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太上葳蕤曾經(jīng)跟隨過桑墨許多年, 是他手中最鋒銳的一把刀,當(dāng)然清楚他不少旁人都不知的秘密。
千年冰蛛王是桑墨窮盡半生,孜孜以求的東西。
可惜冰蛛不少見, 千年冰蛛王卻早在世間絕跡,前世,直到太上葳蕤得以脫離玄陰時, 桑墨也未能尋到一只。
他體內(nèi)妖丹便是屬于一只冰蛛,想解決血脈之中的問題,便非要有一只完整的千年冰蛛王不成。
所以一旦有千年冰蛛王的消息, 他一定會出現(xiàn)的。于自身這樣重要的東西, 以桑墨的性情,不會放心交給旁人來辦。
太上葳蕤垂下眸, 掩住其中幽深之色。
燕愁余此時頗多不解, 他猜出了太上葳蕤的用意, 卻不知道她這么做, 是想引出誰。
似是與玄陰有關(guān)……
葳蕤身上的幽冥寒毒便是出自玄陰,但這也是自容瑾體內(nèi)轉(zhuǎn)移, 葳蕤何時同玄陰有了交集?
太上葳蕤做了十六年的容少虞, 從清溪容氏到鏡明宗, 除此以外, 別無其他。
但燕愁余曾在她身邊許久, 當(dāng)然不會全未察覺違和之處。
鏡明宗掌教是琴修, 太上葳蕤原本隨他學(xué)琴, 但燕愁余初見她時, 她卻以琴弦動手,身法詭譎。
她于符陣之道上的造詣,天下少有修士能及, 鏡明宗之內(nèi),根本沒有人能教導(dǎo)出這樣的弟子。
從初見之時,燕愁余便覺得太上葳蕤身上好像籠著重重迷霧,到了現(xiàn)在,迷霧好像也未能完全散去。
這讓燕愁余莫名生出幾分患得患失來:“葳蕤……”
太上葳蕤轉(zhuǎn)頭看向他,她的唇色很淺,只見得淡淡緋紅。
燕愁余猶豫一瞬才道:“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你隨我一道去,自然便知。”太上葳蕤口中回答,并不打算瞞著燕愁余。
得了她這句話,燕愁余原本有些飄忽的心驀然安定下來,他點頭道:“好。”
他沒有再多提這件事,與太上葳蕤一道走出城主府,隨口說起些瑣事。
無妄城中一片熱鬧,上方不時有五彩斑斕的魚群游過,為水中添了幾分顏色。
燕愁余回過頭對太上葳蕤道:“左右無事,不如在城中逛上一逛如何?”
回了小孤山,或許又有哪位師弟師妹要上門請教,燕愁余試圖為自己爭取一下享受一人世界的權(quán)利。
太上葳蕤點頭應(yīng)下了他。
燕愁余忽然發(fā)現(xiàn),自從表明心意后,太上葳蕤竟是少有拒絕自己的時候。
他試探著問出這句話,太上葳蕤看著前方鱗次櫛比的店舍樓閣,理所當(dāng)然道:“我既然歡喜你,自然也想令你歡喜。”
是以她能做到的,便不會拒絕燕愁余。
歡喜一個人,理應(yīng)如此。
燕愁余沒想到她會這么說,面上不由浮起熱意。
歡喜……葳蕤說她歡喜他……
燕愁余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看上去實在有些傻氣。
但這樣的話從太上葳蕤口中說出,確定不由得他不高興。
伸手捉住了太上葳蕤指尖,燕愁余對上她投來的目光,鄭重道:“我也很歡喜你。”
太上葳蕤唇邊微微挑起輕微弧度,她說:“我知道。”
她當(dāng)然知道。
就算燕愁余為煞氣所控,也還記得不要傷她。
兩人交握著手自街市走過,將屬于渡劫修士的氣息盡數(shù)收起,此處便無人識得他們是誰。
這一日,太上葳蕤和燕愁余便如一對最尋常的道侶那般,從無妄城中走過。
“你體內(nèi)煞氣如何?”
