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五章 事上見分曉
王公館是屬于莊園別墅,內(nèi)里的建筑,不論是三層的還是二層的,全都有挑空。墻上被大片的玻璃窗取代,中西結(jié)合的裝潢風(fēng)格,方便著視覺體驗,也更方便著采光,整體看來還是不錯的。齤
畢竟有錢人到什么時候都是最會享受的那一撥人,或許在王言這個來自幾十年后的建筑、設(shè)計大師看來有些不好,但這建筑整體的設(shè)計水平還是相當高的,不過是時代的差異造成的反差罷了。按照幾十年后的說法,來評點現(xiàn)在的建筑、裝修形制,叫「復(fù)古」……
明樓來的很快,基本沒有啰嗦,接到電話后,就帶著形影不離的明誠一起,溜溜達達的走了過來。由著早都得了交代的王公館守衛(wèi),帶著進了房里。
聽到手下在樓下的喊聲,王言起身離開樓上的書房,扒著欄桿向下看:「二位先去書房稍待,我這就下來,吳大叔,上一壺茶水。」
這時,于曼麗也跟在王言的后邊向下探頭看去,這一看,她瞬間感覺就不好了。因為她看到了樓下仰頭向上的明誠,這個她的「上司」,甚至明誠還在跟她微笑。
她第一時間的反應(yīng)是看向身邊的王言,正對上了王言笑呵呵的臉。「你知道?」她下意識的脫口問道。
以前她是奉命到王言的身邊做軍統(tǒng)上海站的聯(lián)絡(luò)人,本來還是有個利用床笫之間的歡好打聽一些隱秘情報之類的,但是王言的嘴太嚴,這一點早都放棄了。后來王天風(fēng)就是通過她做個傳聲筒,偶爾的跟王言這里問一些不重要,但是對他們來說打探起來要費些手腳的消息,再不就是想要買一些武器彈藥以及管控的藥品之類的。除此外,就沒她什么事兒了。
后來王天風(fēng)被調(diào)回去做冷板凳,換了新的領(lǐng)導(dǎo),到現(xiàn)在也沒聯(lián)系過幾次,她覺得好像都已經(jīng)脫離軍統(tǒng)了。結(jié)果哪想到,這新領(lǐng)導(dǎo)就是明家人?這是一個小小的刺激。齤
倒也不是她害怕,只是她不太喜歡軍統(tǒng)罷了。以前不想活了,現(xiàn)在活的好啊,花錢不用愁,住的公寓中,各種的化妝品、香水、衣服,她都數(shù)不過來,又管著十多所小學(xué),以及幾所中學(xué)的一應(yīng)事宜。既能享受生活,又能有值得投入的事業(yè)去做,身邊有著志同道合的人,還偷偷摸摸的喊著主義追求著精神,如此也就沒了死志。
見著軍統(tǒng)的人,會讓她回想起凄慘的曾經(jīng),能喜歡就怪了……
「你真正的長官,是那個長頭發(fā)的。」王言笑呵呵的拍著她的肩膀,「好了,你自己待一會兒吧,我去跟他談?wù)勊麄兗夷莻€傭人的問題,之后再跟你解釋。」
說罷,王言轉(zhuǎn)過身去,背著手溜溜達達的下了樓。
等他下樓的時候,吳大叔已經(jīng)麻利的泡好了茶,熱水都是現(xiàn)成的,他早有安排,直接拿茶泡就好了。除非他自己有了興致,自己擺弄茶具正經(jīng)泡茶,要不然對付對付就行。吳大叔泡茶很快,他自己就天天喝,都是王言的好茶。弄個大茶壺,撒一把茶葉直接熱水伺候,濃啊淡啊的也就那么回事兒了。
目送著吳大叔出去并帶上房門,明樓放下手中的茶盞,問道:「不知道您急著找我過來,是為了什么事?」
王言翹著二郎腿,整個人舒服的陷在沙發(fā)里,笑呵呵的說:「就在十多分鐘之前,我才回來王公館,門口守衛(wèi)的兄弟告訴我,你們家新來的傭人來找我家做事的大嬸閑聊,剛才我問過家里的做事的大嬸……你們家這個新來的傭人,目的不純啊……」齤
明樓轉(zhuǎn)頭跟身邊的明誠對視一眼,又轉(zhuǎn)回頭對王言說道:「她的情況比較復(fù)雜,不知道您本來是打算怎么處理?」
「這還用問么?當然是合理的讓她消失,再扔到黃浦江里喂魚。不早點兒除掉,留在你們身邊早晚都是禍害。別人不說,明大小姐那邊,你們能放心么?況且她竟然有膽子來探我的情報,這就不能
留了。找你過來,是問問你的意見,畢竟是你們家的人么,你說說吧,怎么處理。」
又看了明誠一眼,見他神色復(fù)雜,明樓拍了拍他的肩膀,轉(zhuǎn)回身嘆道:「我剛才跟您說,她的情況比較復(fù)雜。事情是這樣,當年她就在明家做工……所以后來我把她趕走了,讓阿誠留在了明家。年前給我大姐大姐,說在外面過的苦,過的難,想要再回來做事。
