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四老爺燕子愷今兒早上才從臨城連夜趕回來，一回家就悶頭大睡，老太太使人去枕冬居叫了好幾回都叫不醒, 不得已出動(dòng)燕子恪, 這才把人給拎了過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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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四老爺半睡半醒魂兒還沒有收全，聽見他娘問他呆滯地點(diǎn)了個(gè)頭, 又是一個(gè)大呵欠, 眼角擠出淚花來, 伸了手背去抹，卻被手指上戴的鑲翡翠的大金戒指給劃了一下子，“嘶……”皺著臉定睛一看，一把擼下那戒指抬手就扔進(jìn)當(dāng)屋的炭盆里去, 叮當(dāng)一聲正中，“啊哈！準(zhǔn)！”給自己喝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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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喲你個(gè)造孽的孩子！”老太太拍腿, 連忙指使下人去把那戒指從炭盆里撈出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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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人們拿著火箸在盆里撥拉了半天也沒找見那戒指, 只看著一塊石頭子兒躺在里面，再抬頭去瞅燕四老爺, 見那位將手從袖里伸出來?yè)芾斯乃频囊粨u，指頭上金光亂閃, 那大戒指可不還在他手上戴著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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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把在賭坊出老千的手段用上了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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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調(diào)皮！”老太太笑嗔, “還不快坐下，都等著你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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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四老爺咔嗒著木屐走到圓桌旁自己的位子坐下，將腿兒一提一彎蜷在身前，整個(gè)人就蹲在了椅子上，沒骨頭似的團(tuán)成一團(tuán)，老太爺那廂瞅見，啪地一聲拍在桌面，眼看就要發(fā)火，老太太連忙沖燕四老爺使眼色：“好生坐著！大年下的，都好好兒的！”后面這話是說給老太爺聽的，生怕小兒子在丈夫手上受了委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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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四老爺只得重新把腿放下，端端正正地坐好，桌下卻架起了二郎腿，腳丫子直接擱在大腿上，坐他旁邊的燕三老爺吸了吸鼻子，瞎著個(gè)眼睛在桌面上掃：“今兒還有臭豆腐么？聞著味道不似尋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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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三哥！早知你想吃臭豆腐我給你從臨城買回來啊！”燕四老爺眉飛色舞起來，“臨城有家有名的臭豆腐，好家伙，做得那叫一個(gè)好吃！十里八街外都能聞見那臭味兒！那天讓我聞見了，排了一天的隊(duì)才買上，我一口氣吃了三十塊兒！忒他娘的好吃了！我就尋思著他這豆腐指定有什么獨(dú)家秘方，我那哥兒們說：‘屁！什么獨(dú)家秘方！這種小攤子上賣的東西都他娘的是坑人的！這臭豆腐臭吧？告訴你！全都是拿糞水泡過的！’我說拿糞水怎么泡啊？他說啊，就是把那陳年老臭屎啊，先攪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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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老太爺這一掌險(xiǎn)沒把整張飯桌給震碎，抖著胡子指著他小兒子哆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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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快住嘴吧！還讓不讓人吃飯了？！”老太太連忙打岔，拼命瞪她家小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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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四老爺悻悻地咽了口唾沫，一拍他三哥肩：“一會(huì)子我私下告訴你那作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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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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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廂總算消停了，燕府的年夜飯正式開始，老太爺做為名譽(yù)大家長(zhǎng)先總結(jié)了一下過去的一年里家里的大事小情，展望了一下美好的未來，對(duì)兒孫們做了一番寄語(yǔ)，然后從他開始每位成員都說幾句吉祥話，最后真正的大家長(zhǎng)燕子恪下令開飯，下人們這才開始魚貫地從伙房將菜流水似的擺上桌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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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年底，也不必再裝模作樣地節(jié)儉，到了該好生享受的時(shí)候，這飯菜自是怎么豪華怎么上，鏤花繪果為茶，十錦火鍋供饌，鵝油方的湯點(diǎn)，豬肉饅頭、江米糕、黃黍饦堆成小山，另還有專用來下酒的腌雞臘肉、糟鶩風(fēng)魚、野雞爪、鹿兔脯、填鴨魚翅、鰉魚脆骨，清口的果品松榛蓮慶、桃杏瓜仁、栗棗枝圓、楂糕耿餅、青枝葡萄、白子崗榴、秋波梨、甜蘋果、獅柑鳳桔、橙片楊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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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頓晚宴熱熱鬧鬧不緊不慢地從七點(diǎn)鐘的光景用到了九點(diǎn)多鐘，撤去殘席上來茶果，一家人圍著閑話消食，燕十少爺早坐不住了，又要拉著燕四少爺?shù)酵忸^放煙花，燕四少爺屠蘇酒喝多了，燕大太太便不許他去，怕看不準(zhǔn)炮捻兒再被炮炸著，燕十少爺不高興，轉(zhuǎn)頭去拉燕七，燕七就跟著出來，也不在四季居院子里，從角門出到院外，撿了塊空地，先點(diǎn)了幾個(gè)震天雷，接著又換著其他的炮挨個(gè)兒過癮，什么雙響子、寒月明、全家福、全家樂、鴛鴦戲水、二龍戲珠、勝利花、白雪紅梅、孫悟空大鬧天宮，正熱鬧著，見燕四老爺從院子里晃晃悠悠地走出來，嘴里還叼著根牙簽，站在旁邊圍觀了一會(huì)兒，上來教燕七和燕小十：“這么干放多沒意思，把炮拿來，我給你們放！”