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一幅畫作一成讖
那位章大人真?zhèn)€將他所知道的關(guān)乎地下暗道的事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告知了法度與普雅。
他說:“這密道不僅通往臨昌帝宮之外的郊野,還通往圣地神山。說起來,這是先王后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
聞言如此,法度便知道自己是找對了人,倏然間明白了原來他的回轉(zhuǎn)亦是天意與大機緣!
若是法度不曾回到臨昌救普雅女王,那么便無論如何都不能有如此機緣的知道密道一事了!且他一旦離開臨昌便委實不知道多久才會再回來,又興許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這便注定會與明德法師留下的藏經(jīng)洞失之交臂、成為永遠的遺憾!
普雅的心情亦是激動的,她對法度的心境是感同身受,且這之中又牽扯到了她的母親,她明白母親護持明德法師的心。原本這種明白只是一抹淺淺的影,直到她也有了自己想要護持與跟隨的人時,她才明白母親當(dāng)日的心是多么的赤誠!明白母親為何膽敢以一己柔弱之姿面對著當(dāng)時氣焰咄咄的父王、只身阻擋大軍進入圣地!
其實圣地之中有著許多機關(guān)古陣,而明德法師又走的是地下的暗道,當(dāng)時的臨昌王便是帶著大軍進了圣地也委實無法追捉上明德法師。故而,王后那樣做其實也是為了護住國王與一眾人,使得他們不做無謂的犧牲、使得他們不會被陣法所吞噬。
這位王后委實是一位賢良又明白是非的王后,是如吉祥的孔雀一般降臨在古國臨昌的天人,是整個綠洲的恩澤與福氣,是真正的大菩薩啊……
心緒轉(zhuǎn)動,帶起的感懷是良多的。
而章大人陷入了當(dāng)時的回憶,繼續(xù)穩(wěn)穩(wěn)然言語:“王后娘娘素來信任老臣,還曾命老臣催動密道救了一位高僧。當(dāng)時那密道是王后游園時無意間催動的,事后她囑咐老臣,不到萬不得已時,一定不要將這個一等一的大秘密告知任何人,因為那密道一定是先人遺留下來、供后世子孫有突發(fā)情況時逃生之用,沒想到時今果然派上了用場、救了我們最尊敬的女王陛下!”章大人不無動容,眉目間有點兒濕潤。
“阿彌陀佛。”法度心中的感懷亦是激烈,“前因后果,花報果報,委實不會有假啊!”
若不是前王后發(fā)現(xiàn)了這密道并囑咐了該囑咐的人,時今普雅便不會得救;而若是法度不曾回來,則他注定會與藏經(jīng)洞就此絕緣;再往前推,若是明德法師不曾得到先王后的護持,這密道興許也不會發(fā)現(xiàn)……諸多種種,已經(jīng)難以梳理清楚一個源頭了。但是,前人種樹后人乘涼,累及的福報不僅會報于自身,且還會蔭庇后人!
普雅心中亦是有著一番忖度,倏然間愈發(fā)對佛法天道的傳承而深信不疑;甚至有那么一瞬間,她忽而懷疑,是不是自己此遭的受難,便是母親冥冥中心愿的凝結(jié),為了引出地下暗道、成全法度延續(xù)著明德法師未了的使命!
“母后。”她心念甫至,下意識啟口呢喃,心中也隱隱的感念著母親的功德,是這功德救了自己成功脫險于帝宮。
因果不虛,造化神奇,其中諸多奧妙委實不一而足啊!
章大人頷首斂目,且言語間心思便有了飄曳,順著記憶的洪荒河流不斷漫溯,依稀回溯到當(dāng)年王后半夜急急然的秘密召見于他、將這一個于她來說最大的秘密告訴了他,付之于他全部信任的要他將她心里最虔誠敬重著的法師送入密道、護送其平順穩(wěn)妥的離開時的情景。
當(dāng)時美麗年輕的王后將她全部的信任都無保留的交給了他,這委實深重的信賴足以令他動容!便足以令他不問緣由、穩(wěn)妥無保留的完成這一件交付好的任務(wù)!這么多年他亦完成了這秘密的固守,與王后一樣,曾答應(yīng)了的、曾承諾了的,便是一定不會拂逆……
“當(dāng)年王后委托大人護持著進入密道的法師,便是我的師父!”微有停頓,法度定定的一句,聲音不高但沉淀。
章大人肯將心中的秘密毫無保留的告訴自己,法度覺的自己亦該坦誠一些。
此情此景怎不令人激動?章大人聞言,整個人便是一個大驚,下意識便要從位置上站起來了!