我大姐那個人啊,相信您也看出來了,那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您說這桂姨在信里把自己說的那么慘,我大姐也不好說什么。這不是桂姨就又回來了么,就在過年的那天后半夜。阿誠一開始也不高興,初一的時候還鬧了一陣子,后來到底是念著把阿誠照顧大,沒有趕走她。
現(xiàn)在她出了問題,我想您能不能先緩一緩,我們也好摸摸她的底細。等搞清楚了,再動手也不遲。而且也未必要動手,我們還能利用她誤導(dǎo)日本人。」
「玩鷹的被鷹啄眼,這是常有的事。沒有萬無一失的計劃,你們這一行,一失足,連千古恨的機會都沒有。我之前的舊事想必你們都打聽清楚了,日本人抓了我家傭人的兒子,硬說人家是紅黨,打的不成人樣,用他來威脅那個傭人。帶著日本人到我家里,里里外外安了不知道多少個監(jiān)聽器。得虧是阿四那小子眼尖,看著隔壁監(jiān)聽的生人告訴了我,否則還不知道怎么樣呢。」
王言喝了口茶水,搖頭說道:「不過人到底是你們家的,目前對我來說也沒什么影響,無非就是惡心了一下么。這無所謂,畢竟平日里惡心太多了。我也不是那么強勢霸道不講理的人,況且你們又是紅黨,那可是我的財神爺。你們不愿意,我也不能逼迫你們。不過我可是給你們提醒了啊,等什么時候這個桂姨蹬鼻子上臉,那時候就別怪我不給面子了。」齤
這話是看著明誠說的,王言真的已經(jīng)很給他們面子了。畢竟他的身份地位在那里的,明樓跟他對話都費勁,別說明誠這個類似于隨從的人了,基本沒有跟他對話的資格。這個基本,還是算上了軍統(tǒng)、紅黨的身份在。要沒這兩層身份,明誠都坐不到這會客的書房。
這也是為什么,之前王言跟明誠沒什么交集,沒什么對話,地位太懸殊。他是上海灘的大笑話,是對工人最好的資本家,就連出去吃個飯,對于小破飯館的人都是笑臉相迎。但是到了有那么一些身份的人,就不可能是笑嘻嘻的平易近人,而是會讓人覺得很和善,卻又不可接近。
明誠長出一口氣:「王先生您放心,阿誠也是革命之人,如果她自己找死,阿誠第一個殺他,用不著臟了您的手。」
王言呵呵一笑,沒搭理他,對他們擺了擺手:「那就這樣,沒什么事兒了,慢走不送。」
「您沒事兒,我這里倒是有一件事。」明樓笑著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
「說說看。」
「我們想借用您的青聯(lián)銀行,周轉(zhuǎn)一筆資金到蘇區(qū)的賬戶。這筆資金,是海外華人義捐的,計有三百萬美刀。之前我還正愁著怎么送呢,正好今天您找我來,我思來想去,這事兒也就只有您能妥善的安置了。」齤
王言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這種事兒,你就不應(yīng)該跟我開口。據(jù)我所知,此前的幾年,在外的華人對你們紅黨也有多有資助。他們在上海成立公司周轉(zhuǎn),一點點的向你們的中央轉(zhuǎn)移,在這個過程中,甚至做生意多賺了不少錢出來。
按照我跟你們紅黨的關(guān)系來說,這筆錢如果是用來采購物資的,都不用你們上海地下黨開口,你們的中央會直接溝通永華實業(yè)設(shè)立在延安的辦事處。到時候把采購目錄發(fā)給我,直接由我這邊安排了。但是你們中央沒有聯(lián)系我,說明這筆錢另有他用,讓你們想辦法運送,那就不應(yīng)該在找我辦事。
你想走青聯(lián)銀行周轉(zhuǎn),還用的著跟我說么
?青聯(lián)銀行的本金也不過才只有一千兩百萬美刀,三百萬這么大的數(shù)額,跟我說有什么用?銀行的賬,每一筆交易都有記錄,根本藏不住。或許可以幫你們解決一部分,但這一部分也不能由我親自下令操作。
你應(yīng)該比我清楚,青聯(lián)銀行里的成分有多復(fù)雜。你們的人,***的軍統(tǒng)、中統(tǒng),日本人直接安插的特務(wù)以及七十六號的特務(wù),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些勤勤懇懇的員工有幾個是真正普通的老百姓……」
王言的話說的很客氣,但是聽進耳朵里的明樓卻是一腦門子汗,因為王言的話無異于是在罵他不專業(yè),做事不動腦子。
這是個失誤,但其實也情有可原。畢竟王言一直跟紅黨來往密切,他都自曝身份了,當然是對王言有一定信任的。而王言生意又做的那么大,這種轉(zhuǎn)移資金的事,他能想到的就是王言。估計也是他沒有去跟人接頭,而是通過信箱的方式獲得的情報,否則的話,當時的接頭人就會傳達上海地下黨組織的一些討論結(jié)果。
