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林大夫,小林總來了。”安吉推開診室門有些為難地說,“他說等您忙完。”
“讓他等。”林宇頭都沒抬,接著對病人道,“痙攣多久了?”
安吉是醫(yī)科大的學(xué)生,走了教授的關(guān)系才被介紹給林宇,在他實(shí)習(xí)的這半年里,基本摸清了他們學(xué)長是什么樣的人——專業(yè)上的巨人、感情上的侏儒。人長得是真帥,脾氣也好,就這樣依舊能憑本事單身至此。一個字,服。安吉訕訕地瞅了一眼林宇,關(guān)上門出去應(yīng)付小林總了。
病人走后,林宇打電話到掛號科室,“后面還有幾個號?”
“目前是7個號。”
“再放兩個過來,剩下排給張大夫。”
隔壁診室張大夫無緣無故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
看完最后兩個病人,林宇才脫下白大褂去他的辦公室見“小林總”。
林亦鐸好像斷定不會馬上見到他,索性帶著秘書和特助霸占了他的辦公室。
他進(jìn)去時三個人正在開視頻會議。
進(jìn)門后林宇只朝辦公桌那邊看了一眼,然后進(jìn)了休息室洗手、換衣服。
等他再出來時,秘書和特助以及文件、電腦都走了,只留林亦鐸坐在沙發(fā)上。
“什么事非要你親自來,底下人不能傳話嗎?”林宇坐在林亦鐸對面,放在他面前一瓶水。
林亦鐸拿過水?dāng)Q開喝了兩口,“你查過潘欣嗎?”
“當(dāng)然查過。”林宇抬眼看他。“不過顯然我查到的信息有誤。”
“那么肯定?”林亦鐸擺弄著瓶蓋。
“否則你為什么坐這里。”林宇笑著靠在沙發(fā)上。
“到此為止別再查了,也不要再插手他倆的事,我和爺爺不會讓你凈身出戶。”
大家應(yīng)該都知道,他現(xiàn)在非常不想聽見、看見關(guān)于林昇和潘欣的任何事。即便如此,林亦鐸還是特意跑來囑咐他。看來林亦鐸把潘欣查了個底掉,而且這其中的信息肯定有些是不能對外人道的信息,比如一定不能讓他知道。所以爺爺和林亦鐸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誡他“不要再插手”、“不要參合”。
是什么不能為外人道的事讓久經(jīng)商場殺伐決斷的爺孫倆一再地做這種“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行為?
他已經(jīng)有些好奇了。
“不用,”林宇滿不在乎地說,“現(xiàn)在我手里除了股份,還有什么他能看得上的,醫(yī)院嗎?”
他說完戲謔地笑了起來。
“他要收回股份,你就給嗎?”林亦鐸語氣
“給啊。不是一向如此嗎?沒人問過我們想不想要就給了,現(xiàn)在想拿走同樣不用問。”林宇起身走到辦公桌旁,“別覺得奇怪,不是所有人對失去的東西、得不到的東西都念念不忘。”
“你就這么討厭林家。”林亦鐸皺褶眉問。
“你覺得呢?”林宇笑著轉(zhuǎn)頭看林亦鐸。他從林亦鐸的眼里看出了不可思議。“給我一個我留戀的理由,……錢?”
“……爺爺、惠姨。”林亦鐸猶豫地說。被這么問,林亦鐸一時間真的找不出一個讓林宇十分在意的東西。
林宇不說話只是看著林亦鐸,他們不像兄弟,更像是談判桌上對雙方背景了然于胸的對手。
但也僅限于了解背景,無從得知彼此成長過程中的喜怒哀樂。
林宇開抽屜拿出股份贈予那套文件,轉(zhuǎn)手遞給林亦鐸,“他還要什么你不如一起說,省的我去打聽。”
林亦鐸沒接文件,也沒開口。他有些氣惱地不想在跟林宇較勁。
“讓我猜猜,既然是凈身出戶,那這家醫(yī)院最開始的啟動資金肯定也要還回去,或者是直接收回這家醫(yī)院。”林宇非常懂林昇的套路。林昇做事,或者說對上他,林昇一向狠絕。
當(dāng)時他被攆出國上大學(xué),林昇說不管他就不管他,別人同樣不能管他。現(xiàn)在說出來或許根本沒人相信,自胡潤1999年發(fā)布富豪榜以來近二十年,曾多次榮登富豪榜首的林家,會有直系親人流落國外數(shù)年以微薄收入勉強(qiáng)度日。
他從不覺得自己可憐,相反他得到了更多的自由。
“股份和房產(chǎn)他都可以拿回去,但這間醫(yī)院不行。”林宇靠在辦公桌邊鄭重地對林亦鐸說,“啟動資金我會還,給我個時限。”
“你為什么一定要搞得這么僵?”林亦鐸傾身向前盯著他,語氣很差,他從來沒見過這么倔強(qiáng)的人。他甚至有些明白林昇為什么不喜歡林宇。或許是林宇身上這份倔強(qiáng)太像他的母親。
“我?”林宇指著自己的鼻子,“你的意思是我從三兩歲起開始挑戰(zhàn)他的威嚴(yán)嗎?是我攪黃了他一樁又一樁的婚姻?還是……”
“我指的是現(xiàn)在!”
