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四十千
真正違背人倫的究竟是哪個,哀家心里清楚得很。哀家之前可以睜只眼閉只眼,如今既欺到哀家的小七頭上,哀家卻是忍不得。”話落抿了一口熱茶,放軟語氣道,“老三到底是你的嫡子,帶修行十年已足夠他洗心革面,你若是能召他回來并加封,世人都得贊你一聲藹然仁者?!?br/>
皇帝本就心虛,又頗為忌憚太后,故作為難地道,“待朕考慮考慮?!蹦┝怂π涠ァ?br/>
太后怕事情有變,授意肖國公與各位大臣向皇帝施壓,盡早將封地定下?;实垭m然不想把湖州給老七,卻更不愿意讓老三擁有翻身的資本,兩害取其輕,只得選擇妥協(xié)。
于是一份詔書就這樣送到梁州的開元寺,而姬長夜早就猜到此次回京,皇帝要與自己說什么。能得到封地和王爵,他內(nèi)心并無一絲觸動,這些本就是他應(yīng)得的,更在他算計之內(nèi)。只一點讓他頗為頭疼,那就是有姝這小尾巴實在是黏人,竟連入宮都要跟著。
“你乖乖地待在府里,我讓阿二給你買香酥鴨。我記得南街水井巷的福記香酥鴨可是上京一絕,那香脆咸鮮的口感過了十年還令我回味無窮。你不想嘗嘗嗎?”他無奈地拍打少年頂。
有姝哪里敢離開青年一步,什么話都不說,只用力抱住青年勁瘦的腰,并將臉蛋埋在他懷里。這種無尾熊的抱法最是牢靠,一旦黏上,便是阿大和阿二齊上陣也沒法將他撕開。姬長夜看不見他表情,只能一下一下捋著他順滑的絲,又去扯他玉白的耳朵。
有姝不為所動,反而抱得更緊,恨不能直接鉆到青年身體里去。若是這龍氣能為他所用,他何至于此?這十年過得委實辛苦,睡覺、吃飯、讀書,甚至上廁所,他都得形影不離地跟著姬長夜,便是姬長夜的幕僚前來稟事,他也硬賴在書房不肯離去。>雅文>8w=w`w`.·y-a-w-e=n`8-.`c`om好在他年紀(jì)小,別人沒拿他當(dāng)回事,待他慢慢長大,朝夕相伴的情分自然而然就打消了姬長夜的心防,這才平安無事地活到現(xiàn)在。
如今回到上京,有姝明白,若是自己再找不到收用龍氣的辦法,早晚會死。現(xiàn)在的姬長夜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落破潦倒的皇子,而是正經(jīng)的,有了封地的郡王甚或親王。他總有許多正事要辦,總要去自己去不了的地方,譬如現(xiàn)在,譬如上朝。
思及此,有姝越收緊雙臂,小臉在青年懷里蹭來蹭去,無意識的撒著嬌。
姬長夜最是拿這樣的少年沒有辦法。這畢竟是他親手養(yǎng)大的孩子,他晚上抱著他睡覺,白天摟著他讀書,餓了為他張羅吃食,冷了為他置辦衣物……年年月月,暮暮朝朝,他們幾乎從未分開過一時一刻。到了京城,乍然與自己分離,他有此反應(yīng)實屬正常。
這樣想著,姬長夜心軟了,輕輕揉捏少年圓潤的耳垂,嘆道,“罷了,想跟我去也行,你得換身衣服。宮里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進的?!?br/>
有姝一聽這話,立馬從青年懷里鉆出來,邊解衣帶邊道,“我馬上換,你等等我。”
姬長夜沖阿大使了個眼色,對方忍著笑拿來一套朱紅色的太監(jiān)服。二人本想欣賞有姝窘迫的表情,卻未能如愿,蓋因有姝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壓根認(rèn)不出那衣服的來路。他三兩下?lián)Q好衣服,又用油紙裹了兩塊綠豆糕,塞進袖袋里,興匆匆地道,“好了,咱們走吧?”
