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重要與不重要
寧枝玉的病半天都耽擱不得,燕鳶想到他咳一咳便嘔出那么多血,整顆心都絞著痛。
隔日一早,玄龍去屏風(fēng)后,用匕首在自己右胸口的位置剜了三十片龍鱗下來,那血如同漏了似的往下淌,頃刻就將衣服濕透了。
燕鳶在外面等得著急,玄龍勉強(qiáng)將衣襟理好,走出屏風(fēng),將已用法術(shù)清理干凈的龍鱗遞于他。
“拿去吧。”
整整三十片,碼在掌心,泛著墨黑的光澤,再多些怕是一只手都握不住了。
燕鳶低頭看了一眼,沒接,玄龍表面上雖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他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以前不明白為何玄龍身上的冷香忽濃忽淡,后來知曉了——玄龍若是出汗,或流血,那味道就會(huì)變濃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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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泊,你沒事兒吧?……”燕鳶盯著玄龍蒼白的臉,低聲道。
“無事。”玄龍搖頭,將龍鱗朝他遞近了些。
燕鳶抬手接過來,心底忽得有些酸漲,明明開口討的時(shí)候什么感覺都沒有,真拿到手了,仿佛有螞蟻在心間啃似的,細(xì)密的隱痛。
可那隱痛,與失去寧枝玉需要承受的巨大痛楚比,就顯得毫不重要了。
“謝謝你,阿泊……若不是有你在,我真不知該如何了。”
玄龍不自在地垂眸:“莫說謝。”
他們之間,若說謝,便顯得太生分了。
“好。”得了龍鱗,燕鳶心情舒暢了,也就不吝嗇對(duì)玄龍笑了,上前一步扣住他的后腰,掀開額邊的發(fā),在他額頭上親了親。“那我晚些時(shí)候來尋你。”
“嗯。”玄龍睫毛輕顫,在鋒利眼廓間灑下淡淡陰影,燕鳶看了他片刻,捏上他發(fā)白的耳垂,俯身在他唇上親了親,方才轉(zhuǎn)身離去。
燕鳶一走,玄龍便撐不住了,搖搖晃晃地走向床邊,扶著床肢坐下,躺下了身。
失血令他感到渾身發(fā)冷,頭暈?zāi)垦#怪须[痛不止,看來那前輩話中無半點(diǎn)虛假,有孕之后,身子真是越來越不敵從前了。
修道者須歷七七四十九劫,方能得道飛升,他活了萬年,已歷大大小小四十八劫,其中有九天雷劫、萬劍穿靈、飛沙煉獄………天災(zāi)人禍皆受過,這回倒像是格外難熬,天劫還未至,便已這般不中用了。
掌心幻出老頭給他的安胎藥,倒出吞了兩顆,蜷在床上昏沉睡去。
……
燕鳶到鸞鳳殿的時(shí)候,寧枝玉正起,宮女在床側(cè)伺候?qū)幹τ袷嵯矗娧帏S來了,他雙眸一亮,清雅笑道:“阿鳶。”
寧枝玉身著白褻衣,黑發(fā)半束,垂在身前,那白色甚是襯他,寬寬松松地套在身上,活脫脫一個(gè)病美人。
燕鳶秉退宮女,幾步到床邊坐下,握起寧枝玉放在青鸞錦被上的手,低頭在他清瘦的手背上親了親:“朕的阿玉昨夜睡得可好?”