</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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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過一個(gè)二踢腳，找了一處積雪堆，把炮往里一插，用香點(diǎn)著，轉(zhuǎn)頭就跑，把燕七和燕十少爺丟在一邊，趕上這炮捻兒也短，著沒一下就炸了，登時(shí)雪片子四濺，兜頭罩腦地飛了端端正正站在那里的燕七和燕十少爺一臉一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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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七燕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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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他們的四叔指著他們無良大笑，“好不好玩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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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玩兒個(gè)姥爺……燕十少爺哭著跑回四季居去找他奶奶告狀，燕七低頭拂頭發(fā)上的雪，耳里聽見咔嗒咔嗒的木屐聲走到面前，她四叔蹲下身來仰臉看她，笑著問：“小七兒，箭神當(dāng)真是你師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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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jīng)是。”燕七也沒瞞著，畢竟她和涂彌的箭技套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是師出同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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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嘖嘖，我贏了！”燕四老爺高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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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和人家拿這個(gè)當(dāng)賭注啦？”燕七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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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二兩銀到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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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二兩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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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賭資不重要，重要的是勝負(fù)！”燕四老爺伸出一根手指頭，“小七兒，來來，和四叔賭一把，你若贏了，壓歲錢我給你雙份兒，我若贏了，你幫我辦件事兒，怎么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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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兒？”燕七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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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幫我弄一張你大伯的名刺。”燕四老爺邊說邊覷眼兒瞅著燕七，有些做賊心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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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朝官員的名刺上都是蓋著私人鈐印的，而鈐印這種比較重要的東西一般都是隨身攜帶，就是防著被人冒充身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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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他名刺做啥？”燕七問。這位肯定不是要干什么正經(jīng)勾當(dāng)，否則就直接找燕子恪去要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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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個(gè)地方。”燕四老爺遮遮掩掩地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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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濟(jì)庵？”燕七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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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四老爺睜大眼睛看著他侄女，“我【嗶】！你怎么知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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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七也只是隨口一說，近日說到名刺的事好像只有普濟(jì)庵，沒想到還真是，這也挺出乎她的意料，“普濟(jì)庵只有女客才能進(jìn)去，四叔縱是有了名刺也進(jìn)不去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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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扮成女人啊！”燕四老爺捏出個(gè)蘭花指比在腮邊，這位五官雖生的好，可哪部分也不像女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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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啥要進(jìn)去呢？”