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你只配墜入十八層地獄
傍晚燕鳶從御書房回來,便去了鸞鳳殿看寧枝玉,他近日精神很不好,用膳的時(shí)候連連走神,連燕鳶在說什么也聽不見。
“阿玉,你怎么了?”
“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怎么見你好像不是很高興?可是有人招惹你了?”
寧枝玉回過神,淡淡笑道:“沒有。”
燕鳶擔(dān)憂地?cái)Q眉:“可是身子不舒服?”
寧枝玉搖頭,拿著勺子撥了撥碗中的水晶糕:“沒有。”
燕鳶抬手替他將臉邊的長發(fā)攏到耳后,嘆氣道:“玄龍不肯將內(nèi)丹交出來,非說要等孩……等過些時(shí)日,到時(shí)有了內(nèi)丹,你的病便能痊愈了,你別胡思亂想,若有什么不高興的,便告訴朕,朕來幫你解決。”
寧枝玉低應(yīng):“嗯。”
燕鳶揮了揮手叫青梅退下,拿起湯勺,舀了碗烏雞湯放到寧枝玉面前:“若實(shí)在吃不下便喝碗湯吧,這么餓著不行的。”
“好。”
寧枝玉端起碗,就著碗邊喝了一口,泛著金油的香醇雞湯剛剛?cè)牒恚钢幸还煞康膼盒母斜阒敝睕_上了喉嚨,他猛得放下碗,別過身子捂著唇干嘔起來。
燕鳶嚇了一跳,慌忙抬手替他順背:“怎么了?”
寧枝玉干嘔不停,青梅被燕鳶召喚,匆匆拿了痰盂進(jìn)來,寧枝玉扶著痰盂嘔,青絲散亂,將方才吃進(jìn)去的零星幾口食物盡數(shù)吐了出來。
他本就臉色難看,此時(shí)更是一點(diǎn)血色都沒有了,虛脫地接過燕鳶遞來的錦帕擦拭唇角,眼角通紅。
燕鳶目光轉(zhuǎn)向桌面上的菜肴:“這雞湯是不是有問題?”
青梅小心謹(jǐn)慎地回:“雞湯端上來前是用銀針試過的,奴婢喝過一口,并無問題。”
燕鳶皺眉:“那阿玉怎會突然嘔吐不止,之前從未有過。”
“傳太醫(yī)來。”
青梅領(lǐng)命就要出去,寧枝玉攥住燕鳶衣袖:“不必了,許是昨日貪吃,吃壞了肚子,便有些不舒服。”
“我有些累了,阿鳶抱我去睡吧。”
燕鳶抓住他的手,笑道:“你的胃口同小鳥似的,竟也會貪吃?”
寧枝玉跟著笑:“嗯。”
燕鳶見他確實(shí)沒事,叫青梅先出去候著,暫且不用叫太醫(yī)。隨后抱起寧枝玉往床邊走,寧枝玉勾住燕鳶脖子,靠在他胸前。
“阿鳶……”
燕鳶低頭看他:“嗯?”
寧枝玉:“……沒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燕鳶笑了笑,將寧枝玉輕柔地放在床榻上,拉開被子給他蓋上:“累了便睡吧。”
“嗯。”寧枝玉最喜歡在睡前纏著燕鳶說話,今日卻出奇安靜,輕應(yīng)了一聲,便合上了雙眼。
燕鳶在床側(cè)待到月上枝頭,見寧枝玉呼吸平穩(wěn),放松動作起身離開。
背后本該睡熟的人睜開雙眼,待腳步聲遠(yuǎn)去后,寧枝玉撐著床緩緩坐起身,沙啞喚道。
“青梅。”
青梅進(jìn)來矮了矮身:“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寧枝玉神色木然:“你去……叫宗太醫(yī)來。”
這嘔吐的癥狀其實(shí)前些日子便開始了,青梅著急得很,說要去叫太醫(yī)來看看,寧枝玉不肯,還叫她不準(zhǔn)告訴任何人,說是怕燕鳶擔(dān)心。
青梅見他終于肯請?zhí)t(yī),拿了寧枝玉的令牌便連夜出了宮,去宗畫府上請他。
約莫兩個時(shí)辰過去,青梅帶著背藥箱的宗畫進(jìn)殿來,開始診脈前,寧枝玉將所有宮人都秉退,殿中唯剩太醫(yī)與他二人。
宗畫取出錦帕鋪在寧枝玉手腕上,問道:“皇后娘娘哪里不適?”
寧枝玉:“見了油膩……便干嘔。”
宗畫動作一頓,將兩根手指探上去,凝神診斷,幾息后,他彎身叩首道:
“恭喜皇后,此乃喜脈。”
“想來是那生子藥起效了。”
寧枝玉腦中嗡鳴一聲,渾身熱氣剎時(shí)退了個干凈,手腳冰涼:“喜脈……”
果真是喜脈……
他懷了魔尊的鬼胎……
宗畫:“正是。”
“不要告訴任何人。”寧枝玉眼眶通紅,神情呆滯。“開副落胎藥來,要落得干干凈凈……干干凈凈。”
宗畫遲疑地抬頭:“皇后娘娘,您腹中孩兒胎息穩(wěn)健,若是叫皇上知道,他定然會高興的,為何要落掉?”
高興?
喜從何來?
