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算你運(yùn)好
玄龍點頭,就著老頭的手,微微仰頭將瓶中靈露喝了下去,唇齒間繞著苦澀,腹中先是一涼,隨后升起一股奇異的暖意,竟真的緩解了些痛楚。
液體涌入喉間,來不及吞咽,嗆得玄龍悶悶咳起來,唇邊流出不少,老頭見他咳得死去活來面色慘白,痛心疾首道。
“浪費(fèi),屬實浪費(fèi)。”
“這么大個龍了連藥都喝不好,無用至極。”
分明是他灌得太急。
玄龍也不與他爭論,劇烈起伏的胸膛漸漸平息下來,后腦靠上門框,撐不住閉了眼。
“別睡,還有一些,趕緊喝了。”老頭毫不客氣地捏起玄龍兩頰,將剩余的一口靈露灌了進(jìn)去。“接下來還有你受的。”
玄龍下意識吞了,睜開青綠妖瞳望著老頭,眼神已然有些失焦,撐不了太久了。
“你這情況得施流云回轉(zhuǎn)術(shù),將腹中胎兒殘缺的靈體召回重塑,多少有些疼,你忍著點,別叫得太大聲,老夫年紀(jì)大了,最討厭別龍在我面前大吼大叫,頭疼。”
玄龍點頭。
老頭將喝空的白玉瓶隨手揣進(jìn)懷中,接著極有儀式感地去里屋尋了一個金線制成的軟墊出來鋪在地上,方才在玄龍面前盤腿坐下,掌心凝聚起一個紫紅色的光球,緩緩貼近玄龍腹部,神色肅穆。
光球涌入玄龍身體那刻,他猛得繃緊了,呼吸以肉眼可察的速度緊促起來,摳入地面的雙手手背爆起可怖的青筋,腦袋歪在一側(cè),抿著唇低低地喘,硬是沒吭一聲。
冷汗如雨般由額角滑落,視線垂落在地上。
他想起燕鳶笑的模樣,便好像不那么疼了,再疼都可以忍……那個人還在等他,他要早些好起來,早些回去。
若是久了,阿鳶必然會擔(dān)心的吧。
那是世上唯一會關(guān)心他的人,他必不能叫他失望。
“你倒是能忍,這流云回轉(zhuǎn)術(shù)受起來可比活活碾碎骨頭還要疼,好比有把刀子在腹中來回剜似的,換做尋常龍早就疼得滿地打滾了。”
老頭瞥了眼玄龍摳在地上的手,用力得指縫里都滲了血。
從前為不少有孕的龍女施過流云回轉(zhuǎn)術(shù)保胎,多半身側(cè)都是有夫君陪著的,這么狼狽地獨(dú)自來求醫(yī)的還是頭一回見。
老頭手心法術(shù)不間斷,不岔道。
“你看你,好端端的龍非要尋個無用的人族做什么,他怕是連這龍界都進(jìn)不來吧,讓你獨(dú)自受這比死還難受的苦。”
“沒出息。”
玄龍原就是孤僻的性子,不善言語,他向來將旁人的尖酸刻薄當(dāng)作耳旁風(fēng),聽到燕鳶被詆毀,卻有些忍不住,自言自語般道。
“……他再有萬般不好,也是天下待我最好之人。”
我唯有他了。
老頭冷笑:“哼,放眼六界,人族最是自私自利,為了權(quán)勢地位可以出賣摯友,兄弟殘殺,比豬狗還不如。”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今日所受的苦就是一個笑話。
玄龍垂著眼簾,不再開口。
旁的誤解燕鳶沒關(guān)系,只要他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他與燕鳶的事情,也不必說給別人聽。
兩個時辰后。
老頭將手收回,掌心紫光瞬消:“算你運(yùn)好,受了這么些苦,胎兒保住了。”
玄龍?zhí)幱诎牖璋胄阎g,眼皮重得抬不起來,喉嚨里擠出微不可聞的氣音:“多謝前輩。”
老頭冷哼一聲,忽得扯開玄龍濕漉漉的衣襟,露出胸口那塊久久不愈的紫黑傷口,手中一展,多了個紅珊瑚藥瓶,扯開蓋子將藥粉大量倒上去。
“你可做好心理準(zhǔn)備,你如今的身子不比弱小無用的人族好多少,若不曉得愛惜自己,說不定沒等挨過天劫就一命嗚呼了,這胎兒能不能順利出生更得另當(dāng)別論。”
“這鱗是你自己拔的吧?”
