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醫(yī)術(shù)
有姝眼角泛紅,忙把衣裳的里襯拆開,將金葉子一片一片縫進去,又在袖袋里藏了幾顆碩大的夜明珠,這便滿足了。經(jīng)過幾世積累,地宮里的寶藏比以往多出幾倍,滿滿當(dāng)當(dāng),堆積成山,若是讓世人知道,定會為此瘋狂。
有姝出了天坑之后立刻把密道封死,布了一層又一層法陣,確保除了自己和主子以外,任何人都不能進去,這才作罷。眼看天快黑了,他做了一只火把,磕磕絆絆摸下山,剛抵達官道就見一群騎著馬的官差飛速靠近。
“找到了,這人正是宋有姝!”打頭的官差仔細盯了少年幾眼,然后揚聲高喊。
“跑??!看你往哪兒跑!”眾人紛紛下馬,二話不說便往有姝頭上戴了枷鎖,腳下環(huán)了鐐銬。
“你們抓我-干什么?”有姝莫名其妙,心道難不成又像上回那般,遇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且留下一個爛攤子?
“裝什么傻?咱們大少爺被你治死了,不抓你抓誰?”官差急著回去復(fù)命,把人推入囚車便策馬狂奔。
可憐有姝被顛得五臟六腑移了位,差點連膽汁都吐出來,與此同時,他也不忘思考自己的處境:首先,在這世上似乎有一人與他長得極為相似,以至于這些官差一來就抓錯了。對方現(xiàn)在在哪兒,是死是活,都需驗證。倘若還活著,有姝定然要把對方找出來,絕不為他背黑鍋;倘若死了,便也將錯就錯,掛在此人戶籍下,也好各處走動,尋找主子。
既是“治死了大少爺”,可見那人應(yīng)當(dāng)是個大夫,且還得罪了權(quán)貴,想要脫困便得把苦主救活。思及此,有姝心下大定,把手伸進袖袋,摸了摸那支陰陽點化筆。
一行人到得官衙時已經(jīng)入夜,門梁上掛著兩盞燈籠,上書“冀州太守府”五個燙金大字兒。有姝這才明白,那所謂的大少爺應(yīng)當(dāng)是太守府的大少爺,高官子弟,只不知是嫡是庶。思忖間,他已被官差押入大牢候?qū)?,幾名獄卒知道此人害死了大少爺,要料理,也得等太守大人親自前來料理,故而拎著酒瓶去了外間,不多時就嘻嘻哈哈地行起酒令。
有姝席地而坐,徐徐開口,“說吧,什么情況?”
一名餓死鬼狼吞虎咽地吃完一枚陰陽元氣符,詳細稟告道,“大人,您真倒了血霉了!那宋有姝自知逃不過此劫,已經(jīng)跳河死了,尸體沖到化龍?zhí)叮霍~兒啃成骨架,換了您前來背黑鍋……”
這個故事有點長,還有點離奇,叫有姝聽得一愣一愣的。真要論起來,這宋有姝也是個人物,他乃滄州人士,出身于醫(yī)藥世家,母親是宋家長媳,卻不得丈夫喜愛,最終被一名寵妾害死,留下幼子無依無靠。宋老爺也沒得什么好報,兩三年后暴病而亡,把家業(yè)全留給寵妾生的庶長子,蓋因這庶長子醫(yī)術(shù)極為高超,得了宋太爺?shù)恼鎮(zhèn)鳌?br/>
宋有姝早就被寵妾養(yǎng)廢了,讀書不成,學(xué)醫(yī)也不成,小小年紀就被發(fā)配到冀州來,靠著兄長每月施舍的一兩銀子過活。長到十五六歲,也不知他撞了什么大運,竟在野外看見一只鹿用一株神草救活了瀕死的同伴,于是如獲至寶,忙把用剩的草根揣進懷里收藏。
他本想按照神草的樣子再去采摘幾株,尋了好些天卻一無所獲,只得放棄,后來便靠著這些草根給人治病。說來也怪,不管旁人得了什么癥候,只要喝了這株神草浸泡過的沸水,就能頃刻間痊愈,慢慢竟給宋有姝打出了神醫(yī)的名號。但神草再好也有用完的一天,這不,當(dāng)太守強行將他抓來給嫡子治病時,他那神草已煮得連渣都不剩,只得胡亂在身上搓了幾顆泥丸遞上去,說是藥到病除,然后趁太守放松之際逃之夭夭。
太守乃一方大員,冀州到處都是他的眼線,跑得了一時又哪能跑得了一世?只要一想到太守找不到自己便會找上遠在滄州的宋家,然后把自己干得那些丑事告訴庶母和兄長,宋有姝就覺得羞憤欲死,一個想不開便跳河了。
“所以說,那大公子果真死了?”有姝擰眉。
“死了三天了,魂兒都被地府鬼差抓走了,小的親眼所見?!别I死鬼信誓旦旦。
有姝頷首,倒也并不覺得難辦,正想讓獄卒去前堂傳個話,卻見一名身材圓胖的中年男子匆匆走進來,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怒容,“宋有姝,本官要你償命!來人,上刑,別叫他死得太痛快!”
