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秘書 ！
    表舅不在辦公室？
    秘書科的一個科員看我站在門邊敲門，上下打量我?guī)籽郏瑥街边^來，不客氣地問我：“找誰？”
    我朝他友善地笑，他并不領(lǐng)我的情，帶著質(zhì)問的口氣說：“你是怎么上來的？”
    走廊里一片安靜，他的聲音不高，但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讓人渾身上下不舒服。
    “不可以上來？”我挑釁地看著他。像他這般狐假虎威的人，一般不屑于與人辯白，仿佛天下乾坤，都在自己手里掌握著一般。似乎身在衙門，影子都要比老百姓高大，比如我，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在大機關(guān)混的人，因此在他們眼里，簡直就如草芥一般。
    他顯然被我的挑釁激怒了，臉上罩上來一層寒霜，我繼續(xù)挑釁地看著他，手指不緊不慢地敲著門。
    “住手！”他低低地喝了一聲，怒視著我：“下去！”
    “我找何書記。”我重復(fù)了一句：“找何書記匯報工作。”
    “你哪里來的？找何書記匯報什么？我們怎么不知道？”他一連串地問我，聲音愈發(fā)高了起來，在空蕩蕩的走廊里，引起一陣陣的蜂鳴回響。
    “我來匯報的事，難道需要何書記先給你匯報么？”我逐漸失去了耐心，門久敲不開，我已經(jīng)感覺到表舅不在辦公室了。
    “你想找事？是不是？”他逼近我一步，揚手指著腳下說：“你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
    我淡然一笑，這些機關(guān)里的人，都好著面子，虛張聲勢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在老百姓面前，他們都喜歡把自己弄得無比高大威猛，其實都是經(jīng)不得戳的紙老虎。
    他們喜歡講素質(zhì)！而我，一個鄉(xiāng)鎮(zhèn)出來的小干部，根本就沒素質(zhì)可言。鄉(xiāng)下人不會與你講素質(zhì)，講素質(zhì)難道還不張嘴吃飯了？放屁還要脫褲不成？
    “我知道！”我故意裝作很畏縮的樣子，縮著肩膀說：“這是市委機關(guān)，大領(lǐng)導(dǎo)辦公的地方。”
    “知道了還不走？干擾領(lǐng)導(dǎo)辦公，你是要負責(zé)任的。”他被我的樣子迷惑了，以為我真的畏縮了，因此他的話又透出無比的輕蔑來，斜著眼看我，眼光盡是不屑。
    我沒理他，掏出電話，站在他面前摁響了表舅的手機。
    “舅，我是小風(fēng)。”我白了他一眼說：“我在你辦公室門口呢。”
    電話里傳來的不是表舅的聲音，是表舅的貼身大秘。
    “陳風(fēng)啊？你在市委？”他在電話問我，大秘認識我，我們見過若干次面，盡管沒打過太多交道，但一個大秘出身的人，對自己主人的大小事務(wù)比自己的手指頭還熟悉。
    他在電話里遲疑了一下，小聲地說：“何書記在接待一個外商經(jīng)貿(mào)團，要不，晚點我匯報？”
    “不用了，你告訴我，我直接過去。”我毫不客氣地說。
    “你稍等。”大秘大概去請示了我表舅，過不多久，他在電話里說：“你過來吧，我們在新林隱的宴會廳。”
    掛了電話，我輕飄飄地對科員說：“謝謝你啊！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何書記在接待外商，怎么沒安排你去啊？”
    小科員被我的話氣得臉色幾乎發(fā)綠，又不好發(fā)作，只能眼睜睜地看我揚長而去。
    站在電梯里，我腦子里不斷涌現(xiàn)小科員的嘴臉，終究沒忍住笑，對著光潔如鏡的電梯門，狂笑起來。
    黃微微果然站在大廳門口等我，看我出來，迎上來說：“那么快？”
    我說：“何書記在新林隱，叫我們過去。”
    “我們？”她狐疑地看我一眼，沒有言語。
    “就是我們！”我強調(diào)說：“我和你。”
    她沒再問了，跟著我下了臺階，走到自己的車邊，等著我過去。
    我才想起她是有車的人，于是沖她說：“今天你坐我的車。”
    黃微微笑道：“發(fā)財了？買車了！”
    我從她手里接過手提包，喜笑顏開地說：“我小姨的車，送給我了。”
    她哦了一聲，沒有再問，乖順地跟著我朝大門外走。
    一路無話！
    新林隱酒店門口高懸著一塊橫幅，“熱烈歡迎美國新澤西州經(jīng)貿(mào)代表團來我市考察”。大門口除了門童，還游蕩著幾個穿制服的警察。
    我?guī)еS微微，順利過了門童，直上宴會廳。