燕七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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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那普濟(jì)庵也算是夠惡心人了！”燕四老爺站起身，跺跺腳，“我一好兄弟家里是開特色食肆的，招牌菜就是素齋，專給官家家里那些信佛茹素的老太太太太們做了送進(jìn)宅子里去，結(jié)果不知幾時(shí)冒出來一個(gè)普濟(jì)庵，他他娘的也做素齋，好些太太們吃了普濟(jì)庵的素齋以后都不愿再吃別家的了，把我那兄弟家的生意頂?shù)淖霾幌氯ィ∧阏f這事我能不幫忙嗎？我倒要看看那普濟(jì)庵的素齋究竟是什么做的！難不成還是龍肝鳳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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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你那兄弟從他家里拿名刺不就行了？總比拿大伯的名刺更容易些吧。”燕七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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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兄弟家又不是做官的，”燕四老爺沖燕七擠擠眼，“他就是一普通百姓，有一次我去他家食肆吃飯，覺得味兒不錯(cuò)，就跟他拜了把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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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叔真是交游廣泛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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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樣，小七兒？賭不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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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shí)普濟(jì)庵的素齋我吃過，確實(shí)不錯(cuò)，”燕七道，“口味雖淡，卻好像能把食物的香和味全部都發(fā)揮到極致，讓人吃過一回還想吃第二回，我想她們大概是在調(diào)料上有什么獨(dú)家秘方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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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你說，我就是想知道這幫老尼姑的獨(dú)家秘方是什么，”燕四老爺左右看了一看，拉著燕七走到離下人們較遠(yuǎn)的地方，壓低聲音道，“我那兄弟可不是常人，他有個(gè)旁人比不過的本事——不論什么菜，只要給他一嘗，他就能說出這菜里都放了什么調(diào)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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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么牛叉？”這世上能人真是太多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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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燕四老爺?shù)靡獾匾慌难嗥叩募纾拔已嘧訍鸬男值芫蜎]有一個(gè)是平常人！小七兒你箭法也是世間少有，不如也跟我拜個(gè)把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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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蛇精病啊叔侄倆拜把子結(jié)為兄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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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我們還是做叔侄更理直氣壯些……”燕七道，“不用賭了，這個(gè)忙我?guī)汀Ｆ鋵?shí)大伯母也常去普濟(jì)庵，四叔你不如請(qǐng)她幫忙更方便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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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嘁，”燕四老爺一點(diǎn)不掩飾臉上的不屑，“我腦袋讓驢屁股夾了才找她幫忙！我就問——她腦子里有‘幫忙’這個(gè)詞兒?jiǎn)幔浚∈裁词聝旱剿媲熬椭挥小欣ⅰ疅o利’兩種，跟她說句平常話，這話到了她肚里都得轉(zhuǎn)上百八十個(gè)彎兒，掰開了揉碎了非得琢磨出個(gè)花兒來，老太太多疼我一指頭就跟剜了她一塊心頭肉似的！我就差跟她明說了——這家業(yè)將來都是驚潮的，我一文也不要！且看她會(huì)不會(huì)高興得上了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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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普濟(jì)庵的尼姑們不是省油的燈，四叔你真要扮女人進(jìn)去恐怕會(huì)露馬腳。”燕七帶開話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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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七兒，你代我進(jìn)去如何？”燕四老爺笑嘻嘻地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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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jìn)去后要如何行事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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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法子把她們那素齋帶出點(diǎn)兒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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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怕不行呢，”燕七道，“上回我跟著崔夫人去，用素齋的時(shí)候房里四個(gè)角都站著尼姑，說是在旁邊聽喚的，但我看著更像是監(jiān)視客人不得往外挾帶東西的，畢竟配方這種東西是人家維持生計(jì)的根本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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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嘖嘖，”燕四老爺撓頭，好半晌突地一拍腦門，“我他娘的真傻！何必用大哥的名刺！