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
數(shù)艘飛舟從云端掠過, 舟上繡有小孤山徽記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聲勢浩大。
接到太上葳蕤傳訊后,小孤山內(nèi)便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動了起來, 在長陵組織下,短短數(shù)日,小孤山便已經(jīng)做好進發(fā)蒼棲州的準備。
此行除小孤山弟子外, 更有鳳池領(lǐng)與無妄海妖族隨行,為了彈壓這些生性不馴的北域妖族,深淵巨鯨也隨之前來。
如今無妄城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 即便深淵巨鯨暫時離開一段時日, 也不會妨礙什么,再加上小孤山與無妄城相隔不遠, 就算有什么事, 也有蕭玉虛及時出手。
而鳳池領(lǐng)情形復雜, 花月必須坐鎮(zhèn)其中。
青女原本是她身邊最信任的侍女, 因蘇重陽一戰(zhàn),主仆決裂, 青女隨太上葳蕤前往小孤山, 此時統(tǒng)領(lǐng)鳳池領(lǐng)妖族, 也在飛舟之中。
聽從太上葳蕤吩咐, 小孤山自蒼棲州北部入境, 將沿路郡城收歸麾下。
懸陵一戰(zhàn)后, 天水閣如今不過還剩三名渡劫修士, 加之越來越多的修士選擇叛出天水閣, 而今其顧此失彼,只能放棄距離宗門太遠的疆域,收縮兵力。
為防懸陵之事, 天水閣渡劫也輕易不再出手,是以一路行來,有兩名洞虛坐鎮(zhèn),小孤山并未遇到太多生死險境。
飛舟角落處,一群剛被小孤山弟子從天水閣弟子救下的妖族聚在一處,眼中帶著深深戒備。
從前天水閣捕獵妖族的行事還算隱秘,但到如今,便再不顧及自身名聲,大肆獵殺治下妖族,欲再以此秘術(shù)催生渡劫。
這群身上帶著或輕或重傷勢的妖族,正是被天水閣圍捕的目標,恰好遇上小孤山經(jīng)由,將他們都救下。
不過面對救了自己的小孤山弟子,方才被當做獵物的眾多妖族仍舊難掩戒備之態(tài)。
當珠珠靠近之時,下半身是條蛇尾的女子抬頭看著她,一雙豎瞳冰冷漠然。蛇尾上有幾處幽綠的鱗片掉落,鮮血淋漓,看上去很是凄慘。
珠珠對她笑了笑:“你傷得有些重,服下丹藥,傷勢好轉(zhuǎn)的速度會快上許多。”
說著,靈力纏繞白瓷瓶送到女子面前。
豎瞳看了珠珠一眼,女子伸手接過瓷瓶,揭開聞了聞,終于開口,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多謝。”
珠珠臉頰現(xiàn)出一個梨渦:“不必客氣。”
長陵與濮陽鸞、樓玄明一道自旁邊走過,他口中道:“離了山門這么久,用不了網(wǎng)玦,我看師弟師妹們好像都越來越暴躁了。”
具體表現(xiàn)可見面對天水閣時,出手的動作越來越利落,恨不得明天就打到天水閣老家。
離開小孤山山門,沒有陣法覆蓋,便無法連上靈網(wǎng)。
“如此正好可以磨礪一一他們心志。”濮陽鸞堪稱冷酷地開口道,“若非師姐一開始就定下了四個時辰的規(guī)矩,只怕他們要沒日沒夜地連上網(wǎng)玦,連修行都忘了。”
作為沉迷靈網(wǎng)的弟子之一,長陵摸了摸鼻尖,不敢說自己剛求了喻夢丘和水十七幫忙,研究怎么在飛舟上搭建一個小型符陣,連通靈網(wǎng)。
踏入議事廳,蒼棲州的疆域圖投射在半空中,山川湖海盡收眼底。
長陵看著行軍的路線,隨即有些驚訝道:“濮陽師妹,前方就是曲梁郡了。”
濮陽鸞便是出自曲梁郡濮陽家。
聞聽此言,樓玄明不由看了她一眼,卻未能在她臉上察覺多余情緒,幾年過去,她越發(fā)喜怒不形于色了。
低頭看著曲梁郡所在,濮陽鸞淡淡嗯了一聲,示意自己清楚。
即便過了這么久,想起自己枉死的父母,她心中還是會升起尖銳疼痛。
就算首惡已誅,但逼死她父親的,是濮陽氏不明是非的家主,是自視高人一等的主脈族人!
這樣的仇怨,濮陽鸞不會忘。
只是還未等飛舟至曲梁郡,小孤山等人便發(fā)現(xiàn)下方有郡城燃起熊熊烈火,自上而下望去,只見一片廢墟。
深淵巨鯨以神識探知,才發(fā)現(xiàn)整座郡城之中,都感知不到任何生靈的存在。
“怎么會這樣?!”長陵變了臉色,“難道是天水閣所為,為了不令這些郡城落入他人之手,便干脆將之焚毀?!”
這未免也太喪心病狂了!
