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解決太子
臨近午時, 陸無昭才到思政殿。
倒不是他故意拖得很久才來,實在是他“受了傷”,又“受了驚嚇”, 昨夜睡得太晚,今晨又起得晚, 所以沒能早點進(jìn)宮。
他若是在休息,府上的人, 哪怕是最親近的孟五, 也是不敢靠近, 更不敢擾他的。因此傳旨的太監(jiān)到陵王府上時是辰時剛過, 但真正能見到陸無昭的時間卻已時近正午。
嘉宗皇帝正要去皇后宮里用膳,聽到太監(jiān)通傳, 便趕緊請人進(jìn)來。
陸無昭操控著輪椅入了殿內(nèi),走得比往常要慢上許多許多。
他傷在右手, 只有一只左手是能活動的。右手無力地垂在腿上, 左手一下一下劃著手扶圈,慢慢往前挪。
陸培承從龍椅上起身,親自迎了上去。大太監(jiān)趙曲見狀心頭一緊,趕忙先行一步, 繞到陵王的身后, 作勢就要推他的輪椅。
陸無昭臉色有些蒼白,他沒有再拒絕別人的好意,沖趙曲微微頷首。
陸培承定在原地, 看著他走近。
“皇兄金安。”
男人坐在輪椅上, 艱難地抬起受傷的手,要行禮。
陸培承抬手打斷,“阿昭不必多禮, 別動了。”
他是個十分寵愛弟弟關(guān)心弟弟的好兄長,他不顧自己九五至尊的身份,就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彎下腰,去拉陸無昭的手查看傷勢。
陸無昭抬起手,避開了陸培承的碰觸,手虛握成拳放在唇邊,輕咳了聲,十分虛弱的說道:“讓皇兄擔(dān)心了,臣弟無礙的。”
他柔柔弱弱的樣子,倒是學(xué)了沈蕪的三分傳神。
陸培承眉頭擰成了個疙瘩,他冷眼往殿內(nèi)一角看了一眼,重重地叫了一聲,“陸之澤,滾過來!”
陸無昭抬眸,這才注意到殿內(nèi)不起眼的一角跪著個身穿太子袍的人。
太子狼狽地往前爬了幾步,頭緊緊貼在地上,“父皇,小皇叔。”
“皇兄……這是……”
陸培承陰鷙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個不爭氣的太子,冷聲道:“朕的好兒子深夜派人遣進(jìn)親叔叔的府中,偷了東西不說,還妄想對親叔叔下手。”
陸無昭面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詫。
他望著陸之澤,不可置信道:“昨夜的人……”
“呵,你叫他自己說!”
太子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一聲不敢吭。
當(dāng)初陵王對著七公主揮鞭子的時候,他說過“親的豈不是更好”這種話,落在陸培承的耳朵里,就是十分順耳十分叫人愉悅的話。
而如今,太子不過是犯了和陵王一樣的錯誤,為了自己的利益,憑著自己的一腔喜怒,對至親之人做了殘忍的事,他們明明是一樣的,怎么到他這里,就只剩下了責(zé)罰和冷眼了呢?太子想不明白。
陸無昭將太子臉上幾變的表情盡收眼底。
他低下頭,又輕輕咳了聲,不出意外地?fù)Q來了皇帝殷切的關(guān)懷與溫柔。
這便是他們之間的不同,太子蠢笨,永遠(yuǎn)看不透皇帝是什么樣的人。可陸無昭自從六歲那年被迫走上“第二個陸培承”的那條路時,他就是全天下最了解陸培承的人了。
七公主于皇帝而言,不過是個女兒罷了。他沒有在她身上傾注過多的心血,疼愛也只是表面上的,好吃好穿賞著,夸贊與疼愛從不吝嗇,但這些仍舊是流于表面,是陸培承做給旁人看的。
陸培承為了自己的名聲,他可以派官員去慰問救濟災(zāi)民。他可以娶自己不愛的女人,并且裝出一副情深不移的樣子。他可以強忍著自己嗜血的暴戾,做每一件一個仁慈的君主該做的事。他可以騙過任何一個人,除了陸無昭。
陸培承是天生的偽裝者,表演家。
陸培承此生唯一一件傾注了心血的事,就是親手將陸無昭培養(yǎng)成了他最喜歡、最期待自己成為的樣子。
所以他會對這個弟弟格外寬容,因為陸無昭是另一個他自己。
太子呢?
太子自小也受過皇帝的“教導(dǎo)”,但那教導(dǎo)的過程中并未叫陸培承感受到“征服”的樂趣與滿足感。太子俱于天子的威儀,會無條件地順從、討好他,這叫陸培承覺得索然無味。
而且太子本身并無善與惡的矛盾交錯的氣質(zhì),更沒有陸無昭那樣聰慧的頭腦,所以陸培承最喜歡的“作品”還是陵王。
太子也只是他眾多兒子中的一個罷了,和七公主一樣,只是他為了綿延子嗣誕下的流淌著他一半血液的廢物罷了。
唯一不同于其他兒子的,就是陸之澤是皇后的唯一親子,名正言順。
可惜陸培承還是看走了眼,他沒想到陸之澤能這么蠢,不僅蠢,還生出了他最不喜歡的“野心”。
陸培承此刻看著太子,愈發(fā)地后悔和懊惱。
選定了陸之澤作為繼承人,這是他此生最為失敗的一筆。
太子不說,陸培承卻是不打算再給他留任何顏面。
“阿昭,你昨夜丟失的案卷是什么案子。”
“是太子宮里的那個女子她家人犯下的命案,”陸無昭低聲道,“既是命案,就該依法論處,絕不姑息,這是皇兄設(shè)立昭明司的初衷,亦是臣弟所愿。”
殿內(nèi)一片寂靜。
“只是太子他……他幫人掩蓋罪行,卻遺留了線索。”
皇帝怒不可遏地將那卷宗扔到太子的身上,手指著太子的鼻子訓(xùn)斥道:“將一個卑賤的女子寵得跟個寶貝似的這種丟人現(xiàn)眼的事朕就不提了,你是太子,不知道前朝后宮有多少雙眼睛日夜盯著你呢嗎?!”
