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晉江文學(xué)城獨發(fā)
    不一樣……
    眼前的陸宴臣好像變了個人,  但又的確是他。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眼神,不再是浮于表面的溫柔,那里面藏著許多她看不懂的東西。
    如果她會說話,  此刻應(yīng)該在磕磕絆絆的解釋,  手指打字給了她緩沖時間,經(jīng)過腦子過濾的語言已經(jīng)變得委婉許多:【對不起,打擾你了嗎?】
    陸宴臣取下煙,  哂然一笑:“你說呢?”
    煙頭在指間掐滅,他退后兩步,將殘余半支扔進垃圾桶:“平時膽子小,今天怎么主動過來了?”
    【我來找你……】
    姜予眠打出四個字,  接下來就不知道該寫什么。
    她是發(fā)覺自己受了欺騙,  想要尋求避風(fēng)港,這些話要怎么對現(xiàn)在的陸宴臣說?
    “陸習(xí)不是邀請你去參加生日宴?”他抬起手腕看表,“現(xiàn)在八點多了。”
    姜予眠睜大眼:【你怎么知道?】
    陸宴臣提到:“老趙。”
    哦對,送她去ktv的司機本就是陸宴臣安排的人。
    姜予眠悶悶道:【他并不是真心邀請我參加生日宴,  所以我沒去。】
    陸宴臣勾了下唇,意有所指地問:“你分得清真心和假意?”
    她下意識點頭,  想起自己差點被蒙騙,又趕緊搖頭:【我笨,  分不清。】
    看清手機上的文字,  陸宴臣抬眸看到她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今日頗有興致與這個話題糾纏:“那你說他不是真心?”
    姜予眠后知后覺,她把自己給繞進來了。
    她抿唇又皺眉,  去盯他的指尖:【臟了。】
    其實剛才她看到陸宴臣用手指滅煙,他不疼嗎?那人面不改色,只是手指染了黑色。
    陸宴臣輕“嗯”一聲。
    小姑娘學(xué)會轉(zhuǎn)移話題了。
    嗯?
    平時那么愛干凈,  握一下手都要擦拭的人能夠忍受指尖黑漆漆的顏色?
    姜予眠松開書包,單肩挎著,從最外層的包里取出一張濕紙巾遞過去。
    陸宴臣笑看她一眼,伸手接受這份好意:“謝謝啊。”
    濕潤柔軟的紙巾將指尖擦得干干凈凈,隱隱散發(fā)著紙巾含帶的花香。
    姜予眠搖頭表示不用謝,能為他做一件事,哪怕是這么小的事,她也覺得開心。
    拿人手短,用了人的紙巾,他偏將話題繞回去:“陸習(xí)惹到你了?”
    姜予眠抬眸看了眼,緊閉嘴巴。
    陸宴臣抄起手,腿靠桌邊:“在我面前可以說實話。”
    姜予眠望著那雙眼睛,好像所有謊言在他眼里都無所遁形。
    【我去了ktv,聽到他和朋友在嘲諷我。】
    【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們的事,為什么他們總要跟我過不去?】
    一想到包間里那些惡劣的笑聲,還商量著給她灌酒,那些爛人真是壞透了。
    陸宴臣平靜地向她敘述一個事實:“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他們做壞事甚至不需要理由,如果不想受到傷害,就要努力變得更強大。”
    波瀾不驚的聲音里蘊含著一股力量,這讓姜予眠想到曾經(jīng)遭受的校園暴力,那個領(lǐng)頭欺負她的女生僅僅因為自己喜歡的男生喜歡她,就要把所有不甘心和怨恨加注在她身上。
    她想知道:【如果遇到一群人,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打不過怎么辦?】
    她從未放棄反抗,只是當(dāng)厄運來臨時,雙拳難敵四手,她沒辦法戰(zhàn)勝一群人。
    “有沒有聽說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摸到桌上的打火機,狼形浮雕刻入掌心。
    陸宴臣微低頭,換了個把玩姿勢,目光直視前方:“有些傷害,無論過去多久都無法抹平,如果無法釋懷,那就想辦法改變它的結(jié)局。”
    這些話給姜予眠內(nèi)心帶去不少沖擊。
    舅舅叫她安分,老師希望她息事寧人,父母和爺爺去世后,沒人在意她的想法。但現(xiàn)在有個人告訴她,遇到邁步過去的坎不一定要退步,而是應(yīng)該另尋他法,邁過它!