“甚好。”寧枝玉笑著點(diǎn)頭,臉色雖蒼白,眸子卻是亮的,看著燕鳶的時(shí)候里頭裝著星火,他性子溫軟,說話也是輕輕的。“若有阿鳶在身側(cè),便更好了。”
燕鳶知道寧枝玉是嫌自己沒陪他,但他慣會(huì)忍氣吞聲,想極了也是不鬧的,燕鳶格外心疼他這點(diǎn),抬手捏了捏寧枝玉似雪的臉,有些心虛地解釋道:
“昨夜忙著批奏折,走得時(shí)候見你睡熟了,便沒同你說。”
“今夜不走了,朕要陪朕的阿玉。”
“嗯。”寧枝玉抓起燕鳶的大手貼在自己臉上,朝他笑。
燕鳶心頭微動(dòng),捧住寧枝玉的臉,俯身在他眼瞼上憐惜地吻了吻。
面前的這個(gè)人與玄龍是不同的,這是他的至寶,碰起來也得小心翼翼,輕輕柔柔,生怕弄疼他半點(diǎn)。
溫存片刻,兩人分開,寧枝玉分明不舍,仍是問:“阿鳶不去上朝嗎?”
“去。”燕鳶笑容間藏著神秘。“給你送東西要緊。”
寧枝玉:“什么東西?”
“陳巖。”燕鳶朝殿外高喚一聲。
不多時(shí)老太監(jiān)就迤迤然進(jìn)來了,懷里抱著只玉雪漂亮的小團(tuán)子。
待陳巖走近了,寧枝玉看清那東西是什么后,驚訝道:“這是……”
“冰山雪狐。”燕鳶笑著從陳巖懷中抱過小玉團(tuán)子,輕輕放到寧枝玉懷里。“去年送你的那只不是走失了嘛,今年西域又進(jìn)貢了一只,比之前那只還要漂亮,朕覺得阿玉一定會(huì)喜歡,便趕緊拿了來送你。”
“你看,這雪狐的雙瞳是冰藍(lán)色的。”
寧枝玉眼角眉梢染上喜氣,連帶著臉色好似都紅潤(rùn)了不少,將幼狐抱起在眼前細(xì)細(xì)端詳著,最后愛憐地抱進(jìn)懷里,抬頭,溫聲細(xì)語道:“謝謝阿鳶,我很歡喜。”
燕鳶見他高興,心里便也高興了,同寧枝玉一起,摸那小團(tuán)子白絨絨的身子:“若我不在,有這小狐陪你,便沒那么枯燥了。”
“我擔(dān)心你久病纏身,又不能出門,久了會(huì)心情不好。”
燕鳶原本是沒打算要這狐貍的,轉(zhuǎn)念一想,自己若不收,玄龍說不定還不高興,那自己便收了去,至于送與誰,便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就如各國進(jìn)貢來的物品,進(jìn)貢給他之后,他樂意賞賜誰便賞賜,一個(gè)道理。
寧枝玉原本還笑著,忽然間眼睛就紅了,將燕鳶嚇了一跳,緊張地抬手抹他眼角:“怎么了?可是朕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高興了?……”
寧枝玉搖頭,癡癡望著燕鳶,紅著眼笑:“這世上,阿鳶待我最好。”
“處處想著我,念著我。”
“我從前那般坎坷,或許就是因?yàn)橐獙⒑眠\(yùn)攢起來,遇見你。”
燕鳶聞言松了口氣,指腹抹干寧枝玉潮濕的眼眶,無奈道:“傻瓜,朕不待你好待誰好。”
“你是朕的心肝,是朕的寶貝,是要陪朕走完一輩子的皇后。”
“朕自然要待你好,朕不僅要待你好,還要將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你。”
“只要你想,即便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朕都會(huì)拼命去摘來送于你。”
他說這些話,無半點(diǎn)假意,眉眼間盡是認(rèn)真與溫柔,他待寧枝玉真是極好的,否則也不會(huì)身闖龍?zhí)叮B自己的安危都不顧。
“我不要那些,我只要阿鳶常在我身側(cè)。”寧枝玉傾身擁住燕鳶的腰,將臉靠在他肩頭,眼底洋著幸福的笑。
也就是這一瞬,鼻間忽得躥進(jìn)一股淡淡的冷香,令寧枝玉愣了愣。
燕鳶是從不用任何香料的……他對(duì)花粉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