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宮斗
謠言滿飛, 不僅僅是洛陽城, 幾乎整個大晉都在傳,東海王司馬越按住葫蘆浮出瓢, 謠言已經(jīng)失控, 編得像模像樣,什么東海王在惠帝吃的餅里下毒。
東海王聽得怒火中燒, 惠帝昏睡兩個月,只喝些米粥湯羹之類的流食,誰敢喂餅之類的需要咀嚼吞咽的硬物,不得把皇帝噎死啊。
都是造謠。
東海王沒得辦法,只得去弘訓(xùn)宮找皇后羊獻容幫忙,要她在惠帝周年祭時出面澄清。
匆匆一年過去, 羊獻容素衣木簪,衣服連一絲繡紋也無,也沒有熏香, 正殿陳設(shè)簡樸,唯一鮮活的東西就是案幾上養(yǎng)的幾盆玉臺金盞水仙花,散發(fā)淡淡的清香,羊獻容就像盆里的水仙花, 去盡鉛華卻更顯卓爾不凡的姿容。
羊獻容幽閉后宮為惠帝受喪, 這一年心境平和了不少, 她聽到東海王闡述外頭的謠言, 道:“此乃無稽之談, 先帝一直由我照顧, 從不假于人手,先帝每的食水還有湯藥皆寫入起居注里,都可以查。東海王莫要著急,周年祭時,我必定會解釋清楚的。”
東海王忙道:“多謝皇后主持公道,還微臣清白。”
頓了頓,東海王試探的問道:“羊皇后身居弘訓(xùn)宮,可聽皇帝皇后提起這些謠言的事情?”
東海王懷疑謠言的源頭來自永嘉帝。
東海王巴不得先帝長命百歲呢,不可能害死惠帝。但這一年來,永嘉帝憑著皇帝正統(tǒng)的身份,籠絡(luò)了好些人,雖然遠遠不夠和東海王分庭抗議,但是很明顯漸漸不服管了。
永嘉帝畢竟只有二十三歲,雖然毫無實力,但是年輕氣盛,精力充沛,腦子也正常,剛剛登基時尚且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這一年過去,有些飄了,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不想當(dāng)傀儡了。
東海王懷疑謠言是永嘉帝暗地指使人散步的,就是為了詆毀他,讓他身敗名裂,然后借機會發(fā)布勤王詔書,誅殺東海王奸臣——八王之亂,你方唱罷我登場,不都是這么玩的么?
羊獻容不想、也不敢卷進永嘉帝和東海王的明爭暗斗。她和清河還住在弘訓(xùn)宮呢,在永嘉帝和梁皇后手里討生活,這對帝后是傀儡,但是她和清河是傀儡的傀儡,無論永嘉帝還是東海王,羊獻容都不敢得罪。
羊獻容很聰明,立刻將禍水外引,道:“如今大晉和匈奴的漢國時有交戰(zhàn),怕是敵國為了離間我們皇族而派出奸細四處造謠,編出這些瞎話哄那些無知百姓,皇族和朝臣都知道先帝彌留之際都是我在照顧,我怎么可能害先帝呢?如今邊關(guān)局勢嚴峻,我們莫要上列國的當(dāng)。”
若想知道誰造謠,那就要找誰是謠言的受益者。
匈奴的確有很大的嫌疑,只是東海王先入為主,有了“攘外必須安內(nèi)”的想法,所以頭一個懷疑是永嘉帝造謠。
這樣想想,羊獻容的很有道理,謠言起到了一石二鳥的作用,挑撥大晉帝王和權(quán)臣互相猜忌。
東海王有些羞愧,干咳兩聲,“羊皇后的極是,謠言這么快從大漠傳到江南,一定是帝國散布謠言以動搖民心,我這就派斥候去匈奴漢國查訪。”
東海王一走,清河從屏風(fēng)后面出來,“母后,東海王明顯懷疑永嘉帝。永嘉帝也有嫌疑,前兩梁皇后借來弘訓(xùn)宮,不就起了謠言的事情嗎?我看梁皇后也是在試探母后,看能否把母后拉到他們那邊。”
