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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你先把眼睛閉上
    鄭意眠從他漆黑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木了片刻，舉著那支眼藥水，眨了眨眼。
    事實證明，人一不知所措，就容易說胡話。
    于是鄭意眠沒有違背這個真理，一開口就是：“……你要把眼睛往上看呀，不然我怎么滴呢?！?br/>     梁寓似乎也是頓了一下，半晌才低低答：“嗯?！?br/>     滴完眼藥水，鄭意眠坐回位置上，看著手里的透明液體發(fā)呆。
    剛才的觸感仍舊清晰，梁寓薄薄的眼皮，在她手下輕微顫動的眼瞼，還有他的睫毛……
    梁寓伸手，從她手上接過那支眼藥水，旋即道：“走吧，回去?！?br/>     鄭意眠跟著他走出去，站在那個雙人自行車前。
    而今也是顧不得什么情侶不情侶的了，保腿最重要，鄭意眠坐上最前面的座椅。
    梁寓坐在她后面，道：“你掌握方向就可以了，我來騎?！?br/>     話雖如此，但開始騎車了，鄭意眠還是一邊握著龍頭，一邊蹬踏板。
    兩個人配合得很好，騎出去幾百米，后面立刻傳來李敏和趙遠(yuǎn)的驚呼。
    李敏：“趙遠(yuǎn)你往哪兒去啊？平衡！平衡！我要摔了都！”
    趙遠(yuǎn)：“誒大哥你別亂蹬啊，你別蹬讓我來行不……”
    李敏：“不行剎車一下——”
    趙遠(yuǎn)：“不行咱倆換個位置試試。”
    最后，李敏一個人騎著自行車跟在鄭意眠他們后面，趙遠(yuǎn)可憐兮兮地在后面跟著跑。
    李敏加速，跟鄭意眠同行。
    鄭意眠問她：“你這么對趙遠(yuǎn)?。孔屗粋€人跑？”
    李敏聳肩：“他自己要求的，而且我們倆配合得太亂了，不如你們倆有默契。你看你們倆騎了這么久，一點(diǎn)事故都沒發(fā)生?！?br/>     說到這里，鄭意眠剎車，梁寓也剛好停下。
    李敏挑起一個了然的笑：“你看，我說吧。”
    下了車，梁寓幫她們把東西拎上樓，才再度下樓，和趙遠(yuǎn)一起重新把車還回去。
    鄭意眠和李敏清理完東西之后，下去了解了一下浴室的環(huán)境。
    “這哪是浴室啊，分明就是澡堂吧！”李敏語帶絕望，伸手去拉了拉里面的簾子。
    幾平米的澡堂里七個淋浴頭，每個小空間用一個簾子隔開，做最基本的隱私保護(hù)。
    好在簾子遮擋性能還不錯。
    “掀開簾子就能和隔壁的朋友裸裎相對，必要時還可以來一場K歌交流感情，”李敏臉上的笑凝滯了，咬牙切齒地開口道，“真讓人快樂啊這兒?！?br/>     過了會兒，李敏叫了聲：“我的媽，我們跟男生澡堂就隔兩百米？！”
    “……”
    男生澡堂就窩在這條道的角落處，上頭掛了個牌子。
    李敏：“不會有男生偷看我們洗澡吧？”
    “不會的，”鄭意眠被她逗笑了，“再說了，就算開門里面也有簾子，這邊也總有人經(jīng)過，不會有事的。走吧，我們先上去?！?br/>     澡堂外面就是連一排的盥洗池，早晨在那里刷牙，晚上在那里洗衣服。
    雖然很麻煩，但畢竟是在外面住，還是學(xué)校聯(lián)系的，她本來就沒抱太大希望，好在這里最起碼收拾得還比較干凈。
    兩個人上了樓，剛到寢室，李敏就發(fā)出一聲驚呼：“《急速燃燒時》今天更新！還有三個小時就可以看到我的聶不修了，太幸福了吧……”
    她倒在床上，手機(jī)捂著放胸口。
    “聶不修？誰？聶江瀾嗎？”
    “對啊，聶江瀾！”李敏從床上彈起來，“聶不修是我們給的外號啊。就是曾經(jīng)有攝影師拍他，說他五官精致到完全不需要修圖，皮膚也很好，拍完就直接出大片那種……后來那條微博被轉(zhuǎn)了好多次，很多業(yè)界人士都這么說，我們就叫他聶不修了?！?br/>     《急速燃燒時》是一檔戶外競技類綜藝節(jié)目，可以說是后起之秀，短短幾期就迅速大紅。綜藝的每一期對應(yīng)一個原創(chuàng)發(fā)明，節(jié)目環(huán)節(jié)根據(jù)發(fā)明來設(shè)定，環(huán)環(huán)相扣，固定嘉賓和請來的藝人也常常制造出勁爆的綜藝效果。
    聶江瀾就是《急速燃燒時》的固定嘉賓，簡稱固定MC，期期出現(xiàn)。他借這檔綜藝出道，憑借一張性冷淡的顏和討喜的性格，漲粉無數(shù)，迅速被廣大少女們納入“老公”行列。
    “什么修不修的，我們顧予臨也是傳聞中不需要修圖的好嗎，”鄭意眠微笑，“上一期他們倆站一塊兒，完全看不出我們顧總比聶江瀾大，簡直是童顏了?！?br/>     “行行行，他們倆都美顏盛世行了吧？”李敏催促道，“你剛剛不是說你要下去洗澡嗎？快去吧，現(xiàn)在正好沒什么人，等下人就多了?！?br/>     “好，那我先下去。”
    鄭意眠收拾了衣服下樓，比較幸運(yùn)，樓底下一個人都沒有。
    她推開浴室門，伸手摁開開關(guān)，拉好簾子，試了試水溫，開始洗澡。
