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這個檔口，陳嬌兒和侯德榜說起其他事情來：“侯經(jīng)理，你是化學(xué)博士，有個問題想和你探討。”
    “不敢，夫人請說?！?br/>     “如果我們放任現(xiàn)有的工廠向河流排放廢水，生產(chǎn)的廢渣隨意丟棄，侯經(jīng)理認為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侯德榜愣了下，臉色也變得嚴峻起來，他思考了好一會，說道：“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工廠周圍是不能住人，也種不出莊稼的?！?br/>     “那你覺得這種代價是否值得？”
    侯德榜本想說值得的，但見陳嬌兒面帶憂慮，他覺得事情恐怕不簡單，“夫人，這個我也不清楚。”
    輕嘆一口氣，陳嬌兒道：“侯經(jīng)理是留洋過的，應(yīng)該知道，在西方，列強們已經(jīng)開始為工業(yè)革命付出代價，如果有一天，察哈爾大地也遍布工廠，沒有了可住人和可種莊稼之地，我想，這個代價是不值得的。”
    侯德榜蹙眉：“可是夫人，這工業(yè)……”
    “我知道你想說這個國家要想強大，不能沒有工業(yè)，這一點其實毋庸置疑，我想說的是，侯經(jīng)理，你有沒有想過清潔生產(chǎn)？”
    清潔生產(chǎn)？侯德榜瞬間恍惚了，在以工業(yè)為核心的年代，這個詞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認識，仿佛抓住了陳嬌兒話的一點點核心，他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夫人的意思是想讓這工廠的生產(chǎn)對周邊沒有影響？”
    “一點影響沒有是不可能的，我想的是，我們是否可以讓這影響降到最低。”
    侯德榜若有所思，陳嬌兒繼續(xù)道：“我和侯經(jīng)理談?wù)摯耸率且驗榛χ苓叺挠绊懽畲?，侯?jīng)理博學(xué)多才，能不能抽出時間和精力，認真考慮一下把這生產(chǎn)的廢水處理一下，清除里面有害的東西，這廢渣也看看能否處理?！?br/>     學(xué)化學(xué)，侯德榜對生產(chǎn)的廢水可能含有的成分大致能夠判斷出，他聞言心中一動：“夫人，我還不能肯定，但從我掌握的，理論上是可以的，我愿意試一試?！?br/>     “好，侯經(jīng)理，我會在北方科學(xué)院也安排同樣的研究，配合你一起試，希望你這里能夠成功。”
    “我會盡力的?！?br/>     “侯經(jīng)理，我想讓你明白一點，這么做，有可能耗費了人力物力，看著得不償失，但我們搞工業(yè)，不能剝奪了別人的生存權(quán)利，這關(guān)系到子孫后代的家園，我真的不想看到有一天，張北除了工廠，什么都沒剩下?！?br/>     侯德榜臉色再次嚴峻起來：“夫人說的極是！家園都毀了，有工廠又有何用？我明白夫人一片苦心，想讓我這里先做出表率，我定當(dāng)認真對待?！?br/>     邊上的宋思雨早已結(jié)束了思考，注意力完全被二人的對話所吸引，陳嬌兒在她眼中變得高大許多，在這里的考察，她除了震撼外，感觸最深的就是沒法待，實在是味道太大了。
    侯德榜在隨后的幾年里，和北方科學(xué)院合作，持續(xù)投入人力物力，他最終不但解決了察哈爾化工集團的污染問題，由此也在集團下派生出了專業(yè)化的察哈爾廢棄物處理公司，成為享譽世界的知名企業(yè)。
    離開察哈爾化工集團，陳嬌兒又帶宋思雨考察了搬遷到張北的工業(yè)集團下屬機器廠，在這里，宋思雨感受到了工業(yè)帶來的變化，各種各樣的機器讓人眼花繚亂，三軸聯(lián)動車床、升降式鏜床、萬能銑床、龍門刨床……，這些精密機床讓宋思雨第一次領(lǐng)略了機器的威力和魅力，而那些千奇百怪的產(chǎn)品給宋思雨帶來的驚訝并不亞于機器廠剛剛完成的萬噸級水壓機，她想不出那些工人是如何想到去做這些機器。
    等到了設(shè)計室，她才知道這里才是機器廠的核心，男男女女都趴在桌子上忙碌著，手下鉛筆如飛，一張張精美的圖紙在他們面前誕生，別說看懂，光看一眼都讓人頭暈，宋思雨第一次感覺自己是在是渺小、淺薄，她不知道的東西是在太多了。
    “別看我啊，這些我也不懂?！币娝秮碓儐柕难酃?，陳嬌兒笑道。
    “你也不懂？”宋思雨有些不大相信。
    “是啊，術(shù)業(yè)有專攻，我只知道大概的過程，怎么畫我還真不知道。”
    宋思雨信了，轉(zhuǎn)身繼續(xù)看邊上的年輕人畫圖，良久嘆了口氣：“真沒想到這么復(fù)雜，我算明白了，他們才是賦予機器生命的人?！?br/>     陳嬌兒愣了下，忍不住拍掌：“我還想著怎么和你解釋他們的作用，你一句話已經(jīng)點到了真諦，不錯，是人賦予工業(yè)生命，人，才是工業(yè)中最重要的?！?br/>     趙子赟的專列抵達張北時，早有憲兵和特別保衛(wèi)局的人清理了車站，不管是隨同趙子赟來的，還是張北局安排的人，兩邊都是熟人，一個生面孔的都沒有，唐士道親自在車站迎接他，沒說幾句，唐士道笑道：“司令和夫人是不是約好的？這前后腳到了張北?！?br/>     妻子在張北？趙子赟明顯有些懵，“唐局長，嬌兒只是路過張北，怎么會在這里逗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唐士道又笑了，“是有事，特別事務(wù)處的宋處長也在張北，說不定夫人以為你們二人約好了…….”