一旁普雅的雙眸里閃動著一縷明媚,又有水潤浮上了她的眼瞼。
章大人心潮奔涌,面對著法度灼灼的星目、又轉(zhuǎn)而瞧著普雅含波的軟眸,須臾后忽而笑起來。即而他長長的嘆出了一口氣,面上的神色何其動容:“這難道便是冥冥中自有著的一段宿命么!”宣泄的一句自他喉嚨言出,他漸漸收笑,旋即又頷首嘆了一口長長的氣,似乎將積蓄多年的心事就此渙散了干凈,“一位是王后的女兒、一位是高僧的徒弟……難道是蒼天有心施以此等的契機,為這個秘密選定了其最直接的傳承人?”無聲的詰問,也委實問不出一個答案,宿命里的事情卻又何曾能有什么答案?章大人心念一橫,目光平視前方時,眼底有了一抹堅韌的沉淀,“也罷!那密道的入口,就在王后寢宮的花園里。”
這是何其順勢的一句話,這個關(guān)乎佛法的護持、關(guān)乎藏經(jīng)洞的秘密、關(guān)乎王后的囑托與使命的延續(xù)、關(guān)乎大愛的傳承……就在這一瞬間宿命般的,隨著這個秘密聽來自然而然的告知,頓然一下落地生根,在這綠洲豐饒的土地上舒展枝葉、傾吐幽芬,開出至為澄澈的花!
千年計地,萬年計地,造化的神奇與生命的雄奇注定一代一代永恒傳承、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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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心情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甜蜜與苦澀是攙半的。
普雅落座在院落一側(cè)的大石頭上,微微仰望天空,澄澈的眸波里翩躚了幾絲淡淡的哀愁。
法度正在執(zhí)筆為普雅畫像,無意間一抬目時看到了她眼底動蕩的隱憂,心中一動,啟口告訴她:“章大人已經(jīng)與其他幾位大人籌謀回宮一事,女王不必擔(dān)心。”
普雅聞言后收了目光回來,牽動唇畔虛弱的笑了笑。她自然不擔(dān)心回宮的事情,她哀傷的是這樣悠哉悠哉的時光眼看著就要畫上句號……一旦回宮,她又哪里還能有機會這樣與法度朝夕相伴,哪里有機會這樣與他貼近著的、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得他為她作畫一幅?
心緒波動,普雅強迫自己面上做了足夠的從容,她頷首對他淺笑嫣然,聲音柔柔的:“我不動了,你畫吧!”
法度卻搖搖頭,只管俯身走筆繪就著心中的美人圖,卻沒有去看普雅:“不用,女王的模樣就在我心里,不消照著自能畫出來。”云淡風(fēng)輕的,帶著一股不經(jīng)意的灑脫,與他這話說的一樣的不經(jīng)意。
就是這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卻令普雅心中一動!
聽者有意,法度可以不經(jīng)心,普雅卻一字一句全部都記取在了心里去!他說她在他的心里,原來她對他來說已經(jīng)何其的熟悉……
心中柔軟的地方似乎正在一點點的融化,這時見法度已經(jīng)收了最后一筆,那幅美人圖落成。
普雅便起身,迎著霞光向他走過去,站在他的身側(cè),如這世界上最親密的情人一樣并肩看那一幅落成的畫卷。
畫上的女子栩栩如生、唇角含笑,與普雅有著九分的相像;還有一分是那至為關(guān)鍵的雙眸里的點睛一筆,有了這一筆,畫上的女子便登時就活了起來,與普雅梅朵自是十分的相像了!
不得不感慨法度畫技的精湛,也是全賴于這最終極是關(guān)鍵的一筆點睛,將普雅女王眉目間那一抹傳神的氣韻烘托的活靈活現(xiàn)。笑意溫和、驕傲威儀又含著柔柔的情,似嗔似喜中更添一抹溫柔并存著俏皮,這一切一切傳神極了!倒不像是刻意臨摹,倒像是由心而發(fā)、由情所現(xiàn),心之所至便一揮而就的大手筆。
這么看著竟讓普雅有了一絲錯覺,似乎自己的魂魄已經(jīng)不經(jīng)意的走入了這畫卷一般……
“好了。”見普雅對著這幅畫卷起了神馳,法度心中一舒又一黯。他明白了她心中的所想,知曉了她此刻的貪戀,這樣看著她,定定的一句勸慰,“聚散有時,執(zhí)著不得。”
執(zhí)著不得,戒執(zhí)著……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事實上,法度自己的心底深處也跟著閃過一抹哽哽的悵惘,深濃的悲傷莫名間波及了他的心房,令他隱隱難過、甚至有了想哭的**。不過法度拿捏的很好,他知道自己起了心下的妄,他將這不合時宜的情緒收攏住,面上便依舊是風(fēng)輕云淡的出塵與睿智,旁人不會瞧出他真正的喜樂、也不會直面他的脆弱。
溫風(fēng)徐徐的撩撥而起,帶的紙張紛飛起來。普雅忙抬手將這畫卷按住,靜然的等待天風(fēng)停歇后,小心仔細的卷起來:“這幅畫便送給我了,我會好好兒的珍藏。”心中莫名的一定,似乎有什么凝固不化的緣份就此定格,只是這一時她卻不能知道。
法度頷首。
普雅刻意忽略了法度方才所說的“聚散有時,執(zhí)著不得”。但垂眸時心念還是一個翩然,她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無法真正的忽略了去。絕口不提不代表真的可以當(dāng)作什么都聽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心緒甫至,普雅定了定這步子,目光變得有些混沌,那是因為她陷入了思緒的洪潮:“我方才不覺便想起了,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聲息輕軟,噙著迷霧與水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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