    姜予眠試圖理解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報復(fù)回去?】
    陸宴臣啞然失笑,藏起內(nèi)心深意:“小朋友,我可沒教你做壞事。”
    他教她堅強,教她勇敢:“你要變得強大,無人敢欺,讓曾經(jīng)詆毀你的人俯首稱臣。”
    這天晚上,姜予眠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陸宴臣。
    她費力地去理解那些話的含義,卻不知道怎么去變成他口中的強者。是擁有更多的知識?還是更多的金錢?更高的地位?
    她分不清未來要走的道路,眼里盡是迷茫。
    陸宴臣輕點桌面,那只手最終落在她發(fā)間,輕輕地揉:“不著急,慢慢想。”
    姜予眠順從地垂下腦袋,顯然心不在焉。
    陸宴臣抬頭看向門外敞亮的地方,驚覺他們在沒開燈的辦公室待了許久。在小姑娘頭頂作亂的手移到她眼前,他拿起遙控開燈,室內(nèi)驟然明亮。
    姜予眠逐漸適應(yīng)燈光,擋在眼前的已然離去。
    不經(jīng)意的小細節(jié)勾得她心跳加速。
    陸宴臣繞去辦公桌前,拉開抽屜取出一串鑰匙:“走吧,回家。”
    【哪個家?】
    這畫面讓姜予眠想到幾個月前,陸宴臣說過同一句話,然后帶她去了青山別墅。
    “嗯?”陸宴臣反問:“除了陸家,你還想去哪兒?”
    【那你呢?】
    很多次陸宴臣讓司機把她送回去,自己卻不進屋,如果今天也這樣,她豈不是等不到他生日了?
    陸宴臣揚起鑰匙:“我也回去。”
    他的回答讓姜予眠一顆心落地。
    電梯直接降落到停車庫,陸宴臣解開鎖,率先拉開副駕駛車門。
    姜予眠:?
    跟陸家人待久了,她意識里就沒有自己開車的選項,左顧右盼尋找司機。
    陸宴臣一下看透她的想法:“沒有司機,我開車。”
    見她愣在原地不動,陸宴臣輕叩玻璃窗:“或者我坐這兒,你開車。”
    姜予眠表情微妙,坐進車?yán)锖蠼o‘l’發(fā)了條微信,一本正經(jīng)聲明:【我還沒考駕照。】
    陸宴臣:“逗你玩的。”
    陸宴臣居然會逗她?
    咩咩:【我以后會學(xué)的。】
    陸宴臣:“嗯,加油。”
    咩咩:【然后邀請你坐我的車。】
    他隨口應(yīng)下:“好。”
    陸宴臣插上鑰匙,突然問道:“你好像還沒吃飯?”
    “咕咕~”強烈抗議的肚子替主人回答了這個問題。
    陸宴臣側(cè)身,手搭椅座上,認真教育這個經(jīng)常餓肚子的小姑娘:“姜予眠,下次不要餓著肚子來找我。”
    她舉起手機:【餓肚子不能找嗎?】
    “不能。”
    【那我吃飽了找你。】
    這話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對勁,她刪掉重來:【那我吃一點再來找你。】
    打字的過程被陸宴臣看在眼里,他無奈地笑:“走吧,帶你去吃飯。”
    路上下雨車速慢,兩人選了家口碑不錯的餐廳,吃飯花了不少時間,到家中已經(jīng)十點半。
    回到房間,姜予眠率先把藏在柜子里的圍巾禮盒拿出來,猶豫什么時候送出。
    反正陸宴臣今晚住在陸家,她可以等十二點鐘之后送去,如果對方睡了,那天就明天早上送去。
    想了想,姜予眠把盒子放桌面,不緊不慢地收拾東西去洗澡。
    暖氣環(huán)繞整個浴室,女孩扎起丸子頭,褪下衣衫踏進浴缸。溫?zé)徇m宜的水融入肌膚,驅(qū)散周身寒意。
    她泡了會兒澡,粉嫩的臉頰被水汽蒸成胭脂紅,姜予眠用帶水珠的手指捏了捏耳朵,這是她無意識,卻很喜歡的小動作。
