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拾起尊嚴
既然本家人都開了口,高原自然不能在大喜之日,駁了人家面子。</br> 這酒席他要吃,而且要光明正大的吃!</br> 大江興奮地拉著高原往里走,可高原卻停住腳步說:大江,扶我去賬桌。</br> 賬桌?去那兒干嘛?大江十分不解,因為賬桌是隨份子記賬的,那是只有大人才有能力操辦的事情。</br> 但高原還是執(zhí)拗地去了,他來到賬桌前,對著正記賬的王五說:五叔,我們家該隨多少禮錢?</br> 賬桌前的幾人,當場就愣住了!高原家是什么情況,大家都知道,但凡不是太孬種的人家,都不會給高原家下帖子,來使他那貧瘠的家庭,陡增負擔。</br> 王五很善意地捏著八字胡問:你媽讓你來上賬的?</br> 高原思索了片刻道:算是吧。</br> 是個屁!嬸子上周三就住院了,哪顧得了這些?高原,你搞什么把戲?趕緊跟我去吃飯,不然待會兒沒座了。大江扯著高原就要走。</br> 但高原依然執(zhí)拗,從兜里掏出100塊錢道:五叔,100夠嗎?</br> 王五擰著眉,在心里默默盤算,張富春是春妮的二叔,春妮是高原自家的嬸子。照這個關系算下來,隨100肯定是不少。</br> 但已經有很多年,高原的叔家,不與高原家來往了。而且明眼人都知道,就是春妮在里面挑撥的,她怕高原家成為自己的拖累,怕高原的父親,給自家丟人;甚至于她挑撥著高原的爺爺奶奶,也很少與高原家來往。</br> 隨50吧,50就不少了!王五嘆了口氣,權衡過后,又望著高原手里的錢說:孩子,你這錢是哪兒來的?如果你媽不知道這事兒,這錢你可別亂花。</br> 他自己掙的,參加市聯(lián)賽,拿了第二名,600塊獎金!大江斜著眼,心里卻很榮耀,因為高原成了他的哥們兒,他巴不得到處宣傳高原的光輝事跡。</br> 喲,那可真不簡單呀!賬桌上的幾人,愣是被高原的事跡,給狠狠晃了一下!咱高王莊的孩子,能在市里拿第二,這是全村的榮耀,更是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br> 高原倒不在意這些,他只是將100元錢,雙手遞到了賬桌上。</br> 王五卻犯了愁,一個孩子過來隨禮,家長還不知道,這錢到底該不該收?他轉身問旁邊人:要不去問問本家?</br> 五叔,不用問。二姥爺既然請了我,這錢我就該隨,何況我們兩家,也確實沾親戚。高原堅定地看著他道。</br> 那王五猶豫著,先找了高原50元錢,又握著筆愣了許久,才在賬本上寫下了一個高字??山又屯W×?,眉頭深皺,卻不知該如何下筆。</br> 高原深深吸了口氣,他知道王五在糾結什么。這些年下來,好多人都管父親叫傻大個,卻早已忘了他的本名。</br> 但高原沒忘,他的父親叫高俊山。也許在別人眼里,父親只是個傻子,但在高原心里,父親永遠都是那座,高大俊秀的山峰。</br> 高俊山,俊秀的俊,山峰的山。高原繼續(xù)堅定道。</br> 對對,俊山、俊山!王五一掃尷尬,立刻寫下了名字。</br> 那天,高原第一次憑自己的能力,為父親拾起了一塊尊嚴,他讓父親在村里的正式場合,重新有了自己的名字。</br> 高原走后,賬桌上的人無不感嘆:小小年紀,就已經能像大人一樣,操辦這世間的人情往來了。這孩子長大了,定然不會差。</br> 來到酒席,棚子里基本都已經坐滿了人。唯有村里最年長、輩分最高的那一桌,還留有幾個空座。</br> 大江是不愿跟老頭子坐一桌的,他們吃飯規(guī)矩多,喝酒磨磨蹭蹭,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對路,還要被教訓半天。</br> 可高原不懂這些,自己愣神的功夫,高原就已經坐下了,還跟那些老頭們,爺爺、老太的打起了招呼。</br> 大江知道高原沒有酒桌上的經驗,怕高原哪件事做得不對,再出了丑。于是他硬著頭皮,跟高原一起坐下,干起了端茶倒水的活兒。</br> 高原并不魯莽,更會察言觀色。雖說他很少參加這樣的大宴席,但母親私下里,沒少教導他飯桌上的規(guī)矩。</br> 吃飯不要吧唧嘴,讓長輩先動筷子,不要隨意插話,要適時地給長輩倒酒、倒茶</br> 有了兩個小子的伺候,長輩們不僅吃得怡然自得,還侃侃談起了高王莊的光輝歷史。</br> 從當年,高王莊村民如何保護游擊隊戰(zhàn)士;到干旱之年,村民如何開鑿引渠,讓村里有了河流;再到頭兩天,他們如何讓糧販子,乖乖把馬俊蘭的醫(yī)藥費交出來。</br> 俊蘭是個好丫頭、熱心腸,她好心幫糧販子抬糧食扭了腰,那狗日的竟然還不認賬!這咱高王莊的人能忍?</br> 我那天就是不在,我要是在場,你看我怎么收拾他!</br> 敢跑咱高王莊充孬種,他也不打聽打聽,咱高王莊怕過誰?!</br> 大江一邊倒酒,一邊憋著笑道:是是,咱高王莊最牛,天皇老子來了都不好使!要是再喝二兩,那美國總統(tǒng)也得給他干翻!</br> 嘿!你小兔崽子別不服,我要是再年輕個30歲</br> 服服,咱太爺在村里,那戳戳拐杖,地球都得跟著抖三抖!大江敷衍著,心里卻滿是鄙夷。五個老頭加起來,都快400歲了,有倆牙都快掉干凈了,吹牛逼倒是一點也不含糊!</br> 那時候,任誰也沒注意到,高原這個半大的孩子,卻早已經把茶碗倒?jié)M了白酒。</br> 他借機起身,端著差不多有三兩白酒的茶碗,望向席間的眾人說:太爺,各位爺爺、伯伯、叔叔,高王莊的長輩們,要是沒有你們,我媽可能真就癱瘓了,沒有你們,我們家連醫(yī)藥費都出不起,我也念不上學了</br> 高原的聲音不大,卻將酒席間的喧鬧,一下子壓了下去。他激動地抖著嘴唇,繼續(xù)說:我高原謝謝你們,謝謝父老鄉(xiāng)親;他日我要真有了出息,一定不會忘記村里人的恩情。這杯酒,我干了!</br> 說完,高原一口把酒悶了下去!</br> 仍舊是辛辣的酒液,仍舊是火燒火燎,可高原卻感覺是那么暢快!</br> 有些恩情,雖然現(xiàn)在報不了,但也要表示感謝,也要許以承諾;不能人家?guī)土嗽郏圻€畏畏縮縮、默不作聲。顯然,高原不是那種孬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