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腦子有坑才如此
“想我作何。”
“就是想你,很想很想。”這話燕鳶沒說謊,他的確是很想很想玄龍的,雖然他此行目的并不純粹。
“阿泊,我是來找你回宮的,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玄龍施力將燕鳶從自己身上推開,沉默拒絕。
燕鳶心下難受,抬手去抓玄龍的手,玄龍躲開了。
“阿泊……”
“你是為龍鱗而來的吧。”玄龍低沉聲線在屋內(nèi)響起。
燕鳶一怔,無措地望著他,未說話。
玄龍最看不得他這般眼神,別過臉,留給燕鳶一個(gè)冷寂側(cè)容,低低道:“我不會(huì)給你。”
“你皇后之疾,與我無干系。”
“我們不提這個(gè)。”燕鳶從胸口掏出那塊被墨色繩結(jié)綁著的鳶尾玉墜,握起玄龍的手放進(jìn)他手心。“你看這玉墜,你離開的時(shí)候忘記帶走了,這回我刻意帶來還你。”
玄龍低頭去看,原本通體碧綠的玉墜邊緣多了一道崎嶇的金紋,黃金是做舊的,鑲在玉上,金綠相間,精致且有古味,很陌生。
“就是玉不小心被我摔碎了一小瓣,工匠用了黃金將玉墜鑲在一起,雖同之前不一樣了,但比之前更好看了。”
“金鑲玉也是極好的。”
玄龍默默將手收回來:“不是忘記帶走。”
是刻意留下的。
“這是我送你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燕鳶不死心道。
“……”玄龍無言。
那他送與他的東西,就理所應(yīng)當(dāng)被踐踏嗎。
“你若不要,那我便扔了。”燕鳶反其道而行。
“嗯。”玄龍淡漠道。
從未被玄龍如此冷淡地對(duì)待過,燕鳶感到很不適應(yīng),也很不舒服,勉強(qiáng)笑了笑:“那還是我替你先保管吧,說不定你哪日便想要了呢。”
玄龍未接他的話,連看他一眼也不愿意似的:“既醒了,便走吧。”
燕鳶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我不走,你若不跟我回去,我便不走。”
“隨你。”玄龍起身,消失在屋內(nèi)。
“阿泊!”
燕鳶下床追他,可哪里追得到。
注意力很快被屋內(nèi)環(huán)境所吸引,上回來的時(shí)候這潭底還是簡(jiǎn)陋的巖洞,這回怎的就變成了雅屋。燕鳶走到窗外,看到比人還大的鯰魚從丈高的水草間穿過,頗為震撼。
一夜未吃東西,很快燕鳶便感到腹中饑餓,在屋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未找到吃的,走出門去,發(fā)現(xiàn)這是一處別致的小院。
參天大樹掩著屋檐,再往圓拱門外走還有更大的庭院,院中假山流水,鳥語花香,頭頂和四面八方的結(jié)界外不時(shí)有游物路過,浮在上方的碩大夜明珠將本該幽暗的庭院照得亮如白晝。
這應(yīng)當(dāng)是用了什么幻術(shù),不久燕鳶便失了興趣,在院中找不到玄龍,就回了屋內(nèi),蔫蔫兒坐回床上,對(duì)著空氣喊道。
“阿泊。”
“你真的不管我了么……我餓了。”
“昨夜未用晚膳,你若不管我,我便餓死了。”
玄龍并未離開潭底,聽到燕鳶的聲音,現(xiàn)出身形,取了昨夜槲樂吃剩下的烤雞拿給燕鳶。
“吃吧。”
燕鳶接過裝在盤中切塊的烤雞,用筷子夾起吃了一口,隔夜的食物自是沒有新鮮的好吃的,他一貫嘴挑,一口便嘗出了好壞,食不下咽道。
“你現(xiàn)在對(duì)我越來越敷衍了,連冷掉的雞都拿給我吃。”
“……”
這是槲樂最愛吃的烤雞,一頓能吃兩只,許是昨夜心情不好,剩了半只,還舍不得扔,準(zhǔn)備留著當(dāng)早餐來著。
燕鳶見玄龍臉色不好,賣力地吃起來,改口道:“罷了罷了,其實(shí)也沒那么難吃。”
其實(shí)不是玄龍臉色不好,而是他自知理虧,做了錯(cuò)事心虛,玄龍向來是這般不習(xí)慣情緒外露的。
“吃完便走吧。”玄龍幻出個(gè)巴掌大的黑布袋,遞給燕鳶,里頭鼓鼓的。
“這是什么?”燕鳶放下盤筷,接過來打開抽繩一看,是龍鱗。
他愣住了,抬頭看面前的玄龍,發(fā)覺他臉色異常蒼白。
“阿泊……”
“我知你為何來此。”玄龍低聲道。
“拿了龍鱗,便走吧。”
話畢,玄龍轉(zhuǎn)身要走,燕鳶起身扣住他手腕:“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莫要一心二用。”玄龍脊背挺得筆直,孤冷與落寞間是難以撼動(dòng)的固執(zhí)。
“在龍族,皆是一夫一妻。你既答應(yīng)了……他,要一生一世一雙人,便莫要食言。”
燕鳶紅了雙眼,啞道:“可我就是喜歡你……”
若寧枝玉沒有生頑疾該多好,若寧枝玉與他沒有前世今生的糾葛該多好,或許那般,他便能同普通帝王那般,有一賢惠的皇后,納心愛的皇妃。
可惜寧枝玉將死,寧枝玉于他而言重過性命,那么其余的生靈,唯能往旁邊站了。
用來利用,也是萬不得已。
“這般喜歡,不要也罷。”玄龍低悶道。
燕鳶從身后抱住他,言語間已含了濃濃鼻音:“阿泊,不要待我這樣狠心。”
那龍鱗是從后腰拔的,燕鳶此舉觸到他傷口,疼得玄龍呼吸發(fā)緊,額角冷汗冒了出來,不動(dòng)聲色地去掰燕鳶圈在自己腹前的手。
“你吃完后喚我,我送你上岸。”
燕鳶年紀(jì)不大,身形卻不俗,比玄龍高出半頭,如鐵雙臂緊緊桎梏著他不放:“我不走!你若強(qiáng)行趕我走,我便再跳下來。”
“反正你也不喜歡我了,任憑我淹死在你面前好了!”
