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天光下, 赤紅披風(fēng)上似乎閃動著燦然流光,其色灼灼。
太上葳蕤站在陵云臺上,高處, 小孤山的戰(zhàn)旗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 二十余條飛舟陳列天邊,氣勢巍巍。
身后十?dāng)?shù)名大妖起身, 列于她身后,有令行禁止之態(tài)。
她便是北域妖尊太上葳蕤?!
這一刻, 司南山巔上不由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平靜,就在短短幾息后,周圍隨之爆發(fā)出驚人的聲浪。
“妖尊?!妖尊太上葳蕤——”
在場修士都知, 此番妖尊也應(yīng)周天星辰閣之邀前來, 卻不想她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xiàn)。
原來早在數(shù)日前,妖尊便已經(jīng)來了上京。
“拔出地闕的,原來是妖尊!”
“怪不得玄機樓查了這樣久,也未能查到滄瀾門的來歷, 這原來只是個假身份。”
“妖尊原來真是太上一族血脈……”
“她難道真的是霄云帝女的女兒?!”
“以妖尊身份, 所言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假才是……”
望著陵云臺上, 斛律久久無言。
以妖尊的實力, 當(dāng)然可以對天武衛(wèi)視若尋常。
“如果殿下真的有個女兒,那便理應(yīng)是如此。”他喃喃道。
林戎站在他身旁,望著前方背影, 沒有說話。
前方, 烈帝高居主位, 遠遠看著太上葳蕤,神色深沉莫名。
席間議論聲嘈雜喧嚷,太上非玦再次開口, 聲音聽起來有些冷:“妖尊遠道而來,此前卻屈尊蘭絮閣內(nèi),實在是我太上皇族招待不周。”
他話中帶著幾許不難分辨的諷意。
太上非玦早已覺察出太上葳蕤的身份有異,卻未曾想到她就是北域之主。
太上葳蕤唇邊挑起一抹弧度,不疾不徐地回道:“若非如此,前日又如何能見上京熱鬧。”
這說得,無疑就是七日前發(fā)生在慶王府的事了。
你都將慶王府炸了,如何還能不熱鬧?在場無數(shù)修士腦中齊齊閃過這般念頭。
在知曉太上葳蕤的身份后,他們不免覺得,太上非白死得實在不冤。
長陵與喻夢丘領(lǐng)著數(shù)名小孤山弟子自飛舟落下,最前方,蕭玉虛神魂雖然已經(jīng)凝實許多,但還是一眼就能叫人看出異處。
“小孤山弟子……”
“這真的是小孤山的徽記!”
“我依稀記得,當(dāng)年小孤山蕭師兄曾與太上非白結(jié)下宿怨,這便是妖尊對其動手的原因吧……”
小孤山的出現(xiàn),讓許多人不由想起了昔年舊事,五域十四州中,還有許多人,仍舊記得這座山門。
只是他們未曾想到,小孤山銷聲匿跡三百余年,再現(xiàn)于天下仙門世家前,竟是在今日。
“師姐。”
行過禮,長陵等人候在太上葳蕤身側(cè),神色肅然,眼底卻難掩摩拳擦掌的激動。
蕭玉虛向太上葳蕤點了點頭,看向在場眾多仙門修士,抬手一禮:“小孤山蕭玉虛,見過天下同道。”
數(shù)名大能看著他,神色不免現(xiàn)出幾分復(fù)雜,小孤山蕭玉虛之名,當(dāng)年他們也曾聽說過,甚至還有過幾面之緣。
不想三百余年后,故人再見,蕭玉虛便只剩下神魂尚在,形容老朽如垂暮。
對于合道修士而言,三百余載歲月,原本算不得太長。
蕭玉虛再次開口:“小孤山今日前來,是要借周天星辰閣之約,在天下同道面前處置幾件舊事。”
他的聲音不算大,但在靈力加持下,足以令在場眾人聽得清清楚楚。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還有,妖尊又是什么打算?
嘈雜議論聲暫且平息下來,以太上葳蕤的修為與身份,在她還未做出什么時,眾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靜觀其變。
“諸位當(dāng)還記得,三萬余年前,洪荒破碎,神魔兩族湮滅,天地重歸混沌。”蕭玉虛緩緩開口,說起了一切事情的起因。
在混沌之中,如今這片天地被衍化而出,只是世人不知,洪荒那場大戰(zhàn)傷及天地本源,令再衍化出的天地法則不全。
“法則不全?!”