皇帝急喘了兩聲,“你不謹(jǐn)言慎行就罷了,還給朕捅出這些事來,朕看你就是日子過得太舒坦了,得意忘形,以為這天下已經(jīng)是你的了是不是?!”
“父皇您息怒,您息怒啊!”太子大驚失色,“兒臣絕無此意啊父皇!”
“太子,朕給過你機會沒有,朕說過什么?叫你把屁股擦干凈了,結(jié)果呢?你不僅沒有將那女子處理了,還幫她遮掩罪行,你還敢派人夜闖陵王府,傷害你皇叔?!”
“你在做什么?啊?你欺負(fù)你皇叔腿腳不便,是不是?若他雙腿完好,能反抗的話,你是不是還打算將人殺了?!”
太子失聲叫道:“兒臣未曾想過傷害皇叔!”
在陸培承眼中,太子此舉就是在挑戰(zhàn)他的權(quán)威。
誰不知道陸無昭是碰不得的人?
陸培承這些年捧著順著這個弟弟,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好名聲,太子揮刀向陵王,這事傳到前朝、傳到民間,不知又要怎么猜測太子是如何心思狹隘、善妒冷血。
他這輩子唯一的污點都在這個太子身上了,叫他怎能不發(fā)火!
“你知道你的人昨晚遇上誰了嗎?啊?!”
昨天竊賊剛一翻出陵王府的院墻,落地便被禁軍的人抓了個正著。
光是禁軍便罷了,巧就巧在,禁軍首領(lǐng)謝脩禾在,還有與他交好的大理寺少卿也在,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長子也在。
禁軍加上三司的人,一塊把那兩個小賊押到了大牢里。一整夜連番審問,真是熱鬧極了。
太子哭得鼻涕眼淚直流,他也未曾想到,怎么自己的人才出了陵王府,就那么巧撞上了那幾位公子哥小聚。
謝脩禾的父親戰(zhàn)死沙場,二弟謝卿昀跟著沈琮志在前線,謝脩禾為了照顧家中寡母,自愿放棄上戰(zhàn)場的機會留在京城里。謝家從不結(jié)黨營私,他的名聲在京城中有口皆碑。
陸培承給了他禁軍首領(lǐng)的職位,并加以重用,為的就是安撫英烈,也是為了叫百姓看清楚他是個英明無比的君主。
那大理寺少卿雖年輕,卻也是個辦實事的主。左都御史眼里揉不得沙子,他那個長子更是個一根筋認(rèn)死理的俊秀青年。
三個人正直又有底線的青年湊到一起,他們還都喝了點酒,天降毛賊,還是從陵王的府里翻出來的,就是再小的案子都能給你辦出驚天懸案的架勢。
皇帝本來就在氣頭上,偏偏陸無昭還在若無其事地繼續(xù)拱火。
“皇兄息怒,此事皆是臣弟辦得不好,您莫要氣壞了身子。”
皇帝面色稍緩,“此事是太子對不住你,你不必為他開脫。”
話音落,就見陸無昭失落地垂下了眼睛。
“原本三司將此案交到昭明司時,臣弟本不想管,但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事關(guān)太子……”
“前陣子進(jìn)宮小住,臣弟手上的案子已堆積得很多,但……這一樁,還是接下了。”
陸無昭的左手撫上受傷的手臂,腦袋里回憶著每回沈蕪做戲時的神態(tài)和語氣。
茶里茶氣道:“接手的本意是若是查到了什么不利于太子的事情,臣弟也好壓下,幫他隱瞞……”
陸無昭張了下嘴,欲言又止。他看了一眼太子,眼底閃過一抹痛色。
“臣弟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是這般不信我,偷走了卷宗,還……傷了我。”
他苦笑了聲,“或許這便是報應(yīng)吧,上回臣弟傷了七公主,這回便輪到了自己身上。”
太子越聽越不對勁,正想開口解釋。
陸無昭犀利的目光直直刺了過來,片刻后又不著痕跡地收斂,換成了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憐模樣。
給出了致命一擊:
“此事臣弟進(jìn)宮的路上,已經(jīng)聽到有不少人在議論了。”
陸培承的目光瞬間冷到極致,太子見此,臉色唰地變白,癱坐在地上。
陸無昭低下頭,暗自勾了唇角,輕嘆了一聲:
“這事,只怕已然鬧大了。”
“皇兄,太子怕是……保不住了。”
……
陸無昭再次從思政殿走出,仍是趙曲送出來的。
馬車由宮門往陵王府的方向緩緩而行,陸無昭掀開車窗,看了一眼越來越遠(yuǎn)的宮門。
片刻后,他放下車窗,背靠上了車廂。
車?yán)锫齻鞒瞿腥说统劣鋹偟男β暋?br/>
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放肆。
沈蕪,你的心愿圓滿了。那……我的呢?我……真的能嗎?
作者有話要說: 沈蕪笑嘻嘻:能呀,當(dāng)然能了!只是……殿下,你被我?guī)牧搜剑?br/>
殿下:多謝姑娘言傳身教,受益匪淺,感激不盡。
ps:二更奉上~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