    肖楓站在男浴室門口，指了指一邊：“剛剛那進(jìn)去的，是鄭意眠么？”
    “好像是。”
    肖楓上前兩步，往周圍看了看。
    一邊的同伙笑說：“沒人?！?br/>     同伙站他旁邊煽風(fēng)點(diǎn)火：“當(dāng)時拒絕你還說什么‘最近根本沒有這種想法’，我看她跟梁寓在一塊兒挺開心的啊，你看他們班人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
    肖楓眼睛都不眨：“當(dāng)時就不能跟我說個實話？扯這些虛的有意思？”
    “就是，太假了?！?br/>     “呵，敢戲弄我，”肖楓咬牙，“我也要她知道我的厲害?！?br/>     “不過，她跟梁寓……你不怕梁寓發(fā)脾氣？”
    “怕個球?！?br/>     語畢，肖楓拿出手機(jī)，打開攝像模式，走到女浴室前，伸手搭住門把。
    正準(zhǔn)備把手下壓，悄悄開門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涼薄、散漫，卻帶著一股，讓人喘不過氣的威懾力。
    梁寓抄手，眼里凍得幾乎能結(jié)出冰。
    “你他媽……干什么呢？”
    肖楓受驚，猛地一回頭，鼻腔一熱。
    起先，水聲嘩啦，把門外的細(xì)小的聲音給全然擋住。
    忽然，外面不知道倒下來什么東西，砰然地幾聲悶響，把鄭意眠給嚇到了。
    鼎沸的人聲、踉蹌的腳步聲、摔落的木架和瓷器聲漸次響起。
    鄭意眠加快速度洗好頭發(fā)，換好衣服拉開門簾。
    面前的大門緊閉，霧氣繚繞。
    她打開門，一時有些瞠目。
    梁寓把肖楓摁在地上，揪住他衣領(lǐng)，揮手朝他下頜就是一拳。
    肖楓痛得蜷縮，牙關(guān)緊咬，狼狽不堪。
    梁寓起身，把他扔到走廊上，肖楓背部狠狠撞上走廊欄桿，又受了一拳。
    肖楓被打得頭側(cè)向一邊，衣服上沾著血跡，領(lǐng)口也被扯開了。
    肖楓本該有戰(zhàn)斗力，此刻卻毫無還手之力，連手臂都抬不起來似的。
    梁寓一手抓著走廊欄桿，一手用小臂橫著抵上肖楓喉頭，迫使他看向自己。
    肖楓面部表情猙獰不堪，卻不得不和梁寓對視。
    梁寓低頭，雙眼充血，一字一頓卻是極為清晰。
    “是不是我現(xiàn)在脾氣變好了，你就忘了你當(dāng)年跪下喊我哥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肖楓人開始顫抖，嚇得快要哭出來。
    “你應(yīng)該慶幸這不是以前，”梁寓低聲，微瞇著眼，“否則你可就不是骨折兩只手了。”
    言盡于此，梁寓松開手，往鄭意眠這邊看了一眼。
    ——她是真的沒怎么圍觀過這種打架現(xiàn)場，第一個念頭是：發(fā)生了什么？肖楓又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
    第二個念頭是：梁寓他……受傷了沒有？
    他抬起手，骨節(jié)分明的修長手指上染了一點(diǎn)兒血，他用手指蹭了蹭嘴角，興許是有點(diǎn)痛，他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手指的血沾上嘴角。
    他走到她面前，目光竟難得地帶了點(diǎn)閃躲。
    ……他剛剛那個模樣可能有些嚇人，害怕她會怕他。
    又或者，她會不會覺得他太魯莽？或者是過于意氣用事？
    他站定，覺得心尖微微發(fā)顫，不知怎么開口。
    誰知她居然仔細(xì)地看了他一圈，小聲問：“……受傷了沒有？”
    他一怔，開口，語調(diào)竟然稍微沙?。骸啊瓏樀搅藛?？”
    “還好，”她抿抿唇，又問一遍，“血是你的嗎？”
    “不是?！?br/>     她松一口氣：“那就好。”
    回過了一點(diǎn)神，她才抬頭問他：“……你們怎么了？他又做了什么錯事？”
    話一出，自己也怔了一下。
    她說的是，肖楓又做了什么錯事。
    在這場混戰(zhàn)之后，她首先關(guān)心的是她有沒有受傷、傷得重不重，其次才是混戰(zhàn)的原因——而混戰(zhàn)的原因里，她的第一意識完全相信了他，相信他不會無緣無故對肖楓上手，相信他是被激怒的那個。
    梁寓也聽出她話外音，感覺有一雙手，揉搓了一下自己的心臟。
    他十四歲那年，被同學(xué)挑釁，率先出手，卻沒人相信那個“乖乖仔”會出口傷人，一致認(rèn)為他是混世魔王，他有前科，所以做錯事的，是他。
    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被人這么全身心地相信過了。
    他低頭看她，聲調(diào)柔和，嘴角攢出一縷笑：“等下再說，先上樓吧?！?br/>     “嗯，好?！?br/>     她抱著自己的衣物盆，和他一起走到樓梯口。
    路過肖楓的時候，梁寓腳步頓了頓。