    高中不允許佩戴明顯的耳飾,有很多女生使用細小的耳針,但她沒打過耳洞,滑嫩的耳垂摸不到痕跡。
    這個熱水澡讓人全身舒適,泡夠了,她扶著浴缸站起身。
    -
    晚上十一點,陸家鬧出大動靜,先是談嬸接到門衛(wèi)處打來的電話,讓她到門口去接陸習(xí)。
    等談嬸到那邊的時候,陸習(xí)已經(jīng)告別朋友從車上下來,蹲在路邊拔草。
    “陸習(xí)少爺,你喝酒了?”談嬸“哎喲”兩聲,眼睜睜看著本就稀疏的小草快被他兩三下薅沒。
    陸習(xí)十指交叉在她眼前比劃,談嬸從小看著他長大,對他的酒量一清二楚:“你酒量不行還喝那么多。”
    陸習(xí)板起臉:“男人,不能說不行。”
    沒法跟喝醉的人講道理,談嬸只得順著他的話附和,把人哄進屋里。
    回到熟悉的臥室,陸習(xí)一頭栽床上,談嬸不放心,非把他拉去洗了個臉。
    冷水撲面,陸習(xí)頓時清醒幾分,他呼出一口氣:“談嬸,我沒事了”
    “你自己注意點,我去給你煮碗醒酒湯。”談嬸不放心地叮囑兩句才離開。
    陸習(xí)撐在洗手池臺面,抬頭望向起霧的鏡子,發(fā)梢還在滴水。他打開水龍頭,順便給自己洗了個頭,頂著一頭濕漉漉的短發(fā)出去。
    陸習(xí)出了臥室,從這端走向另一端,開始敲門。
    無人回應(yīng),他一手握住門把,房門輕而易舉被推開。
    充滿少女感的溫馨房間空無一人,陸習(xí)甩甩發(fā)尖水珠,目光一下子鎖定在桌上。那里有個眼熟的包裝袋,是姜予眠給他買禮物那天拎回來的,他記得很清楚。
    禮物在房間,說明姜予眠今天真的沒去。
    他陸習(xí)長這么大,還沒被女生放過鴿子!
    陸習(xí)不信邪,走過去拆了盒子,打開一看,里面是條男士圍巾。
    他隨手拎起來,沒拿穩(wěn),圍巾落在地上。
    他彎腰去撿,隨手一抓摸到凹凸處,陸習(xí)翻過來一看,圍巾邊緣角落竟繡了個字母l——陸。
    姜予眠搞什么鬼,費心費力費錢給他準(zhǔn)備禮物卻不送給他?
    想不通,陸習(xí)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圍巾套脖子上,質(zhì)感挺舒服的,就是家里開著暖氣有點熱。
    他把圍巾繞了兩圈,正要取下來的時候,房門再次被人推開。
    穿著奶白色絨毛睡衣的姜予眠從外面走進來,頭發(fā)沒拆,丸子頭自然綁在頭頂,她正要取下洗臉防水頭帶,余光瞥見一道人影。
    動作僵住,她扭頭望去,之間陸習(xí)雙手舉在肩頭兩側(cè),戴在脖子上的圍巾格外眼熟。
    陸習(xí)身旁是被拆開的盒子,還有倒在桌上的禮物袋。
    這胡亂的一幕映入眼簾,姜予眠怒氣橫生,整個人都在顫抖。
    她的禮物……
    她反復(fù)練習(xí)好多次才繡上字母的圍巾就這么被陸習(xí)給拆了!
    她張口,說不出話,急得沖上去,要把他脖子上的東西取下來。
    陸習(xí)毫無防備,拉扯間被圍巾勒住脖子,本能的保護機制涌上全身,陸習(xí)伸手將她推到地上。
    “姜予眠,你干什么?”陸習(xí)嗓音劈了。
    姜予眠恨自己口不能言。
    這個人不經(jīng)允許擅自闖入她的房間,拆掉她的東西,還反過來質(zhì)問她?怎么會有這么無恥的人!
    她指著陸習(xí)脖子上的圍巾:還給我!
    沒有聲音,陸習(xí)看懂了她的意思,見她還躲在地毯上,伸出一只手。
    “啪——”巴掌聲清脆響亮,姜予眠憤憤地將他拍開。
    此刻的她就像一只被激怒的小獸,雙眼充紅血絲。
    手一下子縮回去,陸習(xí)氣得跳腳:“你有病吧?”
    他好心好意想拉她一把,還被扇開?