太守只這一根獨苗,平日里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豈料竟讓一個庸醫(yī)害了命,自是連活剮對方的心都有。
有姝見他動真格的,連忙站起來拱手,“且慢,這世上還沒有我宋某治不了的病。莫說貴公子剛死三天,便是死了三年,只要尸身不腐,宋某便能把他從鬼門關(guān)里拉回來!”
太守見他語氣篤定,表情傲然,不免有些遲疑。他身邊的長隨忙道,“老爺,您別聽他的鬼話。這許是他的緩兵之計,待您將他放出去,約莫又會逃跑?!?br/>
有姝指指腳下的鐐銬,“你們?nèi)羰遣恍?,只管用鏈子將我拴住。太守大人,救人要緊,還請您盡快定奪。都這個時候了,除了宋某,您還能求助誰,便死馬當(dāng)做活馬醫(yī)吧。大公子這回若是還醒不過來,您再剮了我不遲?!?br/>
太守一想也是,忙讓獄卒把人放了,用鏈子鎖著帶到后院。院中已點了白色的燈籠,掛了招魂幡,來往仆役均一臉悲色。尚未靠近靈堂,就聽一名婦人哭喊道,“兒啊,都是娘害了你!若是娘沒得罪那周神醫(yī),若是娘肯放下-身段去求她一求,你定然不會死!娘錯了,娘不如陪你一塊兒去吧……”
“周神醫(yī)?”有姝瞥向餓死鬼。
對方連忙解釋,“周神醫(yī)是個女大夫,醫(yī)術(shù)堪稱神乎其神,能給人開膛破肚,還能給你重新縫起來,沒兩個月就活蹦亂跳的了。她原是冀州人,在冀州府里開了一家藥店,可巧,太守夫人也開了一家藥店,生意全被她搶走,于是二人便明爭暗斗起來。如今這世道,平頭百姓哪里斗得過當(dāng)官的?周神醫(yī)差點被太守夫人弄得身敗名裂,最后在貴人的幫助下搬去滄州,此事才算了結(jié)。大公子得的是腸疽,放在以往是不治之癥,這周大夫卻接連治好七八個,太守聽說之后原打算找她來,太守夫人卻堅決反對,這才請了宋有姝。也怪宋有姝命不好,若是他手里還剩下一些神草,便是只有半條根須,也能大大揚名。可惜啊可惜……”
餓死鬼唏噓之時,有姝的全副心神卻被那周神醫(yī)吸引過去。所謂的腸疽便是盲腸炎,在古代的確是不治之癥,病人除了活活痛死沒有第二個選擇。但周神醫(yī)卻能治好,且還開膛破肚重新縫合,不難看出她承繼的是西醫(yī)外科之術(shù)。
這顯然已遠遠超出同時代的醫(yī)療發(fā)展水平,可見此人的來歷大有古怪,然而再古怪也與有姝沒什么相干,他只需擺平麻煩,找到主子便好,壓根不想濟世救民。
有姝丁零當(dāng)啷入了靈堂,剛與太守夫人打個照面,便差點被撓花臉。他側(cè)身避開,從袖袋里取出一張黃符紙,又抖出陰陽點化筆,快速寫好招魂符,貼在死者額頭。大公子已死了三天,所幸現(xiàn)在是隆冬時節(jié),天氣冰寒,尸身并未放壞,還有的救。
太守原以為他會把脈開藥,亦或者推拿按摩,哪料一進來就寫了符箓招魂,一時間有些發(fā)蒙。太守夫人也止住啼哭,雙目圓睜。
“愣著作甚?趕緊喊他名字!”有姝冷聲催促。
眾人這才回神,秉持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tài),一聲接一聲的喊起來,“吳子軒,你快回來吧!爹娘在家里等你呢!吳子軒,吳子軒……”