    他垂頭看肖楓，溫柔斂去，沉著聲說了最后一句話：“再敢打她主意，你試試看?！?br/>     他聲音不大，但鄭意眠正好能聽清。
    即使不過問原因，她也能靠這句話把事件經(jīng)過囫圇猜個大概了。
    在女生浴室門口打架、肖楓不占理、這事跟她還有關(guān)。
    大概是肖楓剛剛想對她做什么，結(jié)果被梁寓看到了吧。
    鄭意眠想到這里，在樓梯上停下腳步，回過頭看梁寓。
    他也掛了彩，嘴角有傷口，臉頰右側(cè)有一點(diǎn)淤青，掌骨處破了皮，但沒有血跡。
    梁寓也看著她。
    鄭意眠伸出手，以指腹輕柔地碰了碰他嘴角的傷口。
    少女的指腹柔軟，還帶著剛沐浴過的水汽的溫度。
    梁寓一顫。
    她眨了眨眼睛，迎上他目光，竟是柔聲問——
    “痛不痛？”
    梁寓手指一動，半晌，搖了搖頭，語帶沙?。骸斑€好?！?br/>     鄭意眠想了想，挪開手指，這才道：“你先去我們門口坐著吧，我去給你買點(diǎn)藥包扎一下。”
    在門口找了個凳子給梁寓坐下，鄭意眠垂眸道：“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br/>     居然有點(diǎn)哄和安撫的意味在里邊兒。
    頭一遭被人像小孩子似的哄著的梁寓扭扭手腕，側(cè)頭，眼尾滑出一點(diǎn)兒笑。
    他頷首：“好?！?br/>     鄭意眠前腳剛走，下一秒，樓道里就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
    梁寓往一邊一看，是趙遠(yuǎn)上來了。
    趙遠(yuǎn)手里提著一袋子藥，從樓底下竄上來，正要上三樓，看見梁寓在二樓的角落里坐得好好的。
    趙遠(yuǎn)走過來：“你怎么了？一個人坐這兒干嘛呢？走，我們上去，我剛剛看你正跟肖楓杠上了，就特有先見之明地上去買了藥，怎么樣，我聰明吧？”
    梁寓：“……”
    趙遠(yuǎn)看他：“你怎么不動？走啊，看你也有傷。或者，要不我就在這兒幫你弄了？”
    說完趙遠(yuǎn)就在他旁邊坐下來了。
    梁寓轉(zhuǎn)過頭往樓下看，沒多久，就看到藥店里出來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出來了。
    梁寓看趙遠(yuǎn)，皺眉：“不用，你先回去吧?！?br/>     趙遠(yuǎn)狐疑地看著他：“……你為什么這么客氣地趕我走？”
    為什么？
    還能為什么？
    如果她等下回來了，看到趙遠(yuǎn)在給他包扎傷口，一定會當(dāng)機(jī)立斷地粲然一笑，說：“有人幫你料理傷口了啊，那行，那我就先回房了?！?br/>     不行，為了避免這種慘劇發(fā)生，一定要讓趙遠(yuǎn)盡快回房。
    梁寓正要開口，趙遠(yuǎn)借著他的方向往底下瞟了一眼，這才恍然大悟道：“臥槽！原來如此，原來嫂子要幫你包扎?。」植坏梦艺f為什么要趕我走呢！”
    “知道就好，你心意我領(lǐng)了，”梁寓懶散抬眼瞼，踢他一腳，“但是你再不走，我就要送你和肖楓住一個病房了?！?br/>     趙遠(yuǎn)當(dāng)然知道他在開玩笑，樂呵呵地笑著加速跑走，還不忘大喊道：“回去請吃飯啊！”
    趙遠(yuǎn)剛上了樓，鄭意眠就提著袋子上來了。
    她坐到他身邊，道：“好了，給你簡單清理一下?！?br/>     語畢，她拿出酒精和棉簽，把他的手輕輕地托起來。
    她握住他的手，食指探出去，抵住他掌心，把他的手背向上托了托，然后拉到自己膝蓋上。
    梁寓身子側(cè)傾，靠她近了些。
    很輕易地嗅到她身上的味道。
    一股淡淡的，荔枝味兒。
    有點(diǎn)兒軟糯的清甜。
    她動作很緩慢，還有點(diǎn)小心翼翼，冰涼的棉簽在他的傷口上克制地滾動。
    梁寓低眉笑：“沒事，不痛?！?br/>     聽了這話，鄭意眠才終于敢動作似的，把棉簽摁著來回滾了滾，在周圍都做了消毒。
    “創(chuàng)可貼就不貼了，創(chuàng)可貼悶傷口，對傷口不好，”末了，她補(bǔ)充道，“以前我奶奶跟我說的?！?br/>     她的側(cè)臉沐浴在初秋的暖光里，臉頰上細(xì)小的絨毛溫柔而動人。
    梁寓定神看著她，只看到她飽滿的嘴唇一張一合，卻并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鄭意眠見他不說話，伸出棉簽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不說話，是還有哪里痛嗎？”
    沒等他回答，她就兀自捧起他的手細(xì)細(xì)觀看，而后問道：“是還麻著，又酸又漲嗎？”
    梁寓眨眨眼，撇開視線，感覺到有種情緒難得地從胸腔里翻涌而起，四肢百骸都泛出一種，如蟻啃食的酥麻和空虛感。
    鄭意眠看他眨眼，想到打架可能是傷了眼睛，放下手里的棉簽，站起來，雙手合攏開始上下搓掌。
    梁寓一愣：“……怎么？”
