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秘書 ！
    海鮮酒樓還是一如既往的紅火，來來往往的各色小車川流不息。
    在春山縣的海鮮酒樓消費，口袋里沒裝著幾個子兒的人，看一眼大門都覺得奢侈。一只澳洲龍蝦，標(biāo)價一萬八千八，一碗鮑汁拌飯,最低也在三百以上。
    盡管貴，來消費的人卻絡(luò)繹不絕。誰都知道，來這里吃飯的人，沒有一個是自己掏腰包買單。買單的人，都不愿意來這里吃飯。
    這里就是個銷金庫，一頓飯吃個兩三萬的，不見得就是個有錢人！
    錢有余毫不猶豫帶著我穿堂入室，選了個雅靜的包廂，大喇喇的把身子滾進(jìn)沙發(fā)里，叫著服務(wù)員先來一壺好茶。
    茶一上來，錢有余端起杯子，一口灌下去，燙得差點跳起來，指著一旁的服務(wù)員吼道：“你想燙死我呀？”
    服務(wù)員矜持地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并不搭理他。
    錢有余是海鮮酒樓的常客，第一次被鄧涵宇帶來時，一頓飯吃了一萬多，單卻是鄧涵宇買的。到后來，每次回城關(guān)鎮(zhèn)，鄧涵宇必定要帶他來海鮮酒樓。但從此后，鄧涵宇就不再買單了，不是裝醉，就是裝傻。
    錢有余被燙了后，嚷著要找經(jīng)理，說自己嘴巴燙了泡，吃不得飯了。
    錢有余的嗓門大，幾十年來一直改不了。比如他在餐館吃飯，他的聲音可以蓋住鬧哄哄的大堂，錢有余并不在乎別人側(cè)目，每當(dāng)這個時候，他都會裂開厚嘴唇，傻傻地笑。
    經(jīng)理沒找來，倒引來了鄧涵宇，大驚小怪地喊：“錢老板，來吃海鮮了？也不告訴兄弟一聲，吃獨食啊！”
    一眼看到我，換了一副笑臉，叫道：“陳老弟，原來請的貴客是你呀。我剛才還在奇怪，錢老板雖然有錢，但吃頓飯，他還是肉痛的嘛。”
    錢有余尷尬地陪著笑，嘴里嘟嘟噥噥：“我哪里吃獨食了，這不正要去找你么。”
    “你騙我兒子可以，想騙老子，怕是你的毛還沒長齊呢。”鄧涵宇一屁股坐下來，大喇喇地對我說：“老弟，聽說你高升了，恭喜啊！”
    “升個鬼！”我沒好氣地罵道：“遇到錢老板這個瘟神，給個皇帝做，怕是沒命受。”
    錢有余并不生氣，傻乎乎地說：“陳鎮(zhèn)長，你跟鄧鎮(zhèn)長現(xiàn)在一樣大的官，你們兩個，誰的權(quán)力大啊？”
    鄧涵宇酸酸地說：“我這算什么官？屁大的芝麻官，哪里敢跟陳鎮(zhèn)長比？人家高配副處，我可是在正科的位置上原地踏步了十年。”
    “他的副處，怕是穩(wěn)不住了。”錢有余笑嘻嘻地瞧我一眼，甩給鄧涵宇一句話：“不過，陳鎮(zhèn)長是為百姓好。”
    我心里罵道：“去你娘的，老子心里裝的不全部是百姓，還裝著官帽、女人和權(quán)力。”
    強盜都是逼成的！老子離不開蘇西，不是你錢有余的本事，是劉啟蒙的決定！
    錢有余一下午被我罵，全然沒有半點不高興，反而興致勃勃要了一瓶茅臺，說吃海鮮，非得喝茅臺。
    春山縣的茅臺，都是大路貨。按照關(guān)書記的說法，春山縣一年喝掉茅臺以噸算，茅臺酒廠一年也就生產(chǎn)那么點酒，能流到春山縣的，怕是一斤也不到。
    鄧涵宇自然明白茅臺酒的背景故事，起身要走，說自己現(xiàn)在改了口味，改喝洋酒了。
    錢有余并不過多挽留，掏出手機說：“鄧鎮(zhèn)長，你知道團(tuán)委黃書記的電話么？”
    鄧涵宇指著我說：“放著一個人不問，你問我做甚？錢大老板，你不是挖坑埋我吧？”看著鄧涵宇猶疑不決的樣子，我心里一陣竊笑，錢有余的無心之舉，讓鄧涵宇這個官精，在他錢有余半個人精面前，徹底原形畢露。
    錢有余一怔，立即明白了過來，趕緊洗白自己說：“鄧鎮(zhèn)長想哪里去了？就是給我三個膽，也不敢埋你啊。”
    鄧涵宇皮笑肉不笑地說：“如果給你四個膽，看樣子你還是想埋了我的。”
    錢有余一急，臉就發(fā)白，吭吭哧哧半天，憋出一句話：“給四個膽也不行。”
    “給你五個呢？”
    “我…我…。”錢有余口吃起來：“給一百個也不行！”
    鄧涵宇就笑了，過來拍著錢有余的肩膀說：“我就說老錢嘛，給你一千個膽，你也埋不了我。”說著掏出電話，翻出黃奇善的電話，一個數(shù)字一個數(shù)字耐心地告訴錢有余。
    剛才的一幕我看在眼里，心里冒起來一陣笑。鄧涵宇啊鄧涵宇，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你被一個老農(nóng)民嚇得花容失色，著實侮辱了干部的光輝形象！
    黃奇善來得比風(fēng)快，一頭黑發(fā)亂蓬蓬地耷拉在額前，形象顯得狼狽。
    看到我，扯了扯衣角說：“坐摩托車來的，風(fēng)大，吹亂了。”
