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三當(dāng)即吃驚地張著嘴，這大老板真是有錢沒處花，一千元收這樣一件沒人穿的舊衣服，他還是頭一回聽說。</br>　　您說話算數(shù)？于老三探著烏龜一樣的腦袋，滿臉激動地問。</br>　　這是3000塊錢，2000拿來收衣服，剩下一千算你的酬勞。如果這事兒辦妥了，老邱那邊保衛(wèi)科的科長，就讓你來干。陳紅從錢包里掏出一沓票子，十分從容地放到了會客的茶幾上。隨即她又小心翼翼地叮囑說：別說是嚴(yán)總要收這種衣服，就說你認(rèn)識古董商，人家喜歡收藏這種老式服裝。</br>　　哎哎，幾位大老總放心，我明天就把衣服給送過來。于老三趕緊把錢攥到手里說。</br>　　抓著大把的票子，于老三心滿意足地出了辦公室?？磥頃r代真的變了呀，現(xiàn)在掙錢竟然這么容易了？尤其收幾件破衣服，就能升職加薪，這更是讓于老三喜出望外。</br>　　當(dāng)然他肯定不會自己上門收，若是他跑人家高原和大江門上晃悠，萬一被高俊山看見了，還不得一巴掌拍死他？于老三現(xiàn)在可是聽說，那高俊山的病好了，而且還在采石場當(dāng)領(lǐng)導(dǎo)，在村里威望高得很呢！</br>　　傍晚回家后，他直接去找了大侄媳婦；這娘們兒雖然性格彪悍，但見錢眼開。再加上她在市場里工作，人緣混得還不錯，倒是能跟高原家說上話。</br>　　他一進(jìn)侄子家門，院里的大黃狗就掙著鐵鏈子狂吠。于老三貼著墻根朝里屋喊人，侄媳婦目光不善地走出來，張口就要攆他滾蛋。</br>　　于老三趕緊從兜里掏出1500元鈔票，滿臉諂媚道：侄媳婦我托你辦點事，今天是給你送錢來的。</br>　　陳紅給了于老三3000元，他自己從中吃掉了1500，然后給侄媳婦500元酬勞。至于那兩件舊衣服，花500他都嫌多，50塊錢對方也得屁顛的賣。但為了不鬧幺蛾子，他還是忍痛拿了一千元，想趕緊把這件事情辦妥。</br>　　串串門收兩件衣服，就能掙上這500元，大侄媳婦也是喜出望外。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三叔，有好事竟然還能想到自個兒家，這倒是讓她稍稍多了一絲好感。但她也沒敢讓于老三多留，畢竟勞改犯嘛，跟他走得太近，在村里可是犯忌諱的。</br>　　大侄媳給孩子做好晚飯后，就忙不迭先去了清美家。清美現(xiàn)在可不缺錢，當(dāng)然她一直也不缺錢；人家丈夫能掙、兒子能掙，又有干兒子高原孝敬，那小日子過得滋潤，隔三差五地跟俊蘭逛縣城。而且手頭的大棚也都承包了出去，現(xiàn)在保養(yǎng)的那皮子是相當(dāng)嫩，全村比她享福的女人，真挑不出來幾個。</br>　　清美雖然不差這點錢，但也不會拒了鄰里的面子。那幾十年前的舊衣服，留著也是占地方，回頭真等村里建了別墅搬了家，這些舊物件該扔還不得扔？</br>　　所以她就賣了個人情，翻箱倒柜給找了一番。最后在壓箱底的位置，找到了那件衣服，因為保存的好，看上去還有七成新呢。</br>　　于家媳婦這邊作別清美，又趕緊去了俊蘭家?？√m也是好說話的實在人，雖然人家兒子現(xiàn)在都當(dāng)大領(lǐng)導(dǎo)了，但她這個母親還是如往常般和善。</br>　　俊蘭把正洗的菜放到一邊，就趕緊招呼于家媳婦屋里坐。只是當(dāng)提出要收購那件衣服時，俊蘭卻死活不同意。</br>　　一來，那衣服是俊蘭的存錢柜，于家媳婦突然這么一問，俊蘭還挺警覺的；二來，那衣服是丈夫救人的時候穿的，雖然沒有得到過任何的榮譽(yù)和嘉獎，后來這事兒也不了了之了，但在俊蘭心里，那就是丈夫榮譽(yù)的象征。誰都可以不記得，但她得記得，小原得記得。</br>　　第二天，于老三只帶著獻(xiàn)忠的這一件衣服，去找邱國昌交了差，并同時歸還了1000元錢。