靈堂里陰風(fēng)陣陣,燭火搖曳,還有那白幡,竟無端顯出一張人面,有鼻子有眼兒,把離得近的幾個仆婦差點嚇暈。然而越是如此,太守及太守夫人便越是深信不疑,直喊得嗓子都冒煙了還不敢擅自停下。
有姝雙目緊盯房梁,不知在想些什么。方才還覺得他胡言亂語、試圖脫罪的太守,現(xiàn)在卻覺得他高深莫測,難以揣度。
喊了足有三刻鐘,忽有一股旋風(fēng)從門外吹進來,把滿地紙錢卷成一柱。它先是圍繞太守夫婦轉(zhuǎn)了幾圈,這才慢慢靠近棺材。眾人看得目瞪口呆,齊齊在心里忖道:莫非大少爺果真還魂了?
“不用喊了,他回來了?!庇墟獯鹆吮娙说囊苫?,揭開尸體腦門上的召魂符,輕輕一抖便將之點燃。
這一招又引得眾人驚呼,以至于沒聽清宋大夫的吩咐。
“我說給我弄一碗熱水過來,趕緊的。”有姝不得不重復(fù)一遍。
“好的好的,妾身這就去!”太守夫人這才回神,親自跑到茶水間要了一碗熱水。
有姝把快燃盡的符箓?cè)舆M水里,用指尖稍微攪合攪合,然后扶起尸體,掰開下顎,一氣兒灌入喉管,完了吩咐道,“拿一個痰盂過來?!?br/>
眾人不敢怠慢,自是要什么給什么,卻見宋大夫?qū)⑻涤鄯旁诖笊贍斝厍?,往他后背輕輕一拍,喝道,“吳子軒,該醒了!”
嘩啦啦一陣響,本已冰冷的尸體竟張開嘴,吐出許多腥臭的黑水,把眾人嚇得齊聲尖叫,“詐尸啦!這,這這這,這是詐尸了!老爺夫人趕緊跑吧!”
“你他娘的會不會說話?那不是詐尸,那是我兒活啦!”太守欣喜若狂,太守夫人緊跟著問道,“宋先生,我兒真活了?他怎會吐出這么多污物?”
“這是忘川河里的水,若是不吐出來,他不會記得你們是誰,更不會記得自己是誰。吐出來人就清明了,無礙?!庇墟唵谓忉屢环?。
他話音剛落,吳大少爺就悠悠轉(zhuǎn)醒,先是看了看扶著自己的少年,后又看了看爹娘,啞聲道,“我,我這是怎么了?怎會躺在棺材里?”
連蹚過忘川河的人都能救回來,宋大夫究竟什么來路,贊一句手段通神也不為過!太守一面上前攙扶兒子,一面后怕不已地暗忖:萬幸沒把這位真神得罪死,萬幸啊!
太守夫人連忙把撓過宋大夫的雙手攏進袖子里,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
先前斷言宋大夫是個江湖騙子的那位幕僚已嚇得膽裂魂飛,見對方腳踝還綁著鐐銬,連忙高聲下令,“快,快去大牢找鑰匙,宋先生還被鎖著呢!”
太守也出了一身冷汗,等鑰匙送來之后親自蹲下-身解鎖。有姝對眾人前倨后恭的態(tài)度不以為意,徐徐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令公子雖然活過來了,病根卻未除,你們暫且回避片刻,待我施術(shù)。”
“好好好,有勞宋先生,有勞有勞!”太守一面倒退一面作揖,表情誠惶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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