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厲容銳原本以為和董夫人的見面會氣氛尷尬,因為從前董夫人對厲存焰就不甚關心,至于和賀佑欽的關系,就他所知道的,他們接觸的機會不太多,想必關系也不會好到哪里去。董夫人是個相當自我的人,優(yōu)渥的環(huán)境讓她有足夠的本錢享受生活。她自私的坦蕩蕩,自己比什么兒女親人都要重要。面對董夫人的冷漠厲容銳小的時候還會心緒不平,到了現(xiàn)在這個年紀卻已經(jīng)能夠坦然面對,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即便他是董夫人的兒子也無權干涉。
在賀佑欽帶著他到了約好的地方與董夫人見面時,董夫人已經(jīng)做主點好了一桌子菜。
“你們還想吃什么就自己叫。”年近五十的董夫人因為擅于保養(yǎng),看不出實際年紀。無論衣著打扮還是妝容舉止無一不精細優(yōu)雅。
賀佑欽拿著菜單又多加了幾個菜,在生活上他的講究其實不比董夫人少,當然都是在條件允許的范圍內(nèi),“你有什么想吃的嗎?”他詢問從入席開始就沉默的厲容銳。
厲容銳搖頭。
“那就這樣吧。”賀佑欽把菜單交給了侍應生。
董夫人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那一套,賀佑欽和厲容銳都相當適應她的節(jié)奏,默默吃飯沒有說話。
偶爾賀佑欽會動手幫厲容銳夾一些太遠他夠不到的菜,然后厲容銳默默吃到嘴里,然后禮尚往來地為他倒茶。
盡管都是小動作,卻讓董夫人側(cè)目。
但她一個字也沒提,反而笑得更加優(yōu)雅。
飯后,三個人挪了位置,慢悠悠地喝茶,對于孩子來說相當枯燥的氣氛厲容銳卻適應良好,這讓董夫人對他又高看了一眼,偶爾目光落在厲容銳身上時多出幾分深思。
董夫人沒有開口,賀佑欽就坐在那里泡茶喝茶,相當愜意。似乎并不急著知道董夫人提出見面的用意,最終還是董夫人先開了口。
“你似乎與從前有些不同。”董夫人紅唇輕啟,眼里有幾分懶散笑意,又深藏探究。
賀佑欽微微一笑,“人時時刻刻都在變化。”
董夫人沒有反駁,反而說出一句有些莫名的話,“真是可惜了。”
“可惜?”
董夫人彎唇,嘆息道,“能讓一個聰明理智的人變得混亂瘋狂的唯有感情,如果那個瘋狂的人不再瘋狂,是不是意味連感情都忘得一干二凈了?”
賀佑欽揚眉,厲容銳卻是渾身一震,又很快控制住了情緒。
“您說的我不懂。”
董夫人卻是一笑,“不懂就不懂吧,我那個傻兒子沒福氣罷了。”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這次來我是想見見存焰,姚真說他在成川受了委屈,不過那群人已經(jīng)被收拾了。”
賀佑欽笑而不語。
厲容銳面無表情。
董夫人的馬后炮實在沒什么意思,讓他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應。
董夫人卻不在意,她看向厲容銳,“存焰,要不要跟我回去?”
厲容銳愣了一下,賀佑欽沒有打擾他,讓他一個人在那里思考。最終厲容銳搖頭。
董夫人意味深長地道,“也好,既然你不想過來跟我住就暫時保持原樣,佑欽,你沒意見吧?”