那大侄媳也是個孬種，非說光收購獻(xiàn)忠這一件，就花了一千元，給少了清美不賣，人家也不差這點錢。</br>　　于老三越想越憋氣，本來自己想凈賺1500，結(jié)果卻虧了500.陳紅給的1000元酬勞，竟然被大侄媳那個孬種給掙去了。</br>　　邱國昌拿到衣服之后，便趕緊跟嚴(yán)朝去了電話。當(dāng)時嚴(yán)朝還正在縣城吃早飯，他忙不迭放下筷子問：那個衣服上，是不是少了一顆銅扣？</br>　　邱國昌立刻把衣服平鋪在辦公桌上，仔細(xì)端詳了半晌才說：扣子完好無損，衣服還有七成新呢！</br>　　嚴(yán)朝趕緊又問：那另一件衣服呢？</br>　　人家死活不賣，反正于老三說，那衣服對俊山家挺重要的，開多少錢都不賣！</br>　　聽到這話，嚴(yán)朝和陳紅，幾乎不自覺地對視了一眼，接著嚴(yán)朝說：好我知道了，待會兒我會去你公司。</br>　　掛斷電話以后，陳紅激動地張著紅唇說：莫不是咱們要找的人，就是這個高俊山？幾十年前的舊衣服，他們卻看得那么重要，這里面應(yīng)該是有故事的。</br>　　嚴(yán)朝也跟著點頭說：瞎貓碰了死耗子，看來咱離真相不遠(yuǎn)了。究竟是敵是友，回頭再稍作打聽，應(yīng)該就能徹底弄明白了。</br>　　簡單吃了幾口飯后，嚴(yán)朝迫不及待就開著車，帶上陳紅一起直奔開發(fā)區(qū)而來。</br>　　那天嚴(yán)朝的心情是舒暢的，眼前的視野是寬廣的，在絕境中能看到一絲希望，這無疑是最幸福的。</br>　　他的車直接開到聯(lián)達(dá)機(jī)械門口，然后朝崗?fù)だ锏挠诶先溃厚R上去邱總辦公室，我有話要問你。</br>　　然后他停好車，與陳紅一起進(jìn)辦公室的時候，于老三便已氣喘吁吁，恭恭敬敬地候著了。</br>　　見兩個大老總進(jìn)來，于老三當(dāng)即苦著臉解釋道：大老總，真不是錢的問題，俊山的老婆是死活不賣，人家說那件衣服有紀(jì)念意義。</br>　　嚴(yán)朝要的就是這個紀(jì)念意義！而陳紅眼神活泛，他看到那衣服上，還壓著1000元鈔票，便大步走上前，抓起鈔票又塞給于老三說：你辦得挺好，這錢你也拿著吧。以后好好跟著我們做事，我們絕不會虧待你！</br>　　于老三當(dāng)時都懵了！這沒收到衣服，也能把錢給掙了？而且還不用被批評？他當(dāng)即感恩戴德地探著腦袋說：以后幾個大老總讓我往東，我就絕不往西！</br>　　嚴(yán)朝帶著微笑坐下來，然后又示意讓于老三也坐下；甚至還給于老三親手點了支煙，這才不緊不慢地問：這個高俊山年輕的時候，認(rèn)不認(rèn)識一些南方的朋友？或者跟南方人結(jié)過什么仇？</br>　　于老三被問得愣了一下，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才說：這應(yīng)該沒有吧，倒是高俊山身上出過一件事，他年輕的時候，在縣城救過一個人，后來被救的那人跑了，而高俊山當(dāng)時被歹徒給打傻了。反正據(jù)傳聞?wù)f，被救的那人，好像是南方的一個老板。</br>　　此話一出，嚴(yán)朝和陳紅的身體都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嚴(yán)朝道：我記得你昨天說，當(dāng)年高俊山去縣城的話，就要穿這種時髦的衣服對嗎？</br>　　差不多吧，那個年代，我們這兒人都窮著呢，家里能有兩件穿得出去的衣服，那都是很體面的家庭了。于老三毫不避諱道。</br>　　那這個高俊山，在與歹徒搏斗的時候，會不會就穿著這件衣服，然后扣子還被廝打掉了？嚴(yán)朝像是問對方，又像是自言自語。