    姜予眠氣得發(fā)抖,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沖到桌邊刷刷寫下:【把圍巾還給我。】
    圍巾都快把他捂出汗了,陸習(xí)本就打算取下,被小啞巴這么一鬧,他偏不肯:“說起這個,我倒是要先問問你,你今天為什么沒來?”
    姜予眠咬牙切齒。
    她沒去,陸習(xí)看起來很失望啊。
    她聞到了陸習(xí)身上的酒味,那群人肯定喝了不少,如果她今天走進去,還不知道會遇到什么糟糕透頂?shù)氖隆?br/>
    陸習(xí)偏要答案:“你說啊!”
    姜予眠冷哼聲:【我是啞巴,不會說話。】
    “你聲帶正常裝什么啞巴?心理病,什么心理病連話都不會說了?”酒精上頭,他口不擇言,“我看你就是裝!”
    姜予眠眼神是冷的:【我是裝,也比你偷別人東西好!】
    “偷東西?”陸習(xí)指著自己,滿臉不可思議,“你說我偷東西?我偷什么了我?”
    姜予眠再次強調(diào):【圍巾,還給我。】
    “這難道不是要送給我的嗎?”陸習(xí)自顧自的說:“你也別否認,盛菲菲都跟我說了,而且這上面還繡著我名字。”
    姜予眠瞪大眼,終于找到問題關(guān)鍵:盛菲菲誤以為她買圍巾是要送給陸習(xí),還將這個錯誤信息傳遞給陸習(xí)?
    真是離了大譜。
    可即便如此,也絕不是陸習(xí)闖進她房間隨意拆東西的理由。
    臥室的動靜終于把準(zhǔn)備去隔壁書房的陸宴臣引過來,他站在門口,一道聲音打破屋內(nèi)緊張微妙的氣氛:“你們在干什么?”
    一時間,姜予眠心里有些慌。
    陸習(xí)錯愕抬頭:“大哥。”
    陸宴臣走進來,敏銳察覺到陸習(xí)身上的酒氣:“你喝酒了?”
    陸習(xí)咽了口唾沫:“喝了幾瓶。”
    陸宴臣注意到倒落在地毯上的袋子和盒蓋:“怎么回事?”
    陸習(xí)硬氣道:“她放我鴿子,我來找她算賬!”
    陸宴臣微瞇眸,眼神不善:“發(fā)酒瘋滾回房間去。”
    陸習(xí)反駁:“我沒瘋,我就想問她為什么裝啞巴。”
    “陸習(xí),出去,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陸宴臣抬手指門,再無回旋余地。
    在那道犀利的目光下,陸習(xí)拍拍發(fā)熱的臉,氣哼哼離開。
    陸習(xí)那個討厭鬼走了,可是把她要送給陸宴臣的禮物也帶走了。
    姜予眠氣得不行,偏偏陸宴臣站在那兒,她還不能當(dāng)場索要回來,否則……小秘密也會暴露。
    陸宴臣回頭看著安靜無聲的小姑娘,她穿著奶白色居家服,扎著丸子頭,為避免沾水把劉海撩起來往后壓,露出飽滿的額頭。
    白日她的打扮乖巧清純,現(xiàn)在露出整張臉會發(fā)現(xiàn),她是因為一雙無辜杏眼看起來很單純,精致的五官若是再長開些,會生出另一種魅力。
    也許是此刻,她眼里的倔強影響了判斷。
    陸宴臣安撫道:“等他清醒了,自己會來找你道歉。”
    姜予眠搖頭:【我不需要他道歉。】
    陸宴臣想起她今晚那些話,“你還是認為他心思不正,是故意騙你過去?”
