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周天殿外,身形纖弱的女子帶著幾名婢女上前,她一身白衣勝雪,鬢發(fā)之間門的珠玉閃爍著瑩瑩靈光,此番打扮宛如姑射神女。
只是將目光落在女子臉上時,絕大多數(shù)人都不免會生出一點遺憾情緒。
其中原因也很簡單,這張臉看起來,實在太過尋常。
明明五官都生得還算好看,但放在一處,便失了顏色,讓人很難也記不住這張臉。
或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女子身后幾名侍女的容貌也是一個勝一個普通,可以說將她們?nèi)拥饺硕牙铮愫茈y再找出來。
“秋夕夫人。”守在殿外的幾名護衛(wèi)抬手行禮,姿態(tài)恭敬。
女子矜持地點了點頭,攜著幾名婢女便要向殿內(nèi)行去。
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的青年護衛(wèi)連忙將人攔住:“夫人,此處乃大祭司所居,未得允準,不可擅入……”
“放肆!”不等女子說話,她身后一名婢女便上前,厲聲呵斥道,“我家夫人乃是大祭司的妹妹,她來探望兄長,還要你允準不成!”
少女口氣咄咄逼人,讓青年護衛(wèi)有些不知所措地退了一步,他才來看守周天殿不久,第一次遇上秋夕。
另一名護衛(wèi)出聲為他解圍:“夫人息怒,他才入周天殿不久,見識短淺,這才冒犯了夫人,還請夫人寬宥。”
秋夕開口,柔聲細語道:“無妨,我才回王城,實在想念兄長,便顧不得其他,徑自來了。”
她又看向婢女,嗔道:“不知者無罪,又非什么大事,不必急怒。”
說罷,帶著幾名婢女,聘聘婷婷地向殿內(nèi)行去。
“秋夕夫人的婢女實在潑辣,好在夫人性情溫和,是個明理之人。”方才被婢女指著鼻子呵斥的護衛(wèi)心有余悸道。
周圍年長的幾名護衛(wèi)暗中交換了一個眼神,果然還是太年輕,不懂什么叫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
若非有秋夕夫人縱容,一個婢女,如何能這般放肆行事。
青年護衛(wèi)沒有注意到他們的眼神,又道:“周天殿不是向來要得大祭司允準才能入其中嗎?就連幾位皇子公主前來也不例外,怎么秋夕夫人就能隨意進出?”
身旁一人為他解惑道:“你也知道,秋夕夫人與大祭司乃是兄妹,自然不同于別人。”
“當年大祭司被生身父母所棄,若非秋夕夫人的父親將他撿回撫養(yǎng),又如何會有今日的大祭司?為此恩情,秋夕夫人所求,大祭司少有不應(yīng),何況只是自由出入周天殿。”
“往后再遇秋夕夫人來,你也不必阻攔。”
“原是如此,大祭司與秋夕夫人果然兄妹情深。”
兄妹情深?其余護衛(wèi)面上神情一滯,這話雖不錯,但……
算了,大祭司的家事,不是他們能置喙的。
周天殿內(nèi),玉石砌成一方靈泉,燕愁余將一只前爪搭在太上葳蕤面前,大半身體泡在靈泉中,龍尾在水中擺著,很是悠哉。
因他在石鎮(zhèn)岳和桑南淮手下傷得不輕,太上葳蕤不免待他更縱容許多,若非她想借機謀算天水閣一個渡劫修士,燕愁余也不會如此。
“換爪。”太上葳蕤為他清理了一只前爪,開口道。
殿內(nèi)靈泉有鍛骨之效,玄龍一族在幼時都會泡上一月鍛骨泉,洗煉根骨,能使身體強橫更甚。
燕愁余幼時未能得鍛骨泉洗煉,如今便在此補上了。
在鍛骨泉中泡了幾日,燕愁余身上生出了更為堅硬的黑鱗,而原有的部分鱗片將要脫落,背脊便忍不住磨蹭著筑成靈泉的玉璧。
左右在此無事,太上葳蕤便趁難得閑暇之時為燕愁余清理將要脫落的舊鱗。
乖順地將頭枕在她膝上,燕愁余的姿態(tài)不像龍,倒像是條被人撓著下巴的小狗。
腳步聲響起,秋夕踏入殿中,掃視四下,卻不見有人。
往日她踏入周天殿,早有侍女前來奉茶了。
她自然不知道,因燕愁余暫住此處,他又對除太上葳蕤之外的所有人都深懷戒備,大祭司便令一眾侍女無事便不要入周天殿中。
無人迎接,她只好自行向內(nèi)殿走去。
內(nèi)殿之中,看著泡在靈泉中的黑龍,秋夕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玄鱗紅角,這條黑龍與龍君有什么關(guān)系?
她才回到王城不久,還未聽說太上葳蕤和燕愁余意外掉落祭臺一事。
見太上葳蕤在為燕愁余打理鱗片,秋夕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溫聲開口:“你可是周天殿中侍婢?我兄長如今何在?”
區(qū)區(qū)人族,能入玄龍宮,也只配做個侍女了。
秋夕的語氣中不可抑止地流露出幾分紆尊降貴,畢竟在她看來,以自己的身份,開口向一個侍女問話,對方理應(yīng)感恩戴德才是。
太上葳蕤沒有理會,示意燕愁余將趾爪放低。
見她如此反應(yīng),秋夕眼中微沉,自從兄長成為龍族大祭司后,就再沒有誰敢輕易無視自己。
不用她發(fā)作,身后婢女立刻怒聲喝問:“大膽,我家夫人向你問話,你竟敢視若無睹!”
