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矛盾被激發(fā)
邱國昌回到黃龍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來了他公司的勞務部副主任孫濤運,孫濤運是黃龍鎮(zhèn)員工的領頭人,他在工人群體里頗有威望。</br> “濤運啊,聽說你最近干得不錯,你們黃龍鎮(zhèn)的員工,也很吃苦賣力??!”邱國昌靠在老板椅上,拿鏡子照著自己的大臉盤,用梳子梳著自己頭上稀疏的毛發(fā),企圖覆蓋上自己那光禿禿的頭頂。</br> “謝謝邱總賞識,我們黃龍鎮(zhèn)的人實在,干工作那絕不含糊。何況現在的活兒輕快,掙得還多,那可不得踏踏實實為廠子賣力嘛!”孫濤運皮膚黝黑、個頭壯實,帶著漁民特有的樸實笑道。</br> “這做人啊,太實在了也不好,太實在了容易被人坑。就拿你們最近的征地來說,你知道上面征你們的地,到底是干什么的嗎?”邱國昌梳著頭頂那幾根十分倔強的發(fā)絲問。</br> “上頭有上頭的安排,而且給的征地補償也不少。開發(fā)區(qū)這邊不也在征地嘛,現在全縣都在大搞建設,這征地肯定也是為了建廠,如果我們黃龍鎮(zhèn)那邊,將來也能搞得跟開發(fā)區(qū)這樣,我們還巴不得呢!”孫濤運抬著黝黑的笑臉,十分直爽地回道。</br> 邱國昌卻緩緩放下梳子,又對著鏡子摳了摳牙縫的菜葉笑道:“呵,這黃龍人個頂個的實心眼子啊,能管理你們這樣的老百姓,你說上面領導的工作得多舒坦?就怕往后,你們黃龍鎮(zhèn)的海邊不會變成開發(fā)區(qū),反而會變成一灘臭水汪子。”</br> 孫濤運十分不解地看著他,微皺著眉笑道:“邱總,您到底想說什么?”</br> “先看看這個吧!”邱國昌把從琳達那里拿來的照片,直接扔到了辦公桌上。孫濤運攤開一看,整個人都震驚了!那是化工廠,是化工廠周圍被污染的農田、河流、天空。那些河流濃稠的看不出是什么顏色,河面上還飄著各種動物死尸,那農田土壤的顏色竟然成褐黑色,那些路上的人們都帶著口罩,他們的臉色異常蒼白。</br> 每一張照片都觸目驚心!活像是一個死氣沉沉的世界。孫濤運震驚地還沒把照片看完,便瞪著大眼問:“邱總,您這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要給我看這個?”</br> 邱國昌放倒手里的鏡子說:“為什么?因為你是我的員工?。磕銈兪锹撨_機械的家人?。∥易鳛槟銈兊睦习?,也得為你們的家鄉(xiāng)著想吧。明明有人想把我兄弟的家鄉(xiāng),給搞成一個臭水灣,給搞成人間煉獄,我是沒什么本事,可我必須要讓你們知情。不能讓我廠里的兄弟,就這么稀里糊涂被人給騙了?!?lt;/br> “您是說上面這么匆忙搞征地,是為了建化工廠?”孫濤運終于反過味來了。</br> “可不是一個小化工廠,你想想上面征了多少地,這個化工企業(yè)的規(guī)模就有多大。當然啊,我也只是猜測,具體人家要建什么工廠,得你們這些戶主去問。他們征的是你們的地,具體用來干什么,你們有知情權!”邱國昌十分和藹地看著孫濤運說。</br> “難怪…難怪要把我們遷出來,難怪還要給我們免購房利息,這是要拿我們祖宗留下來的地方,拿我們山清水秀的家園,來換這樣一間水泥盒子??!”</br> 邱國昌低估了黃龍鎮(zhèn)人,對這個事情的反應態(tài)度!孫濤運憤怒地連假都沒請,當時就拿著照片下了樓,開始糾集黃龍鎮(zhèn)的員工,準備把這個事情給搞個水落石出。</br> 不一會兒就有人過來上報說:“邱總,這黃龍鎮(zhèn)的人真野,現在還是上班時間呢,他們竟然集體罷工,嚷嚷著要回老家辦事?!?lt;/br> 邱國昌站在辦公樓的窗前,看著外面的廠區(qū)里,不少黃龍人開始集結,他笑了,沒想到這幫子莽夫就是個火藥桶,自己還沒怎么煽風點火,對方竟然就先炸鍋了!</br> 邱國昌擺手說:“給他們放假,而且給他們帶薪放假!空出來的崗位,想辦法找別的員工頂上。”</br> “不是…邱總,憑什么?。俊睆S長十分不解地質問道。</br> “就憑我是老板,我喜歡黃龍鎮(zhèn)這幫子人,這個理由足夠嗎?快去忙吧,等我飛黃騰達了,就提拔你當公司的總經理?!鼻駠龜[了擺手,突然又囑咐說:“給黃龍鎮(zhèn)的人包幾輛客車,費用咱們公司出,以后不管他們去哪兒,咱們的車都拉著,給他們提供出行的方便?!?lt;/br> “這…哎!”邱國昌都快要把大位傳給自己了,那還有什么好猶豫的?老板說什么,那照辦就是了嘛!</br> 以孫濤運為首的這幫子漁民,也沒有什么避諱,他們在廠區(qū)里就聚成一團,先傳閱了那些化工廠的照片。這一看不要緊,大部分人都開始親爹祖奶奶的罵,這是要毀了他們的家鄉(xiāng)??!</br> 孫濤運作為這些人的頭兒,自然也有兩把刷子,他開始指揮著眾人,分別去不同的企業(yè),去聯系其它黃龍鎮(zhèn)的員工;事關家鄉(xiāng)的生死存亡,這個事情必須得鬧得越大越好!</br> 廠長下來之后,先是對黃龍鎮(zhèn)員工的遭遇,表示出了理解和同情;然后承諾他們可以帶薪休假,公司還會給提供一輛包車,供他們來回往返。</br> 這有了廠里的支持,孫濤運真的是對邱國昌感恩戴德。當然具體怎么報答,這得放到以后再說;目前最緊迫的,就是要趕緊阻止上面征地,趕緊逼停這個項目。