    “你先把眼睛閉上?！彼驹谒媲?，擋住傾灑的日光。
    心頭酥麻感更甚，他咬住后槽牙，還是閉了眼。
    下一秒，溫?zé)岬臇|西落在眼皮上。
    梁寓心口發(fā)緊，口干舌燥。
    ……瘋了。
    真是快瘋了。
    鄭意眠把手搭在他眼皮上，掌心柔軟溫?zé)?，荔枝的香味彌散開來。
    她渾然不知梁寓心里的驚濤駭浪，只是認(rèn)真地給他科普：“這樣可以舒緩眼睛，眼疲勞或者是眼睛腫了，敷一下就會舒服很多了。你手受傷了，我就先教你一下，你以后學(xué)會就好了，經(jīng)?？梢杂谩！?br/>     梁寓壓在椅邊的手動了動，手指抬起，又落下。
    ……想牽她。
    半晌，還是忍住。
    不能嚇著她了。
    梁寓順著她的話問道：“這也是奶奶教的？”
    “對啊，”鄭意眠點(diǎn)頭，“以前經(jīng)常教我朋友做這些，因為我手經(jīng)常是熱的嘛，有時候也會幫她們按摩。”
    眼簾被遮住，梁寓眼皮輕顫，眉間拱起，皺眉了。
    “……他們？”
    鄭意眠嗯了聲，挪開手，低頭看了看他臉頰上的那塊兒淤青。
    她的呼吸聲零碎，稍縱即逝。
    “這個淤青沒關(guān)系，你回去之后熱敷一下就好，注意別燙到臉了?！编嵰饷咿D(zhuǎn)身收拾東西，一直沒聽到身后的人說話。
    她收拾好東西，看梁寓望著一處蹙眉，眉目之間壓的都是一層凜意。
    梁寓自然是不悅。
    ……不知道她還幫誰敷過眼睛？
    他伸手，煩躁地抓了抓后側(cè)的頭發(fā)。
    “怎么了？還是不舒服嗎？”鄭意眠把酒精蓋子擰好，低頭道，“我以前只教過女生，還不知道男生適不適用，不適用的話我再幫你找別的辦法好了?！?br/>     就這一句話，梁寓緊皺的眉頭，忽地就舒展開了。
    以前沒有過？
    ……他是第一個？
    頓了頓，他抿唇，難以自持地上揚(yáng)嘴角。
    “不用了，很舒服?！?br/>     與此同時，拐角后也有劇情同步發(fā)生。
    “又在這兒偷看呢啊……”班長找到臺階，坐在趙遠(yuǎn)旁邊，“你有個優(yōu)點(diǎn)我很欣賞?！?br/>     趙遠(yuǎn)邊借拐角處墻的遮擋，邊找機(jī)會往外偷瞄，道：“什么？”
    班長：“不怕死?！?br/>     趙遠(yuǎn)：“……”
    在門口分道揚(yáng)鑣，鄭意眠收拾東西進(jìn)了宿舍，沒一會兒，不知道去哪兒了的李敏哼著歌回來了。
    看到鄭意眠，她臉色一變，坐到鄭意眠旁邊兒：“眠眠眠眠，聽說梁寓和肖楓為你打架了！”
    “看起來你比我還了解，”鄭意眠撇嘴，“八卦是怎么傳的，給我聽聽，我這個當(dāng)事人還不是很知情?！?br/>     “我剛剛不是在看電視劇嗎，然后你先下去洗澡，我本來準(zhǔn)備看完那集就下去，但是后來被年年叫出去一起買東西了，回來就聽說……”李敏停了一下，“你要知道嗎？”
    鄭意眠：“沒事，你說吧?！?br/>     李敏：“說是肖楓看底下沒人，就想去開女浴室的門，好像還開了攝像頭，結(jié)果還沒來得及打開就被梁寓看到了……后面你應(yīng)該就知道了吧，肖楓別的地方都沒受重傷，但是兩只手臂，骨折了?！?br/>     “受不了，”李敏皺眉，“這是個什么人啊，真是活該了，梁寓怎么沒把他給打殘?！?br/>     鄭意眠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半晌，道：“是該揍。”
    雖然就算肖楓偷偷開了外面的門，也不能拍到什么，簾子的遮光性好，里面也很暗——最重要的是門推開會有聲音，她不至于毫無覺察。
    ——即使沒發(fā)生，即使發(fā)生了肖楓也不會得逞，但光是想想，還是讓她脊椎發(fā)涼。
    她坐在床邊緩了一會兒，喝了兩口水，才算是恢復(fù)了。
    “你別太放心上，也不是啥大事，尾隨那個好幾個女生都遇到了，肖楓這個也未遂，就算梁寓沒到，他也不一定真的敢做什么，畢竟全是變數(shù)，”李敏伸手遞來一罐牛奶，“來，喝罐旺仔冷靜下?！?br/>     “回去就好了，”鄭意眠拉了半天才拉開拉環(huán)，“這里畢竟在外面，還是男女混住，確實有點(diǎn)不安全?！?br/>     “別想這個了，”李敏捧出手機(jī)，“現(xiàn)在可以看到直播的最后一點(diǎn)，等下有重播，我們一起來追我們不修的《急速燃燒時》吧！”
    鄭意眠抿唇：“我想看有顧予臨的那一期?！?br/>     “那期你都看兩遍了？看新的不好嗎？我跟你說這期來的是……”
    兩個人正對著綜藝和明星討論得熱絡(luò)，鄭意眠看到手機(jī)上劃出一個提醒條。
    “班長在群里發(fā)消息了。”
    李敏暫停節(jié)目：“我看看?！?br/>     班長：【大家過會兒下去，在樓底下的小賣部租折疊椅，明天出去寫生要用?！?br/>     “等會兒一起下去吧?！崩蠲粽f。
    “好?！?br/>     夜色深了幾寸，洗完澡的鄭意眠感覺有點(diǎn)涼，就把睡眠襪穿上了。