“我說的也是現(xiàn)在,”林宇平靜地說,“你覺得,現(xiàn)在這種局面是昨天和今天造成的嗎?”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從來就是這種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林亦鐸氣的站起來在沙發(fā)前來來回回踱步。
“你的意思是要我哄著他?”林宇也氣笑了,笑著笑著突然目露寒光,“大哥,你要搞明白,我沒這個義務(wù)哄他,我能站在這里靠的不是他!你想哄他請自便,別拉著我!”
林亦鐸轉(zhuǎn)身怒目瞪他。
林宇偏頭躲開林亦鐸視線,一把扯開了襯衫領(lǐng)口的扣子。
林亦鐸恍然間發(fā)現(xiàn)他這個弟弟不是脾氣好,是知道自己要什么。林家根本沒有林宇想要的東西,經(jīng)過林昇的千錘百煉,他從惡劣的環(huán)境中活下來,活成了最堅(jiān)韌的一個孩子。他不懼凄風(fēng)苦雨,同樣不懼林昇的威脅。
林宇和他們不同。他沒了誰都能活得很好。
兩兄弟正各自氣惱,門被敲了兩聲沒等屋里的人說話就被推開。
“哈!果真在這兒!”李悅琦笑著進(jìn)來,“你答應(yīng)我今天陪我出去。”她挽住林亦鐸的胳膊仰頭撒嬌,“去嘛,你都一個多月沒陪我出去玩了。”
林亦鐸臉色晦暗,嘆氣道:“出去等我。”
“不!我聽見了你們吵架了,我要告訴爺爺。”李悅琦突然不撒嬌了。其實(shí)她在門外站了半個多小時,兄弟倆的對話她全聽到了。她和林亦鐸是同一種人,骨子里有繼承的觀念,所以拿家里的東西拿的理所當(dāng)然。而林宇,她對這個常年不在家的林家人很好奇,從小她就知道林宇和他們不是一路人。所以對于林宇的許多行為,她都不能理解。
“你是告狀協(xié)會常任理事嗎?”林宇嫌棄地看著她。
“你是國家級抬杠運(yùn)動員嗎?”李悅琦掐腰懟他,“除了跟懟你爸就是懟你哥,別覺得誰都欠你……”
“住嘴!”林亦鐸厲聲喝道。他先看了眼林宇,又斜了一眼李悅琦。
“你說的沒錯,誰都不欠我,所以我也不欠誰。”林宇從容道。
“哎,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我,算了,”李悅琦懊惱地撅著嘴,“對不起嘛。”
林宇沖她擺手,“不送。”
“不要這樣啊,我本來想請你出去玩的,別這么小氣嘛。”李悅琦討好地看向林亦鐸又看林宇,“一起去吧,結(jié)束了一起吃午飯,我定了酌園。”
林宇見林亦鐸冷著臉不開口也不走,李悅琦又眼巴巴地瞅著他,非常服氣這倆人的功力,于是系上扯開的扣子,無奈道:“走吧。“
林亦鐸臉色明顯好了不少,被李悅琦挽著走在前面,林宇招來安吉交代了幾句后跟著兩人上了車。
車子停到紅毯上時,林宇滿心不樂意,他扭頭看李悅琦,然后對司機(jī)道:“送我回去。“
李悅琦正在補(bǔ)口紅,聞言趕忙道:“不許送他!放心是千萬VIP活動,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活動。“
林宇心說,信了你的邪。是病歷不好看,還是病人不夠多,他一個大夫?yàn)槭裁匆軄砜葱悖?br />
要是知道來這種地方玩,早在醫(yī)院時候他就逃了。
李悅琦不由分說地推著他下了車。
因?yàn)槭乔fVIP活動,所以私密性極高,活動地點(diǎn)安排在一幢三千平的別墅內(nèi)。別墅歷史悠久,高雅華貴的韻味非常符合River高定的氣質(zhì)。
因?yàn)槭敲麍雠浚詠韰⒓踊顒拥娜硕际悄晗M(fèi)千萬以上的高定VIP。場內(nèi)裝潢格調(diào)極高,品味自然不同凡響。
墻上隨處可見國內(nèi)外名畫真品;以及佳士得近兩年拍出高價的珍罕藝術(shù)品、名表、珠寶首飾、名車等。甚至于有不少出于收藏大家的古董擺件。
而現(xiàn)場演奏的樂隊(duì)以及音樂家更是世界聞名。
與其說是一場秀,不如說是一場展覽盛宴——名畫展、古董展、音樂家演奏會等等,不過這其中全都穿插著River的時裝秀。
實(shí)際上還是秀場,只是將時裝秀巧妙地融入到了各個場景中。模特有模特的動線,VIP有VIP的流動觀賞區(qū),可謂是別出心裁。
林宇進(jìn)門后拒絕引導(dǎo),徑直去了畫展區(qū)。從River的時裝宣傳冊上他看到了一副名畫,所以想過去一睹真容。