派去前方查探的弟子很快傳回消息,周圍數(shù)郡,包括曲梁,都已化作一片焦土,郡中資源盡數(shù)被掠奪一空,更有無數(shù)修士隕落。
曲梁郡濮陽氏也于此難中族破,在天水閣一把大火下,許多人連尸首也不全。
因此事之故,聲討天水閣的浪潮甚囂塵上,龍雎一十八年的冬日,蒼棲州注定不會平靜。
與此同時,懸陵之內(nèi),燕愁余以神識掃過奏報,隨即眉頭緊皺,他實在沒有想到,天水閣能瘋狂至此。
“桑南淮如此,大約是想聚數(shù)郡資源,沖擊合道一境。”太上葳蕤開口道出天水閣如此瘋狂行徑的緣由。
只要桑南淮突破合道,天水閣危局便能就此解除。
“他如今仍是渡劫后期,倉促之間,又如何可能突破合道。”燕愁余眉頭未松,天水閣所行,幾乎可稱喪心病狂。
“機會雖小,但也并非全無可能。”太上葳蕤淡淡回道,“哪怕只有一線機會,他也會賭上一賭。”
“若是現(xiàn)在對他動手……”燕愁余眼中有殺意一閃而過,他不喜歡殺人,但這不代表他不會殺人。
倘若桑南淮當真突破合道,對天下或許都是一場浩劫。
“天水閣內(nèi)外布滿禁制,何況桑南淮早已突破渡劫后期,你孤身前去,難有勝算。”
就算是如今的燕愁余,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將桑南淮擊殺。
燕愁余知道她說得不錯,他抿了抿唇,問道:“那你如何打算?”
“開春,青魚會出兵。”
聞言,燕愁余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沙盤:“青魚一動,羅浮教定然緊隨其后,而小孤山自北而入,或許三五月間,便足以兵臨天水閣下。”
“桑南淮會在天水閣中,等著我們。”
他如今所想,定然是借天水閣外布置,誅殺太上葳蕤等渡劫。
前世,羅浮教教主聞人顏,便是在這場伏擊中隕落,容洵也因此身受重傷,原本已經(jīng)兵臨天水閣下的清溪勢力倉促撤軍,清溪能做主的人也就換做了容玦與聞人昭越。
不過這一次,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見太上葳蕤自有謀劃,燕愁余便也沒有擅自行事的打算,他一向是相信她的。
正在這時,一道靈光從窗外飛入,直直向燕愁余而來。
他抬手接下傳訊,神識掃過,眼中多了幾分肅然。
“是天衍宗的傳訊?”
太上葳蕤開口,令燕愁余回過神來。
他點頭,未曾隱瞞:“大師父傳訊,令我不必再管周天星辰閣之事,他會親自前去拜謁。”
值得明若谷親自走一趟的,絕不會是小事。
燕愁余心中沉沉,血祭一事背后,到底牽連了什么?
“明師叔早已入合道,天下之間,是他一合之敵的修士寥寥無幾,即便是面對周天星辰閣那位老祖,自保應是無虞。”太上葳蕤拿起桌上茶盞,氤氳熱氣從茶盞中浮起,模糊了她的面容。
燕愁余坐在一旁,側(cè)頭看著她,神情泄露出幾分不自知的溫柔:“葳蕤,你這是在安慰我么?”
太上葳蕤挑了挑眉,放下茶盞,偏頭看向他,并未否認:“那你可有被安慰到?”
不知為何,燕愁余的心情忽然輕松許多,他點頭稱是。
“葳蕤……”沉默一瞬,他再次開口道,“天水閣覆滅后,你有何打算?”
太上葳蕤抬頭看著他,眼底帶著幾分了然。
燕愁余的目光有些游移:“我是說,倘若你沒有旁的事,愿不愿意同我回沂蒙看一看……”
“我?guī)孜粠煾付枷胍娨灰娔悖吘鼓闶窍鲈茙煵呐畠骸拭呻m然終年風雪,但還是有不少有趣的地方……”
“若是不愿意也沒關(guān)系,等你有余暇……”
燕愁余好像很是緊張,說的話有些顛三倒四,太上葳蕤安靜聽著,嘴邊多了幾許淺淡笑意,她答:“好。”
話音落下,燕愁余倏地安靜下來,他的目光落在太上葳蕤臉上,四目相對,他在她眼中,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她看著他,眼中只有他。
或許是一切恰到好處,燕愁余只覺得頭腦一熱,忽地開口道:“葳蕤,我們成親吧!”
聽到這句話,太上葳蕤眼中閃過一瞬怔然,她沒想到燕愁余會突然這么說。
但抬眸對上少年赤忱目光,她啞然失笑,回道:“好。”
燕愁余從來對她都是不同的,多了一世記憶,太上葳蕤很難有尋常少年人一般熱烈的愛恨,但她是歡喜燕愁余的,她從不諱言這一點。
若非歡喜,又怎么會容他肆意親近,又怎么會牽念掛心。
其實燕愁余在問出這句話時,心中便有些懊悔自己的唐突,他應該找個更鄭重的場合才是。
直到聽見太上葳蕤的答案,他腦中瞬間化為一片空白,再顧不得別的念頭。
“你答應了?”燕愁余喃喃問道。
太上葳蕤看著他:“難道你希望我不答應?”
“自然不是!”燕愁余眼中現(xiàn)出熠熠神光,他環(huán)住太上葳蕤的腰,只是微微用力,便將人抱了起來,原地轉(zhuǎn)了兩圈,像個莽撞少年。“你答應我了!”
太上葳蕤待在他懷中,看著他純?nèi)粴g喜的樣子,笑意深了些許。
門外,余紫嫣猛地停住腳步,心中暗嘆一聲,看來自己來得很不是時候啊。
她識趣地轉(zhuǎn)身,左右也不是什么急事,這個時候,還是不要攪擾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