    她的睡眠襪不是那種晚上穿的瘦腿襪，她的睡眠襪和普通襪子一樣大小，提起來到腳踝。不一樣的是睡眠襪上面沒有松緊繩，晚上睡覺不會勒住自己。
    鄭意眠身體不差，就是有女孩兒的通病——容易腳冷，腳冷時候就會睡不著。
    這邊兒的晝夜溫差很有點(diǎn)大，在秋冬之間自由變換，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穿上了襪子。
    她穿好襪子，綿軟的布料輕盈，仿若無物。
    下一秒李敏就激動起來了：“播了播了，快來看！第一個鏡頭就是我們不修了！”
    鄭意眠湊過去，跟她一起用流量看起了《急速燃燒時》的重播。
    這邊其樂融融，依然住她們樓上的趙遠(yuǎn)和梁寓無所事事。
    趙遠(yuǎn)游戲還沒打完，氣得把手機(jī)扔一邊：“對面的也太坑了吧？周末小學(xué)生集體出游啊？！”
    氣還沒消，看到室友腳上花花綠綠的東西，突然樂得不行：“你這腳……怎么回事啊？怎么，考古隊木乃伊？”
    “會不會說話啊你，”室友抬起腿，就差把腳伸到趙遠(yuǎn)面前，“睡眠襪不知道嗎？！”
    趙遠(yuǎn)嚇得連連后退：“你一大老爺們兒晚上還穿襪子睡覺？怎么？你是足控？”
    室友：“……我是你媽！你不覺著這兒晚上特冷嗎？不穿襪子我覺得冷?！?br/>     趙遠(yuǎn)笑得幾乎快暈厥，伸手推梁寓：“寓哥，你不覺著這特傻嗎？”
    梁寓抬眸，淡淡掃一眼，從鼻腔里擠出一個頗為不屑的氣音：“像火雞?！?br/>     室友：……？
    趙遠(yuǎn)笑得肩膀狂抖：“經(jīng)典火雞襪，穿一頂倆?！?br/>     “還貧，”室友踹兩人床沿，“下去租折疊椅吧?！?br/>     梁寓聞言，轉(zhuǎn)頭往后看，沒有一點(diǎn)要動的跡象。
    趙遠(yuǎn)附和道：“你得看嫂子出發(fā)沒啊……還有，你別穿這襪子下去行不行？”
    “不穿行了吧！”室友憤懣地把襪子扯下來，旋即又指指窗外，“嫂子要是沒出發(fā)，我至于要你們下去嗎？”
    下一秒，梁寓已經(jīng)穿好鞋站在門口了。
    趙遠(yuǎn)驚嘆地倒抽一口涼氣，從床上騰起來，加快速度往外走：“行了走吧走吧。”
    鄭意眠趿著拖鞋下了樓，跟李敏兩個人選好了椅子。
    靠在壁櫥邊掃碼付款的時候，聽到零碎的腳步聲和笑聲。
    她轉(zhuǎn)頭去看，梁寓推門進(jìn)來。
    打了個招呼之后，鄭意眠就繼續(xù)低頭掃碼了。
    這里面網(wǎng)速很有點(diǎn)慢。
    趙遠(yuǎn)從外面進(jìn)來，還在笑室友：“誰讓你穿那么……”
    目光往前一晃，就看到鄭意眠的睡眠襪。
    趙遠(yuǎn)笑到打嗝：“這兒居然還有人跟你穿一樣的哈哈哈哈哈……寓哥你快看這……”
    鄭意眠回過身。
    梁寓站在趙遠(yuǎn)面前，垂眸睨他，神色半分不動：“好笑嗎？”
    趙遠(yuǎn)笑意頃刻斂去，由于表情轉(zhuǎn)換太快，人懵了。
    他下巴顫了顫，說：“……?。俊?br/>     “怎么了？笑什么？”李敏走到中間來，見趙遠(yuǎn)指著鄭意眠的襪子，不解道，“很好笑嗎？這襪子挺可愛的呀，我后來去買都賣斷貨了?！?br/>     毛茸茸的，最上面?zhèn)z小耳朵，整體是個小兔子的模樣。
    “這、這襪子……你不是說火雞……”趙遠(yuǎn)對著梁寓，試圖讓他回憶起剛剛的片段。
    梁寓平靜地打斷，連眉都懶得動一下，聲音聽起來倒像是質(zhì)問了：“這哪里像火雞？”
    趙遠(yuǎn)怔然：“……”
    旋即，梁寓啟唇，信手拈來地陳述了一段假話：“我也穿?！?br/>     趙遠(yuǎn)：？
    剛剛在樓上說穿睡眠襪像火雞的不是你嗎？歧視它的不是你嗎？不是嗎？
    鄭意眠卻像是找到知音般看向梁寓，道：“你也穿這個嗎？”
    他低頭看她，眉眼藏笑：“是?！?br/>     室友拉趙遠(yuǎn)袖子，小聲說：“我恨?！?br/>     趙遠(yuǎn)安撫地拍拍他的手：“只要遇到嫂子，就是寓哥的大型雙標(biāo)現(xiàn)場?！?br/>     兩個人和樂地交流了一下有關(guān)睡眠襪的感想，到老板來關(guān)門才離開。
    到寢室之后，梁寓對著旁邊床上那兩只毛茸茸的襪子，開口道：“……你這個，在哪兒買的？”
    趙遠(yuǎn)插話：“什么意思??？你要買了？”
    “廢話?！彼暽珱霰?。
    “就因為嫂子穿了這個，你就要克服自己的內(nèi)心，去穿這玩意兒？哪怕這東西他媽的像火雞？哪怕會讓你膈應(yīng)？”
    “沒有，”梁寓坐下，“就是忽然覺得，這東西還挺可愛的?！?br/>     “噗——咳咳咳，”正在喝水的室友被嚇個半死，突然被嗆到，扶著桌子咳得天昏地暗，半晌氣順了，才小聲地開口，“哦，所以我就不能改變你的想法，人家穿一下你就覺得可愛了？”
    趙遠(yuǎn)反問室友：“你跟人能比嗎？能嗎？”
    室友點(diǎn)頭：“嗯，愛屋及烏，愛眠及襪。”
