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邊破曉, 太上葳蕤站在城樓上,晨暉灑落,披風上的金線折射出耀目光芒, 令人不敢直視。
余天仲走到她身邊,抬手一禮:“尊上,如今天水閣眾人已經(jīng)盡數(shù)被羈押, 青魚郡眾多仙門世家紛紛傳訊,請見尊上,效犬馬之勞。”
對于眾人的轉(zhuǎn)變, 余天仲絲毫不覺意外, 這本就不是什么難以預料之事。太上葳蕤是渡劫,還是剛剛斬殺了天水閣渡劫大能的渡劫, 此時此刻, 無論青魚郡眾修士心中作何想, 都必須向太上葳蕤俯首。
想來消息傳出, 之前已經(jīng)被余氏控制的七個郡城亦會是如此情形,修真界向來實力為尊, 這句話再沒有錯。
聽完他如此說, 太上葳蕤只是淡淡道:“你安排便是。”
余天仲躬身應了, 眼中不可抑止地流露出幾許喜色, 有太上葳蕤這句話, 足以奠定余氏地位。或許來日, 他余氏就不再只是青魚勢力最大的世家。
太上葳蕤清楚余天仲有私心, 但她并不在意, 只要他能辦好自己交代的事,這就是他應得的好處。
做了那么多年妖尊,太上葳蕤自有御下之道。
她指尖微動, 一瓶丹藥便落入余天仲手中。
這是……將神識探入,余天仲不由一怔,是七品丹藥!
便是以余家勢力,族中也未能藏有幾枚七品丹藥,而太上葳蕤卻輕易拿出了一瓶。
身為合道大能,就算蕭玉虛如今只剩神魂,要煉制七品丹藥也非難事。
“多謝尊上賜藥!”余天仲帶著幾分激動道,有七品丹藥在,幾位族中老祖的傷勢便可盡快恢復。
太上葳蕤立在風中,鴉青長發(fā)從臉側(cè)垂落,更顯出膚色如雪,她冷聲道:“日后,召集人手,攻下懸陵向北,自西而東十郡。”
余天仲一怔,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山巒起伏,綿延萬里,望不見盡頭。青魚一戰(zhàn)后,郡中并其他七郡修士定然有不少向尊上投誠,再拿下十郡應該只是時間門問題。
而如今的懸陵,已經(jīng)為羅浮教攻下,他失聲道:“如此一來,懸陵豈不是……”
太上葳蕤緩緩笑了起來:“這正是本尊送清溪的大禮。”
不必她說太多,余天仲已經(jīng)猜到了部分,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這位尊上想要的根本不止青魚之地,想殺的,也不止一個天水閣渡劫。
難道早在那清溪余氏的小輩來時,她就已經(jīng)算到了今日?倘若真是如此,這般謀略,便堪稱當世罕有!余天仲的身形有些僵硬,以他的年紀和城府,已經(jīng)少有事情會令其如此失態(tài)。
他再次俯下身去:“青魚余氏,定不負尊上所托!”
余天仲如今最慶幸的,便是自己是效忠于這位尊上,而非與她為敵。
與此同時,懸陵之內(nèi),羅浮教中人正于各處巡視,搜捕逃脫的天水閣修士。
沒有渡劫坐鎮(zhèn),取下懸陵對聞人顏來說,實在是易如反掌之事。鎮(zhèn)守于此的天水閣弟子大多為羅浮教眾人所俘,僅有極少數(shù)見勢不對及時逃脫躲藏。
此番懸陵之行,余紫嫣也在其中。大約是因為她從青魚帶回的消息,聞人顏才下令讓她和余氏幾名族人隨行。
懸陵已失,崔意未曾回返,而是繼續(xù)向青魚而去,對此,余紫嫣并不意外。崔意并非聞人顏的對手,不如攻下青魚,得一地暫安,還可與曲河戰(zhàn)場的兵力遙相呼應。
這也正是聞人顏的算計,但如此一來,青魚便陷入危局。以地利而言,懸陵的確比青魚緊要的多,只是渡劫修士親臨,青魚余氏的覆滅就只在朝夕之間門,而聞人顏是絕不會出手相助的。
余氏一滅,知道其與清溪約定的人便寥寥無幾,也不會有人會將此事宣揚,包括余紫嫣,羅浮教的聲名也不會因此受損。
不愧是羅浮教教主,思慮實在周全。
只是余紫嫣在佩服之余,又暗暗覺得心驚。
不過一切當真會如她所想么?
余紫嫣不期然地想起自己在青魚余氏中見到的那個少女,那雙眼中像是有霧氣彌漫,讓人窺不見其中真實。
抬頭望著有些陰沉的天色,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一切不會那般簡單。
馬蹄聲聲,羅浮教弟子縱馬踏入城池之中,神情透著隱隱急色。
不多時,樓閣之中,聞人顏閱畢屬下奉上的消息,握在手中的玉簡緩緩化作齏粉,從她指間門漏下。
她臉上神色分明如常,但屋內(nèi)所有陳設都在這一刻震顫起來,隱隱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響。
便是聞人昭越也不禁為此感到一陣心悸,那玉簡中送來了什么消息,這么多年,她從未見過阿娘如此盛怒。
連她都如此,其他羅浮教弟子心中畏懼便更甚,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團,渡劫大能的怒火實在不是常人能夠承受。
“都出去。”聞人顏強壓住怒意,沉聲開口。
得了她這句話,屋內(nèi)眾人如蒙大赦,放輕腳步退出門外,不敢發(fā)出一點雜音。還有膽子留在房中的,也只有作為聞人顏親女兒的聞人昭越了。
“阿娘,怎么了?”聞人昭越見自己的母親平靜下來,試探著問道。
聞人顏自口中緩緩吐出幾個字,話中滿是壓抑的情緒:“崔意已然隕落了。”
“什么?!”聞人昭越當即變了臉色,失聲呼道。
她當然知道崔意是誰,天水閣七位渡劫之一,剛從懸陵離去,將這里拱手送給了羅浮教。
聞人昭越急急發(fā)問:“她不是前去攻打青魚了么?為什么會突然隕落?”