    見唐士道說了半句便一臉壞笑的看著他，趙子赟臉一沉，“胡說八道！我怎么知道宋處長在張北？”
    “我自然是胡說八道，否則司令恐怕就沒法交代了?！?br/>     趙子赟乜著他：“你膽子也大起來了啊，敢編排我了。”
    唐士道嘆了口氣：“有卓然和弼亮在這里，我膽子不大也不行，司令，你可別找我麻煩啊，我是被他們帶壞的?！?br/>     趙子赟忍不住笑了起來：“行了，走吧?！?br/>     一行人上了車，在車上，唐士道才將陳嬌兒和宋思雨在張北的情況說了說，既然妻子在張北，趙子赟便安排趙振隨唐士道的人去找她，橫豎碰個面再說。一同來到特別安全局張北局，唐士道將他引到會客室，說這張北縣長正在等他。
    周稚廉調(diào)任錫林浩特副市長后，他的職位由孟光清接任，他是三一年畢業(yè)于察哈爾省立師范學(xué)院，隨后又進入北方大學(xué)學(xué)習(xí)，是北方大學(xué)第一屆的工業(yè)學(xué)院畢業(yè)生，三五年被選拔進入建設(shè)廳，三七年來張北任建設(shè)局局長，后來代理張北縣長，在清理整頓中被正式任命為縣長。
    從升遷的角度來說，孟光清是很快的，但從歲數(shù)來說，他并不年輕，今年他已經(jīng)三十三歲，聽到趙子赟來視察，孟光清很興奮，他們這批學(xué)子在師范學(xué)院師就已經(jīng)接受了趙子赟的一些理念，北方大學(xué)四年更是讓他們成為趙子赟堅定的支持者，從陽高以來，持續(xù)的教育已經(jīng)讓趙子赟有了非常多的簇擁，這些中間力量幾乎有些無條件的聽從于他。
    “趙主席說過…….”每每在孟光清表達一些看法時，為了找尋依據(jù)，他總是會引用趙子赟說過的話，聽著聽著，趙子赟眉毛蹙了起來。
    孟光清敏銳的看見了，心中緊張起來，有些詞語也表達不太清楚，見狀，趙子赟打斷他道：“其實張北的情況我還是很了解的，你的工作確實不錯，今天我們算是單獨交流，有兩點我希望你注意?！?br/>     “首先，我說的話不是圣旨，不是說我說過的就能做，是好事，沒說過的就不能做，在私下里，你還比我大，是兄長，我有錯，你也可以批評，可以反對，為官者，要有主見，不能惟命是從?！?br/>     “其次，你要記住你們這些人是國家的棟梁，不是我的仆從，不要在官場上染成這種習(xí)氣，永遠不要有你是誰的門客，要為誰服務(wù)這種想法，當(dāng)然，我也知道絕對不講情面不符合我們中國人的習(xí)慣，因此，我更希望你私下里把我當(dāng)朋友，可以常來常往，但涉及到張北事務(wù)，要看得遠，聽民眾的呼聲，你所做的一切，不應(yīng)以我是否滿意為出發(fā)點?！?br/>     孟光清畢竟受過高等教育，只是升遷快，難免有些顧慮，生怕做的事情得不到趙子赟的認可，聽了他這兩句肺腑之言，眼中有些濕潤，“趙主席，我明白了?！?br/>     “明白就好，為官一任，造福四方，古人尚且有如此想法，你們新一代的縣太爺更要做得更好，當(dāng)然，眼下是戰(zhàn)爭時期，有些事情還不得不讓步，這些不但你要認識到，還要安撫好民眾。”
    孟光清點頭：“這個請趙主席放心，我們縣府都知道打贏日本人是最重要的，民眾也很穩(wěn)定，他們也聽到不少消息，和國內(nèi)其他地方比，這里已經(jīng)是天堂了?！?br/>     二人說著話，門外傳來王卓然的聲音：“子赟，你小子總算來了！”
    話音剛落，王卓然、葉弼亮、戴方瑜等人走了進來，隨即毫不在意的坐在椅子上，葉弼亮咋呼著：“唐兄，好茶伺候！”
    唐士道笑著應(yīng)了聲，孟光清和他們幾個相對熟悉一些，平時也說話隨意，今日見他們幾人在趙子赟面前也是隨意得很，有些明白趙子赟剛才為何蹙眉了。
    茶水到上，王卓然剛說了句，說說研究和生產(chǎn)的事，孟光清急忙起身，“趙主席，那我就先回去了。”
    趙子赟急忙叫住他：“一起聽聽，士道兄，去看看趙振他們回來沒有。”
    孟光清有些忐忑坐下，聽著趙子赟和王卓然、葉弼亮瞎聊著，沒多久，唐士道領(lǐng)著陳嬌兒和宋思雨走了進來，陳嬌兒一見他便說道：“你要來張北，也不和我說一聲?！?br/>     “不是我要來，是他們兩個打電話要我來看看，這臨時決定，你都在我先走了，我哪里找你去說？”
    陳嬌兒抿嘴笑了：“那你不是也找到我了？”
    趙子赟搖頭：“你若不進張北，我哪里尋你去？”
    王卓然聞言，跳了起來：“嬌兒，這是假話，他若要找你，怎會找不到？”
    趙子赟瞪了他一眼：“你少煽風(fēng)點火，她去五號基地，你知道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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