</br>　　于老三趕緊附和說：當(dāng)然有這個可能，你想想當(dāng)時打的有多慘？高俊山的腦袋都被砸爛了，要不是他媳婦傾家蕩產(chǎn)，估計當(dāng)時人都保不住！倒是那個被救的人，挺沒有良心的，當(dāng)時拍屁股一走，就沒有下文了。</br>　　那你們當(dāng)?shù)氐挠嘘P(guān)部門，就沒給點補(bǔ)貼什么的？陳紅倒是匪夷所思地問。</br>　　補(bǔ)貼？那個年代的黃龍，別說補(bǔ)貼了，他們查都懶得查！打架斗毆不常有的事嗎？魯?shù)V那邊還經(jīng)常死人呢！這都算小事兒，只要家屬不鬧、關(guān)系不硬，連案子都不給你立！</br>　　嚴(yán)朝這才恍然大悟！這個事如果連案底都沒有的話，董事長要想查到這個人，還真是難如登天。所以他只能憑借這枚銅扣，來大海撈針地尋人。而且當(dāng)年他做了逃兵，辜負(fù)了人家的見義勇為，所以他難以啟齒，去向別人訴說這段往事。</br>　　但這樣的事情一旦壓在心里，日積月累就會成為心病，帶著恥辱活一輩子，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br>　　那一刻嚴(yán)朝斷定，董事長要找的這個人，就是高俊山無疑了！</br>　　這個高俊山，跟高王莊村企有關(guān)系嗎？陳紅謹(jǐn)慎地笑問道。m.</br>　　有有！村企大領(lǐng)導(dǎo)高原，就是高俊山的兒子。這種事于老三沒法隱瞞，即便自己不說，去高王莊拉個人，一句話就能打探出來。</br>　　可這個消息，卻讓嚴(yán)朝和陳紅的臉色，唰地一下沒了血色！</br>　　高俊山與明康董事長之間，不是敵人、而是恩人；而高原與高俊山，竟然是父子關(guān)系！如此一來，他還怎么將明康集團(tuán)，拉到與中海的競爭里來？要知道中海的領(lǐng)導(dǎo)，是高俊山的親家?。?lt;/br>　　嚴(yán)朝的眼睛轉(zhuǎn)了又轉(zhuǎn)，手里的香煙點燃，一口接一口地抽。</br>　　于老三有些心虛，他們打聽高俊山，難道眼前這些大老板，是來找高俊山報恩的？關(guān)鍵是自己的嘴，也沒個把門兒的，他這些日子當(dāng)保安，私下里可沒少詆毀高原。要是這些大老板知道了，那還不得把自己掃地出門？</br>　　嚴(yán)朝突然抬頭，死死盯著于老三道：你跟高王莊人的關(guān)系，肯定不和吧？！這個很好猜，高王莊旗下那么多產(chǎn)業(yè)，還能缺一個保安的職位？可眼前這個于老三，卻沒有在高王莊工作，就說明他肯定得罪了人，高王莊才不收留他。</br>　　被對方這么一問，于老三都嚇?biāo)懒?！他急得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早知道自己就不該摻和這個事兒了！現(xiàn)在倒好，自己竟然把麻煩給引來了。</br>　　你別害怕，我跟高原也不對付。嚴(yán)朝從于老三慌張的神情中，就猜出了大概。</br>　　大大老總，你這話是真的？于老三驚慌失措道。</br>　　是真的，你好好跟著我干，我會給你升職加薪，你退休了還有養(yǎng)老金可以領(lǐng)。嚴(yán)朝步步引誘道。</br>　　于老三這才把心放下來，當(dāng)即就拍著胸口表示：那我算是來對地方了！當(dāng)年高原誣陷我坐了牢，我跟他不共戴天！你們要是能幫我報仇，接下來讓我咋樣都行！</br>　　嚴(yán)朝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于是便抬手壓住對方的肩膀道：明天你跟我去一趟廈州，然后按我說的做，我保準(zhǔn)不會虧待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