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神魔大戰(zhàn)(中)
因為寧枝玉的存在,魔尊去凡間綁了個廚子來,專門負責他的飲食,寧枝玉知道此事后,便絕食不肯吃飯了,魔尊不得已只能將廚子放了回去,派了手下的魔女化為凡人去長安的酒樓學了廚藝。
小團子很快就重新端了食物進來,他以為
寧枝玉不想吃面,便叫廚娘準備了三菜一湯,有佛跳墻、五味蒸雞、草菇西蘭花,以及一品牛腱子湯,整齊地擺放在淺色木托盤上,看著就十分有食欲。
魔族生來有自愈能力,天賦越高的魔族受了傷恢復得越快,小團子身上流著魔尊的血,能力自是不俗的,進門的時候他臉上手上的燙傷已恢復得差不多了,就剩下淡淡的紅,身上被弄臟的衣物來不及換,半濕的頭上掛著幾根碎面條,看著挺可笑。
小團子自己倒沒什么感覺,端著食物靠近床上的寧枝玉,奶聲問娘親吃飯嗎。
除去那雙血紅的瞳孔外,他生得其實和人族的孩童沒什么區(qū)別,雪白的小臉帶著點嬰兒肥,不吵不鬧,聽得進人話,該是很討人喜歡的。
若他是寧枝玉和燕鳶生得孩子,寧枝玉定然會愛他,對他溫聲細語、悉心照顧,告訴他如何為人,教導他讀書寫字。
可惜他是魔。
是寧枝玉被魔尊強 暴,被迫生下來的孽種,是他人生中的污點和恥辱。
從小團子出生至今,寧枝玉未抱過他一次,連好好看看他都是沒有的,他巴不得這個小雜種在他面前永遠消失。
寧枝玉背對著小團子躺在床上,置于身前的雙手略微收緊,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
小團子只得上前將托盤輕輕放到床沿,看著娘親的背影小聲說:“那阿冽把飯食放在這里了,娘親要記得吃哦。”
寧枝玉還是沒理他。
小團子知道娘親是醒著的,他能感知到娘親的呼吸并不均勻。
可能娘親只是不想理他。
至于為什么不理他呢,小團子想,大概是因為娘親總被父王鎖在寢宮內(nèi),哪里都不能去,所以心情不好。
父王說松了鎖鏈,娘親便會離開他們。
具體的魔尊從未和小團子詳說,他知道娘親心情不好,因此不管娘親如何待他,他都不會生氣,只是心中有一點點的難過。
出去帶上門前,小團子探著腦袋對床上的人道。
“娘親,阿冽先出去了。”
“……等阿冽的法術再強些,便能將娘親身上的鎖魔鏈給解了,到時阿冽偷偷帶娘親出去玩,娘親便不會不開心了。”
不久,門被無聲地合上,殿內(nèi)恢復了安靜,寧枝玉撐著床徐徐坐起,看向身側的食物出神。
神魔之戰(zhàn)開始,便是血戰(zhàn)三日三夜,魔宮被魔尊所設的結界籠罩著,外界的血腥和殺戮未滲透進分毫,對于寧枝玉而言一切皆是風平浪靜。
不同的是,先前魔尊每夜都要纏著他睡,自那夜后,魔尊沒再來過,寢宮中每日除了偶爾出入的侍從和阿冽,再無旁人,少了魔尊糾纏,耳邊清凈了很多。
大抵是因為他的話足夠惡毒,魔尊終于死心了,寧枝玉心中無悲無喜,不起波瀾。
在最初的那兩年,魔尊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假意在他面前和魔女調(diào)情,摟摟抱抱,還說要娶王后,寧枝玉見了不但毫無反應,甚至心平氣和地祝賀他和新后早生貴子、白頭偕老,氣得魔尊當夜將他好一番折騰,事后他昏迷了整整五日。
后來魔尊便不敢再那般放肆對他了,但諸如此類在寧枝玉看來十分愚蠢的事情,魔尊做了不少,不知道這次他又想耍什么花樣。
夜里,心思靜下時,寧枝玉便會想起在凡間時與燕鳶的往事。
他從小孤苦,無人疼愛,唯有燕鳶是真心待他好,關心他是熱是冷,開心還是難過,不會像旁人那般強迫他做不喜歡做的事情。
這一點,魔尊是比不上的,就像他不喜歡被關在這里,魔尊還是要關著他,他不喜歡待在魔界,魔尊亦不會放他走,就連他不想繼續(xù)活著這樣小小的愿望,魔尊都不肯幫他實現(xiàn)。
被擄到魔界的第一年里,寧枝玉自殺過不下五次,撞墻、咬舌、用偷偷藏起來的碎瓷片割喉……每次都在事情即將發(fā)生,或者發(fā)生后的不久,被發(fā)現(xiàn),然后拯救。
在他第六次預謀自殺之前,魔尊用鐵鏈將他鎖了起來,在他身上施下了某種咒語,令他連咬舌自盡都做不到。
如今的寧枝玉雖活著,不過一具行尸走肉罷了。
寢宮內(nèi)的燭火幽幽晃著,隨著門被推開滅了一瞬,很快又重新燃起。寧枝玉背對門躺在床上,合著眼未動,身后傳來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
隨著魔尊的靠近,寧枝玉聞到一股濃郁刺鼻的血腥味,不禁擰眉。
“滾出去。”
腳步聲頓了頓,最后停在床邊。