“沒有。”賀佑欽伸手摸了摸厲容銳的頭。
董夫人走的時候賀佑欽帶著厲容銳把人送到門口,臨上車前董夫人把厲容銳單獨叫到一邊,本來想伸手摸摸他的頭,卻不知道為什么手抬起了一半又放了回去,只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最后說,“偶爾也去醫(yī)院看看你爸爸吧,他雖然躺著,但誰知道有沒有知覺呢?有些事情不親眼看看,永遠弄不明白。”
厲容銳心下一動,臉上卻什么也看不出來,點頭之后目送董夫人上了車。
她走后賀佑欽才開口問,“為什么不想跟董夫人回去,她畢竟是你唯一剩下的親人了。”
厲容銳搖了搖頭,在紙上寫道,“我想跟你一起住。”這也是厲容銳思考之后的結果,他現(xiàn)在放不下厲豐,只有在賀佑欽身邊才能隨時接觸到厲豐的事情,而且……厲容銳收斂了眼里復雜的情緒,維持現(xiàn)狀才是最好的。
“成川那些人是你打發(fā)的?”賀佑欽提起了另一件事。
厲容銳沒有否認。
賀佑欽心里驚訝,雖然當初他的確和這孩子談過,也說過把成川那些人交給他處理,卻沒想到一個還沒他腰高的小男孩能做到這種程度。現(xiàn)在連董夫人都收到了消息,說明這事情不小。外面卻一點厲家孩子被虐待的風聲也沒有,說明這孩子處理的手段不僅干凈利落,連后頭的事情都考慮到了。
意料之外的出色。
這么聰明的孩子當初會被人欺負得那么厲害?難道是因為身邊沒有可以依靠的人所以不好下手?賀佑欽壓下心里剛剛生出的異樣,緩緩道,“既然已經(jīng)處理了,就不要再記掛成川的事情了,畢竟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
厲容銳抬頭看了他一眼,許久才拿筆在紙上寫了個“好”。
一個星期之后,沈燁又一次拜訪了賀佑欽,這一次他選在了晚上。
雖然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和賀佑欽聯(lián)絡一次,但頻率并不高。
在沈燁進入?yún)栘S之后,他們本來應該盡量減少聯(lián)絡的次數(shù),可這次沈燁確實遇到了難題,這個難題還牽扯到他老板的家族,所以他不得不大晚上坐計程車到了東山的別墅。
“您這個地方實在太偏僻了,我叫了好幾個司機他們晚上都不肯上山。”沈燁無奈。
“難道不是你的塊頭太大,他們擔心有危險?”
“怎么會?我看起來就是個好人。”像‘好人’的沈燁一笑的確憨厚,就是那眼神精明得厲害,“最后才讓我找到個膽大的,否則我還真不知道怎么過來找您。”
賀佑欽也跟著一笑,起身給他泡了茶,回來的時候順便拿了串鑰匙扔給他。
“這是……”
“待會兒回去就開這輛吧。”
沈燁站起來,臉上尷尬,“我剛就是跟您開玩笑。”不用馬上就送輛車給他吧。
“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算是送給你老婆的,你也不想你老婆去個醫(yī)院還要和人擠吧?”
沈燁掙扎了一下,又看了看賀佑欽,咬牙把鑰匙收了起來。
“謝謝賀總。”
“不客氣。”賀佑欽不在意地擺擺手,“坐,你這么晚急著過來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說到正事,沈燁的表情也跟著沉穩(wěn)下來,“確實有發(fā)現(xiàn)。自從我跟了錢凱一段時間之后,他對我已經(jīng)不像剛開始那樣處處藏著,我能接觸的公司的內(nèi)務也更多了。雖然他還不是百分百把我當成心腹,但很多事情我也能接觸一些了。”沈燁笑了笑,“多虧了您上次在方華盛那件事情上給我放水,我告訴錢凱方華盛是您的人之后,他對我明顯重視多了。
方華盛就是上次被賀佑欽叫進辦公室的四個人之一,那四個人的倒戈本來就瞞不了多久,賀佑欽干脆利用這個機會讓沈燁‘無意’中發(fā)現(xiàn)方華盛在為他們做事,錢凱有了這個內(nèi)/幕,對發(fā)現(xiàn)秘密的沈燁自然會重視幾分。
“錢凱應該還不是完全信任我,不過這樣也夠了。今天白天我?guī)湾X凱整理厲豐分公司賬務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家公司的賬務數(shù)字非常奇怪。這間分公司是錢凱手上最大的一家分公司,叫做lfg,lfg成立之后,厲豐就一直顯示獲利,第二季度比第一季度的利潤躍升了百分之二十七。”
“他們在拉高股價,然后再將配股轉(zhuǎn)現(xiàn),這樣就可以得到很大的利潤。”賀佑欽道。
“沒錯。”沈燁點頭,“我知道財務長包括錢凱在內(nèi)一直在想盡辦法掩藏公司的財務狀況,但是沒想到他們會這樣飲鴆止渴。”沈燁把帶來的資料攤給賀佑欽看,“這幾家明顯是他們放在厲豐名下的空頭公司,用來掩藏公司的負債,而lfg為公司帶來利潤。”
賀佑欽嗤笑,“全是假的。”
沈燁的表情難得有些嚴肅,“的確都是假的。”接著,他說出更進一步的消息。
“但是最近lfg有一筆新的計劃,這也是我今天來找您的原因。”沈燁看向賀佑欽,“鼎泰已經(jīng)提出了一筆巨額的借貸,向lfg。我知道的時候這項計劃已經(jīng)差不多談到了尾聲。”沈燁緊緊盯著賀佑欽,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一些端倪,后者卻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緩緩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
沈燁不解,“您知道了什么?lfg根本是厲豐弄出來的空頭公司,他沒有任何資本可以借貸給別的公司,更別說這么大的數(shù)目。”
賀佑欽靠在沙發(fā)上,“鼎泰一直想收購南極星的事情你應該知道?”