    可惜，還沒到門口，就被攔了下來。
    外賓重地，閑人免入！兩個警察冷眼地拒絕了我說話，揮揮手毫不客氣要驅(qū)逐我。
    我無所謂，但我不能見黃微微受委屈！當(dāng)然，我明白這個陣勢不是在市委機關(guān)，市委機關(guān)里只是幾個狐假虎威的人，而這里，有可能造成國際影響。
    我生生地咽下一口惡氣，想要給大秘打電話。
    正要掏電話，背后的電梯門一開，隨即一陣腳步聲傳來，領(lǐng)頭的赫然是陳萌。
    陳萌很驚訝我們站在門口，她拉著黃微微的手問：“你怎么來了？”
    黃微微指了指我，沒說話，臉上一片褐色。
    陳萌朝我看看，展顏一笑說：“怎么不進去啊？”
    我攤攤手，無可奈何地說：“進不去。”
    陳萌似乎明白了過來，她朝警察揚了揚胸前的采訪證，手一招，跟著她來的幾個記者帶著相機就往里走。我正要跟著邁步，警察卻又攔住了我，硬生生地說：“請留步，你不是記者，不能進。”
    一天不到的時間，三次被拒之門外，我心里像打翻了一個五味瓶，甚至有想哭的沖動！身份！這是個講身份的年代。沒有身份，寸步難行！
    “沒事，讓他們進去。”陳萌沖警察微笑。
    警察再牛，也不敢得罪記者，何況眼前這個漂亮的記者，是陳書記的女兒。警察都會察言觀色。
    我牽著黃微微，跟著陳萌往里走。
    這里在辦一個酒會！每個人都衣冠楚楚。
    我朝自己看了看，老子穿著一件夾克，而且還皺了。心里一陣羞慚，臉上掛不住有些羞色了。
    我本來是個極為講究的人。但六年多的鄉(xiāng)下生活已經(jīng)把我打磨成一個地道的農(nóng)民了。在鄉(xiāng)下，穿著西裝革履的干部，沒有老百姓愿意跟你說話，怎么開展工作？
    鄉(xiāng)下人質(zhì)樸，在他們眼里，穿著其實是件很大的事。但凡穿西裝的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人！
    我只能穿夾克，因此六年下來，我沒買過一套西服。
    陳萌似乎感覺到了，她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眼光落在我牽著的黃微微手上，不動聲色地笑了笑，示意我們跟著她走。
    陳萌的這一眼讓黃微微感觸到了，我分明感覺到她握我的手用了點力。
    側(cè)眼看她，她抿著嘴唇，臉上淡然，目光卻十分堅毅，仿佛牽著我這個穿夾克的人，在滿場的西裝革履里，顯得無比的高大和驕傲。
    她的神態(tài)傳染了我，我心里一陣激動，奶奶的，老子大小也是個干部，不就是穿了件夾克么！
    昂首挺胸跟著陳萌，四下有狐疑的眼光射過來，我仿如無物一般，沉靜地目不斜視。其實心里在打鼓，奶奶的，老子沒丟鄉(xiāng)下干部的臉吧？
    在一間小房子里我們站下了，陳萌吩咐隨行的一個記者去拿點酒水進來，自己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拍著沙發(fā)叫我們坐。
    黃微微是個見慣了大場面的人，可能是因為我，我感覺到她手心里沁出了一層汗。她從進門到現(xiàn)在，一直沒松開我的手，仿佛我們的手背膠在了一起，無法脫離。
    “喲，還牽著啊。”陳萌終究忍不住取笑起我們：“也太甜蜜了吧？”
    黃微微莞爾一笑，依舊牽著我在沙發(fā)上坐下，淡淡地說：“萌姐，我牽著自己男朋友，不為過吧。”
    陳萌被她充滿敵意的話呆了半響，半天才尷尬地笑，說：“你想牽就牽吧。”
    兩個女人之間突然萌生的這股火藥味，我聞了出來。
    這是一間專門接待媒體記者的房子，除了我們?nèi)齻€，沒有另外一個人。
    “你來找何書記？”陳萌問我，眼睛不看黃微微。
    我點頭稱是，松開黃微微的手，把本來拉上拉鏈的夾克打開，仰靠在沙發(fā)背上，朝天吐了一口氣。老子要抽煙了，想著手就朝口袋里掏。
    “昨晚你跟我爸談得怎么樣？”她沒來由地問了這么一句，驚得我差點從沙發(fā)上摔下來。
    黃微微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理了理耳邊的頭發(fā)，笑靨如花地說：“萌姐，我知道。他從你家出來就給我打了電話。”
    陳萌不相信地看了我們幾眼，起身說：“你們先坐吧，我去采訪幾個領(lǐng)導(dǎo)和外商。”
    說完扔下我們，拉開門出去了。
    陳萌一走，黃微微就柳眉倒豎，掐著我的胳膊說：“陳風(fēng)，你想干嘛？回來去她家？”
    我被掐得咧開嘴叫痛，黃微微卻不依不饒地不松手，她把身子壓過來，膝蓋頂著我的腰眼，讓我動彈不得。只好連忙告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