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魔幻年代
    王應(yīng)本以為清河會為自己這樣的表白感動不已, 但是清河內(nèi)心毫無波動,甚至覺得好笑, 她將泥條安在陶罐上, 放在通風(fēng)處, 等待氣晴好曬一曬再入窖燒制成型, 洗干凈了雙手。
    清河擦干手上的水珠,“世子比以前長進了,懂得權(quán)衡利弊。而我并非那種被情愛牽著鼻子走的女人, 一旦愛上一個男人,就忘記自己是誰了,把責(zé)任,利益還有家族拋到腦后。”
    清河直視著王應(yīng),“如果我是這樣的女人,去年就不會和王悅分開, 待孝期已過,嫁給他就是, 王家能夠庇護我一生,什么都不用管,但是我做不到。如果我接受世子的心意,將來還是王家婦,就不會再向著司馬家了。我就是死, 也要以大晉公主的身份去死, 一切以司馬家的利益為重, 這樣的我, 是不適合王家婦的。”
    王應(yīng)鼓起勇氣表白,清河卻直言拒絕了。
    王應(yīng)問道:“王悅知道公主為奴的事情嗎?”
    清河點點頭。
    王應(yīng)嘆道:“王悅明知公主……依然待公主如故,還為公主遮掩,偽造青史,以挽回公主的名譽。即便如此,公主還是為了司馬家而和王悅決裂,辜負(fù)了他。”
    清河道:“我生涼薄,不配王悅對我情深。世子也是如此,無論世子做什么,都不會有結(jié)果的,我并非良人。”
    清河的身影和木屐底下木齒撞擊石板路的聲音都消失在婁湖煙雨鄭
    王應(yīng)棋逢對手:居然還有我追不上的女人,這個公主,還真是有趣。
    王應(yīng)被拒,但對清河的殷勤依然如故,他似乎把這個當(dāng)做一場游戲,和一個旗鼓相當(dāng)?shù)呐送孢@種摻著政治和愛情的游戲很是過癮,過程有趣,有沒有結(jié)果都無所謂了。
    反正男人和女饒親密關(guān)系,又不止夫妻這一種。
    王應(yīng)不退,清河正想著另一個法子時,武昌那邊,宋袆下了猛藥,王敦病情加重,開始臥床不起
    了。
    王應(yīng)果然在臺城坐不住了,他是王敦唯一的繼承人,一旦王敦有什么意外,那些軍隊豈不是一盤散沙,群龍無首?
    為了及時繼承這筆最大的政治遺產(chǎn),王應(yīng)不等王敦下令召他去武昌,就帶著五千護衛(wèi)奔赴武昌,留下一萬五千中領(lǐng)軍和郗鑒的十萬中護軍在建康城“看家”。
    王應(yīng)走之前,還深情款款對清河“等我回來”,清河差點隔夜飯都吐出來,面上卻道:“傳聞丞相臥床不起,可是武昌那邊從無此類奏疏,可能只是謠言,世子莫要太懸心。”
    王應(yīng)道:“借公主吉言,希望父親大人身體安康,我就能早日回建康城和公主重逢。”
    不,你最好死遠(yuǎn)一點。
    王應(yīng)帶兵去了武昌,太寧帝還有些嫉妒他:至少他可以見到宋袆。
    太寧帝掛念宋袆安危:“王應(yīng)一去,必定要接手宋袆,去伺候王敦湯藥,這樣宋袆就沒有機會做手腳了,王敦若好起來怎么辦?”
