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長有百余丈的云舟停在地面, 數(shù)名身著墨綠衣袍的云舟商會護(hù)衛(wèi)正于周圍巡視,修為境界皆是不俗。
云舟商會的生意能做得這樣大,連北域之中都有數(shù)處云舟渡,其實力自然不容小覷。
衣著各異的修士先后走入云舟渡, 目光中始終帶著戒備之色。北域是最沒有秩序的地方, 若是不夠小心, 便很容易丟了性命。
太上葳蕤著一身玄黑色的披風(fēng),兜帽掩住了大半張臉,這般打扮,在人流之中, 并不顯突兀。
她身上散發(fā)的氣息便如尋常金丹修士一般,任誰也不能察覺出異常。
踏入自己的艙室,室內(nèi)陳設(shè)簡單, 除了床榻外, 便只剩一張案幾。案幾上放了一瓶梅枝, 紅梅開得正好,讓室內(nèi)添了幾分亮色。
太上葳蕤站在窗邊,灰白天空開始飄起紛紛揚揚的細(xì)雪, 她伸出手, 掌心落下一點冰寒。
正值深冬,北域便多雨雪。
出關(guān)之時, 她便已傳訊燕愁余,但一時還未收到回音。
太上葳蕤閉關(guān)后不久, 燕愁余便成功掙脫心魔幻境, 可惜終究是晚了一步,未能見到太上葳蕤,哪怕是隔著水鏡傳訊。
而心魔幻境, 只是明若谷對燕愁余的第一個考驗。
太上葳蕤閉關(guān)這五年,燕愁余奔波于五域十四州間,片刻也不得停歇。
他曾去東域除去為禍一方的妖物,也曾往西洲救下無數(shù)為魔修獻(xiàn)祭的修士和凡人,于是修真界漸漸有了傳言,飛霜現(xiàn)處,日月昭昭。
自出心魔幻境后,燕愁余給太上葳蕤寫了不少信,多是些瑣事,每月一次,絕不遺漏。因著太上葳蕤在閉關(guān),濮陽鸞便幫她都收在院中。
說來,除了葉不孤機(jī)緣巧合從應(yīng)如是口中得知太上葳蕤和燕愁余的關(guān)系,小孤山中竟無人清楚此事。畢竟以葉不孤的性情,并不會將此事四處宣揚,是以濮陽鸞也只以為燕愁余是自家?guī)熃愕膿从选?br/>
若是她知道,對燕愁余的態(tài)度只怕就不能這樣平和了。
太上葳蕤出關(guān)后,自是看過了燕愁余的信,隨他的信而來的,還有些來自五域十四州的小玩意兒。
有時是一朵生在鄉(xiāng)野的小花,有時是三個銅錢買來的風(fēng)車,還有時是他在河中撿來的石子,雖然沒什么用,但勝在圓潤剔透,很是可愛。
他想將自己行過的路,看過的風(fēng)景,都送予她。
在從前的妖尊看來,這或許是天下一等一沒有意義之事,但現(xiàn)在,她卻為這樣沒有意義的事心生歡喜。
為他藏在只言片語中的情意心生歡喜,為他對自己時時刻刻的惦念心生歡喜,為他的愛,歡喜不已。
她摩挲著腕上用紅繩穿就的黑鱗,臉上神色軟下些許。
指尖微動,窗扉便就此合上,太上葳蕤轉(zhuǎn)身盤坐于床榻上運轉(zhuǎn)功法,神思沉入冥想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神識感知到的一切忽然化作黑暗,她睜開眼,看著自己有些虛幻的指尖,只覺似曾相識,這里是……
“葳蕤!”
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太上葳蕤轉(zhuǎn)身,被人抱入懷中。
燕愁余將太上葳蕤緊緊擁入懷中,即便在夢中,她也能感受到自少年身上傳來的暖意。
“我很久沒能在夢里見到你了。”燕愁余將頭放在她肩上,語氣中帶著些許委屈。
也只有在夢中,他才會毫無顧忌地露出這樣一面。
太上葳蕤怔愣一瞬,抬起手回抱住少年,纖長眼睫垂下,讓人看不清她眸中情緒。
的確是很久了,她閉了五年死關(guān),近兩千個日夜,他們都未能再見。
“近日南域有地火噴發(fā),必須封印地下三千丈的火靈才能平息火勢,以我如今修為,還需幾日才能完成封印……火靈太盛,待了這些時日,我覺得自己都快被烤成龍干了……”燕愁余有些無精打采。
龍族天性喜水,雖然以他的修為足以不受火焰侵襲,但待在這樣的地方,對燕愁余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好差事。
太上葳蕤便也明白,他為何會遲遲未回自己的傳訊。地下火靈旺盛,大約影響了傳訊術(shù)法,讓他未能及時收到。
燕愁余抱了太上葳蕤許久,心中猶覺不足,他支支吾吾地開口:“葳蕤,我……我可不可以親親你……”
不等太上葳蕤回答,他又自言自語道:“不對,這是在夢中……”
那就算他做了些逾矩的事,葳蕤也不會知道的吧?
就……就一次……
燕愁余將頭一低,吻住了眼前少女。
高挺的鼻梁靠近,唇上多了溫?zé)嵊|感,太上葳蕤看著燕愁余近在咫尺的臉,有些失神。
呼吸交融,黑暗中浮動著曖昧氣息。
燕愁余面上浮上一層緋紅,覆滿黑鱗的龍尾悄悄從衣袍中探出,環(huán)在了太上葳蕤腰間。
不知何時,他抱著太上葳蕤壓倒在地面,兩人滾了幾圈,衣袍糾纏在一處,耳鬢廝磨,親密無比。
“葳蕤……”微微抬起頭,燕愁余撐在太上葳蕤上方,長發(fā)垂落,他望著身下的少女,喃喃道,“你什么時候才能出關(guān)?”