無數(shù)修士在這一刻變了臉色,身為修道之人,他們?nèi)绾尾恢▌t不全意味著什么。
“若是法則不全,怎么還會有修士飛升?!這三萬年來,飛升雖然艱難,但仍舊有不少修士達到如此境界!”
“沒錯,天地法則若不全,如何維持這方世界?”
“但洪荒破碎之后,此間生靈能修得的最高修為不過大乘,再不見當(dāng)年神魔時期盛況……”
洪荒之時,在大乘之上,還有數(shù)重境界,而在力量的頂端,便是神魔兩族中的至強者。
蕭玉虛沒有在意投諸在自己身上的各色目光,繼續(xù)道:“……及至天地衍化形成,周天星辰閣閣主星冕為抵御虛空風(fēng)暴肆虐,坐鎮(zhèn)南域。”
在察覺天地法則不全后,星冕試圖溝通虛空,補全法則,卻不想因此引來域外之魂覬覦,為其侵入識海。
得知此事,許多修士都有些坐不住了。
“妖尊的意思,是早在千年之前,星冕前輩便已經(jīng)為域外之魂控制?!”
“這怎么可能,星冕閣下早已是大乘修士,又如何會……”
“上古傳聞,虛空中有上三千大世界,下三千小世界,洪荒破碎后,此界再不復(fù)當(dāng)年興盛,域外之族的實力,或許遠在大乘之上。”
四周響起嘈雜議論,蕭玉虛未曾理會甚囂塵上的質(zhì)疑,徐徐繼續(xù):“就在三百多年前,域外之族派大軍撕裂界壁,攻占此界。”
那便是蕭無塵玉簡中所記的天傾之禍。
此役之中,小孤山舉山赴難,天衍宗弟子死難無數(shù),幸存者寥寥,以太上霄云與蕭無塵為首,人族,妖族,無數(shù)大能都湮滅在了虛空之中。
被掩藏于歲月中的舊事重見天光,三百多年前,是無數(shù)人和妖撐起了這片將要傾塌的天闕,為天下萬千生靈爭得自由與安寧。
史書未曾載下,血肉湮滅成灰,但終究還是會有人記得這一切。
“霄云帝女當(dāng)年不是飛升了么,她怎么會隕落在天傾之難中?”
“當(dāng)年帝女飛升異象,乃是你我親眼所見,如何能有假!”
許多道目光匯聚在蕭玉虛和太上葳蕤身上,烈帝,斛律,林戎以及當(dāng)年追隨在太上霄云身邊的舊部,此時神色都是一片幽沉。
太上霄云沒有飛升,而是早已隕落在三百多年前,這個消息對他們來說,不啻于巨大的打擊。
太上一族族老沉聲開口:“你如何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昔年小孤山舉山赴難,門中上下二百三十七具棺槨,如今正葬于極北之地。”蕭玉虛一字一句回道。
四周一時都安靜下來,這句話中的分量,實在太重。
小孤山滿門隕落的弟子,為抵御天傾落入空間裂隙,三百余年來不見天日的山門,又如何作假。
“道兄今日前來,又是為何故?”在座一名渡劫大能又道。
北域妖族與小孤山聲勢浩蕩地前來,總不會只是為了向天下修士解釋當(dāng)年小孤山消失的原因。
“天傾一難中,我?guī)熜峙c眾多前輩雖然逼退域外之族,將界壁封禁,令其無法再侵入世間,但法則一日不全,其侵?jǐn)_之心便一日不絕。”蕭玉虛神情凜然。“如今,眾位同道之中,又何嘗沒有域外之魂!”
這句話簡直如石破天驚,在司南山巔激起一重又一重巨浪。
許多修士在聽完后,都下意識望向周圍的人,像是想借此確認(rèn)什么。
“怎么可能……”
“倘若界壁已經(jīng)封禁,這世間為何還會有域外之魂?!”有性急的修士當(dāng)即質(zhì)問道。
喻夢丘抱著手看向他:“天傾之難封禁了界壁,但這些域外之魂自然可以在界壁封禁前潛入此界。”
眾人不由后背發(fā)寒,難道真的……
“但域外之魂不屬此界生靈,若是出現(xiàn),必定會為天道湮滅才是,要如何活到現(xiàn)在?”