可以用那種法子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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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啥法子？”燕七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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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位雜耍班子里的把兄弟，平時(shí)便是負(fù)責(zé)耍猴戲的，他訓(xùn)了幾只猴，那叫一個(gè)通人性！我不如讓他使了那猴兒潛入普濟(jì)寺廚房，把做得的素齋偷出一盤來，這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燕四老爺眉開眼笑地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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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問四叔一共有多少個(gè)把兄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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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二十八個(gè)。”燕四老爺伸出三個(gè)手指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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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百多個(gè)把兄弟還盡都是些有著奇怪特長(zhǎng)的人，都說燕家老四是個(gè)十足的紈绔，燕七倒覺得她四叔實(shí)則有著一項(xiàng)難能可貴的本事，那就是海納百川，懂得欣賞別人的優(yōu)點(diǎn)，善于接納各個(gè)階層的人，而且還很講義氣，活像個(gè)孟嘗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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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你馬到成功。”燕七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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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夜的子時(shí)，京中最高的浮屠塔上的大鐘會(huì)敲響九聲，在遼曠的夜空中聲音幾乎能傳遍大半個(gè)京城，當(dāng)然很快便會(huì)被震耳欲聾的炮聲淹沒過去，那一霎間漫天煙花齊放，絢爛奪目，萬彩紛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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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年好！過年好！”燕府里所有人都在相互道賀，燕子恪帶著兄弟妻室兒女一大群，烏壓壓地在地上跪了一片，給老太爺和老太太磕頭拜年，喜得二老在座上合不攏嘴，這兒孫滿堂紅紅火火的日子，誰看著心里不敞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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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廂讓兒孫們起身，老太太一廂從袖里往外掏早便準(zhǔn)備好的紅包：“來來來，壓歲錢，都有份兒，誰也別爭(zhēng)誰也別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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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爭(zhēng)不搶不熱鬧，兒孫們都明白這道理，一股腦地涌到跟前，嘰嘰喳喳地要搶老太太手里的紅包，老太太樂個(gè)不住，先在伸到最前面那只長(zhǎng)手上拍了一下子：“你跟著湊什么熱鬧！自家兒子都要成家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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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子的兒子長(zhǎng)得再大，兒子也是您的兒子。”燕子恪笑呵呵地繼續(xù)伸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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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伯羞羞！”燕十少爺刮著臉蛋子，伸臂抱住燕子恪的手不讓他搶壓歲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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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來來，小十兒，四叔幫你搶！”燕四老爺將功折罪，一把將燕十少爺叉起來舉到老太太面前去，“老太太，紅包來十個(g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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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啐！”老太太笑瞪他，“給你一百個(gè)算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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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必那么麻煩，您老人家直接把您那藏私房錢的小匣子給我，我自個(gè)兒從里面拿夠一百個(gè)紅包的賞不就得了。”燕四老爺?shù)馈?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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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惦記你老娘這點(diǎn)子棺材本兒！”老太太繼續(xù)啐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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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從老太爺老太太手里領(lǐng)了紅包，由燕大少爺至燕十少爺這十個(gè)孩子又跪下給燕子恪和燕大太太磕頭，燕子恪笑呵呵地讓孩子們起身，卻不給紅包，賞了男孩子們每人一塊用來做私人印章的石料，燕大少爺挑的是雞血石，燕三少爺挑的是青田石里的最上品橙光凍，燕四少爺隨便拿了一塊青白色半透明如同美玉一般的魚腦凍石，燕九少爺拿的是水晶凍，燕十少爺不懂這東西，便讓他爹幫著挑，他爹把臉貼在石頭上面過了一遍，給他挑了一塊田黃石，結(jié)果他還不喜歡，自個(gè)兒在盤子里抓了一陣，選中了顏色最好看的桃花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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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恪給女孩子們的則是每人一瓶宮中秘制植物精油，在浴桶里滴上一滴就足以令得滿室芬芳，以此沐浴周身，香氣可持?jǐn)?shù)日不減。