若不是心甘情愿,誰能拔玄龍護(hù)心的鱗。
萬年道行,修得又是善道,若挨過這回天劫,怕是離成仙不遠(yuǎn)了……
老頭見他不回話,便知他是昏迷過去了,站起身,把玄龍背后的長發(fā)攏到一邊,將剩余的藥粉撒在后頸猙獰的傷處:“真是便宜你了,廢了老夫那么大勁,還白送一瓶仙肌粉,收你千年道行一點都不虧。”
“老夫虧大發(fā)了。”
兩日后。
竹樓外艷陽高照,玄龍自床上醒來,手背遮著雙眼,虛軟地坐起身,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身處何處。
身上臟污的衣物已被換過,腹中也不疼了,他慢慢低頭,修長的手觸向自己小腹,正要碰上,又在距小腹半寸處遲疑地停下,舒展的手指蜷縮起來,放回了身側(cè)。
里頭的小東西太脆弱了,他總覺得好像碰一碰就會碎掉,也覺得很不真實,他竟然能與燕鳶有孩子。
這無疑件離奇古怪的事情,可轉(zhuǎn)念一想,若能有個淌著他與阿鳶血脈的孩子,他們的家便更完整了。
那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算醒了,你這條沒出息的笨龍,霸占了老夫的床整整兩日!”人未及聲先到,下一息,原木珠簾被掀開,老頭邁著大步走進(jìn)里屋,手里還拿著個香噴噴的咸魚燒餅在啃。
玄龍扭頭看去,老頭已停在床前:“族長是你娘?”
許久未聽人提起過娘親,玄龍愣了愣,隨后垂眸:“嗯。”
老頭:“前日.你昏迷之后,她拎了長劍過來說要?dú)⒛悖獙⒛懔硪桓埥且矓財啵焕戏驍r下了。”
“嗯。”玄龍平靜應(yīng)下,視線附與身上的青鸞錦被上,不知在想什么。
老頭盯著他蒼白的側(cè)容看了一會兒,終是什么都沒問,坐到一旁的藤椅上翹起二郎腿啃燒餅,啃一口就十分精致地用手帕擦擦嘴邊的油:“既然好了就趕緊走吧,這里容不下你。”
“族長那般灑脫的女子,見了你竟能瘋成那樣,老夫也擋不了幾時。”
“多謝前輩相救。”玄龍低聲說著,掀開被子下了床。
他站直身體,雙手合起并攏兩指在胸前,指尖凝聚起黑色的靈球,口中默念著法咒,正要將千年道行渡于老頭,老頭身影一閃,瞬間移動到他面前,抬手一揮將那靈球彈回了玄龍體內(nèi)。
玄龍疑惑地睜開眼睛,老頭已原封不動地坐回了藤椅上:“等你渡了大劫再來還債吧,老夫可不希望你一尸兩命,臟了我的屋子,晦氣。”
“趕緊走趕緊走。”
“多謝……到時我定雙倍償還。”
這玄龍著實嘴笨得可以,連稍微好聽點的都不會,說來說去就那么一句謝,老頭對著他離去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吃掉最后一口燒餅。
“你能好好活下來再說。”
“記住了,這胎兒孱弱,你如今才有孕一月有余,最是要小心謹(jǐn)慎。靈力不可波動過大,不可磕著碰著,不可行房事,還有那龍鱗,不可再拔。”
“失血過多亦會危及胎兒性命。”
“聽見沒?”
美滋滋地吞下口中燒餅,扭頭一看,玄龍早就走得沒影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