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燕禍珩
“你是皇帝,本就該有后宮佳麗三千,這種事情,何須問我同不同意。”寧枝玉合上雙眼,唇角帶笑。“你高興便好了。”
燕鳶見他這般模樣,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上輩子這人就因為自己死了,這輩子自己又沒全新全意待他。
“阿玉……”
寧枝玉閉著眼睛未應(yīng)他,燕鳶靜了須臾,內(nèi)疚道。
“你不高興的話,便算了,就讓他在朕身邊做個無名無份的,你就當(dāng)他不存在,朕絕不會因為他薄你分毫的。”
“好不好?”
“好。”寧枝玉說。
燕鳶怕他想不開,繼續(xù)道:“你能活下去,全靠他的血肉供養(yǎng)著……等龍鱗服完了,還要叫他繼續(xù)拔給你的。”
“嗯。”寧枝玉應(yīng)道。
“你困了嗎?”燕鳶探向他放在錦被上的手,握了握。“困了就睡吧,朕等你睡了再走。”
寧枝玉沒再開口。
燕鳶在床側(cè)陪了他小半個時辰,寧枝玉呼吸平穩(wěn),想來是睡熟了,燕鳶輕輕將他的手放入錦被中,起身離去。
燕鳶的背影即將消失在殿內(nèi)之時,寧枝玉緩緩睜眼,扭頭望著他高大背影,漆黑的眸中被強烈的悲戚和絕望籠罩著。
他的阿鳶,終究要離他而去了。
……
好些日子沒理朝政,燕鳶去了御書房。根據(jù)堆積的奏折來看,邊關(guān)那十惡不赦的狐妖沒再作亂,不論因何緣故,這都是好事。
思及此處,燕鳶忽得就想起在古潭時玄龍身邊那男狐貍精……當(dāng)初他醋于玄龍和狐貍精之間的關(guān)系,沒多想。如今想來,那男狐貍精與害他子民的狐妖不會就是同一個吧?……
應(yīng)當(dāng)是不會……玄龍這般良善之龍,怎會結(jié)識那樣的狐妖?雖然槲樂也并非什么好東西。
“來人。”
“召陳將軍和丞相進宮。”
燕鳶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閃過痛恨和憎惡。
他對燕禍珩的忍耐,已到了極限。
燕禍珩是燕鳶同父異母的兄長,亦是當(dāng)今太后的親子,與燕鳶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比他早出生一個時辰。
大冗朝向來是立嫡不立長。當(dāng)年燕鳶的母后因生燕鳶難產(chǎn)而死,父皇為了替他尋個賢良淑德的母親,選中了當(dāng)時還是珩貴人的太后做燕鳶養(yǎng)母。為了平衡朝中勢力,避免出身高貴的妃嬪借助燕鳶儲君身份和娘家勢力在朝中結(jié)黨營私,禍亂朝綱,身為小縣官之女的珩貴人無疑是當(dāng)時最好的選擇。
十根手指尚且有長短,自家的孩子都不一定同樣好,遑論對待別人肚子里出來的。先帝待燕鳶雖不親熱,卻是十足的偏袒,畢竟是同心愛之人產(chǎn)下的孩子,怕觸景傷情不愿意多看他,并不代表不重視他。
在先帝下了圣旨,命人將燕鳶送到珩貴人身邊的同時,抱走了珩貴人的親生兒子燕禍珩,交給了良貴妃撫養(yǎng)。
良貴妃身子有問題,天生無法生育,有個養(yǎng)子等老了有個倚靠,自是好的,但她性情潑辣,脾氣暴躁,在先帝面前還能裝出幾分溫柔,待宮人則是一個不好就要喊打喊罵,以至于燕禍珩從小到大沒過過幾天好日子。良貴妃慣愛爭風(fēng)吃醋,一旦與別的妃嬪落了下風(fēng),心情不好時便將燕禍珩當(dāng)成出氣的,抽得他渾身是傷,以至于養(yǎng)成了他后來陰沉冷血的性子。
在成年之前,燕禍珩是不被允許和親生母親相見的,珩貴人即便知道自己的親兒子過得是豬狗不如的日子,也不能在先帝跟前說半分良貴妃的不好,因為當(dāng)初她發(fā)過誓,從燕鳶到她身邊的那日起,她便是燕鳶的親母,不能再顧及其他。
因為燕鳶,她從貴人直接升為貴妃,父親由一個九品芝麻官成了四品知府,燕鳶好,她家族興,燕鳶若有半分閃失,她連同娘家,都會因此一損俱損。
她只能暗地里塞些銀子給良貴妃身邊的宮女太監(jiān),希望他們多照顧照顧燕禍珩,可宮女太監(jiān)們哪能左右了主子的事情。
珩貴妃是個不錯的養(yǎng)母,性情溫柔,與他保持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燕鳶至成年后才知道原來她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登基那日,燕禍珩殺死了養(yǎng)母良貴妃,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燕禍珩被打入天牢之際,珩貴妃跪下來求燕鳶,聲淚俱下地說出了當(dāng)年換子之事。