    趙遠(yuǎn)五官皺一塊兒：“你這比喻……我聽著怎么那么想揍人呢？”
    梁寓不說話，順著墻靠過去，手墊在腦袋后面。
    不是因為她，而試著去接受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而是，有關(guān)她的東西，好像都本能地蒙了層濾鏡似的，無論什么，經(jīng)她之手，好像都變得討人喜歡起來。
    第二天起了大早出去寫生，沿湖周圍都開發(fā)了娛樂設(shè)施，大家架著畫板四處采風(fēng)，走著走著就分成了幾個小組。
    正沿著堤岸走，忽然有老板在身后大聲招呼：“要不要看看我們的水上踩船，很好玩的哦?！?br/>     鄭意眠側(cè)頭看了眼，就聽到趙遠(yuǎn)在那兒得寸進(jìn)尺地講價：“老板娘你這么好看，給我們便宜一點(diǎn)兒唄？”
    老板娘看他們：“你們幾個人？”
    “呃，我想想哈，你這里有沒有，就是，那種幾個人坐什么樣的，就是參考的單子……”
    趙遠(yuǎn)一句話說得亂七八糟，老板娘硬是沒聽懂。
    “什么參考單？價位單嗎？”
    “不是不是，”趙遠(yuǎn)走到老板娘面前，壓低聲音問，“五個人一般怎么坐？”
    老板娘指遠(yuǎn)處：“就像他們那樣，一起坐那個大的?！?br/>     “這樣，你能不能通融一下？”
    老板娘奇怪了：“通融什么？你們想下去游泳？”
    “不是，等下我朋友他們來了，就說，五個人不能一起，不安全，”趙遠(yuǎn)小算盤打得叮當(dāng)響，“就說，要三個人坐中等的，兩個人坐小的?！?br/>     “這我倒無所謂，就是分開錢肯定要更多一點(diǎn)。”老板娘提醒。
    “沒事，”趙遠(yuǎn)往前一指，“他有錢，他來付?！?br/>     老板娘又問：“你們這么折騰，為的是什么？”
    趙遠(yuǎn)：“小情侶害羞，需要助攻，你懂得?！?br/>     鄭意眠和梁寓他們一并走上前。
    趙遠(yuǎn)跟大家使了個眼色。
    李敏扯鄭意眠：“眠眠，我們?nèi)ネ嫠蟿澩О桑阆胪鎲?？?br/>     鄭意眠笑，陽光透過眼睫細(xì)密地篩下來：“好啊?！?br/>     趙遠(yuǎn)一回身，跟老板招手：“老板娘，我們五個人怎么坐？”
    老板娘了然：“五個人要分兩條船，三個人一條，其余兩個人一條。”
    趙遠(yuǎn)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好！就這么定了！”
    鄭意眠茫然地看過去，不知道趙遠(yuǎn)怎么忽然跟打了雞血似的激動。
    她計劃道：“那就我跟敏敏……”
    “不行！”趙遠(yuǎn)音量大如洪鐘。
    鄭意眠：“……怎么？”
    趙遠(yuǎn)張著嘴，有點(diǎn)接不上話：“……呃……”
    梁寓低頭，耐心地解釋：“因為一條船上需要一個男的?！?br/>     “對！就是因為這個！我剛剛給搞忘了！”趙遠(yuǎn)接茬，“因為這個，需要踩的人力氣比較大，所以你們承受不來……”
    語畢，趙遠(yuǎn)搶占先機(jī)，率先跳到船上，大聲招呼道：“來??！快活??！”
    身邊的兩個人趕忙同時隨他跳入。
    老板娘快速放行，不過幾分鐘，那條船只就駛離他們幾米遠(yuǎn)了。
    動作之迅疾，宛如在看快鏡頭播放的電影。
    ……？
    鄭意眠一頭霧水，不知道大家為什么那么著急，那么有紀(jì)律感。
    梁寓低聲道：“走吧，我們上去?！?br/>     “嗯。”她應(yīng)著，亦步亦趨跟他身后。
    梁寓先扶著欄桿跳上船，船身在水中來回晃蕩，漾出一圈細(xì)密漣漪。
    老板娘扯著繩子準(zhǔn)備放行，笑瞇瞇看梁寓：“扶一下你女朋友呀?！?br/>     鄭意眠回頭正要解釋，梁寓這邊卻并未打算解釋，只是伸手扶她：“上來吧?！?br/>     她想了想，也就沒再開口，順著梁寓的牽引進(jìn)了船上。
    水面上的船只因為有力沉入，順著水紋又晃了兩下，無端旖旎。
    鄭意眠坐到梁寓旁邊的位置，準(zhǔn)備跟他一起踩踏板。
    這個船需要人踩，只有踩動船只才能前進(jìn)。
    梁寓掌舵，控制方向，側(cè)頭同她說：“你不用踩，我踩我們兩個人的，已經(jīng)夠了。你坐我后面去吧?！?br/>     鄭意眠一愣：“我還是跟你一起踩吧，替你分擔(dān)一下。”
    “不用，”梁寓給她打安神針，“我體力和耐力都很好?！?br/>     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她若繼續(xù)執(zhí)意要踩，就是對梁寓體力和耐力的不信任。
    事已至此，鄭意眠也就轉(zhuǎn)移了陣地，坐在梁寓后頭。
    日頭微醺，這會兒，鄭意眠竟然生出了一點(diǎn)兒困意。
    真是奇怪，梁寓在她面前，竟然讓她有種“這時候睡過去也沒關(guān)系”的安全感。
    已經(jīng)這么想了，不過一會兒，鄭意眠的眼皮就重了。