燕二姑娘挑了略清淡的梅花香，燕五姑娘挑了較為濃郁的薔薇香，燕六姑娘挑的是甜美的桂花香，燕七拿了清氣幽玄的青竹香，燕八姑娘則挑了怡人雅致的茉莉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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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大太太給每個(gè)孩子的都是一封裝了銀票的厚厚紅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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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又是給燕三老爺夫婦和燕四老爺依次磕頭拜年，燕三老爺送孩子們的是每人一盒上好的松煙墨，燕三太太則非常壕氣地直接給大家發(fā)銀元寶，到了燕四老爺這兒，這位貌似忘了準(zhǔn)備，撓撓頭，把腰間金絳子一解，往桌上一拍：“這上頭掛的東西你們隨便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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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不想理他了，這也太沒誠(chéng)意了，腰上隨便掛的佩飾也好意思打發(fā)我們，還不如直接給銀子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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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喲，我還伺候不了你們了！三元！”燕四老爺叫他的小廝，“去，回屋把爺從臨城帶回來的土特產(chǎn)拿來，給這幾位小祖宗分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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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啥土特產(chǎn)啊四叔？”燕四少爺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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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大家每人得了一匣子烏雞白鳳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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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是幫我開藥鋪的把兄弟帶的。”燕四老爺?shù)馈?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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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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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鬧鬧哄哄地拜完年，各種餡兒的餃子也熱氣騰騰地上了桌，這里頭有包著一二枚銀錢的，誰吃著誰就得吉兆，下人們幫著往主子們的碟子里挾，實(shí)則這些放了銀錢的餃子上都有不起眼的記號(hào)，結(jié)果每位主子都吃到了一枚吉餃，落得個(gè)皆大歡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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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五更天時(shí)，屋里焚起香來，外頭炮聲又起，正是開門迎年的時(shí)候，拿了門杠子向著外頭院子拋擲三次，稱為“跌千金”，而后由府中大管家率領(lǐng)合府奴仆給眾主子磕頭拜年，再由老太爺領(lǐng)著主子奴仆開了祠堂祭天地祭祖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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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祖完畢眾人各自回房盥洗，換上新衣，再回至四季居上房，一起用了早飯，歇上一歇，收拾收拾便要出門走親訪友去拜年，不論男女頭上都插著用烏金紙做的“鬧嚷嚷”，有蝴蝶狀的，有飛鵝狀的，有螞蚱狀的，也有虎頭狀的，大的如掌，小的如錢，戴一枝也可，插滿頭也行，個(gè)個(gè)兒喜氣洋洋，出門還必得往喜神所在的方向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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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個(gè)年最忙的就是大人，每天送往迎來不得清閑，孩子們也沒怎么得空，除了燕小十之外各人都還有各人的朋友，今天聚明天聚，就連燕七都趕了三五個(gè)場(chǎng)子，有四至九組合的內(nèi)部聚會(huì)，有綜武社兄弟們的戰(zhàn)友會(huì)，還有閔雪薇下帖子相邀的文藝少女新年詠詩(shī)會(huì)什么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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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大致能安省下來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初十以后了，燕七也沒怎么再出門，開始細(xì)細(xì)地準(zhǔn)備起離京的行李。燕家的大人們也好容易能喘口氣，結(jié)果這口氣還沒喘完，宮里頭就傳來了消息——正月十六是燕子恪的生辰，皇上呢，賞了他一個(gè)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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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對(duì)，你沒看錯(cuò)，不是鳥，是島，一座島，千島湖上的一座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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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島上連宅子都給他蓋好了，宮中御用大匠負(fù)責(zé)設(shè)計(jì)，工部營(yíng)繕清吏司主事崔淳一負(fù)責(zé)督建，歷時(shí)數(shù)月，悄么嘰兒地趕在燕子恪的生辰前建造完畢，就等著給他一驚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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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真是——好基友，一被子啊！燕七慨嘆。所以大家也甭想再歇了，卷巴卷巴東西先到島上住幾天去吧，皇上賞了這島你總不能不吭不哈地收下，怎么也得辦個(gè)宴請(qǐng)個(gè)客表示一下謝主隆恩——有人就揣測(cè)，燕子恪這大概是，要升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