身在南域地下數(shù)日,他不僅沒有收到太上葳蕤傳訊,也不知外界消息,當(dāng)然不清楚太上葳蕤已然順利晉升渡劫。
太上葳蕤抬起手,指尖撫過他的面容:“很快就能再見了……”
對上她的目光,燕愁余想,他還想……
反正都有一次了,再來一次也沒有關(guān)系吧?他低頭再親了上去,心中安慰自己道,反正是夢……
太上葳蕤沒有避讓,既然她和燕愁余互相表明了心意,便不會拒絕他親近自己。
初時雖有些不習(xí)慣,她不曾與人這樣親近,但燕愁余歡喜,她便讓自己慢慢習(xí)慣于他的親近。
南域之中,地下三千丈盡是一片赤土,灼熱火焰綿延,即便是元嬰修士來此,也不過能在這烈焰之中堅持幾個時辰。
正在打坐恢復(fù)靈氣的燕愁余睜開眼,想起夢境之事,不由覺得臉紅耳熱,自己是因為太久不見葳蕤,竟然做了那樣的夢……
倘若被她知道,一定會以為自己是登徒子,燕愁余心中慶幸,還好只是一場夢而已。
但這場夢實在太過真實,讓他有些分不清真?zhèn)危喑钣嘞肫鹱约涸趬糁卸甲鲞^什么,面上熱意更甚。
他忍不住拿手捂住了臉。
許久,平復(fù)下心緒,他站起身,催動靈力,再次完善起周圍禁錮地火的龐大陣法。
同一時間,太上葳蕤也自云舟上清醒過來,夢中黑龍鱗片的觸感仿若真實,上一次入夢還可說意外,但發(fā)生第一次,便定然不是意外了。
當(dāng)日在明鏡天時,她未曾問過龍族魂契詳細(xì),如今看來,應(yīng)當(dāng)去信一封,問個究竟才是。
燕愁余……
太上葳蕤念著這個名字,唇邊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笑。
思念不曾因為分別日久而變淡,反而如酒一般,愈顯綿長。
她抬頭望向窗外,只見云海翻騰,映出燦金晨光,夜色已過,正是破曉之時。
幾個時辰后,這艘云舟終于落地,停在金玉闕內(nèi)的乘云渡中。
金翅大鵬治下十余萬土地稱鳳池領(lǐng),當(dāng)中有宏偉宮城,乃是金翅大鵬棲身之處,稱金玉闕。
金玉闕防護(hù)嚴(yán)密,禁制強(qiáng)度甚至不遜于小孤山護(hù)山大陣。
太上葳蕤抬步走下云舟,一道若有實質(zhì)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她抬眸看去,對上少年含笑的雙眼。
不遠(yuǎn)處,少年著一身白衣,容貌清雋,似如玉君子。
見太上葳蕤看來,他面上笑意更深,向她抬手一揖,禮數(shù)周全。
太上葳蕤識得他,她當(dāng)然識得他,前世若非他,在殺了身為天水閣長老的藥修后,太上葳蕤便已經(jīng)死了。
玄陰之主,天水閣閣主第四子,桑墨。
他的天資并非上佳,心性城府卻難有人能及,在其父的支持下,一手開創(chuàng)玄陰,成為世人眼中詭秘莫測的玄陰之主。
當(dāng)年,在太上葳蕤殺了藥修后,是桑墨保下了她的命。
他救太上葳蕤,自然不是出于什么善心,桑墨只是覺得,她于絕境反殺的心性,適合做一名刺客。
他的眼光不錯,太上葳蕤熬過玄陰試煉,站在了他面前。被桑墨喂下天乾燃血蠱后,以燃燒自己的壽命為代價,太上葳蕤的修為一日千里,從此成了他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刀。
多年后,太上葳蕤遇上燕愁余,得以解開體內(nèi)蠱毒,脫離玄陰。
此時以鏡明宗為首的各大仙門世家積聚力量,反出天水閣,雙方交戰(zhàn)中天水閣節(jié)節(jié)敗退,閣中長老遵從桑墨之意尋到太上葳蕤,想以其為質(zhì)。
也是此時,桑墨領(lǐng)麾下退居北域,直至天水閣覆滅也未曾出手。
是以天水閣雖滅,玄陰力量卻得以保存。
直至太上葳蕤轉(zhuǎn)生為妖,于昆墟立下宮闕,橫掃北域,玄陰也被妖尊麾下踏破,不過那時,桑墨已然隕落。
他們的賬,還未曾清算。
不過此時并非動手的好時機(jī),桑墨雖只有化神修為,但暗中護(hù)衛(wèi)他的玄陰刺客不知凡幾,何況此時正在金玉闕中,驚動了金翅大鵬,不知他會逃去何處。
她如今要殺的是金翅大鵬,至于桑墨和玄陰,尚在其后。
太上葳蕤收回目光,與桑墨錯身而過,玄色披風(fēng)的一角揚起,露出其下素白裙袂。
看著她的背影,桑墨臉上雖笑意未改,眼神卻深了些許。
“公子,您在看什么?”身后青年見桑墨一直望著前方,有些奇怪地問道。
“沒什么。”桑墨收回目光,并不打算與他多說什么。
她應(yīng)當(dāng),不只是個金丹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