個“太監(jiān)”從后臺抱出一個繡球問:“萬歲,要不要拿繡球去砸楊娘娘?”
臺下又是一陣哄笑。
“皇帝”一拍大腿:“是好主意也!(唱)報接駕的宮娥且慢行,親自聽,上瑤階,挪步近前楹。”一邊唱,一邊把繡球高高舉起。
臺下眾人屏住呼吸,眼睛都隨著那個繡球滴溜溜地轉(zhuǎn),一時間,連空氣里似乎都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最緊張的當(dāng)然還是那位十一少了,坐在他后面的秀兒看見他因激動而漲得通紅的耳朵,差點(diǎn)沒忍住笑出聲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還有人一激動就把耳朵紅成那樣的。
當(dāng)一個花花綠綠的球體撞到秀兒懷里的時候,她還在盯著前面那人的紅耳朵發(fā)笑,但立刻就遭到了惡狠狠的一瞪。
干么?看看你的紅耳朵也犯法呀?秀兒也給他瞪了回去。
朱惟君已經(jīng)興奮地站了起來,眉飛色舞地催著女兒:“秀兒,快上啊,唐明皇還在臺上等著楊貴妃呢。”同時不忘向眾人吹噓:“我女兒什么都會唱,什么角都能搭,不信你們就等著聽好了。”
大伙兒也來了興致,紛紛說:“真的呀,那今日可要一飽耳福了。”
可惜眾多善意的回應(yīng)中,偏偏夾雜了那么一絲不和諧音:“唉,好好的一臺戲,被個什么都不懂的破丫頭給生生地攪了。我可憐的小娥兒哦,你那是啥眼力,現(xiàn)放著本少爺這樣玉樹臨風(fēng)的美男子不選,偏偏選個丑丫頭。”
這話連關(guān)老爺都聽不下去了,糾正兒子道:“十一,你到底有沒有看清楚啊,你這位秀兒妹妹可是個美人胚子。”
“胚子?我呸,在我眼里,除了我心愛的小娥兒,個個都是丑女人。”
此時秀兒正抱著繡球從他身邊走過,實(shí)在是被那個“我呸”氣到了,忍不住回頭問他:“那小桃紅也是丑女人啰?”
十一沒想到來家里做客的丫頭還敢跟自己叫板,一下子愣住了,秀兒又低低說了一句:“丑女人你都要,不是我說,你的品味也太次了吧。”
“哇!”就見關(guān)老爺一蹦三丈高,嘴里大聲嚷著:“瓊芝,瓊芝,我要跟你打親家!你這個女兒我看上了!”
“什么?班頭你看上了?”眾人大驚。
“呃,不是你們想的那個意思,是我看上秀兒這個兒媳婦了。我這個兒子你們都是看著長大了,平日里多強(qiáng)狠,多擰巴,比牛還牛,比驢還驢。我一直擔(dān)心沒女人制得住他,想不到,瓊芝家里就現(xiàn)放著一個!”
“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
“哼!”
“哼!”
“哈哈!”關(guān)老爺越發(fā)樂不可支:“聽聽,聽聽,說出來的話都一模一樣,連哼都哼得一樣,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呀。”
“好啦,快讓你的兒媳婦上臺去吧,曹娥秀還等著呢。”有人不客氣地打斷了關(guān)老爺子的自我陶醉。
秀兒只來得及換件衣服,沒有化妝,就匆匆上臺道:“圣上來了!臣妾接駕。(唱)則見展翅忙呼萬歲聲,驚的那娉婷將鑾駕迎。一個暈龐兒畫不就,描不成。行的一步步嬌,生的一件件撐,一聲聲似柳外鶯。”
下面一陣喝彩聲,比剛剛給曹娥秀的還熱烈。曹娥秀到底是吃這碗飯的,唱得好理所當(dāng)然,秀兒可是臨時客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