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將奮力擦殼, 手勁太大, 白河大王輕“嘶”一聲：“別擦了，加水吧。”
    隨她指令變化, 侍妖們急忙抬來十余只木桶向池中傾倒，緊張得像打仗一般。
    “你們想燙死我？！”
    “大王息怒——”池邊眾妖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齊跪倒請罪。熱霧蒸騰的浴池，突然氣氛冷凝。
    白河大王聞聲更覺煩悶：“都給我出去！”
    眾侍妖告退后，殿中只剩一只扇貝，孤零零泡在偌大水池中。
    半晌, 扇貝自水中浮起, 徐徐升高, 化作一位纖細(xì)高挑的美人。她白裙長及腳踝，雙臂挽著輕紗, 銀發(fā)濃密柔軟, 披滿肩背，端莊而出塵。
    美人赤足落在池外，裙擺搖曳, 像白河拍岸，濺起一朵朵水花。
    白河大王向殿外走去, 她沐浴的宮殿雖在河底, 卻與水隔絕。出了殿門，走過水幕，她的銀發(fā)才在水流中飄揚(yáng)起來。鯉總管追上前問：“大王出行，可要備輦車？”
    白河大王擺擺手：“不必跟。”
    一路上, 水族眾妖向她躬身行禮。
    深夜的白河，水勢比白天更急。大河滾滾，聲如驚雷不絕，勢如萬獸狂奔。
    清冷月色下，水花似雪浪碎玉，層層疊疊。纖細(xì)的美人浮出水面，赤足坐在河畔大石上。
    此處距離白河城四十里，已看不到城中的魚龍燈的燈火。
    兩岸不聞妖聲，唯有連山起伏，一河一月。
    滾滾東流水，一去無窮已。獨(dú)望江河，很容易想到“時(shí)間流逝”。這一點(diǎn)上，人與妖、魔的感情奇異地相通。
    但她所見，不是流動的河，而是一座不動的塔。
    白河向東，流入高山深谷后，被地勢切分，變成數(shù)條支流，不再是大河，或成小溪小潭、或成懸泉飛瀑。水勢比山勢弱，自然也不受白河大王管制。
    那便是白河領(lǐng)地，與黑山領(lǐng)地交界處。
    那里山勢連綿，卻突兀地聳起一座高塔。
    晴朗夜空下，尖頂?shù)母咚褚槐麆Γ匀荷酱坛觯睕_蒼穹，沒入云中。
    白河大王遙望塔頂，柳眉微蹙，重復(fù)在浴池中的自語：“時(shí)間不多了。”
    語氣不像之前焦躁不安，只有淡淡惆悵。
    “如果，你還在就好了，你肯定能幫我的……”
    她櫻唇微啟，那個(gè)名字便落在奔涌的河水、茫茫的夜風(fēng)中，轉(zhuǎn)瞬消失無蹤：
    “雪山大王。”
    ……
    月上中天，白河城市坊依然燈火通明。
    為道侶買過珠串的孟雪里，正沉醉在甜蜜中，好像撲面河風(fēng)都輕柔、香甜起來，他傳音道：
    “這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禮物，你莫嫌棄。咱倆這次來妖界，每到一處領(lǐng)地，我便為你買一樣?xùn)|西，算旅程紀(jì)念。白河買珠，黑山買玉、紅林買花……”
    霽霄點(diǎn)點(diǎn)頭，撫摸他后頸：“我很喜歡。”
    孟雪里聞言更喜。他方才在“珍珠樓”飲過酒，烈酒后勁上頭，覺得道侶被街邊魚龍燈一照，越看越美。而道侶望著自己的目光，與自己一樣情深意濃。
    異界他鄉(xiāng)，熙攘夜市。身旁妖來妖往，燈火迷蒙。唯有眼前人完全屬于他。
    孟雪里仰起頭，伸手環(huán)抱霽霄的脖子：“我送你禮物，投桃報(bào)李，你給我親一下。”
    霽霄見小道侶面若桃花，眸含春水，心中一蕩，卻察覺街上數(shù)妖若有若無的窺探視線。
    他微微蹙眉，目光沉沉掠過四周：“別胡鬧。”說著就要放下孟雪里手臂。
    酒壯慫貂膽，孟雪里不依：“你給不給親？我現(xiàn)在是跋扈大妖，想親就親！”
    霽霄哄道：“我們?nèi)プ〉辏撔⒘恕Ｄ闼臀业亩Y物，用在你身上，才是投桃報(bào)李。”
    孟雪里后半句沒聽懂，前半句卻很明白——我道侶累了，想歇息了。
    也是，自打兩人來到妖界，一路風(fēng)塵仆仆，還未休整過。
    “好，我們走！”
    貍貓買了一罐魚干，碧游買了一罐沙蟲干，阮灰買了一串貝殼風(fēng)鈴。
    孟雪里嫌他們拘謹(jǐn)，買得太少，便自作主張，給每只半妖多買三倍。于是褚花擁有了三罐魚干，覺得自己能開心到明年。
    “你們這趟是出公差，就當(dāng)我替錢真人發(fā)點(diǎn)工錢補(bǔ)貼。”
    一行人及半妖乘青蟹車，喜笑顏開、腰桿筆直地來到白河城最好客棧——望江樓。
    兩只黃魚妖伙計(jì)聞著濃重妖氣出來迎接，一只諂媚笑道：“貴妖住店嗎？”
    另一只去牽蟹車：“我?guī)湍管嚕　?br/>     孟雪里還在興頭上：“我要最好的房間！”
    “貴妖，最好的是觀景房。站在房中露臺，可以俯瞰滔滔白河，遠(yuǎn)眺連綿黑山。給您來一間？”
    孟雪里揮手：“來五間。”
    伙計(jì)沒想到他如此財(cái)大氣粗，反而為難起來：“只剩最后兩間了，咱們這客房，一間住五妖綽綽有余……”
    孟雪里：“那就兩間。快些。”
    我道侶都累了，要立刻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　　因?yàn)檫^年期間斷更過，大家可能忘記前情了，前面寫過“鎮(zhèn)妖塔”（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