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梁瀟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
    在嗎？手機輸入兩個字又刪掉。
    在干嘛？又再刪掉。她索性扔開手機，拉被子蒙住臉,他會來找我嗎？他真來了,怎么辦？臉蒙得紅紅，受不了從被子伸出來,找到手機,編輯,“我回家了。”發(fā)送。
    等回復(fù)的過程莫名心咚咚亂跳,大概隔了兩分鐘，她收到了個“嗯。”字。
    梁瀟看著手機屏幕，眨眨眼睛，這樣就完了？起碼也該問一句，怎么回事？你家在哪兒？梁瀟決定不理他,睡覺！
    其實她只要走到窗邊稍稍探一下頭就能看見樓下茂密的梧桐樹下，一點猩紅閃爍。戰(zhàn)川在樹下站了許久,月光的冷輝鋪了他半壁。
    第二天一大早陳易就來了。梁瀟裝睡不下樓,房門被敲得咚咚響，梁啟國在門口喊，“都幾點了,還不起床。”
    梁瀟蒙著被子，“馬上起。”
    “十分鐘之內(nèi)給我下樓。”梁瀟掀開被子望著天花板發(fā)呆，這才回來第一天,以后可怎么辦。
    她磨磨蹭蹭終于是下了樓,陳易今天穿得很休閑,暖灰色的開米司薄衫，黑色休閑褲，很有英倫風的味道。他上班絕對不會這樣穿，所以他今天是不準備去上班了？
    “早，瀟瀟，昨晚睡得好嗎？”陳易笑起來眼角略微上翹，桃花眼怎么看都是含情脈脈的樣子。
    梁瀟看了眼父親臉色，“好。”
    梁啟國板著臉，“你今天和陳易一起去送請柬，都是你爺爺老戰(zhàn)友，你們倆要親自登門不能失禮。”
    陳易當然樂意。
    梁瀟皺眉，“我爺爺做大壽，為什么要他跟我一起去送請柬。”
    “你剛回國沒多久，很多地方不熟，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陳易是真不放心。
    梁啟國瞪梁瀟一眼，“有人幫忙你還挑三揀四？還不快去吃早飯，吃完趕緊走。”
    “知道了。”
    一出院子，“瀟瀟，我想跟你談?wù)劇！标愐纂y得表情嚴肅。
    梁瀟一直都想好好跟他談，是他一直回避。
    “好。”
    車上，陳易放了音樂，可能他不想氣氛太尷尬。
    “你能告訴我，你喜歡的那個男人是誰嗎？”他頓了頓又補充，“你放心，我不是要找他麻煩。即使我們做不成戀人，我們還是朋友，你還能把我當哥哥不是嗎？你當是哥哥關(guān)心妹妹。”
    梁瀟糾結(jié)，“我……”
    “不想說？還是不能說？”
    “都有。”
    她這么回答，陳易心里有底了，那個男人是她不能帶回家的或是梁家不能接受的。
    陳易笑著看他，“那我就不問了。我們以后還是朋友嗎？”
    “當然。”梁瀟點頭。
    陳易平視前方，那就從朋友開始，守了十六年的姑娘，怎么能讓她再跑了。
    多虧有陳易，老爺子的戰(zhàn)友大多住在偏遠的地方，有好多都不在了。要不是陳易帶著，梁瀟真的會迷路。
    兩人返回的時候，陳易特地彎去了老裁縫鋪，這老裁縫店從清朝時就有，專門訂制中式服裝、旗袍，頗有名氣。
    “爺爺?shù)囊路龊昧耍裉斐鰜碚脦Щ厝ピ囋嚕缓仙磉€有時間改。”陳易停好車。
    “嗯。”梁瀟跟著下去。
    “陳先生來了。”小裁縫迎出來，“師傅在里間。”
    陳易點點頭，“有客人？”
    “是的，取衣服的，很快就好。”
    “那我們等一會兒，不要緊。”陳易轉(zhuǎn)頭看梁瀟，“要不要看看旗袍？爺爺壽宴那天你穿旗袍一定很漂亮。”
    梁瀟手指滑過絲滑布料，旗袍領(lǐng)口精致的綰結(jié)，含蓄中透著性感，手工刺秀令人嘆為觀止。
    陳易見她愛不釋手，“去試試，反正是等。”
    “好。”梁瀟還從沒穿過旗袍，以前看《花樣年華》時被張曼玉的旗袍秀深深折服，一直都覺得自己穿不出那種韻味。
    小裁縫替她選了件墨綠龜裂紋香云紗旗袍，鳳尾盤扣一直扣到腰間。
    梁瀟從試衣間出來的時候，陳易好半天才回過神。她生得白，一身墨綠旗袍在陽光繾綣中滋生出別樣的嫵媚。她站在鏡子前將長發(fā)攏到一邊，“第一次穿，是不是不好看？”
    陳易忍住想要擁抱她的沖動，喝一口茶，“很好看。”
    師傅從內(nèi)屋出來，“陳先生來了。”