</br> 那里可是自己的家呀,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黃龍鎮(zhèn)有記錄的歷史,那里已經被祖先住了上千年了,不能到了自己這一代,那藍藍的大海、那廣袤的土地、那孕育他們生命的家鄉(xiāng),就這么被毀掉!</br> 當矛盾一旦升級成了腳下的土地,就會徹底激發(fā)人們骨子里最原始的保護本能!保衛(wèi)家鄉(xiāng)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就像保護自己的母親一樣天經地義。當生存之地遭遇威脅時,哪怕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br> 平地一聲炸雷,反抗的號角宛如星火燎原般,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幾乎傳遍了整個開發(fā)區(qū)。緊跟著上千人的隊伍開始集結,有的人甚至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就被老鄉(xiāng)給生拉硬拽出了廠區(qū)。</br> 騎摩托的、開車的、坐公交的,一時間整個開發(fā)區(qū)的生產都亂了套,黃麗和唐佩抱著孩子在花坡頂上賞景的時候,看著花坡下面的公路上,一群又一群的人集結,還以為開發(fā)區(qū)出什么大事了呢!</br> 高原和黃叔叔正在家里,吃著母親包的排骨餡大包子,他就接到了葉勛的電話。“高總,這黃龍鎮(zhèn)的人也太野了,竟然搞起了集體罷工,現在正在廠區(qū)里集結,要準備返鄉(xiāng)去黃龍鎮(zhèn)!”</br> 高原手里的包子一抖,他顫著嘴唇問:“為了什么事?”</br> “說上面征地,是為了建化工廠。這黃龍鎮(zhèn)的人也太不知好歹了,你鬧歸鬧,也不能耽誤企業(yè)生產吧?咱們太慣著他們了,要我說這幫子一點規(guī)矩也沒有,必須得按規(guī)章制度予以嚴懲!”葉勛憤憤道。</br> 不等高原開口,旁邊的黃國維卻嘬著包子里的油水說:“人之常情、可以理解。要是在高王莊里搞個化工廠,你們鬧得會比他們還兇。小原啊,把心放寬一點,對黃龍鎮(zhèn)的人好一點。有時候善意的種子啊,往往會在不經意間發(fā)芽,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幫你解決大問題?!?lt;/br> “可是叔叔,不能由著他們鬧??!化工項目牽扯到的不僅僅是黃龍鎮(zhèn)一地,它將牽扯到全省的能源供應,甚至全國的化工原料供應。任由黃龍鎮(zhèn)的這些人鬧怎么行?現在整個產業(yè)鏈因為原料漲價的事情,都開始受影響了……”</br> “大禹的父親治水,靠得是堵,越堵水患越泛濫,淹死的百姓不計其數;而大禹治水靠得是疏,越疏洪水就越溫和。做人做事也是這樣,尤其做大事,更要從善如流、審時度勢。堵不如疏,有時候適當的順應民意,要比硬著頭皮跟他們對著干,能取得更好的收益?!?lt;/br> 高原依舊心急火燎道:“叔叔,高王集團接手了過半的黃龍鎮(zhèn)員工,這些人一旦要被咱們給放出去,回頭縣里肯定要追究我的責任!咱們現在完全可以利用公司的規(guī)章制度,來對他們加以約束?!?lt;/br> “呵,他們家都快完了,還管你公司的規(guī)章制度?即便你能約束得了一時,又能撐得了幾天?別給自己招麻煩,你要想想曾經,那些前輩們給你的忠告?!?lt;/br> 黃國維不緊不慢地拍著高原的肩膀,語氣沉穩(wěn)地繼續(xù)說:“你的姥爺和岳父,讓你給自己留個好名聲,縣里的劉建設,然你繼續(xù)保持著對黃龍鎮(zhèn)人的善意和形象。你以為這些話,他們只是隨口說說?像他們這種級別的領導,會隨意說一些廢話嗎?只是有些事情太過敏感,他們不能提前點破,而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繼續(xù)給黃龍鎮(zhèn)人,釋放更多的善意。如果我沒猜錯,劉建設之所以讓你大面積接收黃龍鎮(zhèn)員工,他是有深意的,是想在未來讓你挑大梁?!?lt;/br> “我挑大梁?我也不懂化工,我怎么……”高原茫然了,可心里依舊十分急迫。</br> “聽叔叔的話,不要為難黃龍鎮(zhèn)的人,讓他們念你一個好,讓他們知道高王集團,是個有人情味、會站在員工利益角度考慮問題的企業(yè)。放他們走吧,及時地調整產能,安排員工換崗,才是你作為公司的領導,應該要做的事情。”黃國維使勁抓著高原的肩膀勸說道。</br> 高原雖不理解,但黃叔叔有句話說的沒錯,阻止了今天還有明天,這個事情靠自己是捂不住的!如果真有人要在高王莊建化工廠,哪怕自己在北海工作,也會千里迢迢跑回來,保護自己的家鄉(xiāng)。</br> 人之常情啊,黃龍鎮(zhèn)的人沒錯,化工項目也沒有錯。只不過雙方考慮的點不一樣,認知的層面不同。可正是因為這種不同,就會爆發(fā)難以調和的矛盾。</br> 這是必然的發(fā)展趨勢,只是高原沒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這么快、這么突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