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半舊的馬車在城門處被攔了下來。
    林苑將戶籍與路引恭謹?shù)倪f了過去, 小聲解釋說建武元年的時候來京探親,后因戰(zhàn)亂滯留城中,直至建武二年。
    守城的衛(wèi)兵看她一眼, 而后翻看那戶籍與路引。
    路引上姓甚名誰、家住何方、要到何處列的十分詳細,蓋的是柳州當(dāng)?shù)毓俑墓儆?。永昌二十年的?br/>
    對此,守城衛(wèi)兵習(xí)以為常。因為戰(zhàn)亂,京城內(nèi)多得是滯留京中的外鄉(xiāng)人, 如今新朝秩序漸漸穩(wěn)固了, 圣上就允了開放城門允百姓出入, 近期城門口就多了不少排隊等候出城歸鄉(xiāng)的外鄉(xiāng)人。引路自也是永昌年間的, 別說二十年的, 往前數(shù)兩年的都有。
    衛(wèi)兵看了眼她鬢間白花, 就沒問她為何文書上是一家老小來京, 回去時候卻只剩她一人。
    這種情形并非一例, 他們見的也多了。
    歸還了文書, 衛(wèi)兵示意放行。
    林苑頷首謝過, 而后面色無異的放下馬車半舊的簾子, 重新坐回車廂里。
    不多時, 外頭車把式趕車的吆喝聲就響了起來,車輪轉(zhuǎn)動的聲音緩緩響起, 帶著車內(nèi)人的焦灼的企盼, 終于緩慢前行。
    出來了。她,終于出城了。
    手緊握著戶籍路引, 昏暗空間里,林苑忍不住濕了雙眸。數(shù)月的煎熬焦慮,數(shù)月的擔(dān)驚受怕,于此刻, 終于要成為過往。
    這條生路,她謀到了。
    不枉她這么長時日來小心翼翼的謀劃。
    只要她到了渡口,上了船,南下之后幾次轉(zhuǎn)道,便是京城來人追捕她,相信成功逮著她的幾率也是極小的。此后她會更加小心藏匿,輕易不再以真面目示人,加之以假亂真的戶籍路引,哪個又能輕易逮著她去?
    再說,她不過一罪婦,不是朝廷生死大敵,又何值當(dāng)朝廷勞師動眾大招旗鼓的找她?至多也只是在京城內(nèi)搜查幾回,待時間一長,相信京城里的人慢慢也就遺忘了那個‘罪婦林苑’。
    待到那時,她便是真的海闊天空了。
    她身上藏著些細軟,屆時她可以先尋個民風(fēng)淳樸的地方,租個院子將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待養(yǎng)好了身子,她就可以準(zhǔn)備再次啟程,入蜀中,按照春杏給她的地址,然后就……
    馬車猝不及防猛一顛簸,林苑當(dāng)即失控的向前撲去,差點直接撲上了車轅,好在及時抓住了車廂邊緣,這方堪堪沒被甩出去。
    馬車在陡然的變故之后,徹底停在了原處。
    陳舊的車簾在晃動著,隱約能看到外頭刺目的光。
    昏暗的車廂里,四周靜謐無音,詭異的令人心驚。
    林苑此時隱約預(yù)感到了什么。
    她顫著雙眸緊盯那微微晃動的車簾,抖著手伸過去,卻好半會沒有勇氣去掀開。
    剛才馬車毫無征兆的驟停,外頭車把式短促的呼聲,以及此刻車外詭異的闃寂,無不再向她傳達著不詳?shù)男盘枴?br/>
    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心跳如擂鼓,強烈的不詳預(yù)感讓她的緊張與驚懼達到了極點。
    時間在詭異的沉寂中一點一滴過去。
    車外闃然無聲,車內(nèi)亦死寂無音。
    林苑終是顫著手握過那粗布車簾,咬牙掀開了來——
    外頭刺目的光陡然撲面射來的同時,她見到了馬車前方宛若黑色洪流的黑甲兵,嚴整有威,森肅林立,密不透風(fēng)的圍困住了她所在的這輛半舊馬車,亦嚴嚴實實堵住了那通往渡口的官道。
    林苑臉上面色一下子褪盡了。
    “御史夫人果真好計謀,不枉孤特意推了公務(wù)來堵你。”
    正前方傳來的不辨情緒的一聲,令林苑手腳瞬間發(fā)涼。
    她僵直著目光由著聲響看過去,從那踩在黃金蹬上的雙頭舄,上移至那皇家規(guī)制的白綬,蔽膝,革帶,再由那團龍絳羅紅袍而上,最后落在那張俊美冷漠的面龐上。
    腦中當(dāng)即翁了聲,一片空白。
    黑甲兵最前方的晉滁坐在馬上,漫不經(jīng)心的把玩著手里軟鞭,見她看來,也只是掀眸淡朝她掃過一眼,神色波瀾不驚。
    “需要孤親自請你下來?”
    晉滁冷眼看她,狹長的雙眸冰冷銳利,不見半分仁慈。
    林苑猛地晃動了下身體,這一瞬只覺兩耳轟鳴,世界在這一瞬好似都變了顏色,陡然灰白。
    她數(shù)月的籌謀,徹底毀于一旦。
    兩親兵過來不由分說的將她拖下了馬車。
    林苑由人扯著胳膊踉蹌的拉拽到晉滁的馬下。
    晉滁執(zhí)鞭抬起她下頜,沉眸打量了她。見她睜著雙眸驚怒的看他,再也不見之前癲狂模樣,不由冷笑一聲。
    “縛上?!?br/>
    一聲含著冷意的喝令,兩個親兵立即拿過已備好的細繩過來,將她雙手縛好后,另一端則恭謹遞給馬上的太子爺。
    晉滁握了握繩子扯了下,見她趔趄的上前兩步,就回過頭來,夾了下馬腹,騎馬慢走。
    “回去后跟禮部說聲,這般看不住人的鴇母,留她何用。”
    田喜忙應(yīng)是。
    晉滁又對旁邊人道:“回去后,記得提醒孤讓那戶部尚書好生整飭,省的有人膽大包天,徇私枉法?!?br/>
    左右?guī)兹私允翘有母梗勓员阒邮且庠谡f與誰聽,卻也忙順勢應(yīng)下。
    這些年隨太子征戰(zhàn)時,他們多少也能從那所謂的頭疾之痼中拼湊些事情來,只是之前猜不著究竟是哪個罷了。如今見那太子下了朝后連朝服都來不及換,就直接帶了他們過來堵人,便也就明了,原來竟是前左都御史的夫人,長平侯府的千金。
    如今瞧來確是個美人,膚色雖不知被何物涂得黑了些,可模樣在那擺著。之前弱柳扶風(fēng)的在太子爺馬下站著,被迫仰著臉,睜著清湛的美眸看著人,眸光里那憤怒又無力的模樣,的確看的人心憐又心癢。
    林苑唇色蒼白的被細繩拉著往前走,眸光渙散,失魂落魄。
    萬般籌謀,功虧一簣。
    她如何都沒想到,她的生路竟斷在晉滁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