    姜予眠反問:【你是想替他辯駁嗎?】
    “不。”陸宴臣否認,“他是成年人,如果連讓他人信任的本事都沒有,未免太無用。”
    他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精美禮袋,哄道:“別生氣了。”
    姜予眠深吸一口氣。
    不生氣是不可能的,陸習(xí)那個王八蛋把她給陸宴臣準(zhǔn)備的禮物偷走了。
    不過,陸宴臣的反應(yīng)讓她心里舒坦許多,這一來一去的拉扯,竟快到十二點。
    夜色已晚,一個大男人再在女孩臥室待下去不合適,陸宴臣轉(zhuǎn)身要走,姜予眠追上去拉住他胳膊。
    陸宴臣疑惑回頭。
    姜予眠舉起寫好的字:【生日快樂,陸宴臣。】
    突如其來的祝福明顯讓陸宴臣感到意外,他沒有下意識道謝,眼里掠過一絲異樣,婉拒了她的祝福:“我不過生日。”
    “為什么?”她直接從嘴里問出來。
    雖然無聲,陸宴臣讀懂她的唇語,食指豎在唇邊:“秘密。”
    她想追問,但那人明顯不想說,她只能把好奇心暫時放肚子里。
    陸宴臣抬起腕表看了眼時間,在夜里低聲對她道:“早點休息,好夢。”
    聽完那句話,姜予眠整個晚上翻來覆去沒睡好。
    第二天氣的很早,她醒來拔掉耳塞,到衣柜里找了件高領(lǐng)毛衣?lián)Q上。
    六點多天還沒亮,姜予眠就在房間待著,七點多的時候下樓,廚房已經(jīng)開始準(zhǔn)備早餐。
    她一直坐在飯廳,卻只等來陸爺爺一人。
    往日兩個孩子上學(xué),跟陸老爺子的早餐時間不一致,有時周末放假撞一起,姜予眠也是吃完就下桌,今天卻一直守在這兒坐了很久。
    陸老爺子關(guān)心:“眠眠是沒吃飽嗎?或者有其他想吃的?”
    姜予眠連連搖頭,怕引起懷疑,一會兒就走了。
    她等了很久,連陸習(xí)那個喝醉酒睡懶覺的人都醒了,還是沒看到陸宴臣。難道他走了嗎?可她六點多就起來也沒發(fā)現(xiàn)異常呀?
    姜予眠在家里逛了圈,一一篩選后,還是找到自己信賴的談嬸:【談嬸,你看見宴臣哥哥了嗎?】
    “呃……”談嬸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姜予眠驚覺不對,纏著談嬸要答案。
    “誒唷,眠眠咯,我怕了你了。”談嬸哪舍得騙她呢,最后悄悄跟她說了實話。
    姜予眠豎起耳朵,眉頭越皺越深。
    她跑去祠堂,那人果然如談嬸所言,挺直脊背跪在地上。
    她看不見陸宴臣的臉,那道孤傲的背影卻讓她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她差點忍不住沖進去,理智讓她克制住腳步,回去找到談嬸問:【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陸宴臣不過生日,反倒在生日當(dāng)天罰跪祠堂。
    兩兄弟的生日,一個熱鬧無比,一個冰冷死寂。
    “唉。”談嬸深深地嘆了口氣,提到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十幾年前,陸家的事業(yè)蒸蒸日上,陸氏夫婦整日忙于工作,很少回家。兩個兒子跟爺爺住在一起,經(jīng)常十天半月見不著面。
    陸宴臣十二歲生日,已經(jīng)是陸氏夫婦缺席的第三年。陸習(xí)跟陸宴臣生日相近,自然也一樣。
    六歲的陸習(xí)吵著要見爸媽,他們回不來,遠在國外的夫妻倆對兩個兒子深感抱歉。不過陸習(xí)很好哄,兩套豪華版玩具就能讓他立即擦干眼淚,玩得不亦樂乎。
    第二天陸宴臣生日,夫妻倆同樣問他想要什么,陸宴臣只提了一個條件,要他們回來。
    陸宴臣跟陸習(xí)不同,這個大兒子從來都很懂事,最是讓他們省心。夫妻倆很為難,嘗試多種誘惑都無法動搖陸宴臣的念頭。
    他什么都不要,只想見爸媽。
    那似乎是陸宴臣第一次“任性”,卻也因為這次任性葬送了陸氏夫妻的生命。
    回國的航班遭遇惡劣天氣,機毀人亡。
    陸老爺子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痛不欲生,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將一切責(zé)任算在陸宴臣身上。昔日疼愛的孫子在他口中變成禍害,看他的眼神愛恨交織。
    陸氏夫婦遇難,許多人前來吊唁,沉浸悲痛的陸老爺子必須站起來主持大局。他不許陸宴臣入內(nèi),那孩子只能站在遠處,跪下贖罪。
    時隔多年,細節(jié)已經(jīng)模糊不清,只記得那年冬天下雪,十二歲的少年跪在雪地,無法原諒自己。
    他也認為是自己害死父母,在雪地跪了一天一夜。
    他們忘記院子有人,發(fā)現(xiàn)陸宴臣的時候他已經(jīng)因為體力不支暈倒在地,是當(dāng)時來參加吊唁的一對夫妻將他送去醫(yī)院。
    后來陸宴臣傷寒入體,每到冬季身子骨都更懼冷些。
    從談嬸口中聽到關(guān)于陸宴臣從前的事,姜予眠腦子里閃過一些模糊片段。雪地里的一幕有幾分熟悉,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陸宴臣十二歲的時候她也就六歲吧,時隔多年,哪里還記得清六歲的事。
    爺爺跟陸爺爺交好,不知道陸氏夫婦去世的時候他們家有沒有去吊唁,如果去了,或許她那時見過陸宴臣。可惜當(dāng)時年齡太小,她實在記不清。
    談嬸嘆息:“真是造孽啊。”
    十二歲的孩子不過是因為太思念父母,希望他們能回家看看,他又做錯了什么呢?