少年已年滿十五,青澀稚嫩的五官慢慢長開,膚白、唇粉、眉淡,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更是靈氣十足,穿上太監(jiān)服一點兒不顯得猥瑣,反倒有幾分鮮衣怒馬的蓬勃朝氣。
姬長夜捏住少年下顎細(xì)細(xì)看了兩眼,調(diào)侃道,“我家有姝果然長成了一位美人,若再年長一點,怕是會把上京閨秀們迷得神魂顛倒。”話落擰了擰眉,又道,“這唇紅齒白的小模樣太招人了些,恐會沾染麻煩。有姝,入宮后只管低著頭跟我走,別說話,更別亂跑。”
有姝立刻垂下頭,乖巧應(yīng)諾。
二人入了宮,在養(yǎng)心殿前等候了小半個時辰才得皇帝召見。此時正值盛夏,外面日頭毒辣,將空氣都燙至扭曲。有姝這十年雖然過得不怎么順?biāo)?,卻也沒受多少苦,一時間差點被烤成焦炭。他抬眸朝前方看去,見青年反手做了個安撫的動作,這才壓下滿心燥意。
父子兩十年不見,剛歸家,沒有一字半句關(guān)懷,反倒接連給了兩個下馬威,有姝再遲鈍也能察覺到皇帝對青年冷漠的態(tài)度。說冷漠都太過輕微,該說厭憎才是。
同是天涯淪落人啊!想到視自己為討債鬼的父親,有姝默默嘆息。
恰在此時,殿內(nèi)有人傳召,姬長夜回頭看了有姝一眼,用口型叮囑他等在原地。
此處是禁宮,青年覲見的人乃當(dāng)朝皇帝,身上攜帶的龍氣應(yīng)該也很濃郁。兩股龍氣匯聚在一起,便是天下最猖狂的厲鬼,恐也不敢近身。這樣想著,有姝安心了,雙瞳慢慢放空,開始修煉精神力。
一盞茶后,守在殿外的太監(jiān)和侍衛(wèi)開始換班,一行人在有姝身邊來往走動,帶起一股股熱風(fēng)。忽然間,燎人的熱風(fēng)中滲入一絲陰氣,旁人或許難以覺,但與厲鬼抗?fàn)幜耸甑挠墟R上從冥想中驚醒,精神力匯于雙眼,定定朝陰氣襲來的方向看去。
他原以為是討債鬼,卻沒料來者竟是一名吐著鮮紅長舌的女人,哦不,應(yīng)該是女鬼。她緩緩走上臺階,路過有姝身邊,從容跨入養(yǎng)心殿。
有姝愕然,萬萬沒料到天下間竟會有不害怕龍氣的厲鬼。也就是說,這女人是比討債鬼更強大的存在。如果討債鬼繼續(xù)滯留在陽世為禍,某一天也能成長到女鬼這種地步。換言之,到了那一天,便是姬長夜也保不了自己。
思及此,有姝頓時心慌意亂,正待上前看個仔細(xì),卻見女鬼跌跌撞撞地跑出來,口里驚駭?shù)?,“三皇子怎會身具紫色龍氣?姬正則好狗命!”
姬乃國姓,女鬼口中的姬正則是誰不言而喻。她之前款款走來,姿態(tài)沉穩(wěn),可見纏著姬正則已非一時半日,卻又在看見姬長夜的瞬間慌忙遁走,顯然很是忌憚紫色龍氣。姬正則畢竟是皇帝,理應(yīng)有龍氣護體,這女鬼卻不怕他,還時時過來糾纏,由此推斷,女鬼的道行應(yīng)該比討債鬼高,而且與姬正則有血海深仇,而姬長夜果然能克制天下鬼物。
有姝眼珠子一轉(zhuǎn),計上心頭。因是換班時刻,左右無人,他沖女鬼勾了勾食指,然后朝一旁的御花園走去。
女鬼瞪大血紅的眼珠,表情遲疑。
有姝邊走邊回頭,繼續(xù)勾食指。
女鬼這才確定,這小太監(jiān)果真看得見自己。她反正已經(jīng)死了,沒什么好顧忌的,于是飄飄忽忽跟了上去。一人一鬼轉(zhuǎn)到一處無人角落,開始談話。
“你如何看得見本宮?”
女鬼一張口,有姝就洞悉了對方身份。自稱本宮,那便是皇帝的妃子,而且位份不低;眼球暴凸,舌頭老長,十有八-九是上吊;不對,從頸間的一字型淤痕判斷,她應(yīng)該是被勒死,而且罪魁禍正是皇帝,否則不會冒著被龍氣吞噬的危險前來養(yǎng)心殿。那句“好狗命”可不是什么依依惜別的情話。
“我有陰陽眼?!庇墟瓝崃藫嶙约貉燮ぃ_門見山道,“我們來做一個交易如何?”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