經(jīng)歷過八王之亂,當(dāng)過太后,五廢五立,羊獻容早就厭倦了皇族內(nèi)訌,嘆道:“我知道啊,但我不能捅破,也不能,否則東海王會懷疑我和永嘉帝勾結(jié),只能把此事扯到匈奴頭上,以免卷入是非。”
看來過了一年安寧的守喪生活后,又要開始起波浪了。
清河真是恨鐵不成鋼,“大晉都這樣了,他們無意關(guān)心百姓吃不吃的飽,也無意操練軍隊保護邊關(guān),就知道內(nèi)訌窩里斗,互相拉扯,再這樣下去,大晉根本不是匈奴的對手。”
清河有種這大晉國馬上要完的預(yù)福這一年來,漢國的劉淵疆土和軍隊擴張的極快,已經(jīng)完全掌控了西北,各族部落紛紛投靠漢國,逐鹿中原是遲早的事情。
而大晉國本來就虛弱,奄奄一息還在內(nèi)訌耍心眼,真是令人絕望的局勢。
潘美人進來道:“還有兩年喪期,皇后公主只管在弘訓(xùn)宮兩耳不聞宮外事,反正也管不了,徒增煩惱罷了——吃飯去吧。萬事不管,吃飯最大。”
此時還沒有興起炒菜這種烹飪方式,只有水煮、清蒸和炙烤這三種烹飪手法,炙烤都是肉類,但喪期不能吃肉,潘美人就把蔬菜豆腐豆芽什么放在烤盤上,就像烤肉似的涂抹素油烤熟,加上胡椒和鹽,味道比一味水煮清蒸要香的多——其實這種方式和后世的炒菜很接近了,而且每頓飯必然有一杯煮沸的牛乳,每都有兩個蛋。
在潘美人細心照顧下,羊獻容保養(yǎng)的很好,三十一歲了,風(fēng)姿依舊。清河這一年還長高了不少,比羊獻容和潘美人都要高挑了。
寂然飯畢,潘美人命宮人收拾,未央宮的宮人來報,梁皇后召見清河公主。
又來了!到底有完沒完!
潘美人一聽,就是今東海王見了羊獻容,引得帝后猜忌,但是羊獻容是皇后,他們不好問,就拿清河這個晚輩開刀。
清河經(jīng)歷過八王之亂,早就成了人精,東海王前腳剛走,我后腳就去梁皇后的未央宮,瓜田李下的,東海王肯定懷疑我向帝后透露了些什么。
清河才不會把自己變成雙方拉扯的靶子呢,遂西施捧心似的咳嗽幾聲,倒在羊獻容懷里撒嬌,“我有些不舒服,若去未央宮傳了病氣給梁皇后怎么辦,等我身體安好就去見你們皇后。”
清河稱病不去,宮人也不敢抬著去,只好空手而歸,轉(zhuǎn)告梁皇后。
梁皇后生氣了,拿這么明顯的敷衍之詞搪塞我,一個寄人籬下的公主而已,被慣得毫無眼色,若不給她點厲害瞧瞧,怕不是還以為皇宮的女主人還是她的母后!
梁皇后命宮人帶了人參燕窩等等名貴的滋補之物去弘訓(xùn)宮,還派了太醫(yī)給清河問診。
明曉得是托詞,還非要派太醫(yī)戳破,梁皇后這是要立威啊。
清河守孝一年,度過人生中最平靜的時光,身體和精神都養(yǎng)足了,不像以前八王之亂時那樣疲于奔命,梁皇后要打擂臺,她才不怕。
清河慵懶的倚靠在熏籠上,道:“要他們進來吧。”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認慫,要不然以后弘訓(xùn)宮就無立足之地了。
大家明明都是傀儡而已,傀儡何必難為傀儡!不敢惹東海王,就來拉踩她們孤女寡母。
這對帝后的腦子真是不清楚,皇權(quán)尚未沾上呢,尾巴就迫不及待的敲起來了。
太醫(yī)和宮人一起進來,清河紅光滿面,健康的很,那里有病容?