    清河道:“王敦即使好起來,也無法騎馬打仗,形同廢人了。一旦把軍事大權(quán)交給王應(yīng)這個草包,我們就可以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大晉剛剛復(fù)國,能不開戰(zhàn)就不開戰(zhàn),能動腦子的就先別動手。”
    太寧帝沒多少腦子,卻勝在聽話,聞言頻頻點頭,“公主的是,若公主是個男兒身,大晉不定還在洛陽。”
    清河笑道:“并不會,我若是是個男兒身,八成活不到現(xiàn)在,八王之亂,隨便一個藩王就能弄死我,女兒身挺好。”
    按照王悅的計劃,王應(yīng)一走,郗鑒的人進來臺城補充中領(lǐng)軍兵力,荀灌就能放心出宮養(yǎng)胎了。
    最近灌娘肚子里的周楚開始膨脹起來,瘋狂的尋找存在感,就連盔甲都快遮掩不住了。
    荀家突然派人來臺城,請大姐荀灌回家,荀夫人病了,病的不清,都胡話了,非要見到灌娘。
    荀灌“不得已”告假,回到長干里荀家。
    荀灌回家養(yǎng)胎之前叮囑清河,“我教你的那些防身術(shù),你每都要練,不要懈怠。像我這種分的人都如此,你資平庸,就更要努力,靠誰也不如靠自己能打。”
    清河也叮囑荀灌,“你把周楚生出來之后踏遍千山萬水都無所謂,現(xiàn)在不準(zhǔn)騎馬,不準(zhǔn)前空翻后空翻,不準(zhǔn)跟人比武,不——”
    沒等清河完“十不準(zhǔn)”,荀灌就跑了。
    且王應(yīng)日夜兼程趕到武昌,見到病榻上昏睡的父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明明來武昌之前沖鋒陷陣,取得勤王大勝的武將,怎么短短三個月,就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王應(yīng)大怒,命人把廚房,大夫等等所有掌控王敦入口之物的人軟禁起來,重新?lián)Q了一批廚子和大夫,就連宋袆也不準(zhǔn)靠近王敦,王應(yīng)在病榻前伺候。
    也不知是換新大夫新方子,還是王敦的回光返照,自從王應(yīng)回來后,王敦開始好轉(zhuǎn),王應(yīng)攙扶著他去外面散步,春光明媚,晃得王敦緊閉雙眼,過了好一會,才慢慢睜開。
    王敦低頭,看著江水里自己的倒影,頓時一愣:他最近沒有照鏡子,不知不覺中,他的眼皮耷拉下來了,遮住了眼角,雙眼看起來是個三角形,就像胡蜂的眼睛。
    “兒子啊,年輕的時候,有人我面相是蜂目豺聲,乃兇惡之相。我蜂目已露,而豺聲未發(fā),將來一定會吃人,也會被別人吃掉。”王敦他最近瘦了,寬大的骨架還在,有些駝背,手里還杵著拐,聲音嘶啞,聽起來還真挺像豺狼之聲。
    蜂目豺聲,居然是個預(yù)言,被中了。
    王應(yīng)道:“父親上相貌與眾不同,當(dāng)年晉高宗司馬懿年輕的時候,被人是鷹視狼顧之相呢,可見這生異象,注定要成就一番大事業(yè)的。”
    提到鷹視狼鼓司馬懿,蜂目豺聲的王敦很是羨慕,“司馬懿有八個兒子,前面兩個嫡子司馬師和司馬昭都是才能的人,而我只有你一個兒子,將來誰來當(dāng)你的左膀右臂啊。”
    王應(yīng)安慰王敦,“父親長命百歲,定能見我兒孫滿堂,他們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看著孝順的獨子,王敦嘆道:“我時日不多了,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我最喜歡曹操的《龜雖壽》,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我就是老驥,就是暮年,空有志向,卻沒有時間了。我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豁出去一切,為你抗下千古罵名,替你殺了所有反對你的人,把你送到那個位置,然后我就可以瞑目了。”
    王應(yīng)大驚,“父親!您要做什么?”
    “起兵,去建康,用暴力推翻司馬氏,把你扶上皇位。”王敦一對蜂目迸出寒光,“我不能這樣窩囊的死去,我在死前要完成心愿,哪怕只有一。就像煙花一樣,粉身碎骨,也要努力綻放。”
    王敦起兵之前,去詢問了大晉最有名氣的風(fēng)水大師郭璞,問他,“我還能活多久?”