“不錯,就算寄居修士體內(nèi),也必然會顯出異樣,神魂與身體是否相符并不難驗測!”
數(shù)道視線看向太上葳蕤,想知道她有何解釋。
“這便要問過周天星辰閣才是。”一直未曾開口的太上葳蕤抬眸看向周天星辰閣一眾弟子。
到了此時,眾人才想起,今日聚于此處,本是為玄龍滅世的讖言。
倘若多年以前,星冕便為域外之魂寄生,那這讖言……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是懷疑我周天星辰閣勾結(jié)域外之魂?!”有周天星辰閣感受到周遭懷疑的視線,怒聲道。
太上葳蕤沒有理會滿面怒色的少年,目光落在沉月身上:“敢問神子,數(shù)月前,周天星辰閣上,你可是親眼見燕愁余殺了星冕。”
這話引得眾多修士不解,妖尊如何又轉(zhuǎn)開了話題?
沉月的神色有些冷:“不曾。”
“但周天星辰閣坍塌之時,我等親眼見燕愁余化為龍形離開!”他身旁少女連忙描補道。
“只憑臆測,便將罪名強加其身,周天星辰閣鐵口直斷,好大的本事。”太上葳蕤挑起唇角,似笑非笑道。
聽她如此說,數(shù)名周天星辰閣弟子不由漲紅了臉。
“妖尊以為,域外之魂寄生掌尊,讖言便不可信?”沉月看向太上葳蕤,忽然開口,“但你同樣沒有證據(jù),證明當(dāng)日周天星辰閣之事并非飛霜君所為,更沒有證據(jù),證明我周天星辰閣與域外之魂有所勾結(jié)。”
方才是蕭玉虛親口所言,星冕為限制域外之魂將自身困在第九十九重樓上,與外界隔絕。
就算她為域外之魂寄生,又如何能證明周天星辰閣弟子與之有所勾結(jié)?
“你想要證據(jù)?”太上葳蕤輕笑一聲,身形閃動,不過轉(zhuǎn)瞬便到了沉月面前。“本尊便給你證據(jù)。”
話音落下,她竟是悍然向沉月出手。
什么?!在場修士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忘了動作。
沉月瞳孔微微放大,他雖有洞虛修為,但在渡劫巔峰的威壓下,根本動彈不得,更不說躲閃。
在他身旁,少女瞳眸之中卻現(xiàn)出些微喜色。
“快攔下她!”有人失聲道。
在場數(shù)名大能在這一刻齊齊出手,其中便有太上非玦,但一直跟隨在太上葳蕤身后的數(shù)名大妖也動了。
無數(shù)道龐大的靈力撞擊在一處,在山巔掀起無邊風(fēng)浪,太上非玦合道境的威勢碾壓過數(shù)道氣息,在瞬息之間便要拍向太上葳蕤。
烈帝瞳孔微縮,正要出手阻攔,太上葳蕤袖中微動,黑影閃過,身著玄色披風(fēng)的少年擋在她面前,將太上非玦的攻勢盡數(shù)消弭于無形。
“飛霜君?!”識得燕愁余的人在此時愕然開口,全未想到他會出現(xiàn)此處。
要知道今日天下修士齊聚周天星辰閣,極有可能是打算將他誅殺。
與此同時,太上葳蕤的靈力已然落下,煙塵中,有人不忍地別開頭,不愿見接下來的血腥一幕。
但太上葳蕤這一擊,最后卻并未落在沉月身上。
在將要落下的前一刻,她的指尖改了方向,點在沉月身側(cè)少女的眉心,靈力瞬間穿透了她的識海。
“霓裳!”眾多周天星辰閣弟子俱都變了臉色,齊聲喚道。
“妖尊,你怎敢當(dāng)眾殺人!”雙眼通紅的周天星辰閣女弟子悲聲道。
“她定是與孽龍勾結(jié),所以才會對我們動手!”
悲憤之下,有幾人顧不得實力差距,當(dāng)即想撲將上去,卻被沉月抬手?jǐn)r下。
被穿破了識海的少女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愕然,她抬眸,眼中緩緩浮上憤怒之色,低沉而嘶啞的聲音響起:“你怎么會知——”
話音落下,墨色霧氣充溢在她的眼眸,眉心識海破碎之地,黑霧流淌,帶著讓人心驚的力量。
“我為何不知。”太上葳蕤淡淡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