燕愁余看了她一眼,赤紅雙目之中不帶任何情緒,被這雙眼睛盯上,實在叫人不寒而栗。
婢女忍不住退了一步,眼中不受控制地現(xiàn)出懼色。
她這般動作,讓秋夕忍不住皺起了眉。
注意到這般神色,婢女強壓下畏懼之色,又道:“秋夕夫人在此,你還不快起身回話!”
“你的話太多了。”太上葳蕤終于看向秋夕幾人,緩緩開口道。
秋夕眼中現(xiàn)出些許掩飾不住的怒色,一個侍女,怎么敢在自己面前如此說話!她心中不虞,但自恃身份,覺得自己與一個侍女多言,實在有份。
好在她不必親自開口,自然有人為其張目:“你可知我家夫人是什么身份,惹怒了她,就算大祭司也保不住你!”
“她是誰,與我無關(guān)。”太上葳蕤站起身,目光有如霜雪。
秋夕柔聲道:“兄長仁厚,向來不愿苛責仆婢,但你如此行事,實在失了周天殿的禮數(shù),丟了他的臉面。”
“還好今日來的是我,換了別人,定不會饒了你。”
“先將她押下,聽候兄長發(fā)落。”
話音落下,秋夕身后幾名婢女當即出手襲向太上葳蕤。
燕愁余抬起頭,他的意識尚未恢復(fù),自然不懂秋夕在說什么,但見幾名侍女向太上葳蕤動手,張口長嘯一聲。
嘯聲激起一重又一重無形的氣浪,將幾名侍女掀飛,秋夕也未能幸免,她撞在殿中石柱之上,摔落在地,頭上珠玉散了不少在地面,鬢發(fā)散亂。
“夫人!”陪同她前來的幾名婢女頓時變了臉色,連忙上前,將她攙扶起身。
秋夕站穩(wěn)身形,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燕愁余道:“你是誰家小輩,敢如此對我!”
“就算是當今皇子,見了我也要叫一聲夫人!”
太上葳蕤無心與她廢話,五指向前一抓,殿中陣紋亮起,幾處禁制先后發(fā)動,秋夕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就被一股力量丟了出去。
知太上葳蕤在陣法符道上頗有造詣,司秦便告訴她周天殿中禁制任其鉆研探究,無須多久,她便將這些禁制掌握了大半。
就算秋夕有化神修為,此時也無反抗余地。
她還未能反應(yīng)過來,便已經(jīng)大頭朝下地趴在內(nèi)殿外,竟是被直接扔了出來。
蒼黎正好從殿外走入,眼見五體投地趴在自己面前的秋夕,忍笑不禁道:“夫人何必行此大禮?”
司秦令他照顧燕愁余,這幾日蒼黎入周天殿中都無須通傳,此時來,是帶人抓了不少銀魚,前來投喂。
沒錯,在蒼黎心中,已經(jīng)將燕愁余看作自己那位不靠譜母君的私生子。
那么作為兄長,照顧幼弟本是應(yīng)當,不過好兄長也不是那么好當?shù)摹τ邶堊宥裕y魚實在是一等一的美味,蒼黎費了不少勁才忍住偷吃的沖動。
此時聽他這般說,秋夕頓時漲紅了一張臉,她從來不曾這樣丟人過。
幾名婢女俯身向蒼黎行過禮,這才將秋夕扶起。
艱難地爬起身,秋夕妝發(fā)散亂,臉上強擠出一個笑:“三皇子今日來周天殿,可是有什么事?”
蒼黎笑了笑:“我沒事也常往這周天殿來,只是夫人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才回了王城就來見大祭司,不是是有什么事?”
一番話說得秋夕臉色變幻,很有些難堪。
只是蒼黎乃龍族皇子,輕易不是她能得罪的,秋夕深吸一口氣,看向殿內(nèi)的太上葳蕤,強行轉(zhuǎn)開話題:“我怎么也是君上親封的夫人,卻被一個小小侍女如此羞辱,三皇子看在眼中,到了兄長面前,也應(yīng)為我分辯。”
蒼黎抬頭對上太上葳蕤的目光,又看著灰頭土臉,還不知自己頭冠都歪了一半的秋夕,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因為大祭司的緣故,無論這位秋夕夫人如何行事,王城眾人都要讓其三分,全是為了大祭司顏面。
向來都是她將人氣得無話可說,而今難得遇上了克星啊,蒼黎心中滿是幸災(zāi)樂禍。
“秋夕夫人,這位可不是什么侍女,而是大祭司的貴客。”蒼黎拖長聲音道,“夫人竟然能將客人當做侍女相待,也不怪她會生氣。”
客人?
一個人族少女,憑什么能做龍族大祭司的貴客?秋夕看向太上葳蕤,神色中帶上幾分莫名意味,右手忍不住攥緊了衣袖。
蒼黎含笑道:“葳蕤姑娘年紀小,如今還未過二十,夫人活了幾千歲,大約也不會同一個小姑娘一般見識吧?”
幾千歲,小姑娘——
秋夕心上被狠狠扎了兩箭,看著蒼黎這張笑臉,她只覺一陣心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