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深夜的后海好像還沒有沉睡,趙安尋沿著小路往前走,回頭看著渾身不適應(yīng)的秦麗,輕笑說:“沒有這么晚來過后海吧!”
“沒有,”秦麗轉(zhuǎn)頭回問趙安尋,“你經(jīng)常來?”
趙安尋的手指劃過粗糙的樹干,皮膚表層摩擦的有些發(fā)熱,蜷曲進(jìn)手心,用力的握了一下,下一秒開口說:“他高考的時候很緊張,怕分?jǐn)?shù)不夠,放了學(xué)我就陪他在后海走走,回去再做張試卷,”說到這里趙安尋控低頭輕笑,“其實他就是太在乎了,成績完全沒有問題,他說要保證萬無一失,不留遺憾。”
秦麗下意識的回問:“那考的怎么樣?”
“當(dāng)年的第一名,”趙安尋驕傲的說,“他學(xué)院的陳教授第一年就找他談話,讓他跟在身邊繼續(xù)讀研究生,他當(dāng)時說太早了,還沒有想過。其實他就是不想考。”
“為什么呢!”考研是個不錯的選擇啊。
趙安尋苦澀的說道:“他想早點工作,出去掙錢,那時候我們都是住校,周末他來學(xué)校接我,我們滿北京城的跑,晚上找個旅店休息,沒錢只能叫一間房,前臺看我們的眼神就像是看不良學(xué)生,下一秒好像就要說現(xiàn)在的學(xué)生墮落啊!可是他都沒睡過床,都是窩在門后的走廊里睡一晚。”
“后來,我們會在旅店門口碰到同學(xué),他就不愿意住了,怕同學(xué)看見我在學(xué)校亂說。我們就去些書店通宵呆在里面,像冒險一樣,可他每次都不高興,會讓我提前去學(xué)校,我都賴著不走。上了大學(xué)他喜歡買些大人衣服穿,襯衫有些大不合身,看起來有點搞笑,我高中老師好像看不出來,開家長會和他聊的很認(rèn)真。我沒有給他說過,我不喜歡他穿那些衣服,他穿白T就很好看,干凈,整潔的樣子,像是每一個大學(xué)校園里神采飛揚的大學(xué)生,不必強(qiáng)行長大,不用強(qiáng)裝成大人模樣。”
秦麗不知道該怎么安慰趙安尋,她也不想往下問,每一段感情的結(jié)束應(yīng)該都是痛苦的,揭人傷疤的事她不忍心。
趙安尋臉上沒有傷心的表情,她面色平靜,夜色下漂亮的眼睛里閃著盈盈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場景,語氣輕快:“高二非得讓我辭掉零工,我偷偷保留了一個咖啡店的服務(wù)員,有天他給我送筆記本,正好看到我在工作,生了好久的氣,足足有一天沒有給我說話,第二天我就辭職了。”
路邊的角落里的積雪還沒有融化,上面踩了幾個腳印,趙安尋從旁邊走過,低頭看了一眼,她停不下來的接著說:“麗姐,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么不搬出去,再買個大點的房子嗎?”
秦麗:“嗯”了一聲。
呼嘯的風(fēng)聲讓趙安尋的聲音游俠沙啞:“他大學(xué)一直在兼職,終于租了一間房子,周末我就坐在書房里復(fù)習(xí)功課 ,他在外面研究吃什么營養(yǎng),那是我最胖的時候,也是我最開心的時候。每天早上醒來,我就覺得充滿了希望,只要我上了大學(xué),我們的生活會越來越好,我們會有家,我們會有錢,我們會是彼此陪伴的家人。”
“可惜,他沒等到我高考,也沒有實現(xiàn)給我做早餐,在門口等我考試結(jié)束的約定。我也沒有考北京師范大學(xué),看,好不好笑,我們都沒有實現(xiàn)對彼此的承諾。”
為什么會在那么重要的時候消失?不擔(dān)心影響趙安尋的高考成績嗎?這些問題盤桓在秦麗心里,問出口的卻是:“北京師范大學(xué)?”
趙安尋的形象實在和教師有些違和,也許是先入為主,看多了她在紅毯上艷壓四方的明星模樣,和在講臺上兢兢業(yè)業(yè)的老師,簡直是兩個極端。
不知道哪里突然響起了新年好的歌聲,趙安尋循著聲音看了下,一片漆黑什么都沒有,她回過頭來哈了一口氣,點頭道:“是啊!他掙錢,謀前程,我教書,求穩(wěn)定。其實也有私心,我們從小運氣就不好,不都說教師桃李滿天下,是積德行善,說到這里好像有些迷信了。但是,我就想我們好好的,結(jié)束流浪了快二十年的生活。”
秦麗眼睛有些熱,從小她的父母就很嚴(yán)格,考試不能下九十五分,各種補(bǔ)習(xí)班不斷,雖然喘不過氣來,但父母一直圍著她轉(zhuǎn),關(guān)愛從來沒有少過,沒想到曾經(jīng)她想要逃離的,卻是趙安尋求之不得的。
趙安尋只告訴過秦麗雪兒的事,秦麗以為她是保護(hù)家人,后來又覺得是家庭有些特殊,現(xiàn)在聽了趙安尋的話,她才明白,趙安尋不是不告訴她,是真的沒有好說的。
只有一個他,是心口不可愈合的一道傷疤,這個世界給趙安尋的少,但也給了她最純粹的愛,最簡單的相守,更是最難忘割舍不掉的牽掛。
說出了心里埋藏的話,趙安尋心情放松了很多,沒有之前像是石頭壓在胸口沉甸甸的感覺,她看著秦麗笑了一下,像是突然綻放的煙花,壯麗卻轉(zhuǎn)瞬即逝。
秦麗心里發(fā)慌,想要打破安靜,確認(rèn)什么的說:“那你為什么又不考了?”