看過畫后,他覺得名畫雖然名氣大,但并不喧賓奪主,相反在名畫區(qū)流動的模特反而更吸引他。首先吸引他的不是那身高定西裝,而是那張前天晚上以及昨天上午見過了兩面的臉。
當(dāng)然,他這張臉估計(jì)也同樣引起了對方的注意。因?yàn)閷Ψ娇匆娝箅p眼微微睜大接著立刻恢復(fù)淡定從他身邊從容地走過去站到另一副畫前面。
林宇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模特的動線區(qū)與VIP的觀賞區(qū)之間有阻隔帶。林宇款步走到畫前站定,跟模特之間隔著一道半米高的香檳色玫瑰花墻。
淡香繚繞,光影柔和,音樂緩緩流動。
林宇目光從畫上收回,落到他背上——英倫復(fù)古西裝穿在他身上毫無違和感,沒打領(lǐng)帶的襯衫里系了一條暗紋方巾襯得臉部輪廓挺俊五官英氣,再配上吊著鏡鏈的圓框金邊眼鏡——雖然有幾分故作姿態(tài),但不得不承認(rèn)這副貴公子的精致扮相很難讓VIP們移開眼睛。
林宇身邊不知什么時候站了三位女士、兩位男士,這五個人身后跟著兩名River的工組人員,聽解說口吻像設(shè)計(jì)師。
“這套英倫復(fù)古西裝出自River首席設(shè)計(jì)師Williams之手……”
“不太適合我先生,我兒子倒是可以。”
林宇從太太堆里出來后,隨著模特動線往前走。
“原來大夫的收入這么高嗎?”小模特故作姿態(tài)地停在一副名畫前,壓低聲音說。
林宇笑笑,“原來模特的演技這么好嗎?”
前天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娘醉鬼、昨天是擅闖的鄰居、今天搖身一變成了高定品牌的大模特。
“嗯?”模特小哥哥借著展示正面轉(zhuǎn)身的機(jī)會跟貌似很豪的林大夫?qū)σ曇谎邸!安荒芰臅坼X,回去找你。”
“嗯,回見。”林宇目送模特小哥哥邁著大長腿上了二樓。
這棟別墅上下四層,共三千平,宣傳畫冊上的所標(biāo)注的秀場場地只有一、二層,三層則是休息區(qū),四層是工作區(qū)。林宇猜這應(yīng)該是小模特最后一套衣服了,畢竟臨近午飯時間,對到場的VIP River會另有安排。
“在這里,”李悅琦身后跟著兩個人,笑瞇瞇地朝他走來,“算作道歉,送你兩套,”見林宇要開口趕緊補(bǔ)充道,“知道你不缺,但我想送。”
見回絕不了,林宇抬手指向二樓樓梯上快要消失的頎長背影。
“哇~~你很懂嘛。”李悅琦贊嘆道,“大師手筆不同凡響吧。”
林宇點(diǎn)頭,“那要看穿在誰身上。”
李悅琦嘿嘿笑,“那個模特嗎?我也覺得很帥啊,但是聽說是趙佳音的人。”
林宇微彎的嘴角慢慢縮回,轉(zhuǎn)頭狐疑地看著李悅琦。
“怎么了?”李悅琦摸摸臉又低頭看看衣服,隨后擺手讓跟著她的服務(wù)生和設(shè)計(jì)師離開,見人離開后才低聲道,“你怎么這種表情啊,這種事很平常的,我媽前天在拍賣會上聽別人說的。不習(xí)慣是吧,那我退了那套衣服?”
林宇沒說話,將信將疑地又朝那道背影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他很了解方俁和付簡兮的為人。按照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特性,怎么也該是和方俁、付簡兮差不多的性格才能成為朋友吧?
“林亦鐸在三樓跟人喝茶,你去找他還是陪我逛會兒?”
“逛快點(diǎn)。”
扔下一句話林宇徑直去了三樓。
他沒有去找林亦鐸的意思,而是隨便找了一處視野開闊的涼臺想清凈一會。涼臺是外延的圓形,用一個擺滿各色品種蘭花的格子花架將大涼臺一分為二。兩邊朝相反的方向開門,所以私密性還不錯。
林宇剛坐在背靠花架的沙發(fā)上就聽見另外半邊的門打開了,兩串腳步聲一前一后進(jìn)來。
接著一個女人語氣散漫地說:“很久沒人敢這么跟我玩我了。”
“我不懂您在說什么。”
聽見這道聲音林宇慢慢坐直,聲音很熟,十幾分鐘前剛跟他說過話。
“看看,是不是你?”
林宇偏頭從花架縫隙里朝對面看,正面對著他的的確是那個小模特,那身出自大師手筆的英倫復(fù)古西裝還沒換,而坐在小模特對面將平板遞給他的女人,正是李悅琦口中的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