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美無度,美如英,美如玉
    以太子司馬紹年輕氣盛的脾氣,如果在一個月以前, 王悅當著太子的面你爹的是個昏君, 太子肯定會當場翻臉, 哪怕明知王悅是王導的兒子, 也會大聲斥責他辱君。
    但是現(xiàn)在嘛, 太子保持沉默,沒有指責王悅。
    為了給失敗的北伐找個替死鬼、在長江邊冤死的淳于伯, 還有被逐出宮廷逼迫改嫁的母親荀氏, 對太雄而言沒有區(qū)別,都只是工具,用完就扔, 莫得感情。
    換做以前, 太子會覺得太雄裝模作樣搞北伐來挑選敢于和王導抗衡的心腹大臣、然后用淳于伯頂罪是高明的政治手段、是謀略,犧牲一個淳于伯算什么?
    刀不落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因母親荀氏始終不能回到臺城,以及他為母親苦苦求情, 還被父皇大罵一通,禁足東宮的遭遇, 太子覺得疼了, 這才激起了他對父皇做法的反福
    就像王恬一樣, 以前多么崇拜父親、效仿父親、希望幫到父親,現(xiàn)在就有多么反感父親、甚至,反抗父親。
    這或許是大多數(shù)男饒成長經(jīng)歷, 從唯粉到黑粉, 到崇拜父親到“弒”父, 從中找到自我,成為一個獨立于父親之外的男人。
    王悅例外,因為他的父親是個白癡。
    王悅見太子沉默,知道他聽進去了,又添了一把火,“事到如今,太子還不明白?只要皇上還是皇上,太子的母親就一無法踏進臺城,也不可能得到冊封,永遠見不得人。”
    太子艱難的道:“她畢竟是我的生母。我是儲君,母憑子貴,將來未必沒有機會。”
    王悅殘忍的打碎了太子的希望,“皇上如果把太子的母親接到臺城去,就等于承認當年他做錯了。太子,皇上是這種認錯的人嗎?并不會,皇上只會把責任推給別人,永遠都是別饒錯。”
    “在皇上看來,當年荀氏因怨望而被皇后逐出宮廷,是荀氏的錯。皇后為了堵住荀氏回臺城的路,而逼她改嫁,這是皇后妒忌之心,是皇后的錯。從頭到尾,都是兩個女饒錯,和皇上有什么關系?”
    “既然沒有錯,為什么要改?如果把荀氏接到臺城,給她名分,不就是承認自己當年袖手旁觀妻妾之爭錯了嗎?”
    “太子,唯有當皇帝,才能把荀氏接到宮廷供養(yǎng),給她名分,讓她光明正大的活著。”
    太子聽到這里,眼睛一亮,他縱有諸多缺點,他對母親的孝是真的,當兒子怎么可能坐視母親忍辱受屈一輩子?這是大不孝啊!
    然而……太子道:“我不能弒君,更不能弒父。”
    王悅笑道:“畢竟微臣不是什么魔鬼,微臣也是有父親的,以己度人,怎么可能挑唆別人弒父。太子當皇帝,皇帝當太上皇,荀氏接進臺城,縱使封不了太后,也可以封夫人,三全其美。”
    太子頓了頓,道:“父皇會恨我的。”
    王悅問道:“難道太子就愿意看著荀氏一輩子住在芳林苑?”
    總得選一個。
    太子心中人/交戰(zhàn),王悅不急,靜靜等候太子做決定。
    當兩人茶杯里的茶水涼透之時,太子站起來,對著王悅一拜,“請世子來東宮,擔任太子友之職。”
    太子友是東宮的屬官名稱,東宮地位最高的屬官是太子師,其次就是太子友。王悅的父親王導是丞相,也是太子師,不過只是一個頭銜而已,王導并沒有時間去教導太子。
    王悅也站起來,回拜太子,“臣,遵命。臣會鼎立輔佐太子當一個明君。”
    太子扶王悅起來,“待我坐上龍椅,世子想要什么?世子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幫我。”
    王悅反問:“太子何出此言?”
    太子道:“世子有王導這樣掌控朝廷的父親,聽聞王導對世子無不順從,從不以父親的威信壓制世子。世子應該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啊,有什么是王導都給不了世子、而必須把我扶到皇帝的位置才能得到的呢?”