玄龍垂眸,眼底血紅:“……莫要逼我。”
“我不想逼你……我也不想的。”燕鳶的唇落在他后頸月牙狀的疤痕上。
那塊疤比皮膚深些,是拔逆鱗留下的。
旁的地方拔了鱗用了藥皮膚或許能恢復(fù)如初,而那塊地方卻需要上百年、甚至更久,才能長(zhǎng)出新的逆鱗。
何其珍貴。
寧枝玉上回能忽得精神大好,便是因?yàn)榉诉@護(hù)心血的逆鱗。
“你如今,便在逼我。”玄龍感到后頸溫?zé)幔茄帏S在哭,他忽得無力掙扎。
這人總是如此,對(duì)他說著與心里背道而馳的話,從未改過。
兩人僵持之際,半空一道白光閃過,銀色長(zhǎng)鞭圈住燕鳶腰腹,將他從玄龍身上扯開,猛得掀翻在地。
燕鳶痛哼,槲樂現(xiàn)身,鞭子夾著勁風(fēng)狠狠抽向他身體。
“滾!”
電光石火間,玄龍閃身過去,徒手抓住槲樂長(zhǎng)滿倒鉤的銀鞭,跪倒在地,鮮血頃刻從指縫里滲了出來,滴滴落在厚重地毯上,他未吭半聲。
剛才那一鞭勾在燕鳶玉腰帶上,未令他受傷,若這鞭子抽下去,便是半條命沒了。
“阿泊!”
槲樂瞳孔驟然縮緊,丟了長(zhǎng)鞭去看玄龍的傷,尖銳的銀勾嵌入了玄龍掌心,血流如注。
“你為何要如此……”
“你為何要如此……”
玄龍并不言語,沉默地將手抽回來,槲樂不讓,小心地將銀勾從柔軟的血肉中拔出,眼底涌出淚,順著白皙面頰淌落。
“你就是笨,你就是笨!”
玄龍閉了閉眼,后腰痛著,十指連心亦不好過,不是很想說話。
燕鳶從地上爬起,沖過來:“阿泊!!”
“滾!”槲樂扭頭瞪他。
燕鳶從小未被什么人如此放肆地對(duì)待過,額角青筋暴動(dòng),咬牙道:“你是什么東西?!你與阿泊是何關(guān)系?”
槲樂蹲在地上,幻出傷藥和紗布,替玄龍止血療傷。他月白長(zhǎng)袍垂地,飛揚(yáng)的眉尾清冷,眼角赤紅,渾身煞氣令窗外游魚都躲了極遠(yuǎn),聲冷若冰,幾乎是從牙間一個(gè)字一個(gè)字蹦出去的。
“我是何人還用不著你來管,再敢糾纏寒泊不放,我要你的狗命。”
燕鳶胸口壓著怒氣起伏,想去查看玄龍傷勢(shì),但已有槲樂在幫他處理,自己站在這里倒成了多余的,他心中生出些許無力和慌亂,望著男人冷峻側(cè)容,沒底氣道:“阿泊,他是誰。”
玄龍閉著雙眼,并未理他,跟沒聽到似的。
燕鳶垂在身側(cè)的雙手緩緩握成拳。
“疼得厲害嗎?”槲樂心疼地問。
玄龍睜開綠眸,搖了搖頭。
槲樂將紗布一圈圈輕輕纏上去,悔道:“是我不好。是我魯莽。”
明知道傷了這狗皇帝,麻煩的是玄龍,還這般沖動(dòng)。可誰能想到,玄龍會(huì)這般出手救那狗皇帝,連自己都不顧。
裹好傷口,槲樂彎身將玄龍從地上一把抱起,往床邊去。
玄龍被輕手輕腳地放到床上,槲樂發(fā)覺自己的白袍前沾了片血,他猛得抬頭看向男人毫無血色的臉:“你又受傷了?!”
玄龍抿唇,還未說話,槲樂便火急火燎地將他轉(zhuǎn)過去,用靈力解開他腰帶,掀起他的衣袍一看,后腰血淋淋的一片,缺了巴掌大的一塊皮膚,慘不忍睹。
槲樂瞬間崩潰了。
“我每日按時(shí)為你上藥熬藥,絲毫不敢懈怠,好不容易才將你的傷養(yǎng)得快痊愈了,現(xiàn)在這狗東西一來,就又成了這樣!!”
“你為何要待自己這般壞,難道真是你上輩子欠他的嗎!!”
“即便是他曾經(jīng)救過你,拔了那么多的龍鱗,也該還清了吧!!”
玄龍見他哭得這般傷心,一時(shí)有些無措,又不知如何安慰:“莫要哭……我不疼。”
“腦子有坑才相信你的話!”
槲樂哽咽著在床邊坐下,幻出方才用過的療傷工具,先用干凈紗布蘸水將玄龍傷口周圍的血污擦干凈,方才將藥粉撒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