    陳易點頭，師傅目光落到梁瀟身上，“陳太太很適合這件旗袍。”
    “我不是……”梁瀟還沒開口解釋。
    陳易已經(jīng)接下話，“這件旗袍我也要了。”
    “這不梁醫(yī)生嗎。”跟著師傅后面從里屋出來的人竟然是武捷。
    梁瀟怔了一下，還真是冤家路窄。
    武捷手里捧著個漂亮的絲綢盒，送給戰(zhàn)美齡的旗袍，她是到了黃河還不死心。
    她笑著看陳易，“這位是萬城的陳總吧。”目光轉(zhuǎn)到梁瀟身上，“陳太太？川哥知道嗎？”
    陳易一下變了臉色，“川哥是誰？”
    武捷臉上笑意更大，盯著梁瀟，“你未婚夫還不知道啊？”
    梁瀟太陽穴突突的跳，“武捷你不用白費心機，這樣的挑撥一點意義都沒有。”
    “是嗎。”她走近，陳易大概感覺到這個女人身上的危險氣息，上前擋在梁瀟身前，“你要干什么！”
    武捷停下腳步，勾一勾唇，似嘲笑又似諷刺，“三個。三個男人都為你挺身而出，你好本事。”
    “你什么意思？”陳易拳頭已經(jīng)硬起來，他雖比不上戰(zhàn)川野，武捷在他這里也討不到什么便宜。
    武捷笑一笑，“什么意思陳總回家，好好問問陳太太。”
    武捷這一鬧，梁瀟什么心情都沒有了，拿了爺爺?shù)闹猩窖b就回家。
    一路上，陳易一直跟她講爺爺壽宴的流程，關(guān)于武捷說的話他一個字都沒問。
    “陳易。”她想了許久才開口。
    “你說。”陳易轉(zhuǎn)過頭看她。
    “既然是朋友，我不希望別人誤會，哪怕只是一個陌生人。”她這樣是對自己也是對陳易負責。
    陳易淺淺笑，“因為別人一句‘陳太太’你怕那個男人誤會？”他平視前方，“這么容易就誤會，毫無信任的感情能走多遠？”
    梁瀟一時竟無從反駁，她真的不知道她和戰(zhàn)川能走多遠。
    她落寞神情全落在陳易眼里，心疼又欣喜，他們的感情還沒到此生不渝生死相許地步，那他還沒輸。
    “好了，我以后會注意，你也別多想。回家好好休息，壽宴那天會很累。”
    梁瀟悶悶的，不痛快。
    晚上的時候，林菀瑤終于來看她。
    林菀瑤一進院子，她就在二樓揮手，“菀瑤，快上來。”
    林菀瑤自然要先跟梁啟國打過招呼，又說了幾句話才上去。
    梁瀟著急，“你怎么才來！”
    林菀瑤：“我是接到爸爸電話才知道你被‘抓’回來，還以為醫(yī)院太忙你連續(xù)加班呢。”
    “你能不能讓林叔跟我爸說說，讓我回醫(yī)院上班。”
    林菀瑤為難，“這個，我可沒把握。”
    “試試吧，我現(xiàn)在連這個院子都出不了。”
    “你今天不還跟陳易出去了一整天。”
    梁瀟就是煩惱這個，“一定要和陳易一起我爸才放我出去，你能想像嗎？！”
    林菀瑤張大嘴看她，“那你和川哥，不是，那你和戰(zhàn)川怎么辦？”
    梁瀟一臉泄氣，“我給他發(fā)過短信告訴他我回家了，他什么也沒說。”
    “啊？他可能還不知道你家里的情況。”
    “可能吧。”梁瀟確實沒跟他說過家里的事，就是因為沒有跟他說過，她才擔心今天被武捷撞見的事，戰(zhàn)川會誤會。
    “那怎么辦，我?guī)湍闳フ宜俊绷州椰幇櫭迹半m然我們住對門，你沒去之前，我一般十天半個月都不一定能遇到他。”
    “算了。”梁瀟回來兩天，他一個電話都沒有，如果真在乎她怎么都會想辦法聯(lián)系她。
    “我現(xiàn)在就想快點回醫(yī)院，不能待在家里，我爸是鐵了心要把我和陳易湊成一對。”
    林菀瑤也替她苦惱，“愛你的和你愛的，要是換個別的男人，一百個都不如陳易。戰(zhàn)川的話……我大概也會選我愛的。”
    又一夜翻來覆去，再這樣下去梁瀟一定會神經(jīng)衰弱。
    電話響得毫無預(yù)兆，她煩躁得沒看就接起來，“喂！”
    “到陽臺來。”戰(zhàn)川的聲音就那樣毫無預(yù)兆地傳過來。
    梁瀟楞了半天才反應(yīng)，問了一句，“什么？”
    “想你了。”戰(zhàn)川低沉的聲線在靜夜里一字一字敲進她心里。
    她赤腳下床，推門到陽臺，戰(zhàn)川站在樓下，月光從他身后的梧桐樹零落淺淺一層柔柔反著光，隔著暗夜，她好似能看見他深邃的眼悠遠如清風明月。