    我打趣他說：“黃書記，你沒有專車么？一個大書記，租個摩托車，成何體統(tǒng)！”
    錢有余趕緊表白說：“我剛才是要去接黃書記，可黃書記不肯。我再想不能扔下你一個人在這里干等吧，所以就這樣嘍。”
    黃奇善大度地?fù)]揮手說：“沒事沒事。我習(xí)慣了，下鄉(xiāng)都坐摩托車，方便嘛。”
    三個人坐下，叫了服務(wù)員打開酒，黃奇善一看包裝，堅決不肯喝。
    我捏著酒杯說：“奇善，茅臺你還不喝？難道也跟鄧涵宇一樣了，要喝洋酒？”
    黃奇善苦笑著說：“不是我不喝。這酒，我不敢喝。”說著斜眼看著站在旁邊執(zhí)酒壺的服務(wù)員：“都是熟人了，還拿這個東西出來，你們不是想找死么？”
    服務(wù)員小姐臉一紅，趕緊把酒壺拿開，陪著笑臉說：“對不起，可能是我拿錯了。”
    說著轉(zhuǎn)身要走，開到大腿根的旗袍掀起一股肉浪。
    “還是喝我們的暈頭大曲好。你幫我拿一瓶來。”黃奇善指揮著服務(wù)員，轉(zhuǎn)頭一笑說：“放得心。”
    錢有余請客，就得狠狠地造他。我讓黃奇善點菜，說既然在海鮮酒樓，肯定不能吃本地菜，今日所有的菜，必須都是來自大海里。
    錢有余僵硬著笑，我知道他肉痛了！
    農(nóng)民終究的農(nóng)民，就是沒想通一個道理。老子我還有個榨油廠入股在他的集團(tuán)里，吃他的海鮮，還不如說是吃自己的。錢有余不會自己掏腰包請客，這頓飯，還不是一張發(fā)票，從集團(tuán)公司里列支？
    酒過三巡，三個人的舌頭都有點發(fā)硬。
    暈頭大曲果真名不虛傳，放到一條大漢，也就是三杯的事。
    好酒不上頭，劣酒傷肝脾！我感覺肝在隱隱的發(fā)痛。一瓶酒下去，桌上的海鮮還沒動幾筷子。我舉著銀質(zhì)的筷子，插進(jìn)一頭鮑魚里，舉在眼前細(xì)細(xì)地看。
    “這是九頭鮑，好東西來的。陳鎮(zhèn)長你嘗一個？”錢有余看著我，現(xiàn)在他有點愧色了。
    “我說啊，老錢。”我端詳著鮑魚說：“這東西，你說像什么？”
    錢有余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這東西，跟女人的東西一樣。”
    黃奇善一聽，差點把滿嘴的酒噴出來，憋著氣咽下去，指著我笑道：“陳風(fēng)啊，難怪你看得那么仔細(xì)，原來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不一樣啊。”
    我講筷子上的鮑魚扔進(jìn)錢有余的碗里，沒好氣地說：“錢老板，你吃逼吧。”
    錢有余看也沒看，一筷子夾起就扔進(jìn)嘴里，吧唧著嘴巴說：“好好，我吃，我吃。”
    又叫來一瓶暈頭大曲，黃奇善顯然有些發(fā)憷，問道：“還喝？”
    我揮手說：“喝，喝死拉倒。”
    黃奇善看出了氣氛不對，疑惑的看著我說：“怎么了？好像誰得罪你了？”
    我指著錢有余大聲說：“就是他。”
    錢有余裝醉了，把半個身子趴在桌子上，故意喘著粗氣。
    我踢他一腳說：“還跟老子裝死啊！起來喝酒。”
    錢有余求饒地艱難抬起頭，半咪著眼睛說：“其實，劉縣長有交代的，陳鎮(zhèn)長副處不變，只是暫時不調(diào)離。”
    我心里一驚，也故意裝醉了，結(jié)巴著舌頭說：“屁，老子就是做個股長，也還是個干部。副處與股長，誰在乎？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說話都像放屁，只是有時候屁不臭，有時候臭的出奇。有人說，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不可相信干部的嘴。”
    黃奇善制止我道：“陳風(fēng)，喝醉了吧？胡言亂語。”
    我抬頭瞟他一眼道：“你看我像是喝醉的人么？”
    黃奇善淡淡一笑，拿起一根牙簽桶進(jìn)嘴里，輕言輕語道：“隔墻有耳。”
    我跟著一笑，住了嘴。黃奇善的提醒我不是不明白，只要我這句話傳到劉啟蒙耳朵里，別人還不會說我惡毒攻擊領(lǐng)導(dǎo)么？
    人說話，需要三思而后言。千萬不可嘴巴來指揮腦子。
    錢有余被我的話逗得一直在笑，笑了一陣后嘆道“陳鎮(zhèn)長，你就是干部呀，還說不能相信干部的嘴？”
    我喝道：“錢老板，我們干部說話，管你毛事啊。”
    錢有余羨慕地說：“要是像古代，我也得捐一個官來做做，過把癮啊。”
    我眼一白，瞪著他說：“做夢去吧。”
    錢有余再次僵硬地笑：“我就拉著你了。要死也要死一塊。老子不管了。”
    說完像一截木頭一樣滑了下去，癱在地上，像一條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