很顯然,這也不是給明樓的任務(wù),畢竟他是搞情報的,不是本職工作。或許是想著他本身確實在經(jīng)濟上有些能力,家中又是巨富,讓他幫忙出個主意,想想辦法之類的。他想到找王言,也沒什么問題。齤
但正如王言所說的,找他也沒用,還無端透露了情報。或許是近來他在敵人內(nèi)部縱橫開闔,將敵人玩弄于股掌之間,把敵人耍的團團轉(zhuǎn),讓他有些驕傲,精神有少許的放松,以致于犯下了這種低級錯誤。
他說道:「是明樓孟浪了,實在抱歉,王先生。回去之后,我會寫檢討交給組織。今天就不打擾了,改日我請您吃飯,告辭。」
「就煩你們紅黨的這一套。」王言不耐的揮了揮手,沒管他們兩個,溜溜達達的徑直上了樓。
于曼麗早都換好了衣服,如今春天已至,公館內(nèi)還小小的燒了鍋爐供暖祛濕,很是熱乎。她正穿著真絲的睡衣,勾勒著還算不錯的輪廓,歪歪扭扭的癱在書房的沙發(fā)上看著書。當然了,她的歪歪扭扭也是有講究的,否則如何勾勒出輪廓呢。在這方面,她還是比較懂的。以前是明騷,那會兒業(yè)務(wù)不精通,還停留在低端***的級別。現(xiàn)在跟上海灘混了許久,又經(jīng)了王言的開發(fā)與指導(dǎo),
見王言回來,她趕緊著合上書坐起身:「快說說,快說說,到底怎么回事兒?」
「也沒什么秘密,你的這個上司,也就是明樓,以前跟汪曼春有過一段感情,后來因為各種原因沒能在一起。或許是因愛生恨吧,這不是好幾年不見,明樓回到上海給汪兆銘做事,她就一直懷疑明樓有問題。她跟我這念叨的多了,我也就上了心。跟明樓接觸了幾次,側(cè)面調(diào)查了一番,后來又詐了一下,這不就詐出了底。
連日本人都清楚,軍統(tǒng)上海站新任情報科長代號毒蛇,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既然確定了明樓就是這個毒蛇,那不是就知道誰是你的上司了么。聽聽,毒蜂、毒蛇,最近聽說還有個毒蝎,就是過年那天殺汪芙蕖的,代號已經(jīng)泄露了。這代號都是一脈相承,都是毒字輩的,嘖嘖……」齤
「沒有八百個心眼兒,就不能跟你這樣的人對話。」
「有時候?qū)υ捯膊恍枰堑脛有难蹆海袆艃壕托小戆桑傥居诼悾屛覀儊硪粓黾尤诵牡膹姀妼υ挕?br/>
「嗯~臭不要臉……」
這邊臭不要臉著,出了王公館的明樓跟明誠卻是沉默的在路上慢慢的往回溜達。
「這一段時間,咱們的行動太順利了,要反思啊……」沉默了一會兒,明樓如此說道。
「其實也沒什么,大哥,反過來想,不也正是說明王言值得信任么。用他的話說,紅黨是他的財神爺。對他這樣沒有信仰的人來說,沒有什么比這種用利益聯(lián)結(jié)起來的紐帶更牢靠
的關(guān)系了。畢竟現(xiàn)在世界上,只有我們有能力批量生產(chǎn)青霉素,他不可能做出傷害紅黨的事。正是因為我們清楚其中的關(guān)系,所以才對他放下了戒心。」
「嗯~」明樓的眼睛亮了一下,連連點頭,「你這么說還真是有道理,要不然我們也不可能對他自曝身份。不過畢竟算是出賣了組織的機密情報,這檢討啊,該寫還是得寫。對他好,對我們也好。」齤
明誠笑了笑,沒有說話,自顧埋頭走著。
又沉默了一會兒,明樓問道:「對桂姨的事兒,你怎么看?」
「真到了那一天,我會動手的。」明誠長出了一口氣,其中許多心酸。
「我怕到時候都沒有你動手的機會。若非你我紅黨的身份,明天她就會消失,我們都不知道是誰下的手,這就是王言這個上海灘青幫大亨的能力。特高課、七十六號做事都未必能顧全首尾,王言做事卻是滴水不漏。他殺的人,從來都是無聲無息,從來都是在之后人們分析利益得失的時候,算到他頭上的……」
明誠沒在這背后吹捧王言,他將話題拉回正軌:「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確定,她就是這個獨狼,大哥,接下來咱們怎么做?」
「別急,至少現(xiàn)在王言給了咱們面子,準確的說是給了上海地下黨組織面子,那么咱們就要好好利用。計劃,是計劃不出什么的。具體怎么做,還要在事上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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