魔尊身上穿著玄鐵戰(zhàn)袍,腰線處和胸前破了兩個大洞,涌出來的血已經(jīng)快干涸了。他掌心對準自己,施法脫去被灰塵和血污弄臟的戰(zhàn)袍。
不久后,寧枝玉被一只健碩的手臂從身后擁住,感覺到魔尊的身體貼上來,他當即掙扎起來,用手肘去撞魔尊的胸口。
那一下應當是將他的傷口撞裂了,血瞬間滲透了寧枝玉白色的衣袖,濕乎乎地貼在手肘的皮膚。
耳邊的呼吸變得粗重,但魔尊并沒有放開他,反而將他擁得更緊了,仿佛這樣身上的痛就會減輕一些。
寧枝玉對于魔尊受傷的原因絲毫不感興趣,他狠狠在他胸前的傷口撞了幾下,魔尊擁住他的力道終于松了。
寧枝玉趁機將身體往里挪,脫離了魔尊的懷抱,牽扯著鎖鏈一陣晃動。
“別碰我,你很臭。”
血腥味本就不好聞,魔的血氣味更重些。
但臭應當是不至于的。
許是因為受了傷,魔尊沒力氣再去碰他。這是魔尊的地盤,寧枝玉嘴上說叫他滾出去,心里清楚自己的意愿是沒用的,便沒繼續(xù)浪費力氣做無用功的事情。
兩人相安無事地躺著,魔尊低啞的聲線由身后響起。
“神魔開戰(zhàn)了。”
如此他受傷的原因便有了解釋。
寧枝玉沒出聲。
他心如死水,對于這些不感興趣,不論誰贏誰輸,都是無所謂的,他在意的人早就死了。
魔尊從身后貼上來,手臂穿過寧枝玉腰間握住他的手,低低說:“你莫要怕,我會保護你。”
寧枝玉覺得好笑:“我怕什么。”
怕自己被當成魔,叫神族一舉殲滅么?
若真是那樣,那可是好事。
這回不論寧枝玉多用力去抗拒魔尊的身體,后者都緊緊抱著沒放開他,寧枝玉感覺到自己的后背都被魔尊的血濕透了。
此次神族出戰(zhàn),是燕鳶親自領兵來的。魔蠱的事情,燕鳶應當已經(jīng)知曉了,他恢復了記憶,發(fā)覺自己受人陷害親手害死了愛人,定然要報仇雪恨,寧枝玉作為被那件事牽扯到的人之一,很難脫開干系。
魔族若敗了,便沒有人護著寧枝玉了。
所以他必須贏。
為了寧枝玉,為了阿冽,也為了魔族子民。
“沒什么,你只需記住,不論發(fā)生什么,我都會保護你。”魔尊一字、一句,堅定地說。
“自作多情。”寧枝玉嗤笑。
隔日天還未亮魔尊便離開了,起身離開前抱著寧枝玉不死心地說:“…阿寧,若我贏了,你教我寫你的名字吧。”
寧枝玉合著眼輕描淡寫地回:“你下輩子都不配。”
魔尊沉默幾許,未再強求。
他走后寧枝玉也沒了睡意,睜著眼麻木地望著上方,一動不動。
魔尊離開前幫他換了衣物以及被血弄臟的床褥,空氣里的血腥味淡得幾乎聞不到了。
床內(nèi)側的枕邊放著一摞書,詩詞歌賦、精怪古談、情愛話本,什么類型都有,是魔尊叫手下去凡間淘的,只是如今的寧枝玉連翻開的欲望都沒有。
約莫過了小半柱香的功夫,魔宮外暗紅色的結界晃動了一下,寧枝玉寢宮的門被緩緩推開,他以為是魔界侍從,沒去管。
“許久不見。”
那道平靜的、磁性的熟悉聲線響起時,寧枝玉以為自己幻聽了,他怔怔扭頭看過去,看到了自己念念不忘的人。
拖動鎖鏈坐起身,一動不動望著那人,張了張口,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發(fā)出一點艱澀的聲音。
“阿鳶……”
燕鳶見他落淚,也不似從前那般焦心慮肺了,只云淡風輕地笑著。
“以后便莫要喚我阿鳶了,你知我已有心上人,若叫他知曉,會被誤會。”
“喚我燕鳶吧。”
寧枝玉眼眶中蓄著淚,以至于面前的身影模糊不清,他原有許多話想與燕鳶說,想問他如何活下來的,又為何要來此,此時聽燕鳶這么說,便將話吞了回去,扯出笑來。
“……好。”
從前魔尊在凡間與他說過天帝與玄龍前世今生的事,稍微冷靜下來想想就知曉,燕鳶既能闖入魔界,那此時必不是凡人了。
看來魔尊所說無假。
“魔蠱的事,我知曉了。”燕鳶淡淡開口。
寧枝玉怔愣一瞬便回神,笑道:“你今日是來報仇的嗎。”
燕鳶搖頭:“我來救你。”
“前世你于我有恩,與今生相抵,便當作一筆勾銷了,我不會記恨你,但魔族、魔尊我不會放過。”
“自上次神魔大戰(zhàn)后,魔族已是元氣大傷,殺了魔尊,魔軍群龍無首,大勢必去,我需要你幫我。”
“……你可愿意?”
什么前世恩情,寧枝玉身為凡人并無記憶,但后頭的話他聽明白了。
魔尊強迫他生孩子,將他囚禁在此整整四年,他痛恨魔尊,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可為何他在猶豫?……
或許是因為膽怯、從未殺過人。
“……”
“你若不愿,也無妨,我依舊會帶你離開此地。”看見寧枝玉四肢被鎖鏈囚著,燕鳶便知曉他過得不好。
寧枝玉搖頭,喃喃道:“不……我愿意。”
他沒有理由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