寧枝玉扭頭看他,面色白如鬼魅,輕輕道。
“莫要問原由……你照做便是。”
“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若是泄露出去,你那書生相好,便不用存活于世了。”
宗畫眉頭徐徐收緊,垂頭道。
“……是。”
寧枝玉低頭,青絲掩住面頰:“你親自去抓藥,藥要濃,熬十倍的量……”否則不一定能落得掉。
宗畫為難道:“皇后娘娘,普通胎兒,只需一副藏紅花便能落干凈,服多了,對身子耗損極大。”
“照我說得做。”
宗畫伏了伏身,不再規(guī)勸,轉(zhuǎn)身離開,親自去往太醫(yī)院抓藥。
寧枝玉失力地躺倒在床上,蜷起身子,他頭頂冒出一縷黑紅的煙霧,凝成一個挺拔的人影在床邊。
方才的對話,魔尊都聽了去,他邪冷的紅眸怔愣地望著寧枝玉單薄的背影。
“……你有了本尊的孩子?”
“……”寧枝玉將他當(dāng)作空氣。
魔尊握緊雙拳,低低道:“你要?dú)⒌羲?br/>
“不然呢?”寧枝玉輕輕反問。
“難道我要留下一個采花賊的孩子?”
魔尊抿唇,不甘道:“那夜是你……”
“那夜我寧愿死,也不愿意被一個魔頭碰。”寧枝玉與他說話始終輕輕的,卻冰冷得如同凝成實(shí)體的利劍,足夠穿透鬼魄的心腸。
身后人靜了許久。
“他有什么好。”
“他又不愛你。”
寧枝玉勾唇:“那也比你這魔頭好百倍,千倍……”
魔尊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紅眸閃爍,低聲道。
“不就是皇后之位。”
“待我肉體重塑,重振魔族,便立你為魔后。”
“我可以只要你一人……這孩子……”
“滾。”寧枝玉打斷他。
魔尊歇了聲。
寧枝玉:“別告訴我,你愛上我了。”
魔尊漠不在意得哼笑一聲:“怎么可能,本尊不過是看你可憐,想對你負(fù)責(zé)而已。”
寧枝玉字字輕而清晰:“我不稀罕。”
“你滾得越遠(yuǎn),我越高興,我恨不得你現(xiàn)在就魂飛魄散,我恨不得你永世不得超生……”
“是么。”
“是。”
“那恐怕是要叫你失望了。”
青梅端著落胎藥進(jìn)來的時(shí)候,窗外的天已是蒙蒙亮,十倍分量的藏紅花熬成的落胎藥看著艷紅一片,如同鮮血一般。
魔尊站在一旁,除去寧枝玉外,旁人是看不見他的。他眼睜睜地看著寧枝玉將那碗刺鼻的湯藥一滴不剩地灌了下去,赤紅的瞳仁隱隱透出嗜血之意。
青梅接過空碗退出去時(shí),寧枝玉額角冒出冷汗,顯然落胎藥已有了反應(yīng),孩子生生與母體剝離,痛是必然,他卻看好整以暇地看向魔尊邪魅的俊容,笑道。
“像你這樣的魔頭,哪里配有孩子。”
“你只配去往十八層地獄受烈火焚燒之苦,你的靈魂處于世間,都會臟了世間的空氣。”
魔尊喉間鼓動,像是要在寧枝玉臉上瞪出一個窟窿,終是什么都沒說,消失在原地。
寧枝玉痛得軟下身子,意識很快變得模糊。
……
許是因?yàn)槊魍肀阋撸螛犯裢獾乜簥^,他本就年輕,喜形于色些也屬實(shí)正常,晚膳后沒有第一時(shí)間出去,守在床邊與玄龍道。
“阿泊……明晚便要走了,你可想好了,我們要去何處?”
玄龍:“你想去何處。”
槲樂想了想:“我們先去狐族找長老吧,叫他替你看看,有何辦法能續(xù)命。”
玄龍自是應(yīng)下:“好。”
槲樂對人族始終不放心:“就怕那人不是好心幫我們,而是別有目的……”
“我會護(hù)著你。”玄龍認(rèn)真道。
槲樂握起玄龍冰涼的手心疼地搓了搓:“才不要,該是我護(hù)著你和寶寶。”
此時(shí)夜已深,想來燕鳶應(yīng)當(dāng)不會來了,玄龍便放心地與槲樂說話,聞言心頭發(fā)暖,視線無意觸到他的手,眉頭微擰:“你的手……”
槲樂的身上傷雖好了,可被踩斷的手指卻沒有愈合,軟趴趴地垂著,原本美麗修長的手指折了好幾根,想來是里頭的骨頭碎掉了。
槲樂將受傷的那只手垂下去,不叫玄龍看見:“沒事兒,狐族長老有辦法醫(yī)的。”
“等到時(shí)候你的身子好了,我們便尋個山好水好的地方隱居起來,再不出凡塵,好不好?……”
玄龍:“嗯,好。”
槲樂與他聊了會兒,見玄龍面露疲憊,道:“那我先出去了,你快睡吧,有事喊我。”
玄龍:“嗯。”
槲樂出門時(shí)恰好撞上燕鳶,今夜小氈子不用值夜,偏殿外頭是沒人守著的,因此任何動靜都沒傳進(jìn)來。一人一狐皆是一愣,燕鳶皺眉看著他。
“不是說了叫你不要隨意進(jìn)殿。”
槲樂面色冰冷,退到一旁,并不理他。
燕鳶懶得與他計(jì)較,越過他進(jìn)了殿門,沒過多久,里頭傳來床肢搖曳的聲音和男人低悶的哼聲,像是故意弄給誰聽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