未央宮的女官的道:“聽公主身體不適,皇后特命太醫(yī)過來問診。”
查出什么病沒有,就是公然欺瞞皇后。
清河不慌不忙,“多謝皇后關(guān)心,晚輩感激不盡。”伸出手,讓太醫(yī)把脈。
太醫(yī)輕輕捏住清河的手腕。
清河提醒道:“有病就有病,沒病就沒病,皇后賢惠,可不會像曹操那樣不講理,斬殺神醫(yī)華佗。”
曹操一生都是漢臣,沒有篡位,掌控傀儡皇帝漢獻帝。東海王也是丞相,掌控傀儡永嘉帝。
清河是在敲打太醫(yī),誰才是大晉真正的掌權(quán)人。別以為帝后是他的靠山。
太醫(yī)淡定的診完左手看右手,做出診斷:“清河公主體虛,需要靜養(yǎng),我給公主開個補身的方子。”
瞧瞧,在宮廷當(dāng)太醫(yī),醫(yī)術(shù)可以平庸,但是察言觀色的本事一定要好。
太醫(yī)和宮人回未央宮復(fù)命,梁皇后大怒,“太醫(yī)為何包庇公主,沒病強有病?”
太醫(yī)踢皮球,“微臣才疏學(xué)淺,診斷出來的就是有微恙,需要湯藥調(diào)理。皇后若不信,還請其他太醫(yī)去給清河公主診斷。”
惹不起,躲開還不行嘛。
派出是個太醫(yī)也是無用。
梁皇后憋氣,弘訓(xùn)宮這對母女太囂張了,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處境。
次日,送到弘訓(xùn)宮的木炭和食材就明顯縮水了,木炭里也不知加了什么東西,點燃之后熏得若眼淚。
清河拿起一把刀,羊獻容忙阻止,“你要干嘛?”
清河道:“當(dāng)然是……砍柴啊。”
清河去了華林園,將含苞待放的梅樹一陣爆砍,命宮人拖到弘訓(xùn)宮當(dāng)柴燒,還指著一處空地,“這里給我留著,別種花了,等開了春,我要把這里改成菜園。”
途徑雉雞窩,清河吩咐,“給這兩只雉雞另外建個新窩,我要在這里養(yǎng)幾只母雞下蛋用。”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梁皇后萬萬沒有想到沉寂了一年的清河會如此大膽潑辣,僅僅半就把皇宮攪合得雞飛狗跳,亂七八糟。
這只是開始,到了下午,河?xùn)|公主就進宮大鬧了一場,直接把弘訓(xùn)宮潮濕的木炭、有些發(fā)酸的牛奶統(tǒng)統(tǒng)潑到了未央宮門口,相比河?xùn)|公主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潑辣舉動,清河簡直就是溫柔的淑女。
河?xùn)|公主一點情面都不講,直接對梁皇后道:“宮里若錢財吃緊,我就把母后和妹妹接到公主府一起守喪,以后就不勞煩皇后操心照顧她們了……”
得梁皇后面紅耳赤,偏偏東海王妃斐氏也聞訊進宮,勸諫梁皇后善待弘訓(xùn)宮。
弘訓(xùn)宮里,清河取笑帝后,“梁皇后若無永嘉帝默認,她才不敢自作主張踩我們母女。我覺得東海王目光獨到,太會選人,選出這對不知死活的廢物來,不拉攏我們,反而想要欺負我們來屈服他們,聽他們的話。就這種腦子還想和東海王斗,我看這未央宮又要換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