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如何哄他開心
玄龍身子倦得厲害,腹中不知怎的有些隱隱作痛,燕鳶走后,他來不及想太多便渾渾噩噩睡了過去。
再醒時,窗外已日暮西山,他從床上坐起身,發(fā)現(xiàn)腿間潮濕,黏膩得難受,鼻尖繞著股濃郁的冷香味,伸手摸去,果然沾到了血。
只是這回的血好像分外多了些,將床褥都弄臟了,怕是要麻煩宮人換一換。
“寒公子?寒公子?”殿外傳來敲門聲,清脆的三小下。
玄龍從怔愣中回神,隔著羅帳,扭頭望向殿門方向,開口聲線沙啞:“何事?”
小德子壓抑著激動道:“寒公子可算醒了,奴才今日來叫了您三回啦,您要是再不應(yīng)奴才,奴才都不知該怎么辦才好了……”
皇上吩咐過,不準任何人不經(jīng)寒公子同意闖入偏殿,小德子自然不敢擅自入內(nèi)。今早皇上走的時候臭著一張臉,看起來像是與寒公子生氣了,小德子怕過去通報會踩著燕鳶的龍須折了自己腦袋,便沒行動。
畢竟誰也不清楚,皇上對這位寒公子到底有幾分看重。
“寒公子?……您若是身子不舒坦,奴才這就去尋太醫(yī)來。”見殿中的人沒回應(yīng),小德子貼著門道。
玄龍按了按隱痛的小腹,覺得并不難忍受:“不必,勞煩你弄些清水來。”
“欸,奴才這就去。”
小德子動作麻溜得很,不多時就招呼著人回來了。
殿門被推開,幾個著朱青宮袍的太監(jiān)魚貫而入,一桶一桶往原木浴桶中倒熱水,玄龍坐在床中聽著外面的動靜,有些出神。
有羅帳掩著,他們并不能看到他。
宮人們因此對這位寒公子越發(fā)好奇,但不敢往那邊多看,蓄滿水就出去了。
清理過身上血污,沐浴完畢時,胸前裹著傷的布都濕透了,玄龍出了浴桶,手心在身前一揚,那白綢便憑空消失了,露出猙獰的傷口。
反正已不再流血,他懶得管,搖身一變,身上出現(xiàn)一套整潔的玄袍,手掌寬的腰帶勾勒出勁瘦腰身,及腰的發(fā)尾零星往下滴著水。
過后,小德子被召進來更換床褥,他掀開錦被一看,喉嚨里頓時發(fā)出‘嗬’的一聲,瞪大雙眼道:“寒公子怎得又流這樣多的血啊,皇上可真是……”
自覺失言,后頭的話咽了回去。
其實也不是太多,巴掌大的一塊血漬,印在明黃的龍紋褥子上。
可這跟虐待有何區(qū)別。
小德子心中誹謗,卻不敢多問,尋著別的開心的話題,喜氣洋洋地說:“寒公子,您這一日日的待在屋里,不嫌悶嗎?”
“皇宮中甚是寬敞,您若是哪天得了興,也該出去逛一逛的好,長久這么悶著,怕是要悶出病來。”
云母屏風(fēng)上有雕紋鏤空處,玄龍站在屏風(fēng)后,借著鏤空看小太監(jiān)忙碌的背影,沉默未答。
他孤身在千年古潭中待了近萬年,早已習(xí)慣了沉悶枯乏的生活,于他而言,獨自去哪里都是一樣的,唯有與燕鳶在一起的時候不同。
那人纏著他,對他笑時,世界好像都變了樣。
變得溫暖,變得令他覺得活著似乎也不是什么太糟糕的事情。
那樣的歡喜與愉悅……只有燕鳶給過他。
玄龍想起今早的事,低聲問:“若有人生氣,該如何哄?”
小德子將臟掉的褥子扯下來,停頓道:“為何生氣?”
玄龍又是沉默。
他也不知燕鳶為何生氣。
只是忽然就不理他了。
小德子眼珠子一轉(zhuǎn)就明白了,繼而道:“若是皇上生氣……奴才實在不敢妄加揣測君心。”
“不過……夫妻之間吵架是難免的,奴才雖沒吃過豬肉,也聽過幾聲豬跑。”
“前幾日聽小桶子說,他的對食與他耍性子,要與他分開,他便用自己全部身家,托人從宮外買了個金鐲子送與對食,小桶子的對食很是高興,立馬便歡天喜地與他和好了。”
小德子說著說著還有點羨慕,等他攢夠了銀子,他也要找個對食宮女與自己作伴,這深宮實在太寂寞了。
“這常人的感情是如此……但皇上身為九五至尊,自然什么也不缺,奴才覺得,只要您真心便可了。”
玄龍垂眸思索。
真心……
何為真心?……
頸后的逆鱗已扯了送給燕鳶,除那之外,他便不知該如何向?qū)Ψ阶C明自己的真心了。
好聽的話他又不會說,甚至連那人為何生氣都沒弄明白,難怪那人會如此。
許是嫌他笨拙。
“不如您試著親手做個什么小物件兒送與皇上?……”小德子將干凈的褥子鋪好理平,對屏風(fēng)后的龍道。
“真心嘛,送到就可以了。”
若是對方在意,即便是送一片羽毛,也會小心翼翼地珍藏著。
若不在意,將心掏出去,對方恐怕還會嫌血污臟了自己的手。
玄龍覺得小德子說得有道理。
他曾偶然在坊間的小攤上見過手工雕刻的小人兒,看似粗糙的木頭,經(jīng)過攤販巧手的雕琢,便能將客人的樣貌還原得栩栩如生。
當夜,玄龍隱去身形出了皇宮。
坊間夜市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小攤小販熱情地吆喝著,這一切對于玄龍來說皆是虛無,他憑著記憶找到那家刻木人的小攤販,攤前圍了三兩個人,正觀看那老板現(xiàn)場雕刻的手藝。
玄龍尋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默默在旁邊看了很久,直到街頭清冷,才轉(zhuǎn)身離去。
回宮后就叫小德子尋來了木頭和刻刀。
第一次做,自然不可能像攤販那般技巧嫻熟的,沒下幾刀便劃傷了手,好在他不需要如攤販那般,需要人坐在自己面前才能刻得出來。
燕鳶的面容早就印在他的心底,只需閉上雙眼,腦海中便會出現(xiàn)那人的一顰一笑。
玄龍坐在桌邊,專注地搗鼓那木頭,再抬頭時竟已天亮。
抬手柔了柔酸澀的眼,低頭繼續(xù)。
他要快些將這小木人做好,然后拿去送給燕鳶,叫他莫再生氣,雖然他并不知自己錯在哪兒。
但那不要緊。
只要阿鳶歡喜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