“是的。”不止他知道,這件事情在德海已經(jīng)不是秘密,“連大風都有收購南極星的意向。”
賀佑欽輕哼一聲,“這件事情曝光之后,誰都看得出來南極星有潛在的價值,所以那些公司就像聞到腥味的蒼蠅,鼎泰想要以我之前談的那個價格收購南極星已經(jīng)不可能了,南極星在待價而沽,而鼎泰準備的資金根本不夠。如果我猜的不錯,他們應該不止向lfg借貸,還準備發(fā)型大量的垃圾債券,否則根本不可能拿下南極星。”
“我只是不明白鼎泰怎么會和lfg扯上關系。”沈燁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找上賀佑欽。畢竟鼎泰也是賀家的產(chǎn)業(yè),而賀佑欽身為賀文武的長子,不出意外應該是由他集成鼎泰。所以在發(fā)現(xiàn)鼎泰掉進lfg這個大坑的時候,他才會趕來通知賀佑欽,想知道對方要怎么處理。
“如果通知鼎泰lfg只是厲豐手下的空頭公司,厲豐的狀況就再也瞞不下去,鼎泰會以此做筏子,不止能告lfg商業(yè)詐騙,厲豐會被重創(chuàng)甚至動搖根基。如果不告訴鼎泰,那么拿不到大筆資金的鼎泰必然無法收購南極星。”沈燁一一分析。
“你還漏了一點。”賀佑欽靠在沙發(fā)上,視線微微向上,另一時空留存下來的疑惑在沈燁帶來這個消息之后漸漸明朗,他終于知道對手在暗地里使出了什么樣的手段。
賀佑欽接收到沈燁的疑問后,毫不吝嗇地解答,“你覺得lfg憑什么有膽子借錢給鼎泰?lfg的確有厲豐做后盾,但是就算從厲豐它也拿不到大筆的錢,它給鼎泰開出空頭支票就不怕對方兌現(xiàn)不了?”
“您是說……”沈燁頓時被點醒,“l(fā)fg和南極星早有勾結!”
賀佑欽點頭,“只要南極星說收到了錢,誰能夠否認?lfg事先和南極星的人計劃好,空手套白狼,一分錢也沒花,賣個南極星的空殼給鼎泰,反而讓鼎泰欠了天價的債務。鼎泰無力償還只能破產(chǎn)。”賀佑欽嘆了口氣,“這個計劃要完成,南極星必然要有l(wèi)fg的人。”
沈燁想起之前賀佑欽讓他接近的那個家伙,“謝春生?”
“嗯。”
沈燁愕然,雖然商場上爾虞我詐的事情司空見慣,但這個手筆也實在太大了,牽扯著德海乃至整個海中地區(qū)最大的兩家企業(yè),動輒就是破產(chǎn),說不定會讓上萬人失業(yè),這實在是……
“實在想不出厲豐有誰能想出這么一個計劃,厲容銳現(xiàn)在躺在醫(yī)院,厲國新要是有這么厲害就不可能在和厲容銳的內(nèi)斗中一直吃暗虧了。但是lfg的確是錢凱弄出來的公司……除了厲國新我真的想不到別的人選。”沈燁注意到賀佑欽過于復雜的表情。
“您……知道?”
“大概猜到了。”賀佑欽搖了搖頭,“不過還需要一些佐證。”
“真的是有其他人在背后干的?厲國新難道只是個替罪羔羊?”沈燁摸了摸頭,“誰這么大本事能夠說動厲國新當擋箭牌啊……”
“不用那么大本事,只要利益方向一致,敵人也可以變成朋友。”
沈燁愣了愣,想起了一個調(diào)查中頻繁提起卻老是被他當成花瓶忽略的人。
“難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