    她一點(diǎn)一點(diǎn)順從天意地閉上眼，腦袋開始放空，身體也開始變重。
    梁寓感覺到有個東西碰上了自己的后背。
    起先，像鴿子吃食似的一點(diǎn)一點(diǎn)，淺碰輒止。她的劉海兒撩動他的后背，似乎隔著襯衫都能給他帶來一種奇妙的觸感。
    他挪了挪身子，把背往后靠了靠。
    她的腦袋正好就墊在了他的后背上。
    這會兒乖了，不動了，呼吸均勻，輕輕淺淺的，是睡著了。
    梁寓抬頭，四下尋覓，好不容易找到個陰處，把船慢慢地開過去。
    中間斷斷續(xù)續(xù)地路過了幾條船，本來還在大聲說話的人，看到他們這邊，全都放小了音量。
    梁寓維持那個姿勢，很久都不敢動。
    他想起高中的時候，她去圖書室借書，他就在后面坐著看她。
    她看過兩個小時的書，像是累了，趴在桌上就那么睡著，后背隨著呼吸柔緩地起伏。指尖搭在桌面上，從身子的遮擋里透出來一點(diǎn)。
    旁邊有加冰的大杯檸檬水，檸檬水內(nèi)的冰塊逐漸融化，杯體外也有水珠傾落。很快，杯底周圍的水就匯成了薄薄一灘，并且還有繼續(xù)蔓延的趨勢。
    她的手指靠杯子很近。
    他擔(dān)心她被冰水冰醒，如履薄冰地走到她座位邊上，拿紙巾把那攤水擦干凈，再擦干凈杯體外的水珠。
    還是不放心，他又把杯子放在她右邊的窗臺上。
    他動作輕，她也沒有醒，他就低頭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唇形問題，還是性格原因，她睡著時，唇角也會挑起，像是在做美夢。
    生活在她手下變成了一個有趣的過程，她常常會覺得滿足和舒適。
    她枕的那本書，他后來曾經(jīng)借過。
    她看的那一頁，他也曾仔細(xì)地翻閱。
    她夸過好吃的食物他會吃，她行的路他會跟隨，她哼過的歌他會學(xué)。
    這么多年了……已經(jīng)四年了。
    他居然，能夠，把自己的心思藏四年。
    他想到自己沒遇到她之前，那時候的梁寓是什么樣的呢？
    那時候，離經(jīng)叛道的他眼里只有破碎、痛苦和無望。
    可遇到她，他卻在她眼里看到了明月、山川和微光。
    大概這就是，他為什么會喜歡她那么久的原因。
    即使他那時候，未曾在她那段路上留下過一個微小的腳印；即使她是被動地參與了他的人生，成為他的故事。
    但他依然，在見到她的時候，會覺得，原來這世界沒有那么令人厭惡啊。
    至少她還很美好，很蓬勃，像懸于遠(yuǎn)方的燈塔，縱然離他太遠(yuǎn)，但光卻依然能福澤他、引領(lǐng)他。
    可是太珍貴了——像是夜行的旅人忽而得到一顆夜明珠，漫漫長夜中，他視若珍寶，抱緊了怕裂了，松手又怕碎了。
    假如時機(jī)未到，破釜沉舟地向她挑明來意，那樣洶涌的愛意也許會將她襲擊得不知如何是好，轉(zhuǎn)而讓她躲避自己。
    在沒有確定她也是真的喜歡自己之前，他沒辦法去構(gòu)想，那微小到哪怕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會失去她的概率。
    幸好，現(xiàn)在這段感情已經(jīng)初露端倪，他能感覺到，自己對她而言，是不同的。
    接下來，就是差機(jī)會……
    身后的人動了動，起來了。
    梁寓回頭，看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緩了一分鐘，才清醒過來。
    她抬頭看他，眨眨眼，很不可置信似的：“……我剛剛睡著了？”
    梁寓笑了，搖頭：“沒睡多久。”
    “啊，真是不好意思，”她揉著眉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現(xiàn)在、現(xiàn)在走吧，他們可能在等我們了?！?br/>     “好。”他沉聲答。
    船往外退出稍許，準(zhǔn)備調(diào)頭，鄭意眠低頭發(fā)呆，船身忽然往前一撞，像是撞到什么東西，她鼻尖猝不及防也撞上梁寓后背——
    嘶。
    鄭意眠扶住自己鼻尖，感覺鼻尖處傳來一陣痛意。
    梁寓回頭看她：“沒事吧？”
    “沒事，我緩一下就好，”鄭意眠揉揉鼻子，“你先開吧，我一下就好?！?br/>     梁寓挪開她的手，道：“我看看。”
    鄭意眠松開手，看他俯下身，那張臉在自己面前加倍放大。
    實在是很不公平，區(qū)區(qū)一個男孩子，皮膚居然能好成這樣。
    他伸出手指，在她鼻尖上輕輕刮了一下，摻著點(diǎn)笑說：“紅了?！?br/>     鄭意眠吸吸鼻子，伸手碰了碰，不甘地問：“真的很紅嗎？”
    “紅了，”梁寓點(diǎn)頭，眉頭微挑，聲音揶揄，“沒關(guān)系，很可愛。”
    光線在二人之間拉出綿長的一道，身后層巒疊翠，通通淪為襯景。
    她從他的眼里，看到了神色怔然的自己。
    好像有什么正在發(fā)酵，他眼里有的，又好像不全是自己。
    半晌，鄭意眠跺跺腳，扶住后頸說：“開、開車吧……”