    太子痛定思痛,瞬間成長了,開竅了。
    看來我沒有選錯人。這是建立信任的時候。王悅道:“太子為了母親有朝一日能夠生活在陽光之下。我的目的比太子更簡單,我是為了清河公主。”
    太子瞳孔猛地一縮,而后撫掌哈哈大笑,“看來坊間的傳聞都是真的了,世子和清河公主青梅竹馬。”
    太子瞬間覺得一直高高在上、冷淡無趣的王悅變得親和起來了,“你知道么?我一直很討厭你、嫉妒你。你明明什么都有,卻總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超凡脫俗的樣子。”
    “人間的一切你都占全了,才華,容貌,家世,甚至父母的愛,你樣樣都好,很多人做夢都不如你完美,我最嫉妒你有一個絕世好爹,一切都依著你、縱容你,你卻對此不屑一顧。”
    “現(xiàn)在我明白了,所有人都有煩惱,都有不能成全之事,眾生皆苦,連你也是如此。”
    太子笑道:“你現(xiàn)在看起來是個有血有肉有煩勞的活人了,不是仙。我相信人,不信仙。清河公主是我們司馬家的人,我將來會做主將清河公主下嫁給你。”
    王悅回到婁湖別院,對清河了他和太子結媚事情,“……這次中秋節(jié)皇室家宴,你進了臺城赴宴,太雄一定乘機把你留在宮廷,你畢竟姓司馬,是皇室的人,不能一直住在宮外。你暫時在臺城住些時日,意思一下,婁湖別院的地卷已經(jīng)改成你的名字了,隨時可以用散心的名義回來住。”
    “我已經(jīng)是東宮的太子友了,我們在臺城依然可以見面。”
    清河嗯了一聲。
    王悅敏感的捕捉到了清河的不快,“你不高興?”
    清河又嗯了一聲,但坐蹙娥眉,“我明白這是你我能夠在一起最好、最穩(wěn)妥的方式,你做的很好,考慮的很周全,但是我——”
    “我就是覺得意難平。”清河拿起花瓶里的一桿蓮蓬,“我的婚事就像這個蓮蓬。是從我的別院湖里長出來的、是我親手采摘的,它就應該是我的。可事實上,我想要吃蓮蓬,卻必須經(jīng)過皇帝的同意,我根本做不了主。他如果把這個蓮蓬給別人,我反對也是無用。”
    “我討厭這種□□縱的感覺。荀灌可以為了自己的婚姻爭取,突破門戶之見,和周撫訂婚。為什么我只能在房間里,被動的等待一個賜婚的圣旨?”
    清河托腮沉思,她從來就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
    王悅拿起蓮蓬,撥出一顆顆青皮蓮子,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剝?nèi)ド徸拥耐馄ぃ冻鋈榘椎墓猓旁谇搴哟竭叀?br/>
    清河啟唇,果肉滾進嘴里,嚼了嚼,蓮子脆甜,蓮心有些微苦,但是苦過之后有回甘。
    王悅把整個蓮蓬都扒玩了,喂給清河,道:“相信我。”
    清河怔怔的看著王悅,彼其之子,美無度,美如英,美如玉
    一瞬間,所有的不甘不快都拋到腦后,嘴里微苦的蓮心都成了甜,清河撲過去抱住王悅,心道我終于明白為何紂王為了蘇妲己掏了比干的心、周幽王為了褒姒烽火戲諸侯,當愛情和美色擺在面前,我也是個昏君。
    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太子妃親自里婁湖接清河去臺城赴宴,皇室一家團圓,宴會期間,太雄果不其然的留住了清河,“灼華宮已經(jīng)建好了,氣也涼爽起來,臨海公主畢竟是皇家血脈,且尚未婚配,豈能一直宮外居住?從即日起,臨海公主就搬到灼華宮去住吧。”
    清河乖巧柔順的道,“是,陛下。”
    清河搬進灼華宮。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家宜室。灼華的名字就是《詩經(jīng)·灼華》里得來的,一聽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名字,代表著催婚之意,這首詩的意思就是姑娘出嫁了,是個宜家宜室,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好妻子。
    太雄取名為灼華宮,最初的想法是把清河接到臺城,然后賜婚給周撫,用清河拉攏周家父子,以及周氏父子背后的江左本地勢力,他在中間賺“差價”,簡直空頭套白狼。
    至于太雄為何盯住清河這只羊使勁薅羊毛,不賣其他公主,是因為太雄只有五個兒子,一個公主都沒有,臺城里頭只有東宮的太子妃生了個郡主——剛剛六個月,還不到拿出來“賣”的年齡。
    現(xiàn)在周撫被荀灌給“搶走”了,太雄重新給清河“估價”,尋找下一個合適的買主。
    太子妃親自把清河送到灼華宮,熱情的介紹新居,“……若短了什么,或者宮人們不聽使喚,盡管告訴我,我給公主撐腰。”
    太子妃表面上是關心,但是清河本能覺得太子妃話里有話——這是在宣揚主權,表示這里是她的地盤吧。
    清河輕輕頂了回去:“讓太子妃費心了,太子妃親自布置的宮殿、挑選調(diào)/教的宮人,怎么可能少了什么?還有宮人不聽使喚?不可能的事,我相信太子妃。”
    若真有這樣的事情出現(xiàn),就是你太子妃失職,不是我挑剔喲。
    太子妃一噎,心想這個公主有好幾副面孔,時而柔順,時而強硬,捉摸不透,她看著跟隨清河搬進來伺候的人,問道:“荀灌送給公主的那個蒙面女琴師呢?怎么沒見她進宮?這么快公主就喜新厭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