    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個發(fā)泄點,最終只能由他來承受。
    起初陸老爺子心結(jié)難解,每次見到陸宴臣都會想起那場空難,他便叫人在外面安排住處,將陸宴臣送出去住。
    十二歲的少年衣食無憂,卻又好似在一夕之間失去所有。
    除了照顧陸宴臣那幾個老傭人,沒人知道陸宴臣是怎么獨自成長過來的。
    直到出類拔萃的他把各種獎杯和優(yōu)異的成績單陸續(xù)送到陸老爺子手上。陸老爺子突然意識到,那個被“放逐”的孫子已經(jīng)成為振興陸氏的不二人選。
    老爺子把人接回陸家,他們默契地對往事閉口不提,平日相處和睦,心里卻永遠扎著一根刺。
    陸宴臣成年后主動搬出陸家,但他會不定期回家看望老爺子,除了一些涉及原則的事,幾乎對老爺子有求必應(yīng)。
    十二歲之后,陸宴臣所做的一切都為陸家。
    那孩子,或許是在替父母盡孝,又或許在盡所能地償還。
    【他要這樣跪多久?】
    姜予眠揉揉酸澀的眼,如果她會說話,此刻一定帶著哭腔。
    談嬸告訴她:“一天、一夜。”
    那是陸宴臣對自己的懲罰。
    這么多年過去,他從未走出那個寒冬。
    姜予眠垂頭喪氣,感覺自己又走進一個困局。
    14歲失去父母的她弱小到需要保護,而從12歲開始飽受折磨的陸宴臣卻能替整個陸家挺起一片天。究竟有多強大,才能走到如今這一步?
    耳邊不禁回想起陸宴臣在辦公室教給她的那席話,不想被欺負就要努力變強大。這是他口中的大道理,還是親身經(jīng)歷?
    姜予眠想得入迷,差點撞到東西,幸虧有人眼疾手快拽她一把,免了一場痛。
    她想道謝,結(jié)果對上陸習(xí)那張臉,便什么話也不想說了。
    “姜予眠,昨晚的事兒……”陸習(xí)是特意來著堵她的,他有話要說:“昨晚喝了多,有些事記不清楚。”
    他隱約記得自己闖入姜予眠房間,還推了她一把。那個畫面太強烈,在他夢里反復(fù)出現(xiàn),搞得他這個被放鴿子的人還理虧。
    “我好像發(fā)了酒瘋,你沒事吧?”他旁敲側(cè)擊試探姜予眠的心情。
    姜予眠唇角微動,心里在冷笑。
    陸習(xí)的行為就是典型的打個巴掌再給顆甜棗。
    她不想搭理陸習(xí),不過先得要回自己的東西:【把圍巾還給我。】
    “那不是送……”
    陸習(xí)現(xiàn)在有點怵她的眼神,不兇不嚇人,就是看著讓人心虛。
    昨晚鬧得有點過,估計是小啞巴氣他,連禮物也不想送了。
    他倒不缺一條圍巾,只是想起上面獨有的刺繡覺得有些可愛。
    曾經(jīng)收到不少禮物,比圍巾價格高了十倍百倍不止,卻只有這一樣溫暖又實用,還有他的名字。
    陸習(xí)有些不舍,還有點氣不過:“可以給你,但你得給我個合理的理由,昨天為什么放我鴿子?”
    姜予眠震驚,他居然還有臉問。
    或許在陸習(xí)那個圈子里,捉弄人和灌酒根本不算是,一句“開玩笑”就能帶過。
    要跟陸習(xí)撕破臉嗎?