眼睜睜的看著親生兒子受苦卻毫無辦法,每日還要真心真意地照顧別人的兒子。這對于一位母親來說是無比殘忍的事情。
這一切雖不是燕鳶看到的,但的確因他而起。弒母乃十惡不赦之罪,在朝臣施壓之下,燕鳶只能判他流放。
說是流放,實則是叫他去邊關(guān)當(dāng)一名小將,燕禍珩在帶兵打仗方面很有天賦,短短幾月便立下戰(zhàn)功,一年內(nèi)由小將升為中尉,再由中尉身為校尉,帶著手下士兵趕走了南疆肆虐的匈奴,還收腹了幾個小國。
燕鳶念著他平白受了那些苦,就格外重視他,待他凱旋時親自出宮去迎,金鑾殿上將百萬兵符交與他,封他為鎮(zhèn)南王爺。
誰知燕禍珩不但沒有心懷感激,還藏著顆狼子野心,人在邊關(guān),手卻伸得那么長,三番五次想要奪他性命,隨著兵權(quán)壯大,越來越不加掩飾……
一個時辰后,陳將軍和丞相領(lǐng)命進宮。
二人都是年過半百的老臣了,年輕時便是先帝的左膀右臂,如今亦是燕鳶的忠臣。
在燕鳶去年生辰宴上遇到刺殺那回起,二老便懷疑幕后兇手是燕禍珩。其余皇子都在成年時就早早去了封地,都是些有名無權(quán)的閑散王爺,即便想造反也心有余力不足。
唯有燕禍珩,生母是當(dāng)朝太后,手握百萬兵權(quán),只要他想造反,這皇城隨時可能易主。
起初燕鳶并不確定,直到此次遇刺后,陳巖在命人尋找燕鳶尸體的時候,借著那些死士所用的羽箭,按著箭頭特質(zhì)的材料,找到了鑄箭的地下工坊,又通過工坊尋到了一個名為鬼魅閣的殺手組織。
鬼魅閣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組織脈絡(luò)龐大,遍布全國,在鬼魅閣,可買人命,亦可買情報,只要你能想到的,錢給得足,萬事都可。
燕禍珩買主的身份就這樣暴露了,他買的是燕鳶的命。
燕禍珩若想隱藏身份,絕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如此輕易便被發(fā)現(xiàn),那代表——他是故意的。
他的狼子野心,已沒有耐心潛藏。
陳將軍與丞相進殿后,燕鳶粗略地講了講自己此次微服出宮遇刺的事,只說受了小傷,將玄龍救他,讓他死而復(fù)生的事情略過了。
光是如此,就足以讓陳將軍氣得臉脖子通紅,在殿中大罵。
“那狼心狗肺的東西!若不是皇上放他一馬,他早在幾年前就該死了!”
相比陳將軍的喜形于色,丞相倒是很鎮(zhèn)定:“事已至此,這燕禍珩是留不得了,皇上準(zhǔn)備如何?”
燕鳶眼底陰暗。
“下個月,是朕的生辰,到時便借機叫燕禍珩回來參加朕的生辰宴。”
“圣旨一下,他不敢不回。”
“他既想暗殺朕,那朕便以牙還牙。”
“二位愛卿覺得如何?”
丞相雙手作揖,做思考狀:“如此,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只是……那燕禍珩武功高強,若要近他身,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對付,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更是難上加難。”
“朕心中有個人選,定能叫他死無葬身之地。”燕鳶道。
“何人?”陳將軍好奇道。
“一位奇人。”燕鳶笑得神秘。
“下月之前,你須得加嚴(yán)城防部署,其余的便不用管了,朕自有安排。”
“是。”陳將軍領(lǐng)命。
“寧愛卿,你一會兒去鸞鳳殿看看阿玉吧,這幾日他心情不大好,你是他父親,他見了你,應(yīng)當(dāng)會高興的。
“是。”丞相彎下單薄的背脊,道。
說來慚愧,他從前待寧枝玉其實并不重視,畢竟是酒后亂性才有的產(chǎn)物,寧枝玉生母卑微,在他看來那夜發(fā)生的事情是人生污點,便連帶著將寧枝玉一同忽略了。
誰知道那病弱的兒子會被燕鳶看中,一躍成為枝頭的鳳凰。
燕鳶多少知道丞相心中所想,但那不影響寧枝玉見到父親的心情,遲來的父愛亦是父愛,他對寧枝玉心懷愧疚,便想著從其余方面使勁彌補他。
傍晚,燕鳶總算將堆積的政務(wù)處理得差不多,擺駕回了乾坤宮。
他所說的那位奇人,自然就是玄龍。玄龍口中說無法擺平狐妖,可最后那狐妖不仍消停了么,燕鳶覺得那還是玄龍的功勞。
玄龍既能降伏妖,幫他殺個人又有什么難處。
有那龍在自己身邊,真是太好了,他簡直就是自己的福星,不僅讓他這樣喜歡,還能救寧枝玉的命。那還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有玄龍在,他的眼中釘肉中刺,都不是什么惱人的事情了。
燕鳶有時候想,玄龍會不會就是上天派來守護他的神龍,否則怎會這般神通廣大,總能將他喂飽了不說,還能替他穩(wěn)固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