燕愁余見她問起,含笑道:“你不必擔(dān)心,經(jīng)過心魔幻境,我如今已不會輕易被煞氣影響。”
“不知是不是封印破除之故,這幾年間,雖未曾刻苦修行,境界還是突破了渡劫。”
燕愁余的眼神多了幾分深沉,他的境界提升太快,也是明若谷為他設(shè)下重重試煉的原因之一。
一旦燕愁余不能控制自己不為煞氣所控,以他的修為進境,后果必定不堪設(shè)想。
天衍宗行事,從來以天下蒼生為先,就算燕愁余是明若谷唯一的弟子,也不能改變這一點。
“我明白大師父的苦心。”燕愁余神色中多了幾分沉郁,“七年前,若不是你借魂契及時將我攔下,我也不知自己會做出什么,或許真的會為禍蒼生……”
若非太上葳蕤,他可能也不會有清醒過來的機會。
“你不會。”太上葳蕤開口,打斷了燕愁余的話。
她停下腳步,看向自己身邊少年:“我相信你不會。”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她都相信他,飛霜君燕愁余,絕不會做出為禍蒼生之舉。
燕愁余鼻尖微微有些酸澀:“葳蕤……”
“倘若有一日,你再為煞氣所控,失了神智,我自會攔下你。”太上葳蕤抬頭看著他,語氣很是平靜,卻莫名有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其實妖尊并不在意無關(guān)之人的生死,太上葳蕤會阻止燕愁余,是因為她歡喜他,便不會讓他在失了神智時做出會后悔的事。
燕愁余怔怔地看著太上葳蕤,下一刻,抬手將人攬入懷中。
他這一生,最幸運不過的事,大約就是能遇見她。
夜色之中,狹小陰暗的酒肆點著幾盞燈,燈火在風(fēng)中搖曳著,似乎隨時都會滅去。各色妖族于其中安坐,渾濁的酒液倒在碗里,被一飲而盡,不時有笑罵聲傳來。
臺階上生了濕滑苔蘚,被黑袍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影走入酒肆,這樣的打扮在北域并不出奇,未能引來任何注視。
黑袍人停在柜臺邊,肥頭大耳的中年人正靠著柜臺打盹,身上肥膘好像也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我來買酒。”黑袍人開口,像是刻意壓低了自己的嗓音。
正在打盹的掌柜睜開臉上一條縫般的雙眼,有些不耐煩地回道:“買什么酒啊。”
黑袍人語氣陰沉:“見黃泉——”
掌柜眼中有精光一閃而過,他站直了身:“這酒可不是誰都能買的。”
黑袍人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簡,放在了柜臺上:“這是我出的價。”
神識掃過玉簡,掌柜臉上擠出殷勤笑意,原本就小的一雙眼頓時瞇縫得像是沒有了:“貴客要的量太大,且要等上幾日,容我問一問可有存貨。”
洞虛境的修士,可不是那么好殺的,這筆生意由不得他做主。
黑袍人冷哼一聲:“若是這也做不到,實在跌了你們的名聲。”
“最多三日,若是不成,我便只有換一家!”
掌柜擠出一張諂媚的笑臉,搓著手道:“貴客放心,一定盡快,一定盡快。”
離得近的酒客聽了這番對話,笑道:“看來你又有一筆大生意了。”
夜色越發(fā)濃稠,一只鷹隼振翅自云中掠過,羽翼與夜色融為一體,讓人輕易難以發(fā)覺。
短短幾個時辰內(nèi),有妖族出價,以千年冰蛛王為代價刺殺無妄海深淵巨鯨的消息,便送到了桑墨面前。
要刺殺洞虛及以上修士,必須由身為玄陰之主的桑墨親自決斷。若是收了靈物卻沒能做到,便是平白墮了玄陰的聲名。
千年冰蛛王,桑墨握著玉簡的指尖因為用力而有些微微發(fā)白,他找了這么久的東西,竟然就這般輕易送到自己面前。
但便是在狂喜之中,他也不由生出懷疑,真的會有這么巧的事?他本就是多疑的性情。
放下玉簡,桑墨負手走到窗邊,眼神有些沉。他找了這樣久,才終于有了千年冰蛛王的消息,無論這一單接是不接,他都要得到蛛王!
“不必回玄陰樓,先去夜游城。”思慮良久,桑墨冷聲開口。
角落里,玄衣蒙面的侍女低頭應(yīng)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