    還是算了,畢竟他是陸宴臣的親弟弟,她只要記得吸取教訓(xùn)以后別上當(dāng)。
    【昨天身體不舒服,沒去。】
    “你生病了?”陸習(xí)對著她上下打量,“啥病啊?”
    姜予眠想起他昨晚大神質(zhì)疑她心理病裝啞巴,回了兩個字:【啞病。】
    陸習(xí)估計恍然大悟。
    難道她是因為不能說話,自卑才沒去的?
    這事的確是他考慮不周,要是他生病不能說話,估計也不想見人。
    陸習(xí)得到自己要的“答案”,依照承諾將圍巾還給他。
    姜予眠拿到東西轉(zhuǎn)身就走,一秒鐘都沒停留。
    陸習(xí)望著她手里的圍巾深覺可惜,得想個辦法讓姜予眠心甘情愿地把圍巾重新送給他。
    -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就到下午,高中學(xué)生陸續(xù)歸校上晚自習(xí)。
    當(dāng)好學(xué)生這么多年,姜予眠第一次撒謊請假,以“身體不舒服”為由向班主任請假。
    班主任直接批準(zhǔn),沒有絲毫懷疑。
    下午,陸習(xí)又打算用蹭車的招數(shù),結(jié)果姜予眠不去。
    計劃a失敗。
    陸習(xí)為這事兒正煩惱,盛菲菲偏偏來觸他霉頭:“我去一班找眠眠,班上同學(xué)說她沒來誒,怎么回事啊?”
    “眠眠昨天為什么沒來?”
    “她送你的禮物收到了嗎?”
    “今天這么冷,圍巾剛好用得上。”
    盛菲菲每問一句都仿佛往陸習(xí)心頭插上一刀,特別是禮物,想到那條“得而復(fù)失”的圍巾他就慪得慌。
    “有事自己問她去!”陸習(xí)只想把這只聒噪的麻雀攆走。
    盛菲菲理直氣壯:“我問了,她沒回消息啊。”
    陸習(xí)煩了她:“她身體不舒服,請了病假。”
    都怪盛菲菲那堆亂七八糟的問題,害得他整個晚自習(xí)都在想這些事。
    等他上完晚自習(xí)回家一問,家里的傭人說姜予眠吃完晚飯一直沒出來:“眠眠小姐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下了。”
    想想也是,生病的人精神不好,肯定睡得早些。
    沒有小老師的日子,陸習(xí)禁不住誘惑接受李航川的游戲邀約,幾個熟人在游戲戰(zhàn)場大殺四方。
    二樓房間,姜予眠換了件更厚的衣服,悄悄下樓。
    夜晚溫度驟降,踏出大門那刻仿佛置身冰雪世界。
    城市還未降雪,寒風(fēng)夾著飄零的雨拂過臉頰,吹得人遍體生寒,天色黑蒙蒙的,放眼望去,四周景色幾乎模糊成一片。
    她撐起傘,暖和的雪地靴一腳踩進鋪滿雨水的地面。
    從這里到祠堂有一段路,一天之內(nèi),姜予眠已經(jīng)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
    除了吃飯時間她都在這里,陸宴臣在里面跪了多久,她就在外面守了多久。
    剛才發(fā)覺下雨又降溫,她提前回去拿傘。
    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一點,還剩一個小時。姜予眠穿著一身黑色站在門外,等待十二點到來。
    臨近十二點,陸習(xí)剛結(jié)束一把拉長時間的戰(zhàn)局,撂下一句話直接退出:“不打了,我睡覺了。”
    他對兄弟這么說,實際卻從床上爬起來,穿外套出了門。
    這么大的雨,他那位固執(zhí)的大哥會不會淋成落湯雞?
    陸習(xí)取了把傘出門,朝祠堂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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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里,陸宴臣雙腿已經(jīng)麻木,感受不到痛楚。
    十二點到來那刻,挺直的脊背才彎下去,撐在地面的手掌用力到青筋暴起。
    他緩了會兒嘗試起身,用力點不對,身體往下一沉,卻突然撞進一個柔軟身體。
    姜予眠力氣小,丟開傘抱住他,用了雙手。
    陸宴臣單膝跪地支撐,這樣看上去,更像是將那嬌小的身軀攬進懷里。
    祠堂外“啪嗒”一聲,陸習(xí)手里的雨傘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