“麗姐,你知道人沒有希望了要做什么嗎,”趙安尋雙手放到胸前環(huán)住,有些緊的抱住自己,“要找到希望,我就算做二十年教師,默默耕耘到老,也不會有更多人知道我,主要的是他不會看到我。也許一切都是注定的,走進(jìn)電影學(xué)院的那一刻,我想是在做一個夢,一個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的長夢,做了八年,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突然就醒了,如果,我醒了,我想留點什么,告訴我,也告訴他,我有好好過。”
她的手放在外面,吹得有些發(fā)紫,卻像是感受不到冷,依然顫動著勾了下羽絨服的邊線,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響起:“麗姐,M電視臺的制片人王曼昨天給我打電話,問我有沒有興趣了解她們推出的新節(jié)目《我的獨居生活》,我說我會考慮的。”
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熟悉,秦麗在腦海里找了一圈,突然想起來,這個節(jié)目之前找過趙安尋,只是年后趙安尋就要拍鄭晏的新戲,她就給推了,沒想到會直接找到趙安尋這里。
她想了下,出口說:“可我們沒有時間。”
“《回春天》不會那么早開機(jī),中間應(yīng)該有一個月空檔,時間是夠的,只是會比較忙。”
秦麗:“怎么突然想接受了。”
趙安尋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秦麗,吐露心聲:“晚上看春晚,網(wǎng)上有人說還是以前的春晚好看,馬上就有人把以前的春晚找出來看。”
“我想記錄下我的生活,等到某天有人想看,可以找出來看。”趙安尋的眼尾有點紅,她伸手蹭了一下,低頭接著說:“麗姐,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更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我原本以為我只要好好工作,成為一個大明星,出現(xiàn)在電視里,雜志上,廣告牌上就可以了。可那都不是我生活中的樣子,如果我等不來他,這個也許就是我留下的唯一生活紀(jì)錄片。”
“呸呸呸,大過年的別瞎說,什么唯一,唯一的,快呸。”秦麗按著趙安尋做完才松手。
趙安尋揉了揉在樹上擦過的皮膚,揶揄:“這么迷信。”
“你懂什么,”秦麗抬臉說,“按我說的做就行。”
“那我給你找個房子準(zhǔn)備一下?”秦麗問道。
趙安尋沉默片刻,搖了搖頭,說:“不用,我有房子。”
秦麗看向趙安尋,有些不可思議:“你確定要在你那個老小區(qū)里錄節(jié)目,到時候會被罵死的。”
“隨便,反正我就這一個家,想怎么說就怎么說吧!難道非得找一個符合身份的房子才是正確的,我住的地方?jīng)]有那么漂亮就是我的錯?”趙安尋反駁道。
秦麗:“你說的都對,但是沒人會聽你說的話,他們更愿意相信自己腦海里臆想的結(jié)果,你說什么都是在狡辯。”
趙安尋站定回頭,聳了下肩膀:“那就隨他們吧!如果不能在家拍,就沒有錄節(jié)目的必要了,房子和我缺一不可。”
秦麗點了點頭:“那行,就這樣,王曼那里我去接觸。哎,你這還幫我接活。”
趙安尋嫣然一笑,快走兩步打開車門,閃身坐進(jìn)車?yán)铮粝乱宦暎骸八臀一丶摇!?br />
到了趙安尋家樓下,秦麗打算上去看看,也好心里有個準(zhǔn)備,這不是她第一次過來,進(jìn)了門,她看到幾乎一模一樣的房間擺設(shè),心里想得了,白看,沒有任何改變。
“餃子?”秦麗看到茶幾上擺的五盤餃子,不可置信的大聲喊道。
趙安尋把羽絨服脫掉,倒了杯水放到秦麗面前,點頭說:“對啊!你今晚沒吃餃子?”
秦麗拿著水杯過去,回頭用手指指著自己回問:“你覺得我會包餃子?”
趙安尋想了想秦麗土豆絲都不會做的戰(zhàn)績,餃子這樣的廚藝她應(yīng)該沒有掌握,她伸手擋住秦麗伸向餃子的手,低頭說:“涼了,我給你熱熱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