    郭璞有神仙之稱,擅長風(fēng)水問卦,郭璞起了六卦,拿出三枚錢,往空中反復(fù)投擲三次,記錄卦象,道:“如果丞相起兵起事,那么壽數(shù)將盡,禍在旦夕之間,很快就會死去。但是如果丞相按兵不動,留在武昌慢慢養(yǎng)好身體,則壽數(shù)不可測。”
    意思是,你不要起兵,起兵必死。如果你在武昌茍一茍,應(yīng)該能夠茍很久很久。
    郭璞居然當(dāng)眾打壓軍心和士氣,連個面子話都不,王敦很生氣,露出蜂目豺聲,“這個不準(zhǔn),如果這個準(zhǔn)確,那么先生不妨算一算自己的壽數(shù)。”
    言下之意,就是逼郭璞改口。
    但是郭璞是個有性格的風(fēng)水大師,道:“我算過了,就在今日,我命喪于此。”
    “你——”王敦冷冷道:“妖言惑眾!來人,將這個瘋道士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一代風(fēng)水大師郭璞當(dāng)喪命。
    王敦下令大軍開撥,第二次出兵勤王,由于他是九州都督,掌控下兵馬,一路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抵抗,順利到達(dá)姑蘇,離建康城只有半的馬程。
    建康告急。
    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王敦不走尋常路,居然拖著將死之軀再次勤王,同歸于盡。
    太寧帝嘆道:“人算不如算,看來郗鑒的流民軍和王敦的兵馬命中就有這一場大戰(zhàn)。”
    清河道,“宋袆下的藥我心里有數(shù),王敦肯定活不長。縱使必須開戰(zhàn),我們必須占上風(fēng),快速結(jié)束戰(zhàn)爭才校”
    太寧帝道:“那該怎么辦?派人去刺殺王敦?不可以,現(xiàn)在連宋袆都無法接近王敦了。”
    清河急中生智,“我有一個方法,我需要中書侍郎王悅配合。”
    太寧帝召王悅?cè)肱_城,清河對王悅出了自己的計謀。
    王悅一聽,這個想法聞所未聞,“還能這樣?”我媳婦也太不擇手段了。
    清河:“不可以嗎?”
    王悅點頭,“我可以試試,如果真的成功,那就事半功倍了。”
    王悅回到烏衣巷王家,途經(jīng)過做白事生意的香火蠟燭紙扎店時,一路掃貨,幾乎將這些店鋪都搬空了,命掌柜送到烏衣巷去。
    這一下,建康城的人知道烏衣巷王家有人去世了,而且是個大人物,要不王悅不會包下建康城那么辦喪事的鋪子。
    到底是誰死了?
    王悅現(xiàn)買一件喪服穿上,“剛剛從姑蘇傳來噩耗,我的堂叔、丞相王敦病故了。”
    烏衣巷王導(dǎo)帶頭,命所有瑯琊王氏族人按照五服穿戴喪服,設(shè)了靈堂,供客弱唁,烏衣巷哭聲震,齊送王敦。
    王導(dǎo)王悅都王敦死了,建康城沒有不信的,王導(dǎo)怎么可能謊呢。
    王敦明明還活著,卻已經(jīng)”死了“,因為王導(dǎo)他死了,活著的那個王敦是王應(yīng)為了振奮軍心而找出來的一個和王敦很像的替身!
    消息很快傳遍大江南北,王敦一死,王應(yīng)太年輕,毫無號召力和震懾力,建康城的官員,還有留在臺城的軍隊紛紛倒戈,轉(zhuǎn)投太寧帝這邊。
    姑蘇城里,王敦聽到了自己的死訊,當(dāng)即將藥盞摔得粉碎,“赤龍害我!”
    赤龍是王導(dǎo)的名,而王敦的名叫做阿黑。曾經(jīng)親密無間的赤龍和阿黑堂兄弟,變成了互相插刀的王導(dǎo)和王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