    “不是，開船吧……”
    梁寓笑著應(yīng)聲，轉(zhuǎn)過身去調(diào)整船頭。
    鄭意眠在他背上看到了一根頭發(fā)，她想也沒想，伸手鉗下來，遞到他面前給他看：“你衣服上……這誰的頭發(fā)？”
    船只穩(wěn)穩(wěn)前行，梁寓似笑非笑，問她：“你說呢？”
    鄭意眠把頭發(fā)拿到自己面前，確認(rèn)了一下。
    這頭發(fā)是她的，掛在梁寓的衣服上。
    所以說，靠在他背后睡著不是自己做夢，是真的……
    他的背比想象中更緊實一點(diǎn)兒，即使身處夢中，溫?zé)岣袇s仍存留在她發(fā)頂。
    發(fā)頂微微發(fā)燙，不知道是不是給陽光曬的。
    水面的船只浮浮沉沉，搖搖晃晃，置身其上的人像是醉了，所有的醉酒并發(fā)癥都一一中招。
    面紅耳赤，心旌搖曳。
    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哦哦哦，走了，倆人走了——”室友瞇著眼確認(rèn)遠(yuǎn)處八卦情況，“這才多久，這么快就走了……”
    船上李敏問趙遠(yuǎn)：“他就在那上面待著安全嗎？要不讓他下來吧，好危險。”
    為了看八卦，這人也是挺拼的，游蕩了一圈兒，看到梁寓的船靠著山坡停下來，讓趙遠(yuǎn)在他們身后一個視線盲區(qū)躲著，船剛停，這人就順著船頭跑到小山坡上去了。
    為了看八卦，真的十八般武藝都可以被激發(fā)。
    “你還管他危不危險，”講到這里，趙遠(yuǎn)忽然靈機(jī)一動，小聲道，“快快快，我們開走，調(diào)頭調(diào)頭！”
    室友還在山坡上，趙遠(yuǎn)早就把船調(diào)頭開走了。
    他一個人站在山坡上，叉腰大喊：“趙遠(yuǎn)，你個狗東西給我滾回來！”
    鄭意眠這邊順利泊了岸，兩個人從船上下來，梁寓付了錢，老板娘去柜臺里找錢。
    過了一會兒，李敏和趙遠(yuǎn)他們?nèi)齻€才來。
    李敏一來，就拉著鄭意眠耳語：“你們這么激烈啊，鼻子都紅了？”
    鄭意眠點(diǎn)頭：“是啊，一想到你不在我身邊，我大哭了一場，把鼻子哭紅了。”
    李敏：“你騙我，這明明是撞到梁寓身上了！”
    鄭意眠戳她：“我就知道你們又在偷窺……”
    李敏小聲問：“梁寓的味道迷不迷人？”
    鄭意眠：“……”
    老板娘從后臺走出來，對梁寓道：“不好意思啊，我這邊沒有十塊的零錢了，送你雨衣替代吧！”
    一邊趙遠(yuǎn)問：“要雨衣干什么？”
    老板娘笑笑，意有所指：“你們會用到的?！?br/>     “行行行！”趙遠(yuǎn)替梁寓倒是答應(yīng)得豪爽，“那就雨衣吧！記得給好點(diǎn)的！畢竟這東西不能含糊?！?br/>     老板娘伸手去包里找，手要出來的一瞬間，趙遠(yuǎn)慌了：“這么明目張膽啊，老板娘你冷靜點(diǎn)……”
    “哐”一聲，一件淺藍(lán)色雨衣被扯了出來。
    趙遠(yuǎn)：“……”
    “哦，是、是這個雨衣啊……”趙遠(yuǎn)笑得很勉強(qiáng)，撇開眼。
    梁寓從老板娘手里接過東西，問趙遠(yuǎn)：“不然？你剛剛在想什么？”
    趙遠(yuǎn)：“……”
    五個人一道往前走，路過某個大廣告牌的時候，李敏興奮了：“眠眠，看我老公！”
    李敏又對著聶江瀾比心：“老公也太好看了吧?！?br/>     廣告牌里的男人眉眼雋秀，氣質(zhì)清貴，閑散地勾了個笑出來。
    “他以前拍廣告從來不笑的，”李敏撇嘴，“肯定這次的攝影師是他那個御用攝影師，他只有看到她才笑，好氣哦?！?br/>     鄭意眠也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眼：“攝影師？男的女的？”
    “女的……其實大部分粉絲都知道，他一直在追自己那個跟拍攝影師，路透都拍到好幾次……還有一回倆人就在深山里滾草叢，這也太刺激了吧……”
    李敏話說到一半，該上橋了，她停下來拍照，讓他們先走：“你們先上去，我拍幾張照就走?！?br/>     鄭意眠笑她：“你還不如我，起碼我喜歡……”
    上橋的坡走到一半，不知腳底有什么，她往后滑了一下。
    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后面有雙手把她穩(wěn)穩(wěn)托住，扶住她右肩。
    鄭意眠驀地一滯。
    不對……這個場景……怎么似曾相識？
    身體遠(yuǎn)比她更敏感，順著這個相似的場景，飛快往前追溯，找到記憶里模糊的片段。
    高中、學(xué)校結(jié)冰的橋面、往后傾倒的身體、被人扶住的剎那。
    她屏息，甚至忘了眨眼。
    梁寓在她身后，低低地喚她：“怎么不說完？”
    “你喜歡……”少年聲音低醇，似酒甘冽，循循善誘，又沙啞動聽，“……什么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