“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隕落。”聞人顏望向窗外,不知想到什么,雙目只見一片幽深。
聞人昭越猶自不敢相信:“阿娘是說,她是在與青魚一戰(zhàn)中隕落的?可青魚余氏修為最高的也不過是那洞虛境界的余氏老祖,若無渡劫,怎么可能……”
她忽然停住了話頭,喃喃道:“難道,青魚有……”
聞人顏頷首,側(cè)臉的線條看起來透著幾分冷硬:“不錯,青魚余氏背后,原來有個渡劫修士。”
她原打算犧牲青魚占據(jù)懸陵,切斷曲河戰(zhàn)場上天水閣的補給,之后蘇長秋唯有令人回返青魚,而今這般打算卻是落空了。
崔意之死雖然算得好事,但青魚崛起,蒼棲州內(nèi)驟然多了第方勢力,涉及羅浮教利益,聞人顏如何不怒。
何況青魚余氏的隱瞞,讓她覺得自己為其愚弄,怒火便更甚。
“是那余氏老祖僥幸突破了境界?”聞人昭越又問,心中隱隱覺得不可能,她分明記得,余氏老祖自晉升洞虛中期后,這數(shù)百年修為都未能有所寸進。
“不是她。”聞人顏回道,“看消息,是個不知來歷的女子。”
一時之間門,羅浮教也無法查證太上葳蕤的身份。
“難道這一次,青魚是刻意將天水閣引去,截殺崔意……”聞人昭越忍不住生出了這般念頭。
聞人顏聲音微冷:“大約是如此。”
“青魚未滅,背后又多了個渡劫修士,她豈不是想據(jù)青魚之地,瓜分蒼棲州與我羅浮教爭鋒么?!”
聞人顏冷笑一聲:“那本尊倒要看看,她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
羅浮教韜光養(yǎng)晦數(shù)百年才得了如今機會,絕不容任何人破壞,這蒼棲州,定然是羅浮教的!
不用幾日,青魚一戰(zhàn)的情形便在懸陵傳開,聞聽此事,余紫嫣手中一松,符筆落下,在宣紙上暈開濃重墨色。
“渡劫……”她喃喃開口,再次想起那個臉覆銀面的少女。
余紫嫣的直覺告訴自己,青魚一戰(zhàn)中出現(xiàn)的渡劫,就是她。
羅浮教教主自以為算計了青魚,卻原來她的行事也已落入旁人局中。
——或許從自己見那個少女開始,就是一場局。
余紫嫣再次憶起了那個夜晚,她覺得,那個少女想要的,絕不只是天水閣一個渡劫的命。
她的呼吸忽然急促了幾分,顧不得桌上凌亂,取出玉簡,將靈力注入其中,蒼棲州的疆域便投在半空中。
懸陵,青魚,曲河……
余紫嫣的指尖依次劃過這幾處,腦中忽然一片空白。
驟然生出的想法令她喉中干澀,崔意已然隕落,天水閣只剩兩名渡劫,而清溪和青魚加起來有名渡劫大能,如此情形下,天水閣未必還有再戰(zhàn)之心,及時撤離才更穩(wěn)妥。
但……這或許也是個絕佳的時機,余紫嫣盡力將自己放在青魚的位置思考,天水閣的優(yōu)勢已經(jīng)轉(zhuǎn)為劣勢……
但羅浮教教主不會與天水閣死戰(zhàn),一旦她出事,羅浮教重歸蒼棲州之主的謀劃便會落空。
除非……
這一刻,連余紫嫣自己也不由覺得自己的念頭幾近荒謬。
但這并非全無可能——
她在原地躊躇許久,忽地大步邁出房門。
她要見羅浮教教主,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該放過。
可惜,她的要求未曾得到羅浮教守衛(wèi)允準,余紫嫣被攔在了聞人顏所居樓閣外。
以她如今的身份,一個清溪余氏的少主,實在不夠資格入羅浮教修士的眼,而一個尋常元嬰修士,也沒有資格請見羅浮教教主。
余紫嫣在樓閣外站了片刻,更深露重,她衣角似乎微微有些潤濕。最后,她沒有再加糾纏,轉(zhuǎn)身離去。
清溪余氏,難道一定要投于鏡明宗或羅浮教門下么?
余紫嫣翻身上馬,領(lǐng)著族人向城外而去,夜色中,她神情堅毅。
而今蒼棲州內(nèi),她已經(jīng)有了第個選擇。
青魚——
這或許是一場豪賭,但若是不賭,又怎么知道能不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